第1章 父病重黛玉回扬州,奉母命公子探林府 烟波浩渺,水汽空蒙,不过晨光拂晓,天色微亮,运河渡口已经是热闹至极。往来客商急着搬运货物,装船前行,生怕耽搁时间,错过难得的商机;穿着粗布棉袄的工人,积极的讨价还价,希冀着多赚一些钱好补贴家用。小贩挑夫担着火炉食材,扯着嗓子大声叫卖……熙熙攘攘的渡口充斥着生活的气息。一位白色云纹暗绣长衫罩淡蓝外袍,裹玄色狐皮斗篷的公子坐在一个馄饨摊前,搅动着粗瓷碗中的馄饨,含笑品尝。那一身洗练光华的灼灼气息,让人难以忽视,却又淡然悠远如空山之竹,温润清远…… “公子……”远处一个人影远远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到了那位公子的身后“公子,打听到了,那林大人的女公子已经从京里走了近半个月了,想来今天就能到这里了。” “辛苦你了,花平。”那位公子依旧带着笑,看起来心情甚是愉悦“请几位嬷嬷准备一下,待一会儿她们的船到了,再随我登船拜访。” “是,公子。”花平脆生生的应了下来,带着稚气的脸上带着讨喜的笑意,又转身去传话了。 那位公子感觉到花平已经走远了,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拢了拢袖口,慢慢站到渡口边,看起来似乎有无限心事。却原来,这位年轻的公子是江南首富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他父亲花如令有一位故交,姓林名海,表字如海的,乃是前科探花,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这次听闻林如海的独生女儿从京城回南,他父亲和大哥就派了了自己前来拜会。说起这两家,本都是江南有名的世家望族,林如海在花满楼的大哥三哥出仕之时也曾指点过一二,算得上有师生之谊。世家出身,位高权重,端的是春风得意,美中不足的是,较之花家人口众多,这林家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不但是三代单传,到了林如海这一代,他和夫人贾氏更是多年未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了一双儿女,儿子还在三岁时就夭折了,林夫人悲痛之下,不久就撒手人寰,仅剩一个女儿林黛玉,也就是他要去拜访的这位女公子了。听闻那位林姑娘自母亲仙逝,就一直养在京中外祖母荣国府史氏太君膝下,此次林海忽然病重,林姑娘自然是要回扬州的。 要说这本不是大事,却为何花满楼颇有些踌躇呢。却原来,花满楼的大哥从京中捎信给他,让他务必搭乘贾家送林姑娘回扬州的船一同前往。这其中看顾的意思自然明了,但深究起来,虽说那林姑娘不过十一岁,可花满楼已经是弱冠之年了啊,拜访也就罢了,这连个女眷都没有带就贸然同行,他花满楼喜欢行走江湖可以不在乎,那养在深闺的林姑娘能不在意吗?长兄如父,他又不好违背,只好从自家的铺子里寻来了几个仆妇,按着大哥准备好的礼单置办了一份礼物,虽然有些尴尬,但也总不好太过失礼不是。 虽然不妥,但他想到自己大哥在京中忽然传这么一个信给他,想来是有什么事让他非去不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拜会那林家姑娘了。花平的时间赶得刚刚好,当他带着一众仆妇嬷嬷来到到码头的时候,贾家的船也恰好在码头停船休息。 “花平,拿着这个拜帖去求见贾家的公子。”花满楼自袖中拿出他大哥随信一起送来的拜帖递给了花平,让他先送了拜帖过去。 “姑娘,我们已经到了金陵了,如今天冷,琏二爷下令在这里停靠一段时间,待过了午时再出发。”船内的厢房里,一个身着白绫裙子,外罩青缎夹袄,梳着双鬟髻的丫头对着坐在桌边偷偷抹泪的姑娘劝到“我知道姑娘心里焦急,可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姑老爷想来只是病中想念女儿,才派人接姑娘回去的,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姑老爷必定也会逢凶化吉的。这要是回去了姑老爷见姑娘这幅样子,来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原来这个抹着眼泪的姑娘就是林海的女儿林黛玉。 “我自是知道的,可我久不见父亲,也不知道父亲如今究竟怎么样了。”不劝还好,一劝林黛玉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诶哟,我的好姑娘,这还有五六日我们就回扬州了,指不准姑老爷见了姑娘心里高兴,这病就好了呢。”紫鹃扶着林黛玉坐到了窗户边上,陇上纱窗,只打开了外层的窗户,不让寒气透进来“姑娘看外面的码头多热闹,我从进了荣国府,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呢。” 熙熙攘攘的码头确实转移了林黛玉的注意力,幼年时代,她父亲也曾把她打扮成一个男孩子抱到外面玩,不过自从母亲病重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后来进了荣国府,更是没有出过荣国府半步。码头上的人声隐隐传到了船舱里,林黛玉透过纱屉往外望去,就见人来人往的码头上,一位公子临水而立,一派优雅闲适,与周围的人群看起来格格不入,仔细打量,又觉得异常和谐。林黛玉不禁多打量了片刻,那位公子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打量他,朝林黛玉的方向望了过去。 虽然知道那个人一定看不到自己,林黛玉还是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撇过头,也就没有看见那位公子在小厮过来以后,就往她们的船上行来。林黛玉平了平心思,复又往外望去,却没有再见到那位公子。 “姑娘,”雪雁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姑娘,琏二爷说江南花家的老夫人派他家七公子过来看姑娘了,请姑娘到前面去。” “江南花家七公子?”林黛玉默默的念了一遍,困惑至极“请琏二哥等等,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贾琏收到拜帖,也是吃了一惊,却说这帖子,是以花满楼的大哥花满天的名义送过去的。这花满天自入仕以来,一直是官运亨通,先是入了翰林院,后来外放恰逢那个地方遭了蝗灾,有花家支持,那蝗灾处理的自然是干净漂亮,当年的考评就是上上,如今官拜吏部侍郎,自然是贾琏这种捐了个闲职的所不能比的。 “花公子”贾琏见花满楼进来,就堆满了笑“不知道花公子到来,有失远迎了。” “岂敢……”花满楼拱了拱手,算作行礼“家母和林夫人相交甚笃,听闻林姑娘南归,特地派我送来了一些行船要用的东西,若有不凑手的时候,也可解燃眉之急。”后面一排仆妇各个手里都捧着盒子,小到香料锦缎、饰品玩物,大到吃食点心、金银器皿,无一件不是珍品,直把贾琏看得在心里啧啧惊叹。乖乖,都说皇商薛家百万之富,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奢,可和花家一比,可没人家这样大方。 “花夫人客气,客气了。”贾琏笑得越发灿烂了,花满楼是世家公子,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气质更是清越如玉,淡雅若兰,挺拔如松,再加上喜欢在江湖上行走,自带了一份潇洒俊逸,贾琏早已存了结交的心思,见到这么多金银财帛,更是欢喜“我家老祖宗待我那妹妹如珠如宝,连嫡亲的孙女都退后了,哪里还需要花夫人破费。不知道花公子此行要去往何方,若是顺路,不如大家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也能让我略尽些地主之谊。” “如此甚好……”花满楼的本意就是要一起去扬州林府的,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没想到贾琏就自己提了出来,他正好顺水推舟就是“我也是要去扬州林世叔府上的,如果能同行,当然更为方便。”贾琏看他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受不了,花满楼忍了又忍,还是默默的换了话题“不知道林姑娘现下在哪,是否方便请出来一见,我也好向家母交代。” “当然,当然……”贾琏这才反应过来,叫了旺儿,让他去请林黛玉“去请林表妹过来。” 片刻之后,林黛玉就带着紫鹃、雪雁走了进来。就见自己刚刚在窗边见到的那位公子坐在一边,没想到他就是琏二哥说得那位花七公子了“见过花公子。”说着就略微福了一福,以常礼相见。 “林姑娘多礼了。”从那位姑娘进来,花满楼就闻到了满室花香,虽然很淡,但却十分悠远怡人。想来是那林姑娘来了,还不待黛玉弯下身子,他就示意身边的仆妇扶她起来。然后就听到噗呲一声,不知是哪个丫鬟,居然笑出了声。 “雪雁!”黛玉有些恼了,瞅了她一眼,又和花满楼致歉“丫头不知礼数,还请花公子别见怪。”花满楼自然不会计较,问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又安慰了这个听声音带着淡淡忧愁的小姑娘几句,花满楼就起身告辞了。 “姑娘,这位公子好生有趣。”雪雁见花满楼出去了,悄悄凑在黛玉耳边说“看起来也是个清雅不俗的,怎么净送些黄白俗物过来,差点把我的眼都闪花了。” “雪雁不准胡说。”林黛玉轻轻呵斥了一句“他应该也不知道送来的是什么,你没注意到吗?”黛玉嗫嚅了半天,才叹了口气,声音更是低得让人听不清“他的眼睛,应该是看不见的……” 门外花满楼尚未走远,兼之他自幼目盲,听力远胜过常人,这对主仆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雪雁说话的时候,他的眼角狠狠抽了抽,哪里是不知道,只是大哥的礼单他不好改罢了,又听见那黛玉的话,暗叹这姑娘聪慧灵敏,不似常人…… 第2章 林如海细说南事,花满楼舱头劝颦卿 此时的扬州巡盐御史官邸,竟然比平时还要热闹上几分,不仅有官场上的同僚,同科的好友,扬州的盐商,连远在姑苏的林家本家都有不少人赶了过来,林如海看着一屋子心思各异的人,挣扎着想从病榻上起来,他深知这些老狐狸的心思,轻易不敢让他们看出端倪来,自来的文人傲骨更是不愿让他们轻看了自己,几番应对下来,心力交瘁之间,病情也就又加重了几分,若不是凭着对女儿的牵挂,他是真的熬不下来的。 “我说如海老弟啊,你这又是何苦。”花如令早就带着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医宋问草入住林府,替他诊脉看病,林如海的状况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林家人的体弱是打胎里带来的,林如海这么多年又是寒窗苦读,又是在江南官场苦苦挣扎,底子早就虚弱不堪了,爱妻幼子的相继离去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几年时间,就连宋神医都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这每日的汤药,也不过是吊着命罢了。 “无论如何,我总要撑到今上的钦差来才成啊。”死在了任上的人,从古自今有几个落得好了,除了特别出色的,多多少少都成了替罪羊,轻则抄没家产,填了那无尽的窟窿,重则株连家人,累及妻儿,更何况当今天子,较之他父皇,更加多疑。他不在乎林家的万贯家财,但他不能不在乎玉儿的一生。可怜他一生为国尽忠,到了最后,连个托付孤女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何等的凄凉。 “听天儿说,这次来扬州的钦差,不但有英国公、内阁的杨大人,天儿,似乎那儿也有人暗中跟随。”花如令指了指东边,有比了一个令牌的模样,这话天儿能传出来,自然是上头人的意思“当今总是信任你的。” “各方官场,都有它的艰难之处,只是江南的情况尤其复杂了些罢了。”林家四代列侯,一直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让他父亲再袭一代。他虽说是科举入仕,起点也比一般的寒门子弟高出了不少“当今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了,先头汉王谋嫡,着实伤了元气,太子仁慈,只怕要开始效仿先帝了。”林如海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怕家中不知何时何人安插的钉子听了不该听的话。 先帝朝晚期,先太子和皇长孙仁慈,先帝担忧武将手握兵权,主少臣壮,扰乱朝纲,接连诛杀了不少权臣世家,连当时的丞相和当今皇后的父亲都牵扯其中,牵连之广,也就当今登基之时株连大批文臣之事可以相较了。 “若这么说,怕是玉丫头的外家,也不是可以托付之地了?”花如令能做的江南首富的位置,固然有花家历代先人累世的财富做基础,但他本人的心智眼光也同样出色“四王八公,也就剩几年的风光了吧。” “较之其他王公,四王八公确实太弱。”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四王八公,都是太祖朝后期加封世袭下来的,后辈之中,没有一个出色的,偏偏还要狗仗人势,胡作非为,若不是怕留下一个苛待老臣的名声,只怕早就族灭了“况且不知收敛,如今看过来,也就北静郡王一支还算识时务。” 书房里的炭火很足,林如海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胸口闷的厉害,止不住的咳嗽,慌得花如令急急命人请了宋问草过来。宋问草诊过脉后一言不发,看着殷切的大管家林忠和躺在榻上,面如金纸的林如海,示意花如令和他到外间来。 “林大人的病,只怕拖不过明年了。”当着花如令,宋问草无需讳言,也没有隐瞒“最迟*月份,已经是极限了。”花如令长长的叹了一声,往内间望去,就见林如海又支起了身子,不知道吩咐林忠做什么。林忠听后就急匆匆的出来了,细问之下,才知道林如海是打发他去码头看看荣国府的船到了没。 “你且放宽心,天儿已经安排楼儿去金陵接世侄女了,想来不过一两日也就能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林如海的牵挂花如令如何不知道,当年他家楼儿骤然眼盲,他和夫人也是如此煎熬,恨不得以身相替,可就算如此,自己比之林如海,也还是幸运的,最起码,他还能照拂楼儿,而林如海,只怕这是与女儿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这样的安慰究竟有多少作用花如令并不知道,不过好歹如今已经到了年下,朝廷临近封笔,底下的人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生事,再有什么政务,也得等到过了元宵节才处理。对林如海来说,也是轻松了不少。想着女儿也快该回来了,天天派林忠在码头等着。 此时贾琏带着林黛玉也已经进入了扬州府的地界,估摸着一两天就能到了。黛玉站在船头,看着两岸景色,依稀与自己当年离开时的记忆重合。五年时间,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又一切都变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说得大约就是她现在的心境了。一阵寒风袭来,黛玉不由得咳了两声,紫鹃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劝黛玉回船舱里歇息。 “紫鹃,你不必劝我的。”黛玉止住了紫鹃的话“五年前,我也是走这条去的荣国府,当时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还能沿着这条路回来,谁知现在回来了,父亲却……” “林世叔病重,家父已经请宋神医,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林姑娘也要放宽心才是。”不知什么时候,花满楼也站到了甲板上,感觉到黛玉在那里,他本已经转身打算离开了,就听到了黛玉和她丫鬟的对话,见她小小年纪,似乎积压了无数愁苦,少不得开解两句。 “花公子。”黛玉见有人来,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忙忙揩了揩眼角,抹掉了并不存在的泪水“甲板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花某并非娇生惯养之人,况且舱内烦闷,倒不如舱外自在。”花满楼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甚为有趣,明明自己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却还劝着旁人不要站在甲板之上“花林两家是世交,林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花满楼在家行七,又虚长姑娘几岁,如果姑娘不嫌弃,唤我一声七哥便是。” “七哥哥?”黛玉想起在荣国府的时候,湘云说话爱咬舌,爱二不分。叫宝玉时,总是爱哥哥来爱哥哥去,不觉笑了起来,黛玉天性洒脱,并不计较一些俗礼,当下就应了“那七哥哥也不必叫我林姑娘了,在家时,父母长辈都是叫我玉儿的。” “好。”花满楼含笑应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花满楼并没有多话,倒是黛玉念着花满楼眼盲不能视物,便将两岸风景悉数讲给花满楼听,她一向是伶牙俐齿,如今讲起这江南的秀美风光来,更是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让人觉得,能一辈子活在这片清音之中才好。 “七哥哥,我是不是太啰嗦了?”黛玉见花满楼半天没有作声,羞赧的低下了头,本就潮红的脸又红了几分,带着一分难以觉察的小心。 “没有。”花满楼笑着摇了摇头“你讲的很好,就好像这些景色真的在我眼前一样。” “我还以为是我讲得不好。”黛玉小声的嘀咕着,娇俏的让人心软。花满楼暗笑,真是一个娇气的小姑娘“玉儿,舱外还是有些冷,我们还是进去吧。” “七哥哥专程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花满楼领着黛玉回到船舱里,让小丫鬟们打起帘子看外面的景色。大概是黛玉觉得这样不声不响有些尴尬,低头绕了一会儿衣角,糯糯的发问。花满楼是住在前面的,他是个瞎子,虽然很多时候,别人会忘了他是个瞎子。但也因此不少人都会忽略了很多事,比如世人最爱挂在嘴头的男女大防,你能指望一个瞎子看到什么,做了什么呢。贾琏也就没有刻意将他和女眷离开,还是他自己觉得不妥,才换了和贾琏一样靠前的位置,一般并不出现在女眷面前。 “呵……”花满楼笑出了声,他没有姐妹,平时见过的女子大多都是江湖上武林世家的女儿,或大方豪爽,或古灵精怪,也有英气勃勃的,就是没有这样软的仿若一团芙蓉花般细腻娇柔的女孩子,似乎也不像他想象中的大家闺秀,沉稳端庄的仿若泰山塌了都不会眨一下眼的淡定从容。 “七哥哥你笑什么?”黛玉有些恼,眉头蹙了起来,连衣角也不绕了,而是紧紧的握着帕子。 “小姑娘生气了?”花满楼有些抱歉,及时收住了自己的笑容“蹙着眉头的小姑娘就不漂亮了,我只是觉得,你绕衣角的时候,很可爱。” “诶?”黛玉吃惊的抬起头,连自己刚刚到底在生什么气都忘了,而是踮起脚尖,轻轻的走到花满楼面前,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 “小姑娘还是不要试我比较好。”花满楼笑着摇摇头“我确实瞎如蝙蝠。” 第3章 扬州城父女终团聚,思退路如海生彷徨 贾琏带着黛玉赶到扬州城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黛玉扶着紫鹃雪雁从船上走下来,就看见林忠带着林家的仆人们还站在码头上等着,衣服看起来有些僵硬,手和鼻子都红红的,显然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忠叔!”黛玉快走了几步到林忠面前,命人扶住要拜倒的林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姑娘回来了,几年不见,姑娘长大了。”虽说亲切,可也恭敬,林忠不敢托大,虽说黛玉免了他的礼,依然站在一边,等着黛玉问话。 “父亲可还好?” “还好,还好,老爷就盼着姑娘回来呢。”林忠心下苦楚,却还是强颜欢笑,就怕惹得黛玉又掉眼泪“渡口风大,姑娘还是快些回府吧。” 一直到掌灯时分,黛玉的轿子才进了林府,直接往正院而去。一路匆匆,黛玉还未到院门口,就有一众丫鬟向林如海通报。“玉儿回来了?”林如海听闻爱女南归,早已坐不住,连往日的规矩都不顾,直接从内室里疾步走了出来。 “父亲!”黛玉一见父亲,就直直的要跪下,被林如海拉住了。父女二人相携回了室内,有丫鬟拿来软垫,黛玉才又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林如海看着黛玉,几年不见,当年小小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只是依然瘦弱,看着让人心疼“玉儿长大了。”作为父亲,他缺席了她成长的岁月,又要永远的缺席她以后的时光,怎能不让人伤心,若不是记着当年那跛足道人和疯癫和尚的话,少不得也要流泪了。 “父亲这几年,过得可好?”黛玉眼睛红红的,抬头看着林如海,不过几年光景,父亲的两鬓已经全白了,苍老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点儿也看不出当年探花郎的意气风发。 “玉儿莫哭,你看为父不是好好的吗?”林如海见黛玉似乎又要落泪,忙忙止住了话头“这几年,在你外祖母家过得可好?” “一切都好,外祖母甚是疼爱,舅舅舅母们也好。”黛玉低着头,尽量捡些有意思的事情说“姐姐妹妹们也尽是让着我的。” 林如海心知,以黛玉的性子,只是报喜不报忧的,哪里肯信,只是也没有拆穿,思量着一会儿还是要问问雪雁她们才好。一边又让丫鬟们布饭,生怕这一路舟车劳顿,饿着了他的宝贝女儿。 “老爷,琏二爷和花家七少爷还在书房里候着呢。”林忠在外面等着焦急,可也不忍打断这对父女,只是这时候实在是太晚了,总不能让客人们也饿着肚子等着吧。 “知道了,玉儿你且慢慢吃,吃过了就让嬷嬷们带你去休息,你如今也大了,为父让人在边上给你收拾了一个院落,也好安歇。”林如海嘱咐了丫鬟们一遭,才往前院去了。 “见过林姑父。” “见过林世叔。” “都坐下吧,我还未谢过两位送玉儿回来。”见林如海进来,贾琏和花满楼都起来见礼,林如海坐在上座,吩咐人端上了茶点。 “林姑父太客气了。”贾琏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意“老祖宗一收到姑父的信,就派侄儿带着林妹妹赶过来了。不知姑父是否大安了,若有用得到侄儿的地方,侄儿定然在所不辞。” “举手之劳,世叔太客气了。”较之贾琏,花满楼话虽然少,却更显得从容端正,林如海也感叹,果然是大家风范,脸上不自觉带了笑意“因着我这事,你们俩年下都不好歇息,这么晚了,还是先去洗漱歇息一下吧。楼儿可去见过你父亲了?听你父亲说你要来,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客房,一会儿让林忠带你过去。” 贾琏和花满楼都连说不敢,今天的天色也确实不早了,他们也就没有推让,就告辞离开了。林如海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的身影,回想起京里传来的消息。花家,贾家和黛玉的身影不停的交织在他的脑海里,连林忠已经回来了都不知道。 “老爷,老爷?”林忠见林如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急了起来,可又不敢上手,只能一声声的叫着,生怕惊着了老爷。 “林忠啊,你回来了。”林如海反应过来,见林忠着急上火的样子,就知道大概自己吓到他了。不就发了个呆吗,又不是真的会死“琏儿他们都安置好了?” “是,都安置妥当了,表少爷还说明天再来和老爷请安呢。”林忠连忙回答“花七少爷去见花老爷了,花老爷见了我,还问起姑娘的事了,说是听说姑娘体弱,问什么时候方便,让宋神医帮着看看。” “玉儿那儿呢?”林如海听花如令提起了玉儿,也想起了一桩事“你明儿让乐平私下打听一下,看看贾家到底是怎么待我的玉儿的。” “姑娘那儿有乐平伺候着,也是无碍的,只是这事儿姑娘那儿怎么说?”黛玉在家的时候,因着是第一个孩子,林如海和贾敏对她的事,从来不肯假手他人的,直到去荣国府之前都是如此,这些事林忠本就插不上手,兼之黛玉生性敏感,老爷夫人又不许姑娘见泪,盘问她丫鬟的事本想要瞒过去可不容易,再加上这几年不见,林忠对着黛玉的事情也就越发谨慎了。 “不必说了,免得玉儿多心,花兄盛情难却,况且玉儿这几年看着确实越发弱了,也不用让宋神医劳累,明日宋神医来的时候,让玉儿和我一起便罢了。”林如海也知道林忠的为难之处,在家里尚可如此,可一旦自己去了,玉儿又是那样的性子,谁又能保证玉儿一生不落泪呢?当年那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一样,若想要玉儿平安长大,需得一辈子不见外男,不闻哭声,可人有七情六欲,哪里是这么容易的。读书人讲究敬鬼神而远之,可为了他的玉儿,有些事,他是不信也信了。 黛玉扶着紫鹃雪雁回到后边的院子里,已经有四个大丫鬟等在里面了,见黛玉过来,都是一脸的激动“姑娘可是回来了。”一个鹅蛋脸的姑娘打头,四个人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行礼。 “乐平姐姐这是做什么?”黛玉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你是母亲的丫鬟,怎么能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呢?” “姑娘是主子,奴婢是丫鬟,这是应当的。”乐平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没见姑娘,姑娘就好好受了奴婢的礼吧。”黛玉没有办法,只能侧着身子,受了乐平的半礼。乐平起来之后,剩下的三个丫鬟还是跪着的,她扶着黛玉,对她说道“这是老爷给姑娘挑得丫头,春纤、听雨和秋梧。” 三个人又对黛玉行了礼,黛玉让乐平看了赏,她们才开始各忙各的,有得准备洗漱用品、有得铺床、有得帮黛玉宽衣整个过程忙而不乱,别说雪雁,连紫鹃都插不上手,黛玉体贴她们随着自己一路颠簸,就让她们先去休息了。躺在床上,黛玉难得的安心,她自幼被父母亲自教养,一直是随着贾敏居住在他们院子里的东厢房,连弟弟出生、母亲病重的时候都不曾挪出来。如今猛然换了院子,但里面的陈设还是和幼时一样,并没有不适,不知是一路确实累了还是回了家,这一觉,竟然睡得格外安稳。 “也不知道姑娘安歇了没有。”紫鹃粗粗梳洗了一下,不住的往外张望,见院子里的灯熄了才放下心来“姑娘看来是真累了,平时这个时候,且还睡不着呢。若是遇上和宝二爷拌嘴,还少不得得哭一晚上。” “那是在贾家,是宝二爷,若是在林家,敢这么招惹姑娘,早就一顿打出去了。”雪雁忙忙掩住紫鹃的嘴“老爷夫人下过死命令,若有人敢招姑娘哭了,不问缘由,只打出去或者远远发卖了,反正不能呆在林家。你没见连林大管家和姑娘说话都带着小心吗?” “你们林家这规矩可真大!”紫鹃吐了吐舌头,她一直以为贾家的规矩就够大了,没想到这一路看过来,林家更厉害,瞧这一晚上跪来拜去还不够,连主子小姐哭了,都会被赶出去。 “林家规矩有多大我不知道。”雪雁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就知道这一条绝对不能犯。” 第二天一早,黛玉就早早地起了身,梳洗过后就要去给林如海请安,昨天天色已晚,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气色如何,虽说父亲一直说没关系,已经好多了,但黛玉总觉得心下难安,说什么也要过去看看。乐平和春纤带着黛玉一路往主院走,雪雁说要看看以前的伙伴,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紫鹃也推说身体不适呆在了房里。 “玉儿来了?”林如海此时正在服药,见黛玉进来,就放下了药碗“玉儿休息的可好,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可曾用过早膳?” “玉儿一切都好。”黛玉见到那个白玉的药碗,就红了眼睛“我来服侍父亲用药吧。” “不必的,为父又不是小孩子……咳咳……”林如海端起药碗就喝干了那半碗药,大概有些急了,咳了起来。摆摆手拦住就要冲过来的黛玉和伺候的丫鬟,喝了半碗温水才说“今日宋神医要来给为父诊脉,玉儿也一起来吧,正好见见你花伯父。” 第4章 心安定神医开药方,生怒意林海祭宗祠 林如海携了黛玉一路往外书房而去,慌得乐平就要去取幕篱,却被林如海拦住了“不碍事的,总不好让宋神医多等,让人将路上的小厮都打发出去就行了。”乐平只能应了下来,扶着黛玉往外走。外书房里,除了贾琏,花如令带着花满楼和宋问草都已经过来了,反而是林如海和黛玉慢了一步。 “小弟拖沓,劳花兄和宋神医久等了。”林如海见他们已经来了,略一拱手,权作告罪了,自然带出一股随性的轻松“这是小女黛玉,玉儿,来见过你花伯父和宋神医。” “黛玉见过花伯父、宋神医,七哥哥安好。”打头的是一位看起来六十左右的老者,虽然鬓角胡须已经斑白,但精神矍铄,眉目慈祥,一身秋香色长袍搭配枣红直身更添了不少喜气,他身后的则是一个灰色布袍的精瘦男子,哪位是花伯父,哪位是宋神医可以说是一目了然。黛玉也乖巧的向屋子里的人行万福。 “不碍事,不碍事。这就是世侄女,好……好……真好……”花如令见到黛玉喜得合不拢嘴,连连说了几个好字,又让人拿了一个匣子过来“第一次见你,伯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些东西给你顽,若是还有什么想吃想顽的,尽管支使你七哥哥。” “是了,玉妹妹不要客气才是。”花满楼听他父亲越说越不着边际,笑得连连摇头,可还是应了下来。黛玉不知道该说什么,羞得脸都红了。 “好了,你再打趣下去,玉儿该害羞了。”林如海打断了花如令的话“玉儿自幼体弱,这几年不在我身边,我这个做父亲的,难免担心,不知道宋神医能否帮我这玉儿看看?”虽然知道宋问草不会拒绝,林如海还是尽可能的表现出了诚意,要知道,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和神医打好关系总是很必要的。 “林大人客气了。”这段时间呆在林府,见到了林如海为了这一方盐政付出的努力,就算他也感佩万分,只可惜这么好的人,真算得上天不假年了,没能帮到他已经颇为歉疚了,这些小事,宋问草答应的还是相当爽快的“林姑娘请到这边坐,我来帮你诊脉。” “多谢宋神医,我没事的,还是请宋神医帮父亲诊治吧。”黛玉往后退了一步“这么长时间承蒙神医照顾父亲,玉儿先行谢过神医了。”明明还是个孩子,却要学大人说话,林如海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儿,这么好的女儿,他是真的想给她一个可靠的未来。 “玉儿别担心,给你诊治完,宋神医会给世叔诊治的。”花满楼右手握拳放在手边轻轻咳了一声“宋神医说林世叔现在用的方子就很好,暂时不用改。” 黛玉听完才乖乖的走上前来,坐到椅子里。宋问草诊治的时间很长,两只手都要把脉,不止林如海和花如令担心,连最为淡定的花满楼都有些担心,以宋问草的医术,诊脉从来没用过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这个妹妹的情况,比他父亲还要厉害? “林大人不用担心,林姑娘并非大病,只是先天不足,后来又不曾好好调养,失于保养才会如此。”宋问草放下手,脸色并不大好看“不知姑娘平时可曾用药,是否时常动气伤怀,失眠盗汗还不思饮食?” 黛玉看了林如海一眼,他在听到那句失于保养的时候,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又听他问这些问题,就知根源在哪了。林家金尊玉贵的大姑娘,居然会因为不曾好好调养而体弱,这荣国府贾家,还真是好亲戚。见黛玉看他,他才勉强压下些火气“玉儿莫怕,好好回答宋神医的话就是。” “如今不曾用药,还是用得人参养荣丸。”黛玉顿了一顿,还是说“其他的,都还好。” “罢了,姑娘这病不算难事,只是调养起来难免费时,怎么也得两三年的光景才能好利索,姑娘体弱,又是肺气不舒,肝火上扬之症,虚不受补,人参养荣丸还是停了为好。”宋问草心知黛玉怕父亲担心,必然没说实话“平时可以多用些燕窝银耳之类的调理,饮食要清淡,五谷为人之根本,无论如何,每餐都要多吃一些主食,切不可由着性子胡来,我先开一副方子姑娘吃着,待开了春再换。” “如此便多谢宋神医了。”林如海听说女儿无恙,最多调理个两三年便好了,已经是大喜过望,宋问草的嘱咐自然是连连答应。 “那父亲呢?”黛玉倒没有管自己如何,这位神医一看就是有本事的,那父亲是不是也没事? “你父亲,待到明年开春,或许会有转机。”宋问草弯下身子安慰黛玉,这对父女均是不愿让对方担心,他也不忍心告诉这个孩子,也许,他快要永远的失去父亲了。 “玉儿现在可放心了?”林如海打趣着黛玉,难得脸上带了喜色,花如令想他们父女定然也不愿人打扰,就带着花满楼他们先行离开了。 用过午饭,林如海就让丫头们送黛玉回去歇着,看着黛玉摇摇的走了出去,十一岁的姑娘,看起来却不过*岁的模样,再想起宋神医的话,更是怒火中烧。约莫过了一刻钟,乐平就过来了,光看那脸色,便知道打探的结果不太好。 “说吧……”林如海的声音很轻,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乐平一个激灵就差的跪在了地上。乐平赶紧将自己打探来的事一桩桩说给林如海听,每说一件,她的头就低一分,直到最后,她的头都差点埋到了胸口…… “就这些?”林如海现在的脸色要多沉静有多沉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已经处在了愤怒的边缘,只差一个口子宣泄罢了“说完了就下去吧。” “就……就这些……”乐平不敢去看林如海的脸色,这些事她听着都替自家姑娘委屈,更何况是老爷,怕是现在心里不知道怎么自责呢,也不敢多说,行了礼就一溜烟跑了出去,还未出院门,就听见书房里嘭的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林如海扔到了地上。 其他的事情倒了罢了,总归是客居,有些不尽如人意的也是正常,可那贾宝玉一见到玉儿,又是起表字,又是摔玉发疯吓哭玉儿,后来更是痴缠着要和玉儿住在里外间林如海怎能不怒,虽说碧纱橱与一个独立的房间无异,传出去总归不好听,幸而当时玉儿小,岳母也不算太糊涂,开了春便把他们分开了,不然还不知惹出哪些流言。兼之他又时常惹哭自己的宝贝女儿,虽未见面,林如海已然觉得这贾宝玉果然如夫人所说,是个极其顽劣的公子哥儿了。 待听到贾家下人拿玉儿与那薛家姑娘比对,竟说玉儿目下无尘,孤高自许,比不得薛姑娘温厚大方,安分随时更是气恼。姑娘们性子不同无可厚非,可怎么也轮不到一群下人随便嚼舌头!当年夫人故去,他本想玉儿在家守制读书,若非岳母多次派人来接,甚至搬出了已故的妻子,他是断然不肯送玉儿过去的。若他知道贾家是这般情状,便是拼着得罪贾母,他也不会送玉儿过去。 接连砸了一个砚台并几个瓷瓶林如海才觉得稍稍气顺了些,本来他还不大相信花满天从京里捎来的消息,如今看来,人家还是隐着没说才对! “林忠,林忠!”林如海呆坐了很长时间,才朝门外喊了两声。林忠一直守在门外,听见林如海叫他,慌忙跑了进来,还未站定,就听林如海吩咐到“吩咐下去,我今年带玉儿回姑苏祭祖,你去准备一下。” “现在?”林忠反射性回问“老爷怎么忽然想起回乡祭祖了?” “我是林家人,回林家祭祖有何不可?”林如海叹了口气,贾家非久居之地,林家也未必会真心待他的玉儿,可玉儿,终归是姓林,将来,也必得从林家出嫁,总不好闹得这么僵。 “是……”林忠知道劝不得林如海,也只能顺了他的意思,下去准备了。 “如海老弟?你真的决定了?”花如令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姑苏离扬州虽近,可隆冬十分,来回这一趟也是不易,更何况这父女二人都算不上康健。 “花兄来得正好,帮我看一下,这些账目可曾有遗漏之处,如有不妥,也好早做修改。”林如海面前放着厚厚几大摞账册,可以说林家五代积累的财富,悉数都在这里了。 “你这是要清理财产?”花如令瞠目,他是真看不明白林如海要做什么了。 “我打算捐出良田百顷,另外再加一座宅邸供家学使用,若有族中贫困子弟愿意上进,皆可前来读书,一应供给皆由这田地所出。”林如海拿出一摞地契房契“除此之外,再加一百顷用作祭田。” “这么大的数额,你可真是舍得。”花如令终于明白了林如海的用意“罢了,已经年下了,我也该回去了,不如咱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第5章 开宗祠黛玉始得字,心相惜翁婿话家常 对于林如海回姑苏祭祖,姑苏林家的人始料未及。从先代林侯爷算起,林如海这一支与姑苏林家已经出了五服,除非婚丧嫁娶或者有重大的事情,即使是年节林如海也很少回姑苏祭祖。可姑苏林侯虽非族长一脉,却最为显贵,当年不少林氏族人都是依附着林侯爷这一脉过活,走动的倒也亲密,只是后来出了不少事情,才渐渐疏远了些。听闻林如海病重,姑苏林家还派人前去探视过,难不成,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才令林如海要回乡祭祖,还是说,他们的建议林如海同意了?一时之间,整个姑苏林家的人心思各异…… 林如海此时也并不轻松,姑苏林家几次来人,虽说是探病,话里话外,却都是想让自己过继一族中子弟,若他没有玉儿这个女儿,或者他还能多活十年,少不得他就同意了。可现下,眼看着他已行将就木,玉儿又是一个孩子,若是不分好歹地过继一个回来,将来苛待了玉儿怎么办,要是遇上心黑的,万一为了前途,胡乱给玉儿找一门亲事,那玉儿的一辈子可就毁了。这么多年,林如海在子嗣的事情上早已没了当初的执念,再怎么样,也断然不会为了那坟前香火随便找一个不知好坏的人,反而害了自己的骨肉。这次回去,一来是黛玉自出生,身体一直不好,林如海恐其养不大,本想和幼子一同上族谱,但不料幼子、夫人相继去世,这件事情便耽搁了下来,时至今日,林黛玉都不曾认真的取名、字,也未上族谱。想到贾宝玉那厮随随便便便要为玉儿取字,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颦颦,林如海就气闷,这究竟是在咒他早死还是自诩为玉儿的夫君了,当真不知所谓!二来便是要绝了他们让自己过继嗣子的心思了,姑苏林家与自己已在五服之外,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大的发言权,但若是宗族处理不好,等他去了,也是一桩麻烦。说到底,他们为的是林家的万贯家财,他便用这家财为女儿买一个一生平安又如何。 林如海带着林黛玉回到姑苏的老宅时,小年都已经过完了,花如令挂心家里,早早地就带着宋问草离开了,倒是把花满楼留了下来,只说是害怕有什么事情,有花满楼在,也能帮衬一二,还叮嘱他要好好听林如海的吩咐,不用着急回家,年前赶回来就好了。这下,就算花满楼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花如令和花满天打得是什么主意了,虽说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花满楼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让人摆布,还不待他陈情,就被花如令瞪了回来“这是你母亲的意思,难不成,你要她抱憾而终吗?”花满楼哑然,花夫人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唯一牵挂的,便是他的亲事,他还真不能在这个时节违逆母亲,他把头转向旁边的官船,难道这一生,他真要和这个小姑娘绑在一起了吗? 姑苏林宅虽说多年未曾住人,可自从听闻林如海回来,便有下人洒扫采买,倒也还算舒适。林如海一回来,便去了族长家中拜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林家族长林锋算与林如海父亲平辈,为人端方正直,听了林如海的话,他端着杯子的手半天没有没有放下来“如海啊,你本不必如此的,以你的能力,和官府说一声,又有谁会为难于你家闺女。” “我们是同宗,这么多年我随父亲在京中长大,后来回来了,事务繁多,也不曾亲近过,就当我替族里做些事情好了,族人出息了,于林氏一族也有好处不是,便是将来我那玉儿出嫁,脸上也有光。”林如海仿佛说得不是二百顷,而是两亩土地一般,轻描淡写的,就给了族里“只是,这立嗣子的事,也请族人以后莫要说了,否则林海不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如海这是先礼后兵了?”林锋叹了口气“也罢,我本就不同意这事儿,既然你开了口,待明天我就召集族老们开宗祠,把这事情定下来。”林如海的嗣子只能有一个,为了这事,族里不少人家差点没打起来,如今这样也好,既惠及了全族,也少了不少争端,更是施恩于那些贫苦的族人,若是今后还有人开口说过继的事儿,只怕不少人都不会答应。林如海若不是病重,肯定不会止于巡盐御史,可惜了啊…… 第二日一大早,林锋就把族老们召集到了祠堂里,能被推为族老,几个人也都是精明的,林如海既然无意,那他们也不好强求,只是终究不忍心这一支就这么断了传承,有一位满头白发的族老,早年与林如海的祖父相交甚笃,见他坚持,还是免不了劝上一劝“如海啊,你膝下只有一女,若是不过继,可是打算让你家姑娘招赘在家?” “六爷爷无须担心,林海虽未打算招婿,不过玉儿的人家也算是定了,他家亦是通情达理,愿意玉儿将来有子,可令次子随母性,继承如海一脉。” “有这等事?不知是哪家公子?”见林如海已有成算,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反而问起了黛玉的亲事,言辞之中有喜悦、有恭维、也有担心。林黛玉的年龄并不大,林如海这么着急定下亲事,难道他真的不行了…… 开祠堂的日子定在二十七,林如海庄重的在他和贾敏名字的下面加上了林黛玉的名字,林家这几代的名字是以五行排序,到了林黛玉这一辈从木,因为与林姓相似,便跳了过去,直接行火,林如海为林黛玉取名林燚,字懿宁,皆有平安之意,可见林如海对女儿的期望,不过愿她一生平安顺遂罢了…… 开过来宗祠,花满楼也要离去了,若再耽搁下去,只怕不能赶上过年了。当天下午,花满楼便去书房向林如海辞行,林如海看他的样子,便知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只怕也是相敬如宾多过夫妻恩爱,索性还有时间,况且时人风气便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两情相悦固然是好,可也真没有让孩子们自主择婚的,多少夫妻,不都是婚后生活中慢慢培养感情的,他和玉儿的母亲就是这样过来的,到了玉儿身上,以花满楼的品格行为,就算没有感情,也会善待他的玉儿,无论怎么样,总好过那个贾宝玉不是。 “楼儿来了,先坐下吧。”林如海承认,就算是以岳父看女婿的角度,花满楼也是一个很难让人挑剔的男子,即使,他是一个盲人“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年节十分的,你本该在家陪伴父母,却因为我滞留在了这里。如今事情已经了结的差不多了,不如,你乘我的官船回去,或许还能赶得上过年。” “这都是应当应分的,并无麻烦之说。”花满楼的回答很客气,自然也很疏远。从他明白父母的盘算开始,他就在思考该怎么拒绝,他实在想不出,让他与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子生活一生该会怎样“不瞒世叔,小侄今日就是来辞行的,若今日再不回去,只怕赶不及过年了……” “应当如此。”花满楼话里的客气林如海很是明白,只是为了玉儿,他少不得得厚脸皮一次了“楼儿,我与你父亲的打算玉儿并不知晓,这亲事无论成与不成,玉儿她以后一介孤女,还得花家多加照弗。这孩子命苦,托生到我林家,虽说没遭过大罪,可这以后父母兄弟都没有了,若我不替她打算好,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让人作贱去了,这孩子的性子我清楚,是个宁为玉碎的主,逼急了根本不知道会做什么事儿。你俩今后真的成了,也请你看在我这个老人家的份上,善待她几分。玉儿打小聪慧,又敏感的紧,夫人去的早,她性子上难免执拗一些,惯是嘴上不饶人的,可也没有坏心眼儿,最是个心软的孩子,若她惹你生气了,你也稍微让着她些,她孩子心性,话说过就忘,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花满楼明白林世叔的意思,世叔一片爱女之心,着实让人感动。”花满楼站了起来,对着林如海长长的揖了下去“这门亲事虽非花满楼所愿,但无论结果如何,花满楼都会照顾好玉儿妹妹。” “你果然还是不情愿了。”林如海苦笑,花满楼看着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可骨子里的骄傲和坚持可是一分不少,或许这门亲事,是真的做不成了“罢了,罢了,楼儿啊,姻缘二字最讲究缘分,你与玉儿的缘分到哪,老夫并不清楚,于这件事上,我也并不强求,只是,若你最终违逆不了你父母的意愿,老夫,还是中意你的……”言下之意,花满楼要做什么林如海并不阻止,但若最后花如令还是上门提亲了,他也不会拒绝,一切单看上天的缘分和花满楼自己了。 “若果真如此,便真是天意成全了,那花满楼自会照顾玉儿一生一世,年年岁岁,长乐无忧。” 第6章 除夕过林海寻名师,回林府黛玉理家事 按照惯例,衙门要到二十日才办公,也就是说,大概二月底或三月初钦差就会抵达扬州,林如海早早的就带了林黛玉回了扬州,该整理的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只是也要在钦差们来之前再看一遍。只是年前林如海托人寻了女先生,听林忠说有了眉目,他生怕再有变故,也就顾不得林家人的再三挽留,往扬州去了。 自贾敏死后,林家后宅缺了女主人,便很少再参加一些往来应酬,大多是林如海自己独自赴会。可今年林黛玉出了孝,也算是一个大姑娘了,总不好再不出门应酬,偏偏林家没有女主人,贾家老太君并着两位太太也不喜出门,最多就是去宁府赏花吃酒,要不然就是四王八公的一些人家,在林如海眼里,这些人家去了还不如不去。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想到找个女先生,教导黛玉的诗书礼仪,人情往来,免得将来嫁了人,因为这个,招了夫家的眼。 要说这本不是一个男人能考虑到的,还是贾敏生前担忧女儿,一桩桩一件件交代的,只是后来贾母来接,林如海才没有再提。说来也是幸运,林如海刚刚放出要找女先生的消息没多久,林忠便打探到一位鼎鼎有名的女先生才从原来的主家辞了,正在寻觅新的东家,喜得林忠也顾不得还在年里,就派人去通知了林如海。 “原来是沈先生。”林如海才听林忠找了这沈家姑娘做西席,喜不自胜下,立刻派人下了帖子,务必要请到这位先生。 要说这沈先生其实年岁也不算太大,不过二十六七,在江南也算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沈家的嫡长女沈筠,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后来父母做主定下了当时内阁方大人的长子,还未走完三书六礼,方大人家就卷进了皇位之争,被今上满门抄斩,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沈老爷和沈夫人本欲为女儿再择良缘,奈何男方一听先前与沈姑娘定亲的是方家,都不敢结这门亲,沈老爷和夫人因此气得不轻,接连病重过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坊间便传沈姑娘命里带克,不但害得夫家满门抄斩,还克死了父母,沈姑娘受不了流言,便离开了沈家,做起了女先生。虽说都传沈姑娘命不好,不过较之一般的女先生,沈姑娘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不少人家都愿意高价请她,渐渐地,沈先生的名字便传了出来。这样的女先生按说不到姑娘出嫁是不会离开的,大约是害怕沈先生妨碍了自家姑娘的命格,一般人家请是请,可也做不长久,才让林如海能轻松将人请来。 “见过林大人。”沈筠一身妃色襦裙,眉眼修长,端的是大气庄重,虽是行礼,但并不见一丝谄媚、一点窘迫,单是这一身气度,将来有她教导玉儿,自己也能放心不少。林如海对沈先生颇为满意,只是毕竟是长时间的请人,有些话,总要说在前头。 “沈先生客气了,先请坐吧。”林如海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林家的情况,想来林忠已经与沈先生说明白了,我膝下仅有一女,年方十一,这次请沈先生来,便是做我那女儿的西席直到她出嫁。只是小女以后怕是要回她外祖母家长住,如果可以,我想请沈先生陪她一同前往。” “令千金的外祖家?”沈筠思索了片刻,才问道“可是京中的荣国公府?” “正是。”林如海点头“不瞒沈先生,我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不知道能陪她多长时间,她一个女孩子,我是怎么也不放心,我知道,对于岳母家,沈先生定然是不愿意去的,只要三年就好了,三年之后,我必安排玉儿回南。至于沈先生,我林家不但会奉养先生终生,若是先生想要抱养一孩儿,林家也会帮忙。” “林大人不必如此,我并未决定是否要做令千金的西席。”林家给出的条件已经是非常优厚了,她一个女人,若非被逼无奈,谁真的愿意就这么居无定所,抛头露面的,只是这京都,自始至终都如同噩梦一般缠绕着她,她所有的勇气都用在离开沈家了,还有什么力气前往那个地方呢“这段时间我会教导令千金,先看看令千金品性、能力如何,再做定夺。” “多谢沈先生了!”林如海见沈筠半天没有说话,还以为这事定然是不成了,没想到还有转机,欣喜之余,不免牵动心肺,咳了起来。 “老爷!”林忠站在一边,连忙递过了一方帕子,林如海捂住了嘴,待他停了咳嗽,帕子上那一抹血迹格外显眼,他看了一眼就将帕子丢在了火盆子里,警告一般的瞪了林忠一眼“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不怕惊了贵客!” “林大人的病已经如此严重了吗?”沈筠原以为病重不过是林如海的托词,全扬州的官员都知道林如海不豫,可都说看着精神头还好,应该没事,并没说已经严重至此了啊。 “沈先生不必惊慌,林海还撑得住。”林如海觉得一阵目眩“我已派人打扫了一处院落,沈先生可自去休息,待明日我再带小女来见过先生。” 沈筠见林如海的脸色灰白的厉害,也不敢再叨扰,只说自己还有东西未收拾,要先行收拾好再过来,匆匆离开了林府。 “老爷,你不怕这沈先生将你的病情透露出去?”林忠见沈筠离去,才悄悄的问过林如海。 “无碍,观其行看其人,沈先生并非奸邪小人。”林如海摇头“沈先生很聪明,我只担心若她留下来,我病逝之后,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话传出来,反而拖累了人家。不过还是可以再看看,我交代你的东西,可曾送到了?” “老爷放心,都送到了姑娘房里,我家的也跟着一并过去了。”林忠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老爷了,夫人在时,后宅里一向井井有条,从来不用老爷费心,夫人去了之后,后宅一度乱了起来,老爷没有心思打理,便打发了几位闹事的姨娘并不少下人,将后宅大小事务交给了自己家的打理。只是依稀记得,自从去年接到一封京里来的信之后,老爷便对内宅的事情十分上心,不但接连发落了几个奸猾的管事,连自己家的都受了牵连,待姑娘回来才好了些,不曾想现在竟然将林家所有的账本命人通通抬到了姑娘院中,着实惊到了林家上下一干人等。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玉儿。”林如海听说林忠已经把账册交了过去,也不顾林忠阻拦,起身往内院走去“你也不必劝我,就我这副光景,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有些事,早些交代好才能放心,对了,琏儿最近在做什么?” “琏二爷这段时间一直在院子里呆着,还时常问我们,什么时候老爷得空,要来给老爷请安呢。”林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贾琏在林如海带黛玉回姑苏的时候,时常眠花宿柳的事儿,干脆隐过了这一段,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一个妻子的内侄,你能指望着有多洁身自好呢。 “当真?这倒是不像他了。”林如海自言自语了一句,忽然闪过一丝厉色“林忠,林家现在是今时不同往日,若有人要捡了高枝我自不会拦了他的青云路,可若让我知道有人背主,林发的下场,你是看见了。” “老爷!”林忠吓得立时跪在了地上“我们家自老侯爷在世便一直侍奉林家,一直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违逆啊……”说着,林忠就抹起了眼泪“琏二爷的事儿,老奴句句属实,只是……只是……他在老爷不在期间常常去花船画舫游玩,老奴以为,以为不过是年轻人一时糊涂,又怕老爷伤心……才瞒下来的。” “罢了,我知道了……你起来吧”林如海叹了口气,林忠的为人与他的名字颇为相似,忠诚、忠厚,就是不够精明,林家现在的状况,他竟是一点都看不分明,若自己不在了,以他的能力,只怕林家被卖干净了他都不知道。 林如海去了黛玉的院子,才进门就见黛玉局促的看着面前几大箱的账本子,手足无措的听着林忠家的告诉她家里管事下人品性行事如何。见林如海进来了,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跑了过来“爹爹,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玉儿。”林如海摸着黛玉的发顶,刚才黛玉的茫然无措他都看在了眼里,这三年在荣国府,只怕是什么有用的都不曾学到。他挥手让下人们退下,才拉着黛玉坐到了榻上“玉儿先前告诉父亲,在外祖家和几个姐妹玩的极好,怎么就没听到玉儿提起过你外祖母家的西席先生如何?难道荣国府竟然不曾聘请先生教导姑娘们吗?” “原来是有的。”黛玉记得,外祖母并不喜欢女子读书,不过西席先生以前还是有的。她只当林如海多年未见自己,想要知道自己在荣国府过得如何,便一五一十说了“不过我去的那一年年底,先生说有事需要还家,就再没来过,后来一直是珠大嫂子带着我们学习针黹女红。不过几位姐妹都是厉害的,二姐姐善棋,三妹妹书法极好,四妹妹年纪虽小,不过尤擅丹青。” “只有这些?”林如海记得,夫人说过,贾家教女极严,当年她父亲光先生就请了两个,一个教授诗书礼仪并琴棋书画,一个教她人情往来、管家理事,怎么到了下一辈,便成了这样?他指了指地上的账册“玉儿,这些是我林家五代积累的财富,将来都是给你作嫁妆的,你先看着,为父给你请了个先生,明日就来,若有不懂的,你就向她请教,打明天起,整个林家,父亲就交给你了。” 第7章 初相见淑女相投契,亲事定花家始来人 对于父母而言,最自豪莫过于子女成材,最盼望的便是他们长大,从小时候牙牙学语时替他置换新衣,再到娶妻嫁人子孙满堂,每一位父母都是这样欣喜着、担忧着、牵挂着。林如海贾敏如此,花如令夫妇也是如此。 花满楼回到花家,本想和花如令好好说说,让他不要这么着急为自己定下亲事,不料话刚说出口便引得花如令大怒,直接把他发配到祠堂中跪着了,花满楼的几位哥哥拉都拉不住,花满云扯着自家七弟的袖子,想让他好父亲认错,毕竟这数九隆冬的,跪在祠堂外面可不是好玩的,奈何花满楼固执,竟然真的在祠堂外跪了三天三夜。 “七弟啊……你这是何苦!”花满云看着花满楼依然直挺挺的跪在祠堂外一动不动,身子都僵了也不动半分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且问你,可是对那林家姑娘不满?” “三哥慎言!”花满楼慌忙打断了花满云的话“林家姑娘知书识礼,心地良善……”花满楼顿了顿“我并无不满之处。” “既然没有不满的地方,你又为何拒了这门亲事?”花满云觉得既然没什么不满,这婚事也就算成了,真的不知道他拒绝个什么劲儿“七弟,我们的婚事你也看到了,都由不得我们做主,之前父亲母亲体恤你,一直不曾为你定下亲事,如今母亲病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亲事,父亲才会这么着急的替你定下来,你也总要体谅一下他们。” “林家姑娘与我素不相识,虽说有过几面之缘,也算得上相谈甚欢,只是,那林家姑娘与我,并无男女之情,有怎可结为夫妻?”在感情上,花满楼承认自己是固执的,最起码,他不愿意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一个与自己毫无感情的人,更何况,他一个瞎子,若是黛玉嫁给了他,他自信可以照顾好她,可是旁人会怎么看这门亲事,怎么看林如海和黛玉?人言可畏,当真不是简简单单便能说清楚的。 自己这个弟弟闯荡江湖把脑子都闯傻了吧?花满云翻了个白眼,在这样的家庭里谈感情,不觉得可笑吗?这要不是自己弟弟,他早就甩袖走了“就算不是林姑娘,也会是别的姑娘,父亲是一定要给你定下亲事的,你也好自为之吧。” 按照约定,第二日沈筠便到了林府,林忠亲自引了沈筠到书房,林如海带着林黛玉在书房等着,稍事寒暄后,林如海便引着林黛玉拜见沈筠,并奉了茶,至此,沈筠便算是黛玉的西席了。 “林大人日理万机,我便先带着姑娘下去了,至于这些时候教什么,待我考校过姑娘以后,方能确定,不过,毕竟是大姑娘,这管家理事,自然是重中之重。”到底是沈家的姑娘,林如海的心思她心里门清,既然得了聘金,她也不能敷衍了事“林大人放心便是。” “我自然放心沈先生。”教姑娘们的女先生与正经的先生总归不同,学问知识倒是次要,人情练达却是重中之重,沈筠看事通透,却也大气,教导玉儿正好,林如海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摸了摸黛玉的头“玉儿好生和先生学习。” 明天就二十了,该来的,也总是要来了,林如海坐在阔大的楠木桌后,这几年为了摆平江南盐政这个烂摊子,他对账册可是仔细研究过的,不求有功,但也不能平白做了别人的替罪羊去。他面前摆着的,就是这几年间,他所查到的江南官员与盐商勾结的罪证,可以说大半个江南官员的生死都放在了这张桌子上,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姑娘叫我沈先生或者沈姨都可以。”带着黛玉到了她院子的东厢房,沈筠打量着自己目前的学生,林家唯一的嫡长女,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担得起这个重担“不知道姑娘之前在家已经学了什么。” “在母亲去世前,师傅已经教了四书。”黛玉知道贾母不喜女孩儿读书,当年在贾府,少不得迎合两分,可如今面对的是先生,应该不用藏拙了吧“后来并不曾请过先生,都是我自己读书,如今刚读完《全宋词》。” “《全宋词》?”沈筠颇有兴趣的考了黛玉几首宋词,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竟觉得此女聪慧异常,擅琴曲,懂音律,诗词上更是天赋非凡,可见一片赤子之心,唯独在管家理事上有所欠缺罢了。只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姑娘以后的路怕是并不好走,甚至英年早逝也未可知“姑娘的才情极佳,倒是不用我再教了,只是姑娘以后终是会嫁人的,管家理事的事情也当学起来了。不如,我们就从这里学起吧。” “先生叫我玉儿就可以了,父亲既然将这件事全权交付给沈姨,我也是信任沈姨的。”虽然有了正式的名、字,黛玉还是喜欢别人像以前一样称呼自己,似乎这样,她就可以永永远远都只是父亲的玉儿,而不是家谱上的长女林氏,或者以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个陌生的代号……她还记得年前父亲给自己取名字的时候,和自己说女子的字都是在定亲前由父亲来取,若是父亲不在,也该由夫君来取,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什么时候都能取的,言辞之中,对宝玉的不满溢于言表,连她的脸上也火辣辣的一片,当时年幼,万事不知,才落下这样的笑话,若是父亲不说,等她知道的时候,岂不是晚了三秋。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又红了,父亲这么着急给自己取字,就是为了盖过这件事,她为人女儿,不但不能尽孝于膝前,还要累的老父操心,当真是不孝之极。 “好好的怎么哭了?”沈筠只当她不喜管家,才做出这样的作派,便要呵斥,话未说出口,黛玉已经蕴了眼泪,一脸的茫然“沈姨,你说,我为人女,不曾侍奉父亲,在母亲孝期前往外家,是不是不孝?在外祖家,行为不检,是不是无德?” “玉儿这是何意?可是在荣国府发生了什么?”沈筠慌了起来,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黛玉的背。黛玉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抽抽搭搭的将这几年贾府的事情并着自己的担心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对这么一个陌生的女人敞开心扉,可就这么不由自主的,全都说了出来…… 沈筠心知,这个小姑娘心思太重,若是不说出来,怕会压在心里一辈子,这么重的心事,难怪这孩子看着连开怀大笑都不会了,便也没有劝慰,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黛玉哭累了,说完了,不知不觉睡下了方罢。看着睡中尚且蹙眉的黛玉,沈筠觉得自己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同样的害怕仿徨,不知所措,唯一这个小姑娘比自己幸运的便是她尚有愿意为自己筹谋的父亲,而不似她,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长,却差点逼死了自己…… 难得安眠的黛玉此时并不知道,就在睡梦之中,自己的命运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的未来也终将从深深闺阁走向波澜江湖,从自己熟悉的一切走向一个完全陌生却又异常精彩的未来,一个可以和良人相互扶持的未来…… 话说花满楼顶撞父亲被罚跪在祠堂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瞒过花夫人。花夫人不顾旁人阻拦,硬是闯到了祠堂,抱着花满楼便哭了起来,任凭旁人怎么劝都没用,花满楼此时也不敢违逆母亲,只能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应下了这门亲事,这才劝的花夫人回去休养。 “楼儿啊,为父和你母亲的心思,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花如令见夫人这般光景,气得跺脚,只觉得为了这事,自己老了十岁都不止。 花满楼既然同意,那这门亲事也就提上了日程,花如令先请了媒婆前去林府说亲,林府也依礼拒绝了两次,直到第三次媒婆登门,才会同意这门婚事。令林如海意想不到的是,这第三次除了媒婆之外,花如令父子也一并来到了林府。 “花兄,这?”既已到了议亲的地步,很多事都是媒人操劳,这家主带着未来女婿亲自上门的,还真是世所罕见。 “如海老弟,若不亲自上门,我这心里总也过意不去,说到底,这门亲事,终究是我花家趁人之危。”花如令这话说的诚恳,林如海也哑口无言。这世间万物,总逃不过一个巧字,若是林如海一直健健康康的活着,花家是定然不会给花满楼求娶黛玉的,可话反过来,若林如海能活到黛玉出嫁,也肯定不会同意了花家的求亲。 说到底,失去了父亲的林黛玉虽有万贯家财,但身份上还是低了一层,一般的豪门显贵定然不会娶这样的儿媳妇。这也是为何林如海本不同意黛玉和贾宝玉的事,但若没有花家求娶在前,他最后可能会同意贾母提议的原因。五品员外郎的嫡次子,和玉儿勉强也能称得上门当户对。可偏偏花家提了亲,相较于宝玉,花满楼反而成了林如海更中意的人选。 花家同样有着这些顾虑,这几代花家均有人行走江湖,兼之花家有江南首富的名号,许多人都忽略了,花家其实也是仕宦之家,名门望族。花家的儿媳妇儿,自然也不能是那等普通的江湖女子,偏偏花满楼目盲,一般的世家大族,都不会把一个眼盲的嫡幼子当做择婿的对象,太低的人家花夫人又看不上,比之江湖女子,她更希望儿子能娶一个世家女子,好照顾花满楼终身,一来二去,既无兄弟,又将失去父亲的黛玉就成了唯一的人选。两家可能都有丧事要办,这也是花如令和林如海急不可待的要定下这门亲事的缘由。 “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林如海叹了口气“既然来了,不如等过了纳彩再走吧……” 第8章 初闻亲事贾琏愤懑,花园又见黛玉无言 媒婆登门为自家姑娘提亲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林家上下,连客居的贾琏都听说了这件事情。他心里暗叫不好,忙忙叫了兴儿去打听是哪家的公子,看有没有可能搅了这门亲事。这几天他早就打探清楚了林家的家底,怎么是丰厚二字可以描述的,单看二百倾良田和那宅子林姑父眼都不眨就送了出入,就知道这林家家财几何了。想到大老爷和王夫人的嘱托,他是一定要把林黛玉和林家的万贯家财弄到手才行。 “二爷,听说是江南花家的老爷给他的七儿子求娶。”林如海并没有隐瞒贾家的意思,兴儿也很麻利,不过片刻就打听清楚了“就是我们在金陵时,来见表姑娘的那个人。” “花满楼?那个瞎子?”贾琏觉得自己都要飞起来了,其他人他还未必有把握,不过他花满楼再怎么样,光凭他是一个瞎子这件事,林姑父都断然不会同意,简直是自取其辱。 “走,兴儿,我们去看看林姑父。”贾琏大喜之下,抬脚就要往外走。不得不说,花家的做法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他和林姑父说了宝玉和黛玉青梅竹马,老太太有意两家亲上加亲。林姑父心疼女儿,说不得就同意了这门亲事,那这财产,不就自然而然的成了贾家的了么。 “琏儿来了?”林如海已经知道了贾琏必然要来找他,早早的就吩咐了下人无需阻拦,他来了直接请到书房便是。 “见过林姑父。”贾琏看起来很是高兴,神采飞扬的仿佛有天大的喜事一般“侄儿听闻,江南花家的人来提亲,想要求娶表妹,那花公子当真一表人才,芝兰玉树,与表妹极为相配,所以特地来向姑父道喜,得佳婿如此,当真可喜可贺。” “哦?琏儿也觉得这门亲事极佳?”贾琏的话说得恭维太过,反而显得虚伪,若是一般人家,只当是讽刺自己女儿,早早的便打出去了“老夫也这么觉得,所以刚才,已经同意了将玉儿许配给楼儿。” “什么!”与自己预想完全不同的结果让贾琏大吃一惊“姑,姑父,您竟然同意了?花满楼可是一个瞎子!” “哦?刚刚你不还说是天作之合吗?”林如海冷笑,既然认了这个女婿,他自然不会由着人这么风言风语。 “呵呵……”贾琏讪笑,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在激怒林如海,让他断了这门亲事吧“是侄儿一时情急,莽撞了。只是听闻表妹即将定亲,情急之下才口不择言的。姑父您大概不知道,表妹在家时,就与我家宝玉玩的极好,两人自小养在老太太膝下,同吃同睡,同行同止,老太太也有意成全表妹,这若表妹知道了自己被许给了旁人,岂不伤心?” “贾琏!”自家女儿被平白无故泼了这么一盆脏水,就算不是在议亲的当口,林如海绝对不会容许,他气得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青花瓷的茶盏都被震到了地上“你休要信口雌黄,败坏我玉儿名声!玉儿到贾府时尚不满七岁,不过是残冬未过,岳母担心玉儿体弱,一同带在一起抚养罢了,且不说日日丫鬟仆妇围着两人,每日饮食起居也是随岳母一起,何来的同吃同睡,同行同止?岳母若有意联姻,就该让你家二老爷亲自来信,既无凭证,又何来联姻之说?倒是听闻贾二夫人的娘家外甥女有一金锁与那宝玉相配,倒真应了那金玉良缘才是!” “林姑父,是侄儿嘴拙,惹恼了姑父,林表妹养在老太太膝下,自然是教养极佳,他们表兄妹感情好也正常,是我猪油蒙了心,满口胡唚,林姑父饶了我这一遭吧。”贾琏并不畏惧林如海,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个三品地方官儿,还是快不行的,能神气成什么样子,有朝一日死了,他那女儿,还不是得荣国府拿捏嘛…… “好,好的很!”林如海此时已经从暴怒中走了出来,玉儿太小,放她独自在姑苏守孝既不利于她的名声,也并不安全,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他这做父亲的自然得考虑周全,这荣国府,目前还远不得,在他思考该如何转圜的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异常愤怒的声音“荣国府贾家二爷好大的气魄,连姑父都敢不敬!贾琏你记住,将来就算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妇还要客居你贾家,那也是以林家掌家的大小姐,花家未来七少夫人的名分去的,林家的人没死绝,我花家更没有,总找得着当家做主的人,到时候,可别再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四个字花如令说得很轻,却清清楚楚得落在了贾琏地心里,震得他连心尖儿都觉得在颤…… “父亲说得极是……”花满楼性情温和,即使现在,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恼怒地模样,只是这说出口的话却足以气死人“早听闻贾家二爷与众不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花满楼既然已与林姑娘定下婚约,有些事,还真担待不得,还是请岳父修书一封,写明缘由,请荣府多加约束才是。”不过一句话之间,便悉数颠倒了贾琏的话,暗讽贾家家教不严,皆出些纨绔子弟,拖累别人名声。林如海真没想到花满楼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想来玉儿以后的生活,应该有趣至极才对。 “花兄,楼儿,你们怎么来了?”林如海之前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满面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完全把贾琏晾在了一边。 “诶呦喂,我说如海老弟,虽说开了衙事多,你也不能把这事儿忘了吧!”花如令的性格里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豪气,更何况关乎儿子的亲事,更是急切了几分“这媒人说了,你家也同意了,咱们可不是得过三书六礼了吗?我看了看,二月十二花朝节是个好日子,又是你家玉丫头的生辰,双喜临门,好兆头啊!” “你想的倒是美,玉儿出孝之后就没过过一个生日,我已经让林忠吩咐下去大办了,还是再挑一个吧。”林如海随手拿过了黄历翻了起来“二月二吧,虽说紧张了一些,可也没有更合适的日子了。” “也好,那我和楼儿也得回去了,总不好纳彩的时候我们还在你家。”花如令也想早早定下来,便一口答应了“待玉儿生辰的时候,我让我家夫人和儿媳妇也会来帮忙。”也不待林如海答应,便又自说自话起来“楼儿与玉儿现在还不算未婚夫妻,见一面也无妨,等纳彩礼过了,那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喽,让楼儿去和玉儿告个别吧。” “也好……”林如海看了一眼贾琏“林忠,请姑娘到园子里来。” “那我先行过去了。”花满楼见林如海同意,便独自去了花园。这次见面是他请父亲来拜托的,他总觉得,在这门亲事定下来之前,他得先见见黛玉。 黛玉听说林忠请她去花园,就感觉很是慌乱,仿佛她刚听到花家来向自己提亲一样,尤其是当时紫鹃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姑娘定亲了,那宝二爷怎么办?”虽说沈姨当时就让人把紫鹃拖了下去,可那句话一直缠绕在她心里,她和宝玉?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向有了姐姐忘了妹妹的,黛玉偶尔发脾气,也不过是玩伴被抢了的气闷,从未超出过兄妹的范围,但宝玉对她,也是如此吗? “七公子。”再次见到花满楼,黛玉觉得好像生疏了许多,或者说,她隐隐的,有些在抗拒什么。 “玉儿何必如此生疏?”花满楼能够感觉到黛玉的疏远,甚至是抗拒。仿佛从第一天见到她就是这样,伤心、担忧、迷茫、高兴……她所有的情绪,他都能够精准的察觉“虽说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在正式定亲之前,我还是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有什么话,花公子说便是了,反正父亲都让你进来了……”黛玉听到婚姻二字就涨红了脸,恨不能甩了帕子立时走人,又有些埋怨父亲,好端端的,放他进来做什么。 “呵呵呵……”花满楼笑了起来,若说来之前他还未下定决心,那自书房的事以后,他便做出了决定,现在,不过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罢了“玉儿妹妹,你都不问,我要说些什么吗?”花满楼身材修长,站在黛玉面前,整个人都仿佛把黛玉罩了起来一样“我曾在岳父跟前说过,如果我娶你为妻,便会照顾你一辈子,让你今生长乐无忧。如今,花满楼想要知道,林燚和花满楼在一起,会快乐吗?还是说,你和贾家的宝二爷在一起,会更快乐?”若说书房中无意听到的事情让花满楼担忧心疼,那见到黛玉之后,花满楼忽然觉得,也许和她在一起,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那么,他会和他保证的一般,照顾她,爱她,竭尽所能让她幸福。唯一让花满楼不确定的,就是如果她和自己在一起,不如她和贾宝玉在一起快乐呢?那该怎么办。 黛玉的脸变得苍白,大颗的泪珠滚滚的落了下来,宝玉,又是宝玉,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时会更好呢?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玉儿你别哭,到底怎么了?”花满楼伸手想要擦掉黛玉的泪,黛玉却忽然转身跑出了亭子…… 第9章 存心事沈筠教女,庆生辰婆媳相欢 黛玉自花园一气之下跑回了院子,乐平她们本是远远的候着,见黛玉不知何故忽然跑了,赶忙追了过去。黛玉体弱,要追上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花满楼即使不用轻功也能在错步之间追上,但他还是选择呆在原地,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要自己想明白、走出来的,这场亲事,若真是强人所难,那强他这一个也就够了。 此时的黛玉已经喘着气坐到了花园后面的大石头上,满脸的泪痕交错,怎么抹都抹不干净。乐平她们几个不敢上前,也不敢远走,春纤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听雨则将沈筠请了过来。 沈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跳,黛玉见花满楼的事情沈筠也知道,毕竟双方已经到了议亲的地步,又是在花园这种空旷的地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沈筠也没多想,就放了黛玉过去。怎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闹得黛玉哭了呢? 沈筠在半道上遇见了一脸愤懑的春纤,还未等她发问,春纤就噼里啪啦的把打听到的事情全说出来了,末了还愤愤的加了一句“明明是贾家家教不严,还要胡扯到姑娘身上,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这种事情,一般的人家恨不能瞒得严严实实的,谁都打听不出来才好,怎么会让春纤知道? “是老爷告诉我的……”春纤小心翼翼的在沈筠耳边说“老爷说了,这事,要姑娘自己拿主意,除了姑娘和沈先生,若有其他人知道,老爷可是要打死我的。” “你若是敢让旁人知道了,别说林大人,我都饶不了你。”沈筠点了点春纤的额头“不过没想到,这花家父子倒是难得的,我本还担心……罢了,我们先去看看玉儿。”沈筠本来担心这门亲事惹人非议,不过看花满楼的言行,应当也是不错的。 “玉儿,坐在这里做什么?”沈筠让丫鬟们先行退下,坐到了黛玉身旁“你父亲最害怕你落泪了,哭成这样,岂不是惹他担心?” “沈姨,我,我和宝玉,真的……”黛玉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话,她也说不出口“怎么大家都觉得我和他……” “要说也怨不得你,可也怨不得旁人。”黛玉通透,很多事情一点就透了,只是之前失于教导,不少事情看不分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黛玉是林家嫡女,可也是失去母亲的长女,议亲的时候或多或少会被挑剔,贾老太君心疼外孙女,想要留在身边,亲上加亲无可厚非,况且林如海仕途顺畅对贾宝玉而言也是一大助力,自然乐见其成,有些事情也就忽略了。可贾母毕竟大了,多少事是她能真正做得了主的呢,不见林如海病重的消息刚刚到贾府,就有人打林家的主意了吗?她将书房里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仔细的说给黛玉听“林大人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他让你自己做决定。”沈筠摸了摸黛玉已经有些皲了的脸“瞧你哭成什么样子了,让丫头们帮你净面,花公子还在园子里等着呢。” “他还在园子里?”黛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低下头,把帕子扭得死紧“他自己爱等,与我何干!” 这一番小女儿的作派引得沈筠一阵发笑,也不与她理论,直叫了乐平带着黛玉去旁边的花阁里净面,自己则去了园子里,园子里花满楼还站在原地,不疾不徐的负手而立,好像在欣赏花园里的景色。感觉到有人向自己走来,他便向哪个方向微微示意“见过沈先生。” “你怎么知道是我?”若说之前是略有好感,那沈筠现在就是好奇了,眼前这个人,若非早知道他目盲,她是完全看不出来的,甚至,很多正常人可能都不如他眼明心亮。 “听闻林大人给玉儿新请了一位女先生,我便猜到了。”花满楼很聪明,也很敏锐“先生前来,是为了玉儿。” “林大人对这门亲事顾虑重重,我也同样并不放心。”沈筠觉得,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撒谎简直可以说是罪过了“不过现在,我想说林大人的眼光很好。”有一种人,任何人和他生活,都会很幸福,因为他们总是对生活充满了热情,花满楼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花满楼点头“父母之命是父母之命,姻缘是姻缘。”花满楼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久病的母亲坚持让自己娶妻并非这一次,但只有这一次他的坚持没有战胜父母,究竟是不忍母亲的愿望落空还是感动于林如海的拳拳父爱,似乎都不足以撼动自己才对……可能打心眼里,他并排斥这个小姑娘做自己的妻子…… “七哥哥。”黛玉收拾好了,就往花园里来了,细细算来,花满楼至少等了一个时辰了,黛玉害怕怠慢了他,连生气都给忘了。花满楼倒是没有不耐的神色,仿佛之前的事情从不曾发生一般“玉儿收拾好了?” “嗯……”黛玉低低的应了一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甩在这里的,知道了前因后果,她也没那么生气了,不过,下次他若还是这样,她依然会不理他的“父亲书房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不知道琏二哥会这么说。”黛玉脸皮薄,就算口齿伶俐,也不是王熙凤那般的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二,花如令果然遣媒人带着茶叶果饼、龙凤喜烛、绫罗绸缎、四色首饰并着一对儿大雁等到了林家,林如海收了之后,将早已备好的黛玉的生辰八字交与媒人,让她带回花家以占卜吉凶。之后不过十日便是黛玉十二岁的生辰,林如海早在一个月前就亲自写了帖子给同僚好友、亲戚家人,还亲自吩咐林忠指挥下人采买物品、布置洒扫,甚至连当天的菜色果品、装饰颜色都要亲自过问,誓要将黛玉的生辰办的风光漂亮。 一大早起来,黛玉就换上了一身水红色百蝶穿花长裙,粉蓝色的上衣袖口绣了一圈缠枝牡丹,头发松松的挽了起来带着一个攒金丝珍珠牡丹花冠,并着一对儿翡翠步摇。沈筠早早的就来了黛玉这里,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丑媳妇儿还得见公婆呢,怎么,咱们林大姑娘怕啦?” “沈姨!”黛玉被打趣的多了,也放开了不少,今天她父亲几乎把扬州城所有的官员乡绅都请来了,最主要的,当然是花如令夫妇,其中的用意她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愿意接受。坐在梳妆台前,黛玉并没有过生辰的喜悦“爹爹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是不是,是不是他真的……” “玉儿……”沈筠并不想骗她,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的“每个人都要面临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对于每一个活着的人而言,都很绝望,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安心。” “玉儿,时间不早了,那些夫人小姐们也该来了,我们要过去了。”黛玉沉默了很久,沈筠知道她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但唯独不能是今天“听说花夫人身体也不是太好,别让她久等。”黛玉抹了抹眼角,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但还是跟着沈筠一起出去了,先生说得不错,至少今天,自己没有资格悲伤啊…… “林燚见过花夫人,夫人万福。”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花夫人虽然久病,但此时脸色还很是不错,她见黛玉过来,不等黛玉见完礼,就拉起了黛玉,仔细打量着“是个齐整的孩子,可曾读过书?” “读过。”花夫人不是贾母,黛玉并不需要去揣测她的喜好想法“母亲去之前,已经读了四书,后来在外祖家也曾读过一些其他的书。” “好,不愧是林探花的女公子。”花夫人在家也是读书识字的,也不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她眼里,能和楼儿说得上话才好,若是夫妻连一句话都没有,该是多无趣。她拉着黛玉的手问了不少问题,见黛玉谈吐落落大方,更是满意。花夫人自发间拔出了一根点翠镶红宝石的凤钗插在了黛玉头上“第一次见你。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根凤钗还是我嫁给我家老爷时,我婆婆给我的。”言外之意便是这个媳妇她认下了,看着黛玉稚气的脸庞,花夫人总体来说还是满意的,小是小了些,可花满楼若是守完了自己的孝,都二十多了,到时候这孩子也十四五岁了,倒也合适。 “这凤钗可真漂亮,不愧是花家,大手笔!”坐在下首的是扬州知府的夫人赵氏,圆圆的脸上一团的喜气,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喜气“难怪林大人会同意把女儿嫁给您家七少爷。” 花家和林家的亲事,全扬州人没有不知道的,嘲笑林家把唯一的嫡女嫁给一个瞎子的有之,讽刺林如海为了钱财不惜卖女儿的有之,眼红花家七夫人的位置被一个小姑娘得了的也有,还有恶毒的,说是林家姑娘素有旧疾,才会嫁给个瞎子。总而言之,都对这门亲事并不看好,花满楼夫人们都见过,还有不少人家给自家女儿说过,只是都没成,扬州知府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如今见了黛玉,难免眼红,不过这容貌气度再好又如何,终究是嫁给了一个瞎子! “夫人这是何意?”黛玉最见不得人说他父亲,这扬州知府夫人的话,不就暗指自己的父亲卖女求财吗“父亲为我择婿,自然是看重了花公子人才品貌,我林家虽然比不得花家富庶,可也还当不起夫人的话!” 第10章 不欢而散黛玉难过,京都来人林海托孤 座上的夫人不多,大多是听闻花夫人要来,才来的,或者贾敏生前交好的几位夫人。旁边坐着的夫人见主人家的姑娘和这赵夫人杠了起来,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林家退出夫人交际圈已久,姑娘的品性如何她们并不知晓,没几个人会为了这个不熟悉的小姑娘出头,想说话的,看了眼不动声色的花夫人,也没有说话,人家未来的婆婆还在这里坐着呢,出头可轮不到自己。至于这赵夫人,说来和扬州知府也是患难夫妻,扬州知府早年家境贫寒,娶的是卖油郎的女儿,后来硬是考中了进士谋了外放,十几年苦心经营,才到了今天的地位,赵夫人水涨船高,有了今天的封诰,谨小慎微了半辈子,今天却失态了。当年她那小女儿说亲的时候,就相中了这花七公子,没想到花夫人死活不同意,如今却聘了巡盐御史家的千金,她又怎能不气。 沈筠在一边急得差点跳脚,生怕这好好地一场宴席收不了场,外面不知道传出什么样的话,坏了黛玉名声。这赵夫人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黛玉和她父亲相依为命,怎么会任由人这么编排林大人,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和她说那些话了。场面僵的可以,她又不能出面,只能不断地示意黛玉,让她见好就收,不要太过。 “哼,林姑娘好厉害的嘴。”赵夫人被人下了面子,也是一阵气恼,有些气昏了头,连平时的修养都忘了“林夫人当真好家教。” “这与我母亲何干?”即使是其他夫人,也觉得赵夫人说得过了,林夫人仙逝四年有余,现在提林夫人,不是明摆摆的讽刺人家姑娘失了母亲没人教养吗?黛玉也恼了,若不是在座还有这么多夫人小姐,她差点甩袖走了“赵姑娘自是侯门千金教养良好,也就我们这些野丫头不识礼数,惹人笑话罢了。” “好了,燚儿。好好的生日,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花夫人见沈筠的脸色都难看了,一点劝阻的意思都没有,心知不能在今日惹出大乱“赵夫人,燚儿是我和我家老爷为我那儿子求娶的,怎么也不是那些上赶着结亲,连矜持都忘了的人家能比的。我瞧着燚儿的性子倒好,都说大家闺秀谨言慎行,可也不能平白听着别人编排自己父母不是?”一句话就把赵夫人闹了个大红脸,还不能说什么。这准婆媳两个还真是一家人,一张嘴都是能气死人的,若她再回嘴,岂不是坐实了自家上赶着和花家联姻么。 花夫人的身体看着连林如海都不如,一句话停了好几次,丫头们怕出事,劝着她早早离了席,众位夫人们见花夫人去休息了,也都纷纷告辞,只余了几个和贾敏亲厚的,拉着黛玉的手安慰了几句,叫她不要担心云云。其实若今日黛玉不发火,还能神色如常的招待客人的话,花夫人才会真的不满意,再说贤良淑德,若连父母被辱都能淡然面对,不是太过懦弱就是心机深沉。不论哪一种,花夫人都断然不会同意结这门亲事。 “好了,总算是过去了。”沈筠带着黛玉将夫人们送出去,终于松了口气“好好的一个生日,偏偏闹成这般模样。” “可不是,姑娘今天也有些过了。那赵夫人怎么也是客人,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不是。”今天跟着黛玉的是乐平和紫鹃,她们见堂前的事情也不免揪心,如今过去了,紫鹃免不了像往常一样,劝两句黛玉。 “也是这赵夫人说话太过,怨不得玉儿。”沈筠看了一眼紫鹃,见她讷讷的退到了一边,才拉着黛玉的手往回走“索性花夫人不介意,也就没什么事了。”花夫人亲自前来,自然是存了相看的意思,连凤钗都拿出来了,自然是满意的。待到花家下聘,这门亲事就算是做成了“不过将来这样的事情定然少不了,说不得还有更难听的话,该怎么做,你心里也得有个章法。” 林如海和沈筠所担心的就是这人言可畏,这门亲事在外人看来,不般配的地方太多,说什么都会有,若黛玉听了流言,迈不过这个坎,反而会伤了自己。 “七哥哥人很好。”虽然没有见过几面,但黛玉对花满楼的印象很好“父亲是真的在为我着想,可是别人不会这么看,我不想父亲的清名被我毁了。” “人生在世,若只顾虚名有什么意思。”林如海自前院过来,本打算安慰一下黛玉,就听见了她的话,这孩子比自己想得豁达大气,也孝顺知礼“在我眼里,这些东西都比不过我的玉儿一分。你若真的害怕,就和楼儿好好过,以后世人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家运绵长,只会说我林海慧眼识人,为女儿谋到了好人家,而不是我为了钱财,连女儿的幸福都不顾了。” “林大人看得明白。”沈筠很是感佩林如海的想法,若她方年有这般豁达,或许很多事,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说到底,生活是自己过出来的,而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玉儿刚刚可是用好了,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寿面寿桃,咱们去用一些。”林如海不愿黛玉多想,岔开了话题“我们去看看,为父的礼物,你喜欢不喜欢。” 林如海送了黛玉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而是一组雕工粗劣的十二生肖玉佩,线条简单,有些小动物看起来还呆呆的“这是父亲做的?”黛玉拿起其中的一个细细的打量着,就算最一般的匠人也不会做成这样吧。 “喜欢吗?”林如海不自然的咳了两声,算是默认“不止是我的,楼儿听闻你过生辰,也让人送了一把琴过来。” “喜欢,玉儿很喜欢。”黛玉看了一眼旁边摆着的琴,不住的摩挲着这些玉佩。后来世人皆十分好奇,花七公子极其疼爱其夫人,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巧细致,唯独夫人腰间的玉佩换来换去总是那么几个,虽玉质温润,却雕工粗劣,与夫人并不相衬,却从未见她换下。 转眼便是三月,当今派来的人也已经到达了扬州,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荣国公府的仆妇,说是奉贾母的命,前来探望姑爷。 以杨大人为首的钦差们并没有先去驿馆休息,而是直接到了盐政衙门,可见当今对盐政的重视。林如海将早已准备好的账本分门别类的放好,等着交割清楚,他也就算是善始善终了。杨大人和林如海寒暄了几句就说起了花家和林家的亲事,杨大人德高望重,他的孙女便是花家长媳,言语之间,也就带了几分调侃。 “杨大人莫要折煞了学生。”林如海连连拱手“将来小女还得花大人和花夫人照应一二呢。” “这是自然,林大人客气了。”花满天看起来并不大像江南的文人,倒有几分北方武将的品格,正直爽快,很难想像这样的人,最精通的,居然是算学“不过现在看来,我倒是该避嫌才是。” “这倒不用,要不然今次也不能带上你。”杨大人摆摆手,花家是唯一能和皇家一起做生意的人家,可见今上信任,林如海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这桩婚事花满天早在来扬州前就和今上说清楚了,今上并没表示,但依然让他来扬州,可见是默许了的“我们还是快些开始吧。”几个人也不再废话,纷纷干起了正事。 这次来扬州的是赖嬷嬷和荣国府大管家赖大,林如海不在,赖嬷嬷就先去见了黛玉。甫一进门,赖嬷嬷给黛玉见了礼,就和黛玉说起了贾母想念孙女,姐妹们并着宝玉都对黛玉十分想念,盼着她回去。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最后终于问到了黛玉的婚事上“老太君听闻林姑爷给姑娘订了亲,这本是好事,怎么,竟给姑娘找了个……找了个瞎子?” “嬷嬷还是先坐下说话吧。”贾家的规矩是长辈身边伺候的人比晚辈主子都要体面一些。黛玉在贾家几年,也习惯了,赖嬷嬷既然来了,该有的体面黛玉给了,可该说的话,也是一样要说“花七公子虽说目盲,但人品相貌也并不辱没懿宁,父亲定下这门婚事,是深思熟虑过的,还请嬷嬷转告外祖母,让她放心。” “可是姑娘……”赖嬷嬷还想要说,就被黛玉打断了“嬷嬷一路前来,想也是累了,不如先下去歇息,等父亲回来了再说。”说着就唤了紫鹃过来“紫鹃,带嬷嬷下去歇息。” “岳母的意思我已明白,只是这事我自有计较,也请岳母无需挂心。”林如海夜间回来就先见了赖大,他说的与赖嬷嬷说的大同小异。也不知贾琏信里说了什么,话里话外,竟好似他林海卖女儿一般。他信任贾母,却不信任荣国府,贾母年纪已大,根本护不住玉儿,至今为止,荣国府尚未有人想起玉儿的将来,问过他一句玉儿如何,宁荣二府又是一座日暮西山,岌岌可危的冰山,他又怎么敢将玉儿托付给他们。 第11章 纳征过尘埃终落定,伤别离父女永相隔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江南的春雨格外缠绵悠远,淅淅沥沥了近两个月,窗外的雨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黛玉调皮的用手接着瓦当上滴落的雨滴,手心里沁出淡淡的凉意……自从她生辰过后,林如海就忙碌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连林黛玉都没有见过他几面。玩的无趣了,林黛玉也会透过窗子往院门口望去,好像就在她抬头低头的一瞬间,父亲就会出现在院外的小道上一样。 “父亲!”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林如海撑着一把竹伞走了进来,这段时日忙着了结江南的盐政,难得能见黛玉一面,好不容易今天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林如海才来又时间来看看。 “你仔细些,地滑别摔着!”林如海见黛玉急冲冲的往外跑,快走了几步到了廊下“几日不见,玉儿看着活泼了不少。” “何止是几日!”黛玉抓着林如海的袖子撒娇“都快半个月没了父亲了。” “都这么久了?”林如海恍惚了半晌“不过现在好了,父亲现在有得是时间陪你了。等过几日雨停了,父亲带你去寒山寺玩,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考考你。” “那你可不准反悔!”自贾敏病重,黛玉就再没有和林如海出去过。终究是孩子心性,听说能出去玩,早就喜不自胜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这个时候的林黛玉并不知道,这趟寒山寺之行,是永远都不会实现了。多年之后,花满楼陪同黛玉去过一次寒山寺,那时候已为人母的黛玉才终于明白了当年父亲说下这番话时的心境,是何等的凄苦。 “玉儿,那些账册,你可曾看明白了?”过了这么长时间,林如海料想黛玉应该已经弄清楚了林家家产,这么短的时间他并不指望黛玉能学会管家理事,但也要明白林家的家底,免得将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都已经看过了。”黛玉点头“已经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沈姨还让我做出了一份单子。” “好,我一会儿看看。”林如海坐到了黛玉刚刚坐着的地方“以后有你沈姨跟着你,我放心。”沈筠最终还是答应了林如海留在林家做西席直至黛玉出嫁,这也让林如海觉得轻松了很多“以后待沈姨,要像待你母亲一样。” 待到天气放晴,已经是六月底了,正是花家卜筮出纳征的好日子。花家七公子结亲,礼单端的是大方漂亮,单看那一排排捧着各色礼盒进入林府的家丁,就让不少人家红了眼,羡慕林家姑娘以后一生都会富贵荣华。更让人出乎意料的,还要属林如海的举动,在纳征那一日,他不仅请了几位京里来的钦差,还将整个江南有头有脸的世家家主,封疆大吏通通请到了林府。 “今日之事还请花兄见谅。”林如海比年初看着要憔悴多了,宋问草已经断定,林如海活不过三个月,如今不过是挣扎着给女儿安排好前程罢了“并非林海不信花兄,而是要让江南的人知道,我的玉儿,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嫁你花家,也绝不是高攀。” “我明白,就算你今日不如此行事,将来玉儿出嫁时,我也是要把嫁妆单子公布出来的。”花如令纵横商场半辈子,林如海的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不过这样明明白白的阳谋是不会引发别人的厌恶的,换一个角度来看,今日的清晰明了,何尝不是未他们两个未来做尽了打算,连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都被挡在了前面。说真的,以花家之富,林家的家财,花如令并不在乎,反正以后都是给自己孙儿的,他只在乎花满楼夫妻二人以后的生活圆满“总不能因为这事,以后给两个孩子惹麻烦。” 要说林如海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到底,不过是托孤二字。花家的聘书已经送来了,也到官府备了案,林如海一去,花家就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了,要知道,林海一死,黛玉就变成了三不去中的有所娶无所归之女,花满楼想休妻,都是休不成的。林黛玉的人好托,可林家诺大的家财可不好托,若是随着黛玉进了荣国府,有去无回也就罢了,若为了这财产,贾家人谋了黛玉的性命才是可怕。思来想去,林如海能想到的,依然只有花家,请了这么多人做见证,为的不是害怕花家吞了林家家财,而是让贾家彻底死了这份心。 按照黛玉之前罗列的单子,林海将家财一分为三,一部分送给贾家,作为黛玉这几年吃穿用度的花费,一部分赠给了姑苏的族人,也就是之前给与的土地宅子,剩下的,悉数作为黛玉的嫁妆,留给了黛玉。 当着这么多官员乡绅,林如海亲自将聘礼和嫁妆单子送到了花如令手里,请他们做了见证,正式将林家托付给了花满楼。花如令和林如海各自出具文书,愿意将花满楼和林燚的次子过继给林家,以承林氏香火。彻底安下心来的林如海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不醒人事了。 林如海醒来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模模糊糊,周围的声音吵得他头疼,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才觉得好了一些,反复了很多次,他才看清自己此时应该是在主院自己的卧房之中。黛玉趴在床头,眼睛已经肿的和核桃一样了,见林如海醒了过来,就叫了人进来,所以林如海刚才才会觉得一片忙乱。 “可算是醒了。”林如海直接倒在了堂上,把所有人吓得不轻,花如令无法,只能留在了林府,权作照应,还派了小厮把花满楼叫了过来。 “姑父醒了!”贾琏在听闻林如海晕过去之后,也匆匆赶了过来,生怕慢了一步,林如海就不行了。他的眼睛一直自打进来就滴溜溜的乱转,反正林家的家财十有*是拿不到了,想着看能不能浑水摸鱼,顺几件林家的古董字画,才不枉费他千里迢迢来扬州呆了这么长时间。 “我又晕过去了?”林如海坐起来扶着脑袋,勉强用了些温水,才觉得嗓子不是那么不舒服了“让你们担心了。” 林如海的病时断时续的熬了两个多月,黛玉日日侍奉在床前,端汤送药,生怕林如海和贾敏一样不要她了。花满楼虽然在林家,可也什么都不能做,除了时时宽慰一下这对父女,他竟是一丝一毫都帮不上他们。沈筠完全接管了林家内宅,让黛玉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安心照顾父亲。可是最终,也不曾挽留住林如海的性命。林如海最终在一个果木飘香,菊花盛放的时节永久的离开了…… 那一日阳光正好,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床头,带来了少有的朝气。林如海的精神很好,好到让人揪心,就仿佛将要熄灭的烛火奋力迸发出最后的光芒。 林如海扶着黛玉的手站在院子里,花满楼和沈筠退到了屋内,明眼人都知道,林如海如今的情状已经是回光返照了,没有人会打扰这对父女仅剩的一点相聚时间。 “寒山寺的枫叶该红透了吧。”望着远方仿佛云霞一般的红叶,林如海歉然“原本打算带你去寒山寺的,如今怕是不行了。” “待父亲好些再去也是一样的。”这几个月足够黛玉明白,父亲和母亲一样,要离开自己了。别人以为她不懂的死亡的意义,却忘记了,在这之前,她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死亡。今天的父亲和当年的母亲何其相似,自己回房之前,母亲还笑着要自己她晚上过来一起用膳,等到晚上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她冷冰冰的尸体……黛玉死死的咬着唇,不想在父亲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到时候就冬天了,我们一起去赏雪,还能烤肉呢!”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走吧,别看了,再陪父亲用一顿饭吧。”席间林如海的兴致很高,和沈筠说了不少黛玉小时候的趣事,还和花满楼小酌了几杯,直喝的面色潮红,带着几分微醺,才到床上休息。 过了子时,主院中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林家的下人们急匆匆的进进出出,接到信的几个人堪堪赶到,就见黛玉拽着林如海的手,低低的哭泣着。这么长时间的病痛折磨,林如海早已形销骨立,手指枯瘦,只有眼睛很亮的看着黛玉,见花满楼和沈筠过来,才艰难的将头转向了他们“拜托……玉儿……” 沈筠将头转向一边,不忍心再看眼前这一幕,花满楼更是不愿面对这样的场面,看着的人已经是难过万分,经历的人又何止是肝肠寸断,感觉到林如海灼热希冀的目光,除了答应,他并没有别的办法来安抚这个父亲“您放心。” “玉儿……对……对不起……我要失约了啊……”他失掉的,不仅是这次寒山寺的约,还是一个父亲,永久的缺席女儿生活的约,带着不舍和牵挂,最终,林如海还是离开了人世…… 第12章 孝女回苏心字成灰,父死母丧扶持与共 在林如海的葬礼之上,黛玉早已哭得没有力气,依然坚持跪在灵堂里,任凭花满楼和沈筠怎么劝说都不愿离去。接连三天水米未进,黛玉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致,跪在她旁边的花满楼时不时的朝她那边看过去,生怕他一个不慎,黛玉就晕了过去。花夫人的身体也不算太好,这两个月的时间,花满楼一直两头奔波,他长年习武,这样的强度尚可忍受,真真让他煎熬的,还是至亲离开人世的悲凉。他和林如海并不熟悉,依旧有些伤心,那如果有朝一日,这里躺着的人变成了他的母亲,他还可以这么淡然的忙前忙后吗? “玉儿,你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明日,岳父头七一过,我们就该带着他回姑苏了。”前来拜祭的人少了很多,花满楼抽出空低低的劝着黛玉“若是岳父见你这副模样,该心疼了。” “今天,父亲的生魂真的会回来吗?”黛玉没有回答休息还是不休息,而是反问花满楼,今天晚上,林如海会不会回到林宅。相传头七是人死后回家的日子,家里人要准备他生前爱吃的东西给他,还要早早的上床睡觉,以免逝去的人心有牵挂“我想再见见父亲,可我害怕……” “玉儿别怕,岳父虽然离开了,还有我。”花满楼心疼黛玉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轻声的安慰着她“岳父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流眼泪,我也是。”花满楼并不如林如海那样相信那些所谓的和尚道士的话,但君子重诺,他自问不能和那些圣贤相比,只能努力地做好林如海交代的每一件事,照顾好黛玉。 “七哥哥!”黛玉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这几天压抑的眼泪倾泻而出,如疾风骤雨一般落在花满楼的心上,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伤心至极的的时候,连眼泪都无法冲散一分一毫的苦涩。花满楼轻轻的揽着黛玉,一下下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着她。黛玉这几天强撑着的精神忽然放松了下来,她立马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好不容易哭累了,也窝在花满楼怀里睡着了。花满楼抱着她一路走到了院门外,沈筠不忍心吵醒黛玉,就让花满楼把她抱了进去“可怜见的孩子,这才几天啊,瘦得连骨头都出来了。” “这里就麻烦沈姨了。”花满楼没有停留,把黛玉放到了床上就转身打算离开了“过两天就要扶灵柩回姑苏了,玉儿身体本就不好,一路舟车劳顿,我怕她吃不消。” “这还用你嘱咐?”沈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在林家呆的久了,似乎连自己都多愁多思了起来“倒是你,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林如海起棺的时候,整个扬州城阴雨连绵,萧瑟的秋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打在一身麻布衣裙的黛玉身上,彻骨的寒冷如钢针一般刺入她的身体,黛玉怀中抱着林如海的排位,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一般慢慢走出扬州城,登上了前往姑苏的大船。从今之后,扬州,就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了……那晚的发泄仿佛拉近了她和花满楼的距离,黛玉不禁看了一眼自父亲病重就时常来林府的花满楼,他一身白色布袍站在自己身边,挺拔的如同一棵松树,让人觉得异常安心,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这样如诗一般的男子的。感觉到了黛玉的目光,花满楼也扭过头看着她,那一刻的默契,竟然是曾经她以为的那个知己都无法比拟的。 顾忌着黛玉的身子,本该两天就能到达的路,足足走了四天,林氏宗祠在不到一年间又一次开启,庄重依旧,却没有了上一次的喜悦。将林如海和贾敏安葬如林家祖坟后,贾琏就急不可耐的找到了黛玉“林表妹大喜啊!” “琏二哥哥?不知喜从何来?”百日热孝未过,黛玉依然穿着孝服坐在屋内,这样的时节,还能有什么喜事可以冲淡她丧父的悲伤。 “咱们家大姑娘被当今圣上封作了贤德妃,兼凤藻宫尚书,可不就是大喜事!”贾琏眉飞色舞的描述着“今上格外恩典,允准了娘娘回家省亲。这可是天大的荣宠。老祖宗让我带着妹妹快快回去呢!” “这倒真是喜事,还请琏二哥代我替老祖宗道个喜。”黛玉面上淡淡的,她热孝未过,怎么能去亲戚家走动,更何况娘娘省亲是喜事,她若参加便是不孝,不参加就是不忠,还不如清清静静的呆在家里“我就不随琏二哥回去了,免得冲撞了贵人,待来年天气好些了,我再上京拜见外祖母。” “诶呦我的好妹妹啊!”贾母发了话,让贾琏无论如何都要把黛玉平安带回来,贾琏可不敢违背贾母的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多不安全啊,况且来年开了春,你自己上京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那岂不是让老祖宗揪心?” “琏二爷不用担心,这院子里的护卫都是花老爷安排的,待来年玉儿上京,也有七公子亲自相送,难道二爷还不相信花家吗?”沈筠就坐在黛玉身边,贾琏的话她听得分明,也更加不齿整个荣国府,竟是丝毫不顾忌外甥女“贤德妃娘娘回来省亲,荣国公府怕是要忙碌了,琏二爷还是早些启程,或许还能帮上些忙。” 贾琏又劝了几回,都被沈筠连消带打的推了回去。一来二去,贾琏也气上了头,干脆也不管贾母会不会责罚,丢开黛玉,让小厮们收拾行装赶回了京里。一起带回去的,还有林如海交代,给荣国府用作抚育黛玉的三十万两白银。 “真真无耻!”沈筠狠狠的啐了一口,这个贾琏那里是想要把黛玉接回去,分明是想要那三十万两银子!她不是闺中不知事的少女,什么贤德妃,本朝除了死了、殉了的皇妃,哪一个正经封号是两个字的,亏得他们还以为是多大的荣宠,今上年事已高,还有几年的活头,若是今上不在了,第一个殉葬的,就是这位贤德妃娘娘,有什么可了不起的,偏偏来摆这个谱,扯着虎皮当大旗也得有个限度“玉儿莫要理会他们,就当没这门亲戚。”怪不得林如海要急急忙忙给黛玉定亲,还无论如何要自己陪着进京都,这样狼心狗肺的亲戚,幸亏林如海生前已经把事情处理的妥妥帖帖,要不然这好好地姑娘还不得被糟践死了。 “大概是伤心的狠了,现在我没这么伤心了,真的。”贾府的做派她看得分明,除了贾母,整个荣国府真心护着她的没有几个了,宝玉和姐妹们虽好,可也和自己一般,还得靠着别人呢。林如海死后,黛玉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事情,也前所未有的看得明白“听说花夫人最近也不大好,我们可曾遣人去问候?” “你都忘了,让林忠两口子去了。”沈筠点了点黛玉的脑袋“听说花夫人病的也不轻,指不准熬不过今年了。”若花夫人不在了,黛玉身上就是父亲婆婆两重的孝,虽说不论怎么守都是这样,可听起来总归不太好听“过了百日,你还是亲自过府看看吧,好歹是你未来的婆婆。” 就在同一年的腊月,花夫人果然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就撒手人寰了。沈筠也顾不得黛玉能不能出门了,带着黛玉就去了花家。花府沿着孟河而建,连绵了大半条街,与林家老宅相距不远,黛玉坐着车子,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花家。此时的花家被遮天蔽日的白色挽幛包裹着,像一片白茫茫的雪覆盖在了花家上空,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花夫人的七个儿子并儿媳都跪在堂前,一脸的哀戚。没有管周围人的目光黛玉走过去静悄悄的跪在了花满楼身边。 “你来做什么?”花满楼察觉到黛玉过来了,感觉没有人注意,就压低了嗓子问她。黛玉尚未进花家的门,今日仅仅拜祭即可,而她却陪着自己以儿媳的身份跪在了他的身边。 “我想陪陪你。”黛玉不假思索的开口“我父亲不在的时候,你不也是这么陪着我的吗?”失去父母的感觉太痛苦了,痛苦到再坚强的人都无法承受,多一个人分担,即使无法将这份痛苦分解,也好过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胡闹!”花满楼愣了半晌,才吐出这两个字,但并没有赶黛玉离开。连着两场丧事,铁打的人都受不了,她却愿意强撑着陪自己走过,花满楼怎么可能不感动。 “玉儿,七哥哥也没有母亲了。”花家子嗣众多,兄弟们轮流值夜,比林如海的丧礼要轻松一些。这一晚,轮到了花满楼,他和黛玉跪在灵堂里,一张一张的往火盆里添着纸钱,一脸的悲伤。 “你还有我啊,就像我有你一样……” 第13章 封门锁户渡口送别,春暖花开黛玉返京 反正都是丧事,谁也不会冲了谁,也没有人会多嘴不吉利云云,花如令便让黛玉住进了花家,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待花满楼出了重孝,可以外出走动之后,再送黛玉进京。花家老大和老三皆是官场上的人物,本该丁忧在家,今上夺情,在花夫人丧礼之后,就回了任上。即使如此,花家人口也不少,比之林家自然是热闹了一些,但比贾家的喧嚣来讲,又清静了很多。几位少夫人和花满楼经常过来和她说几句话,几个人坐在一起,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打发了,黛玉没有时间去伤感,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开朗了一些。 “七哥哥,你今天又带了什么花过来?”听见小丫头通报,黛玉就走了出来。这段时间足够让她了结花满楼是有多热爱鲜花了,他来看自己时,常常会带不同的花过来,大多是冬季的时令花卉,水仙梅花、文竹雪松之类,姿态清雅,打理的郁郁葱葱,煞是好看。 “今天可没有花送你。”花满楼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篮子,用棉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偶尔还轻轻蠕动一下。 “这是什么?”黛玉好奇的戳了戳软绵绵的小被子,只觉得被子底下似乎又动了动,不知不觉来了兴趣,接连戳了好几下,被子底下的小东西似乎有些不耐烦,往前拱了拱,正对着黛玉的手心儿,发出呜呜的声音,黛玉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小小的篮子,一脸的不可思议“是活的诶!” “当然是活的。”花满楼将小篮子捧到黛玉面前,那里面的小家伙还在一拱以拱的挣扎着,渐渐的露出了一个圆圆的脑袋,随后是白胖的前肢和毛茸茸的身躯,最后它才从一堆柔软的棉絮中挣扎的站了起来,摇着小尾巴,抖了抖雪白的皮毛,带着怯生生的惧意,往花满楼的方向退了两步。 “好可爱的小狗。”黛玉惊喜的捧起了它小小的身子,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睛,眼里的光芒遮都遮不住“你从哪里弄来的?”小心翼翼的把它抱在怀里,黛玉一只手扶着它小小的身子,一只手捋着它柔软的毛发“它这么小,能离开它母亲吗?” “它没有母亲了。”花满楼的眼睛本就黯淡,现在更是没有半点光华“它是大管家花安家的母狗福子生的,当时正逢母亲去世,花安没有照顾好福子,福子难产,除了这一只,福子和它肚子里的两只小狗都不在了。”花满楼的手放在这只小狗的头上,它就乖巧的舔了舔花满楼的手指“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差点也活不过来,我见着可怜,就抱过来自己养着。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就没给你送过来。” “这么可怜啊……”黛玉的眼光暗了下来,物伤其类,有时候在一人一宠身上也同样适用,黛玉心里不免存了一分怜惜“起名字了吗?雨深如何?” “雨深?”花满楼默默念了两遍“永念难消释,孤怀愁自嗟。雨深秋寂寞,愁引病增加。不妥,太寂寥了些。”南唐后主的悼诗,再怎么笔调清雅,情真意切,总逃不过伤春悲秋,感怀身世的悲凉哀愁,花满楼理解这种情感,却并不喜欢“叫晏晏吧,言笑晏晏,它以后会很开心的。” “晏晏?也好!”黛玉的兴致很高,晏晏的到来或多或少的弥补了她心里空缺的角落,似乎她的亲人又多了一个一样,花满楼说的也没错,晏晏就该是开开心心的。不一会儿,她就叫着晏晏,吩咐丫头们做东做西了,连花满楼都有些顾不上。花满楼没有在意,独自坐在书桌前,随意的拿起一本书慢慢翻着。手指划过书页,仿佛有淡淡的茉莉萦绕在指尖,应该是黛玉刚刚看过的,书上的内容花满楼并没有读到过,摸索了小片刻,他断定是黛玉闲来无事自己写的,默不作声的放下了册子。 “玉儿……”花满楼的指尖摩挲着桌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快年下了,今年过年,你有什么打算?” “这么快就过年了啊……”黛玉放下晏晏,如果花满楼不提,她都快忘记了,已经快要到年下了,等过了年,离她离开江南的时候就不远了,而且可能很长时间都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她就有些闷闷的难受“过年当然是要回自己家了,难不成还有赖在别人家的道理?” “你又想多了不是?”花满楼知道黛玉的性子,越是难过就越是别扭,现在嘴里的话硬气,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你是我未过府的妻子,花家就是你的家,我来本就是问你,想不想留在花家过年?” “若是伯父相邀,我自是不敢推辞的。”黛玉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兴致也不是很高“今年父亲新丧,我还是想回家。”对黛玉而言,姑苏林府虽然也算不得家,但好歹是她和父亲最后一个一起过年的地方,过了今年,以后,她可能都要在荣国府或者花府过年了“而且过了年就要到京里去了,家里也要收拾收拾。” “我本也说不妥,父亲还是让我过来问问,既然如此,过几日我就送你回去。”花满楼心里估摸着,黛玉定是要回家去的,只是父亲心疼黛玉没了父母,老人家难免怜惜了几分,才让他来问问的“只是虽说是回了家里,有什么事,也要带个信过来。” 三日之后,黛玉果然收拾妥当了,让沈筠带着辞别了花老爷和几位少夫人,回到了姑苏林府。自林如海病逝,黛玉就把家里的下人们打发走了大半,除了林忠并着几家管事,也就只余了几个丫鬟和一些洒扫和厨上的人,至于林海留下的家财,也尽数封好收到了库房里,如今的林府,除了黛玉和沈筠住的院子,竟然是一点人气都没有了。几乎是数着日子,过了年,又过了自己的生日,就算再怎么不愿意,黛玉也得启程上京都了。 乐平在黛玉回来之前就定了人家,只是不放心自家姑娘,才又回来伺候的,这次黛玉上京,自然是不能带着她去的,就把她留在了姑苏,和林忠两口子一起照看老宅。除了京里的产业,其余的产业已经按照林如海的遗言尽数交给了花家托管,林恒也已经先一步去了京里打点京中林宅和一些铺子庄子的生意,好让黛玉以后在京中也有一个安稳的居所。 站在渡口,黛玉隔着幕篱又一次环顾了一圈哭得两眼通红的乐平他们,三年,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吧,想到还有回来的时候,黛玉终于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她最怕的就是这一生再也看不到江南的飞花漫天,红枫浓烈…… “玉儿,别站在这里了,渡口风大,别着了凉。”黛玉呆呆的站在渡口,这个渡口她一共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是这么的悲伤,母亡、父丧、独自投奔外祖母家,下一次,来到这里,会是因为什么事呢?见时间差不多了,花满楼终于收起了手中的折扇“以后,你肯定会回来的,开开心心的回来。” 黛玉没有再问花满楼为什么能够猜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默契就仿佛在一瞬间扎根在了他们之间,花满楼从来没有猜错林黛玉的心思,就像林黛玉从不曾错过花满楼心中每一次心潮起伏……默不作声的跟着花满楼回到了船舱,黛玉才任由眼泪滚滚的落下…… “七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抹了抹脸上的泪珠,黛玉梗咽的问,此时尚未出姑苏地界,但她就是如此的想念自己的故土,想念这里的绵绵细雨、飒飒秋风,想念这里长长的小巷和轻浅的流水,甚至想念这里人声鼎沸的喧嚣和吴侬软语的娇俏“我害怕我回来的时候,连姑苏话都不会说了。” “不会的……你不会在京里呆多久的,我保证。”黛玉的仿徨牵动着花满楼的心,理智告诉他这趟京她是必须去的,但他有如此想要让她留下,留在江南的春风微雨里,永远不被外界的风雨侵扰“如果你想回来了,就让林恒给我大哥带封信,我就去京里接你回来。” “真的?”黛玉终于停止了哭泣,带上了略微的笑意“只要我想回来?你就去接我?不会离开我?”黛玉被一次次的生离死别吓怕了,没有谁生来喜散不喜聚的,不是真的喜欢欢喜之后的寂寥,只是只有不存希望,才能忍住那么多的失望……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花满楼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虔诚“花满楼不会留林燚一个人,永远不会不管她,不理她的……” “七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怨父亲的。”或者是花满楼的语气太过认真,看着外面江水南流,黛玉心中最隐秘晦暗的秘密,终于被她亲口说了出来“他为什么不要我,一定要把我送去外祖家,母亲和弟弟去了,父亲就像一夜老了十岁,为什么,他都不愿意为了我努力活下去……” 第14章 荣国府宝玉愚顽,大观园姐妹再相聚 一路上在花满楼的授意之下,行船很慢,几乎是有码头就停靠半日,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被生生拖到了三个月,待行船至京都,已经是郁郁葱葱的夏季,天气里带着丝丝燥热,若不是今上节俭,往年的这个时节,不少显贵人家甚至已经开始用冰了。晏晏最近有些恹恹的,整日里趴在地板上无精打采的样子让黛玉一阵阵的心疼,有时连半夜都要醒来查看晏晏的情况,无奈之下花满楼只能抱了晏晏到自己房里照顾。这种静谧的安详最终以京口的码头作为了终结。 花满天派来的下人和荣国府的下人并着林恒都等在了码头,见花满楼和黛玉下来,纷纷迎了上来。花家下人都是精俐的,见了花满楼和黛玉,纷纷以七少爷、七少奶奶相称,想来是花满天夫妇故意为之,给荣府的一众下人并其背后的主子看呢。林恒精明,也是一口一个姑娘、姑爷,还额外给沈筠见了礼,不让人小看了沈筠去。直闹得贾家下人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才停了下来。 “七少爷,大少爷说了,让您先送七少奶奶去外祖家,然后再过来就成了。”领头的花荣最先回话“大少奶奶说了,让七少奶奶今后常去花府坐坐,虽说不能出门见客,但都是一家人,也是无碍的,既然在京里,就该多走动才是,莫要外道了。” “也好。”花满楼摇了摇折扇“待我见过老太君,就回家里去。”京里的天气闷热,花满楼怕黛玉中了暑气,又引得身体不适“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荣国公府才是。” 依然是从西角门进入荣国公府,到了垂花门前下轿,过抄手游廊步行至贾母所在的正房之中。因着花满楼的到来,丫鬟们早就避了出去,邢王两位夫人和王熙凤等人也都不曾过来,只有贾母并着两个丫鬟在房里,不过,倒是有一个人也在房里,让黛玉和花满楼都始料未及…… 见黛玉进来,贾母哪里还坐得住,也不要鸳鸯搀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下了座位,一把将黛玉搂了过来,“心肝儿肉”的大哭了起来,没了劝解的人,贾母并着黛玉都是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连花满楼都忘记了。黛玉在她膝下这么多年,本就因着失母格外疼惜,如今连父亲也没了,虽说她父亲生前给她许配了人家,可听琏儿说也是不好的,贾母私底下不知为这个外孙女流了多少眼泪,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才稍稍安心了些…… 贾宝玉一边忙着安慰贾母,一边还打量着黛玉,手忙脚乱之间,见花满楼一袭月白长袍,同色发带束发,手持折扇立于堂中,不觉得痴了“这位兄弟是哪里来的,怎么不曾见过?”贾母见宝玉说起,才想起黛玉信中说是她那未婚夫婿送她进京的事“这位可是花七公子?” “在下正是花满楼。”花满楼收了折扇对贾母见礼,与黛玉一起拜见贾母“见过贾老太君。” “好孩子快起来,过来我瞧一瞧。”贾母见他行走坐卧皆如常人,一时有些疑惑,忙让鸳鸯寻来了西洋的眼镜戴上,仔细打量着花满楼,见他一双凤眼眉目修长,瞳仁却一动不动,毫无光彩可言,便心知琏儿说得果然没错,这花七公子是个瞎子。贾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婚事是林如海定下的,她一个外祖母哪里能够悔了,只是可怜她的玉儿,今后可该怎么办啊…… “你也姓花?”宝玉好奇的盯着花满楼“袭人原也是姓花的,可见是有缘了。” “这天下姓花的又不是光她袭人一家,照你这么说,这天下只要是同一个姓氏的,便都是有缘不成?”黛玉不愿宝玉拿袭人和花满楼对比,开口就刺了回去。 “林妹妹此言差矣,俗话说同姓是一家,这世上姓氏过百,偏偏他们姓了同一个,岂不是有缘?”宝玉天真,丝毫没有察觉到黛玉的不喜,依然眉飞色舞的说着“说不得他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呢?” “哼,这又是你杜撰的吧?”因着之前宝玉的事,黛玉和花满楼差点生了误会,又有林如海和沈筠教导,黛玉如今见了宝玉,只觉得他实在是天真过头,半分人情世故都不懂了“七哥哥是我未婚夫婿,你倒好,拿袭人来比,合着我们都是活该被你取笑的。” “林妹妹!”宝玉这才想起,自己听闻林妹妹定亲给一个瞎子,便心下难安,死活央了老祖宗,一定要来看看这未来的林妹夫的事。如今见黛玉口口声声都是维护对方,不由得心下一急,就要过来拉黛玉的手“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竟然还抵不过一个外人不成?” 黛玉见他这般,登时吓了一跳,当年他砸玉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的。下意识的,黛玉就要往后闪过去,不料脚下踩空,眼看着就要往后面倒了下去,鸳鸯想要去拉,却见花满楼比她快了一步,一手托住了黛玉,一手握着扇子隔开了宝玉的手。惊魂未定的黛玉小脸煞白,拽着花满楼的衣服,就躲到了他的身后…… 花满楼轻轻拍了黛玉几下作为安抚,就将她送到了沈筠身边“刚刚是花满楼无状了。”这哪里是花满楼无状,分明是宝玉无礼。黛玉安定下来,眼圈立马就红了,这个宝玉,是真要害死自己不成?世间待女子总是严苛的,如今当着未婚夫的面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宝玉你胡闹什么?”贾母见花满楼恼了,也不悦了起来“你林妹妹是定了亲的,哪里还能和往日一样玩闹?”当年她存了让两个玉儿结亲的打算,见两人亲厚也没阻止,如今黛玉定了亲,贾母便不能由着他们了“这一年大两年小的,哪里还能和小时候一样……” “老太君所言甚是。”沈筠被宝玉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能插上话,她可不会客气“当年林大人在时,也常说玉儿大了,凡事有个避忌才好,在长辈们面前逗趣也就罢了,好歹是尽孝道,若还是成日的厮混,那可就不美了。” 呃?这个玉儿是哪个玉儿?沈筠一番连消带打的,贾母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她总不能说林如海不该教女儿吧“这位就是沈先生?以后玉儿凡事都要劳驾先生了。” “沈筠也不过是得了林大人的青眼,才做了林家的西席,哪里当的得老太君的嘱托。”不硬不软的给了贾母一个钉子,沈筠依旧规矩的站着,仿佛刚刚的话并不是出于自己口中。 “罢了,玉儿一路过来也累了,先前娘娘说让她们姊妹并着宝玉住到园子里去,我想着她们姐妹也都大了,是该有自己的院子了,也就同意了,玉儿也去看看,喜欢哪个院子,就让人收拾出来,你住着也舒心。” “老祖宗,之前不是说,把潇湘馆给妹妹吗?”宝玉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现在脾气下去了,就像没事人一样,猴急的打断了贾母的话“潇湘馆与我住的怡红院只有一桥之隔,我们平时往来也方便,更何况那里面的几竿竹子也是极配妹妹的品格的。” “潇湘馆是好,如今你妹妹住着却是不成的。”贾母叹了一口气,她都不用抬眼就能感觉到花满楼他们压抑的怒气,黛玉这次来可不仅仅是孤女过来投奔,人家还是花家未来的七少奶奶,花家大少爷和三少爷都是朝廷里的人,荣国府虽说是国公府,可也是没有实权的“潇湘馆房间太过狭小,你妹妹一个人住还行,加上沈先生可是万万不够住的,还是让你妹妹另择一间。这几日,就先让你妹妹和我一起住吧。” “如此甚好,劳老太君费心了。”花满楼性子再温和,也要被宝玉惹出三分怒气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行走江湖也好,随父应酬也罢,这么放殚不羁的,也是从未见过,就是江湖中人,也比不过这位行事无所顾忌。 “听闻你来了京城,还未回过家门,我也就不留着你了。”贾母也害怕宝玉又闹起来,连忙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花满楼,免得又惹怒了人家,到时候难做的还是黛玉“玉儿住在这里,你也放宽心,横竖有我老婆子呢。” 花满楼谢过贾母,又叮嘱了黛玉几句,因着贾母在,他不过是说些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云云,还嘱咐她若是有什么,就和大哥大嫂说之类的,总之是不放心黛玉一个人留在这里。沈筠听着好笑,免不了打趣了他们几句,花满楼才离开…… 大观园里的院子不过那么几座,除了潇湘馆,其他的地方更是不能住人,可黛玉是死活不愿意去潇湘馆,最后还是贾母做主,将惜春挪到了潇湘馆,让黛玉住了廖风轩,那里的暖香坞冬季里十分暖和,正合黛玉住,临水的藕香榭也能用作读书之地,惜春也乐意,黛玉这才搬到了大观园里住。 听闻黛玉回来,姐妹们都遣人来看过。今日黛玉搬进大观园,早早的,三春和宝钗就过来暖香坞等着了…… 第15章 缘知己姐妹相投契,因抄检黛玉生归意 惜春一见到晏晏就爱得撒不了手,直喜得连自己来做什么都忘了“林姐姐,好有趣的小狗,你是从哪得来的?” “还能是哪?我看啊,八成是林姐夫送的!”探春捂着嘴,吃吃的笑着,拉着迎春的袖子不放“倒没成想,我们这些姐妹,倒是林姐姐先定了亲。” “就你爱编排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黛玉佯怒,起身便要追着探春打“原以为只有云儿这样,没成想,你也是这般了。” “好姐姐,可饶了我这一遭吧!”探春跑的气喘吁吁,也不躲了,直接坐在了临窗的软榻上喘着粗气“沈先生,得亏这林姐夫没见过林姐姐这般做派,要不然啊,可真是不敢娶了……” “去,谁还上赶着不成?”黛玉啐了一口,扭头拉着沈筠的衣服“沈姨你看,她们都欺负我!” “是谁欺负我们颦儿了?”远远的,宝钗便听到了里面的笑闹之声,掀起帘子进来,就见几个人没有形象的坐在一起玩闹。 “薛姑娘怕是叫错了,这里可没有什么颦儿。”沈筠见宝钗进来,客客气气的吩咐紫鹃上茶“我家姑娘姓林名燚,小字懿宁,是林大人生前取的。”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取的那些个玩意儿,自然是做不得数的。 “是我唐突了。”宝钗有些讪讪的,只说低头喝茶,也不再言语。 “林姐姐,我能把晏晏带回去玩吗?”惜春年幼,舍不得晏晏,便眼巴巴的看着黛玉,希望自己能把晏晏带回去。 “晏晏最近有些病了,待它好些,四妹妹再带它去玩吧。”晏晏陪着黛玉一路从姑苏到了京里,路上颠簸了近三个月,在下船之前还有些不适,黛玉生怕它有个闪失,花满楼又不在这里,她是不敢把晏晏托付给任何人的。 “这样啊……”惜春恋恋不舍的看着怀里的晏晏“那林姐姐,这几天我能和你住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黛玉知道惜春舍不得,便同意了,反正这里原本就是惜春住的地方。第二天一早,黛玉朦朦胧胧之中就感觉身边动了一动,似乎是有人掀开被子下了床,本就浅眠的她一下就被吓醒了“四妹妹,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林姐姐,晏晏好像不太好!”惜春光着脚跑到了晏晏的小篮子边,一下就哭了出来“林姐姐,你快来看看呀!” 黛玉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雪雁,雪雁,快叫沈姨过来,晏晏不太好了!”晏晏无精打采的趴在小篮子里,小小的身体剧烈的起伏着,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黛玉也不管什么时辰,硬是叫听雨去取肉糜粥和清水,生怕她晚了一步,晏晏就保不住了。沈筠并不曾养过这些小动物,也不知道该怎么救晏晏,干脆让秋梧找了大夫过来,只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晏晏,吃一点好不好。”黛玉和惜春急得直抹眼泪,再高明的大夫也医不了狗,只是胡乱开了一副方子,敷衍着说能吃下东西就还有救。偏偏晏晏别说东西了,就是水也进不了两口。黛玉把晏晏放在膝上,调羹里装着肉粥小心翼翼的凑到晏晏嘴边,咬着牙就要往里灌。 “玉儿,这样不行的。”沈筠端过了一碗参汤,晏晏现在吃什么都吐,就算勉强喂下去了,对它也不好“给晏晏喂两口参汤吧。” 接连好几天,晏晏都是靠参汤吊着命,连沈筠都放弃了,黛玉和惜春还是坚持着,一直到第六天,晏晏才有了好转。看着一天天又活泼起来的晏晏,黛玉和惜春才感觉到困乏至极,竟然一觉睡到了午后,醒来时,就看到晏晏趴在床头欢快的朝着她们摇尾巴“晏晏,太好了啊!” 经历过晏晏的事情,黛玉和惜春的情谊也是突飞猛进,连沈筠都说这姐妹俩看起来可是个一母同胞的无异了。大观园里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年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虽说姐妹们之间偶有打闹拌嘴的时候,可也快活自在,就是宝玉,因着沈筠日日命春纤她们拦着,倒是也没有再出过黛玉初至时的差错。本以为,只要再过几个月,到了年底,黛玉和花满楼都出了孝,就能平安的离开了,谁知道,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 黛玉给贾母请过安,便回了园子,这几年她身体好了不少,精神也足,洗漱过后并不曾睡了,而是在窗边逗弄她那只大鹦鹉,忽然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连本已经睡着的晏晏都弄醒了,汪汪的叫唤着。 “林姐姐!”惜春趿着一双软底绣鞋,也不要人跟着,就那么红着眼睛跑了进来,一头扎进了黛玉的怀里“入画,入画她……她们今天抄园子……入画那里有,有男人的东西……” “抄园子?”雪雁嘴快,一不留神,话就冒了出来“这哪有自家人抄自家人的啊?”春纤机灵,听了惜春的话,就跑出去叫了沈筠过来,沈筠听了也是一惊,闹不明白这荣国府究竟是发的哪门子疯。 “四姑娘别急,慢慢说,这是怎么了?”沈筠披了件衣服就过来了,听雨她们似是受了惊吓,一声不吭的站在屋子里,听着惜春抽抽搭搭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惜春毕竟年幼,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是害怕的紧了,虽说王熙凤安慰了她,可还是害怕的跑了出来寻黛玉。若真是让她说什么,她反而是说不大清楚的。 “也就是说,是有人丢了东西,才这么大肆寻找的?”王熙凤的话一听就是借口,哪有大户人家会为了一件东西将姑娘们住的园子都抄了,还净是找些男人的东西出来抓着不放,只能是有人怀疑这园子里,有人不干净。沈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一阵阵的发虚“我之前让你们把宝二爷曾经留下的东西都收拾了还回去,你们可曾还回去了?”花家也是重孝,轻易不与人走动,虽说年节十分也会送礼过来,可也都是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处,那这里唯一有可能落了把柄的,就是小时候宝玉给了黛玉的东西了,虽说沈筠一来就让紫鹃收拾了送过去,可难保没有疏漏的。 “都,都还回去了。”紫鹃低头看着鞋尖,小声的回答着,自从陪姑娘去了一趟林府,她就怕极了这位沈先生。 “雪雁,把她们都叫起来!”沈筠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了,想着不是抄检到秋爽斋,就是稻香村了“听雨,去把大门关了,你和雪雁守在门口,没我的命令,谁来都不准开门,春纤,你和秋梧跟我过来,紫鹃,你守着两位姑娘!” 沈筠带着春纤秋梧亲自到了下人房中查看,从林府带来的人还好,唯独紫鹃,从她箱子里翻出了宝玉的寄名锁、扇套、荷包、披带等物。沈筠当即火了,让春纤带着这些东西就到了黛玉房里。 “你不是说都还回去了吗?”沈筠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副爆碳脾气,只是后来才收敛了几分,见紫鹃低头不答,一个杯子就砸了过去“三年前你嘴里动不动就是宝玉如何,我只当你在林府思念贾家才会如此,如今看来你倒是存了别的心思的。” 黛玉见了这些东西也是一阵难过,虽说都是小时候的旧物,可也足够让人说道的了,荣国府下人嘴碎,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还活不活了。 “姑娘,我只是……”紫鹃想要辩驳,就听见外面一阵阵的敲门声,想来是王熙凤带着那些仆妇来了。沈筠给自己续了一杯新茶,又让人收拾了地上的东西,才让人将王熙凤一行人放了进来。 “四妹妹怎么也在这儿?”王熙凤见惜春哭得两眼通红,忍不住一阵疼惜“四妹妹别怕,入画只是帮她哥哥保管东西,虽说私下里传东西不对,可也不是大错,若为了这事伤了身子,就是嫂子的罪过了。” “琏二嫂子说的是,那我先带四妹妹去休息了,我的东西一向是沈姨管着的,若是琏二嫂子想要抄检,就让沈姨把东西拿出来好了!”说完黛玉就带着惜春进了内室“不过琏二嫂子,去抄过宝姐姐那儿了吗?” “宝姑娘是亲戚家的,自然是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满脸堆笑,仿佛黛玉问了很奇怪的问题。 “宝姐姐是亲戚家的,我就不是了吗?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早些家去了呢。”黛玉的脚步顿了一顿,又默不作声的带着惜春进入安置了。王熙凤无言以对,尴尬的站在屋子中央,只能像坐在一边的沈筠求情“沈先生,是这老货猪油蒙了心了,林妹妹自然也是贵客,哪里就能抄了呢,若是让老祖宗知道了,还不说我们怠慢了贵客,这林家只剩可妹妹一个,哪里比得上这儿热闹,还请沈先生劝劝,可别让妹妹心里不痛快!”说着就带着一堆人离开了廖风轩。 “这荣国府是呆不得了……”沈筠看着一屋子差点没气个倒仰的丫头们,咬咬牙,当即伏在案上写了两封书信,叫了听雨出来“趁着现在园子里乱,你快出府到花大人家一趟,将这信交给花大人,另外一封,请他转交给七公子。” 第16章 奉夫命杨怡过府,怜孤女花家接人 “紫鹃,这林家是留不得你了。”黛玉哄着惜春睡着了,便走出了卧房,紫鹃依然跪在地上,脸上红红的,显然是羞惭到了极点。沈筠依旧拿了一杯茶,也没有喝,就是那么静静的端着,偶尔轻轻地摇晃一下手腕,带出浅浅的涟漪……对于紫鹃,黛玉总是矛盾的,她曾经的照顾与开解她都记着,就算是后来春纤她们来了,也不曾动摇过她分毫,可也是这个善解人意,如同姐姐一般照顾自己的紫鹃,总是时不时的要把自己和宝玉连在一起,即使,她已经定了亲,注定是别人的妻子“既然你心里更看中二哥哥,不妨就去他那里伺候吧。” “这倒也是个出路。”沈筠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紫鹃。黛玉心性纯良,只说想要成全了这一场主仆情分,可没想过,表妹身边的大丫头,转眼就进了表哥房里,别人该怎么看了“毕竟是老太君赐下来的,紫鹃的去处,还是老太君安排来得更妥当。” “沈姨你又打趣我!紫鹃是老祖宗给我的,我哪里敢随意发落了。”沈筠的话一出口,黛玉便知自己刚才的安排多有不妥,立时就改了口“明日我就回了老祖宗,先把紫鹃带出去吧。” “姑娘饶了我这次吧,紫鹃再也不敢了!”紫鹃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隐隐的还有哭腔传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黛玉定了亲,可是她还是替自家姑娘委屈,那花七公子再好,也是个瞎子啊,怎么能比得上宝玉呢,也许心中也是有那么一丝难以启齿的希冀,她才会那么固执的希望他们两个走到一起“求姑娘别把我送回老太太那里去,不然紫鹃说什么也不会起来的。” 第二天惜春醒来的时候,紫鹃依然跪在屋子里,眼睛比兔子还有红几分,惜春的性情有几分孤介,虽说奇怪,可也不会主动开口去问,更别说求情什么的了。看了一眼紫鹃,她就径自去找黛玉了“林姐姐,我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惜春喜欢赖在暖香坞和晏晏还有廊下那只大鹦鹉玩耍,这么着急回去还是头一次,黛玉拿茶水漱过口,歪着头不住地打量着惜春。 “林姐姐你也别多想,是我要打发了入画出去。”惜春这么着急回去就是要去找尤夫人将入画带回去,这样的丫头她是绝对不会用的“没有什么事的。” “我多想什么了?”黛玉瞟了惜春一眼“只是你要回去也行,我请沈姨送你回去。”惜春强不过黛玉,只能由着她让沈筠陪着自己处理这件事情。惜春走后,黛玉坐在书桌前面,看着已经跪了一整晚的紫鹃,叹了口气“紫鹃你先起来吧,我不送你回去就是了。只是我终归是要离开贾府的,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紫鹃张了张嘴,她不想离开贾府,又放心不下黛玉,思考了好半天,她才站了起来“姑娘在贾府一日,我自然是伺候姑娘一日。若姑娘他日嫁人离开了贾府,我也会祝姑娘以后平安顺遂。”紫鹃从未想过,她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她话才说完没多久,鸳鸯就说前面来了一位夫人要见黛玉,把黛玉拉走了。 到了贾母所在的正房,就见贾母和一个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夫人相谈甚欢,那位夫人下手还坐在一位和黛玉一般大小的姑娘。那姑娘见黛玉进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黏在了黛玉的身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位夫人见她这个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几年不见,七弟妹怕是忘了我了吧。” “怎么会,之前未曾前去拜会花大人花夫人,是懿宁的不是。”原来这位夫人就是花满楼的大哥花满天的夫人杨怡“自从上次花府一别,已经近三年不曾见过夫人,劳夫人牵挂了。” “怎么还一口一个大人夫人的,说了多少次,随着七弟叫我大嫂便是。我不牵挂,自是有人牵挂的。”杨怡性子爽利,这么多年花府的生活也未曾磨灭一丝她的性子,反倒越发精明能干了“这孩子你上次没见过吧,这是我家的大姑娘语岚,算起来还要比你大一岁。” “见过七婶婶。”花语岚起身便要给黛玉行礼,虽说小了一辈,她和花满楼还有她哥哥花语铎却是一起长大的,与其说是小叔与侄女,倒不如说是兄妹玩伴。黛玉慌忙将她拉了起来“不知道是大嫂和语岚过来,连表礼都不曾预备,是黛玉的不是了。” “一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你是长辈,若以后岚儿有不对的地方,你只管管教!”杨怡拉着黛玉的手坐到了一边打趣着“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只是一直也不得空,就怕扰了你,让你不自在。这次说什么你也要跟我到府里住一段时间。”花满楼和花满天的年龄相隔很大,说是弟弟,倒像是被花满天当儿子养大的,杨怡爱屋及乌,对花满楼也是上心,当年花老夫人欲为花满楼择媳,他们夫妻便相中了黛玉,虽说杨怡也存了私心,觉得找这么一个不爱管事、家财丰厚的弟妹,将来必然不会出现挑事弄权,或者因着父亲偏心,家财不公的事,她的威胁也少些,可实话实说,对于这个弟妹,她也是怜惜的。一大早听雨把信送过来后,花满天连早饭都顾不上,就叫她今天一定要把弟妹接出来,听话里的意思,是不会再回去了。 “大嫂太客气了。”黛玉没想到,沈筠的信才刚刚送出去,花家就派人来接了,甚至是花家大夫人亲自来的,单是这份重视就足够让黛玉感动的了“我本来想着,这几个月去庙里住着,给爹爹诵经祈福的。”三年的孝期还有一个多月就结束了,黛玉本不想再麻烦花家,再加上想要给林如海和贾敏办一场法事,便想到了躲到庙里去的法子。 “这法事当然该做,不仅林大人和夫人的,连娘的法事也快该做了。”杨怡当下就应承下来了“即使今天我不过来,过几日也会来的。当今隆恩,准了我家爷的假,让他回姑苏给娘办法事,我原就想着,不如咱们早出发几日,先带你回去,或许能赶上林大人的忌辰。” “这样行吗?”黛玉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回到父母坟前上香尽孝。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行的。”杨怡打趣着黛玉“难不成,你是怕老太君不放人?” “玉儿在我身边多年,我是真舍不得。”贾母自黛玉进来就有些不自在,刚刚那花夫人话里话外都是荣国府慢待了外孙女,居然带人抄了姑娘的住处。她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恼怒邢夫人和王夫人的自作主张之余,她也不喜黛玉将这件事告知了外人,家丑不可外扬,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懂呢“虽说姑娘大了,可我总是私心里,想多留她两年。” “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花夫人拍了拍语岚的手“我也想多留她几年的,可也是不成的。” “让琏儿也跟着一块儿去,回头再好好的把玉儿带回来。我那女儿女婿没福气,看不到玉儿出嫁,我怎么也得把这孩子送出门才行。”贾母知道自己是拦不住黛玉回乡祭祖的,可她怎么也不想黛玉孤零零的留在姑苏。 “这事倒是难办了。”连杨怡都犯了愁,林家女从荣国府出嫁算怎么回事,可也不能让贾老太君这么大的年纪再跑到姑苏去吧“当年我爹曾说过,林大人在世时,想让弟妹从林家老宅出嫁,这出了孝,我家七弟年纪可不小了,耽搁不得的。” “是不是林家来人了!”不待贾母和杨怡商量出一个两全之策,宝玉蹬蹬蹬就跑了进来,鸳鸯和袭人怎么也拦不住,他一下子就窜到了杨怡面前“你是不是来接妹妹走的?老祖宗,快把他们打出去,我不要妹妹走!”不待杨怡回答,宝玉就仿佛犯了什么痴病一般,拳打脚踢的就要往杨怡身上招呼,唬得杨怡抱过黛玉就往后退,也不待下人们阻拦,语岚就跳到宝玉面前,一脚就把他踹在了地上“你要对我母亲和婶婶做什么!” 语岚自幼跟着花满楼他们疯玩疯闹,拳脚功夫可是跟着花满楼学的,宝玉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宝玉趴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的,嘴角还有津液流出,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不过一时,就手脚僵硬了…… “宝玉!我的宝玉诶!”贾母见宝玉不对劲,一把就搂了过来“快,快去叫太医过来!”荣庆堂立时就乱了起来,丫鬟们跑来跑去的声音,贾母并王夫人的哭喊声吵的人脑袋都是疼的。语岚自打出生还没见过这样的奇景呢,她眼睛本就大,瞪起来越发有了几分英气“妈,婶婶,我真没有用劲踢他!” 第17章 因顽童两家生闲气,忿难平黛玉回南 语岚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差点语无伦次,她是真的没想到,一个男人居然能弱到这种程度,她看着明显惊魂未定的黛玉和隐隐生怒的母亲,乖觉的闭了嘴巴,躲到杨怡的身后。花家的下人们这次可不敢疏忽,将杨怡她们三个人团团围住,生怕这个莫名其妙的国公府里还有人发疯。王夫人抱着宝玉,搓着他的手心,见他半天也没个反应,心头火起,指着语岚怒气冲冲的吼着“你把我的宝玉怎么了?若今天宝玉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过你!” “什么岚儿把他怎么了,王宜人怎么不看看,你的宝贝儿子把我怎么了?”杨怡怒极反笑,挥退了挡在前面的下人们“他不过一介白身,也敢在朝廷命妇跟前撒野,别说今儿岚儿没把他怎么着,就是真把他踢残了,那也是他活该!” “政儿媳妇!”贾母拦住情绪异常激动的王夫人,这事虽说是宝玉寻衅在先,可贾母和王夫人都是不会这么看的,贾母到底年岁大了,很多事都不会表露出来,没有理会杨怡,也不过是现在宝玉更为要紧罢了“先把宝玉挪到榻上,等太医来看看再说。” 鸳鸯和袭人忙搀着宝玉往榻上去,将将起身的宝玉看到坐在一边垂泪的黛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林妹妹,林妹妹你别走,住在园子里不好吗?反正家里又不差你我这一口饭吃,咱们长长久久的住在园子里才好!老祖宗,快,快把林家人都赶出去,他们来接妹妹了!” “好啦,好啦,宝玉。”贾母忙乱之中不曾注意到黛玉震惊错愕,无地自容的表情,只说安慰着宝玉“林家的人都死绝了,不会有人来接你林妹妹的啊!你先躺下,等太医来看看,我这就让他们走。” 若说刚刚是错愕愤懑,现在的黛玉心里就是满满的愤怒,什么叫林家人都死绝了,就因为贾宝玉犯了痴病,就能红口白牙的咒死人吗?还要把她们都赶走“不敢劳烦老祖宗赶人,既然府里忙乱,那我就随大嫂先回去了!” “玉儿!”就算是为了宝玉,贾母现在也断不能放黛玉家去,“刚刚是外祖母的不是,你看你二哥哥病成这样,你好歹再留几天吧。”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贾宝玉这病是因何而来,连王夫人现在也不得不把希望放在黛玉身上,全然忘记了,她曾经有多么不喜欢这个外甥女。黛玉苦笑,宝玉病了,就活该要用自己的名声闺誉来赔吗?她们可曾还有一个人记得,自己是定了亲的,这旁边站着的,是自己夫家的大嫂。 “老太君是要逼死我家姑娘不成?”这么大的动静,尤夫人这个刚刚进来的都知道了,更何况是沈筠。她暗自道了一声不好,来不及安置惜春,让她乖乖呆在屋里,就跑了过来。此时的她鬓角有些凌乱,鼻尖上还挂着几滴汗珠子“我家姑娘又不是御医,如何能治了宝二爷的痴病。不若老太君再去找找那和尚道士什么的,上一次宝二爷犯了病胡言乱语,不就亏了他们吗?”上次来得那两个和尚道士,沈筠依稀觉得大概就是当年林如海提过,要化黛玉出家的那两个,他们本想见黛玉的,被沈筠拦了之后,只莫名其妙的说些什么运道已改,因果难偿之类的胡话,也不等沈筠细问,便又疯疯癫癫的走了,她总觉得,这些事就像一个预谋已久的阴谋,而破解的关键,就是那两个人…… “沈先生?多年未见,先生还是光彩依旧。”杨怡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看着沈筠,反正迟早要见这一面的,杨怡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不知道,她想不想见自己。 “杨怡?原来你后来嫁到了花家。”沈筠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老了。” “沈姨认识大嫂?”这辈分乱的,黛玉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连带着刚刚尴尬的气氛都有所舒缓。 “以后再与你细说。”几年的时光,在沈筠眼里,黛玉与自己的女儿无异,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着这个贾宝玉遭殃,沈筠心里,愤怒交杂着心疼,千般的心绪逼着她几乎发疯“贾老太君,您也是侯门绣户,千金小姐,怎么老了之后竟然连一点规矩纲常都不顾了?”沈筠不能明着说宝玉是因为黛玉发的痴,就只能找其他地方排揎“昨天夜里的事情姑且算了,毕竟这娘娘的省亲园子里出了贼,姑娘们住在里面又哪有什么安全可说,可怜我家姑娘,已经好几晚上寝食难安了。”说着,沈筠便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我家姑娘寄人篱下的,如今连回姑苏拜祭父亲都不行了。” “噗……”杨怡一个没稳住,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多年不见,这个女人的演技可真是更上一层楼了,差点连她都骗过去了“可怜见的,我记得当年宋神医给弟妹诊脉的时候说过,弟妹这身子骨,大好之前可是受不得惊吓的,七弟知道了,可是又该担心了。” “可不是,难为我家姑娘孤苦伶仃的,还好有七公子。”沈筠和杨怡两个一唱一和,旁人是一个字都插不进去,臊的荣国府里的夫人奶奶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连王熙凤这种破落泼皮户都都觉得额上密密麻麻一片冷汗淋漓。 好在王太医的到来及时解救了荣国府的女眷们,王太医已经年逾花甲,从他进太医院以来,就跟着师傅到荣国府诊脉,对于荣国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他是一点不陌生。听说又是二房的宝玉病了,他就觉得不好,要知道宝玉这痴病犯了不止一次两次了,也不知他这小小年纪,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宝二爷没事的,不过是极痛迷心,痰迷了心窍,照着原来的方子再吃两剂药就行了。”连方子都不用改,可见这宝二爷出这档子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看来与我家岚儿是没干系了。”自己迷了心窍,还想怪到自家头上不成“沈先生,烦请你将弟妹的东西收拾收拾,过两日我便来接她回南。既然小公子身体不适,那我们也不打扰了,弟妹,我们过两日再见。” “七婶真是可怜。”坐在马车上,语岚拿手杵着窗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一大家子,就没有一个人替她想过一丝一毫。” “贾家人连自己家的人都不放过,何况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深宅大院里,总是隐藏了无数的秘密,又什么秘密都没有,像荣国府这般自视太高,万般不忌的,更是连半丝秘密都没有,当年贾赦头里的那个夫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这荣国府好生奇怪,还好,梓良哥哥家不是这样。”语岚吃吃的笑了起来,惹得杨怡忍不住打了她两下“这么大的姑娘了,也是半点不知羞的!” 有头有脸的主子们都到了贾母这里,就算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这一遭也是不能不来的,待听闻是因着何时他才犯了这癔症,贾政留下一句孽障,便甩袖走了,直把贾母气得肝颤儿,王夫人和邢夫人一副木头模样,三春并着宝钗也不敢多劝,贾赦却是急了眼儿“老祖宗,宝玉病成这样,若是他知道了外甥女走了,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咱们就这么放大姑娘走了?”荣国府里,贾赦向来冷心冷清,对自己的儿女尚且没有几分亲情,更何况是弟弟妹妹家的孩子,只是黛玉只要呆在荣国府,总有一天,他能弄到林家的家财,况且林家和花家每年四时三节的节礼就不是个小数目,里面不少的珍品可是让他眼馋的紧了。 “我是能拦得住外孙女回家祭祖,还是能拦得住花七夫人回花家。”贾母摆了摆手“罢了,就当我白疼她一场。你们也别打那些个鬼主意,那三十万两白银的事情,还有你们几个暗中克扣年礼的事情,打量着我不知道呢?”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想要让两个玉儿在一起,又担心林如海没了,黛玉失了靠山,宝玉又没了助力,始终不曾让政儿将这桩婚坐实了,没想到,花家却抢先一步,替他家的瞎眼儿子提了亲不说,没想到宝玉这孩子,竟然这么痴,老大虽然糊涂,可也没有说错,万一因着这事,宝玉有个三长两短,她有什么脸面去见老国公爷。 惜春冷着眼睛,看着这些人满嘴里都是银钱好处,只觉得一阵阵的齿冷,大观园就像一个仙境,保护了她们所有的美好,隔绝了太多的丑恶,保留了她们的天真之余,也造就了她们不谙世事的单纯。以至于她们都忘记了,这世上的风雨从不会怜惜她们的娇美,是不会一旦这个仙境塌了,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第18章 行路难黛玉终离府,心意定南再重逢 贾母再怎么阻拦,也抵不过黛玉的决心。对黛玉而言,荣国府里,她所有的牵挂就是贾母和几个姐妹而已,两年的时间足够让她清晰的感觉到,荣国府于她,真的不过是一个暂时居住的地方罢了,大观园的繁花似锦,也不敌林府的半瓦片砖。 要说最舍不得黛玉的,就是惜春了,她发起脾气来也是有趣,也不言语,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上,任谁和她说话,都不理睬,逼的黛玉赌咒发誓,说将来一定接她去江南,才又和黛玉说话“林姐姐,其实我知道,你离了这儿其实也好,林家虽然只剩你一个了,可横竖在自己家里,总归自在些。若是我有办法,我也想离开的……都快臭到泥地里去了,谁愿意呆啊……”只是宁国府,比荣国府还要不堪几分…… “若是将来有机会,我就接你去我家住去。”黛玉沉默了半晌,郑重的向惜春保证“我肯定会带你离开的……不止是你,还有二姐姐、三妹妹、云妹妹她们,到时候,你们都来林家做客,我带你们好好的看看江南。”这个时候的她们,或许从未想到过,再见面,会是那样的难堪…… 因着宝玉的病,黛玉出府并没有几个人来送,林恒带着几个人将黛玉的东西搬走也就罢了。天气闷闷的热,和黛玉来得那天有几分相似,来得清冷,走得孤寂,这京里草草木木,再也与她没有半分干系了…… “终于是来了……”语岚不安分,总是在甲板上跑来跳去的,看见林家的车子远远的过来了,转身就把杨怡拉了出来,杨怡亲热的拉着黛玉的手往仓里走“我还以为,贾老太君不放人呢。” “七婶婶你是不知道,妈等得眼睛都快直了,你要是再不来,她一准打到荣国府去。”语岚自幼在京里长大,也习惯了随着京里的叫法,叫母亲是妈,而不是娘。 “就你爱编排人!”杨怡轻轻地拍了一下语岚的脑门“也不怕被你七婶笑话。”她带着黛玉进了船舱,指着各处的房间给她介绍“咱们的房间在二层,一层丫鬟婆子们住的,厨房并着杂物间还有那些船工都在底层,轻易不会上来的。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让小丫头们过去拿。” 等到了金陵地界,天气连着几日风和日丽,天空中没有半丝云彩,一片湛蓝宛如最纯净的天青釉色,仿佛有潋滟,清透纯净。太阳并不热烈,阳光打在人身上,带着柔柔的暖意,偶尔有清风拂面,清爽而干净…… 语岚是坐不住的性子,拉着黛玉在甲板上要投壶。大船虽然稳当,可哪里是投壶的地方,接连几个都失了手,语岚开始耐不住性子,焦躁了起来。忽然一声利剑破空的声音从江边掠过,擦着黛玉的耳边,稳稳地落在了五丈外的细颈银瓶之中…… “七婶你没事吧!”语岚见一根白羽箭擦着黛玉飞过来,扭头看到旁边一艘船上,一个紫衣少年执着几根羽箭笑得开怀,当即就火了“你有病啊!没看见这里有人在啊!” “姑娘好大的脾气,真不愧是江南花家的人。”那个少年显然是知道这艘船上坐的是谁的“旁边这位,想必就是七夫人了,倒是难得的美人儿……可惜了……偏偏得嫁给一个瞎子……不如你跟了我去,我保你这一生荣华富贵,受用无尽……” “哪儿来得登徒子?”杨怡听到甲板上的动静,急匆匆的走了出来“既然知道这是花家的船,就休要无礼!” “我是无礼还是有理,可不是大夫人说了算的!”那人纵身一跃,脚尖点着水面,几个跳跃之间,就上了花家的官船“怎么着,也得七夫人来说不是?” “好话歹话都让阁下说尽了,倒不知道,阁下让我说什么?”对方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黛玉向前一步,将语岚挡在了后面“我不知道七哥哥哪里得罪了你,要你这般戏弄于我,不过依七哥哥的性子,想来阁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我既为他未婚妻,少不得也得担待一二,总好过,每每出门,都遇到恶犬挡道……” “七夫人好锋利的嘴。”那人的脸色变了几变,玩味的看着黛玉“只是不知道,七公子知不知道他的夫人,竟是能一字杀人的。”说着,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东西,朝黛玉打了过来“刚刚是我得罪夫人了,这玩意,权作我赔礼道歉之用。”也不待黛玉回答,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黛玉只觉得手上一阵阵的发麻,大概是被那个东西打的狠了,连手背都被擦开了一个小口子,细细的血珠慢慢的沁了出来“七婶婶!”语岚一把从椽子上拔下了那个东西,只见一个乌黑的六角星状的小玩意躺在她手心里,因为生气,她的力道很大,尖尖的角嵌进了她的手心“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说不过了,居然就用暗器伤人……” “七弟妹没事吧?”杨怡见那男子离去,一直提着的心才略放下几分,她刚刚生怕这七弟妹有了什么差池,回到家没法向自家七弟交代,虽说花满楼的性格,绝不会对他们有怨言,可有时候,没有半分怨怼,才是真正让人难受的。她随手拿过那个六芒星就扔到了水里,溅起一阵水花,接着就叫丫头们把两个姑娘扶进去好好休息。如果此时花满天在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个举止轻佻无礼的男子,像极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征儿,花家入局了?”船舱里还有一个男人,大约已经五六十了,枯槁犹如朽木,但眼睛里依然闪着精明的光。那个紫衣少年回了船舱,立刻收起了那一副纨绔模样,乌沉沉的眼眸让人很容易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若这样都不去局,那花家就没有一个男人了。”那个叫做征儿的少年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轻蔑,这被拖下水的,可不止一个七夫人,还有他们花家的嫡长女,只是不知道,到时候,那些人的脸色该有多好看“旁人也就算了,我担心花家的四童和七童不会上这个当。”花家儿郎个顶个的是人中龙凤,可是能让他忌惮的,也不过两个,除了花满楼,就是他的四哥,如今总揽了花家生意的花满江,前者的智慧几乎是上天的恩赐,而后者,则拥有长年在生意场上历练出来的精明。 “这牵扯进来的,可是他夫人,由不得他不上当。”那老者似乎根本不在意,年龄代表着资历,花满楼聪明又如何,他的个性太过温和明朗,最爱鲜花,这样连*都少的可怜的人,根本狠辣不起来,而这场战争,却注定要以其中的一方的鲜血做祭,性命为酬“听闻,花七童对他的未婚妻子,并不满意。”不满意就意味着不上心,不上心就会有意无意的忽略,而忽略,就意味着有机可乘…… 行船进了苏州府,周围的景色渐次熟悉起来,黛玉的心情才好了些许,因着江上的插曲,她一直恹恹的,连语岚都跟着活泼不起来了。杨怡和沈筠想了诸多办法,也没半分用处。 “七弟是爱行走江湖的,将来带着你少不得要见形形色色的人物,江湖可没闺阁中那么大规矩,你也且自在些。”眼瞅着就要到了,黛玉也高兴起来,杨怡便将花满楼小时候的趣事拿出来说与黛玉听,既是逗趣,也有开解告知之意,外面人声依稀可闻,想来也快到码头了,原本乖乖往外张扬的语岚忽的就跑了出去“七弟妹,你且往外瞧瞧,看是谁来了。”杨怡见趴在窗口的语岚忽然跑出去,便知道定然是花满楼来了,抿嘴笑着将黛玉往窗户边拉。码头之上,少年仿佛还是当年那般模样,站在人群喧嚣之处,却沉默如谪仙,不食半点人间烟火……黛玉低下头掩饰火辣的脸颊“这眼巴巴的,他来做什么?” “他来做什么啊,我不知道。”杨怡见黛玉害羞,捂着嘴打趣她“我只知道,他肯定不是因为我来的。” 船渐渐靠了岸,语岚早就耐不住了,几个跳跃就跑到了花满楼身边,仿佛邀赏一般“小叔,我把婶婶给你带回来了!”花满楼但笑不语,任由语岚围着他打转,急得语岚抓耳挠腮,没有被满足的好奇心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小猫,弄得她直痒痒…… 晏晏最早从船舱里跑出来,这不是它第一次乘船,却每次都难受的紧,使劲儿的摇了摇身子,它便迈开短短的腿儿,往码头冲了出去,恰好,被花满楼接了一个满怀。杨怡她们见晏晏欢快的舔着花满楼的脸,对方一副躲不过去只得认命的模样,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尤其是语岚,笑得差点没岔了气,拽着花满楼的衣服诶哟诶哟的叫唤。 黛玉今天穿了一身鹅黄团花衫,月白绫子裙,配着一套新制的镂空银饰,最精巧的是手腕上的一串四层的镂空莲花银链,每一朵莲花中间的莲蓬都是空心的,内里嵌了一颗小银珠子,稍稍动动手腕便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远远的,花满楼便能听到一连串叮叮铃铃的响声由远及近,裹挟着阵阵幽香,他便知道,那个淘气的小姑娘回来了“两年没见,玉儿妹妹越发淘气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黛玉有些泄气,这叮叮当当的声音,还盖不住自己的脚步声吗?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花满楼拿折扇轻轻地敲了一下黛玉的头“就算有铃铛地声音,我也是能辨得出你的脚步声的。” “可是有了铃铛,我就算离得远了些,你不也能知道我在这儿吗?”黛玉知道花满楼闻声辨位的利害,可她还是不想让他那么辛苦才能知道自己在哪儿。是为了让自己随时能找到她,她才戴上有铃铛的装饰品吗?自己似乎,还是有些不太了解这个小姑娘……花满楼没想到黛玉会这般回答,在原地怔了半晌,才露出暖暖的笑容“不论你离我多远,我总是会找到你的。” 第19章 此去经年情缘未变,古庙奇遇痴梦成空 花满楼的承诺太过认真,认真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的承诺。承若总是太过昂贵,君子重诺,所以从不轻易许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许下诺言……黛玉回来,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林家上下本来并未做出准备。幸亏沈筠写给花满楼的信,通过花家特殊的渠道,不过三天就到了花满楼手中。这两年因着守孝,花满楼从未刻意打探过黛玉在荣国府过得怎么样,他总是觉得,毕竟是外祖家,总不会亏待了她……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玉儿,你的手怎么了?”空气中时隐时现的血腥味儿飘进了花满楼的鼻子里,他一时情急,就要去查看黛玉的手“怎么受伤了?” “我没事的……”黛玉双颊绯红的把手往外抽了抽,花满楼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松开了手“抱歉,我只是……有些着急……” “小叔叔,你是不知道……”语岚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嘀嘀咕咕的把路上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都倒给了花满楼,花满楼没料到,路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早知道如此,我定然去接你们回南的。”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敢说不知道?”黛玉歪着头,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谁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倾心于你,人家家的兄弟们看不过去了,才来招惹我的……” “这人我虽不认识,不过他有一句话倒是真的没错。”花满楼苦笑“我这夫人,当真是一字杀人……” “那七公子是后悔要娶一个河东狮了?”黛玉的架势,大有花满楼说是,就哭给他看的模样,杨怡和沈筠都是一副扶额叹息的模样,倒是语岚的眼睛亮亮的,简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典范。 “是以后的生活不会寂寞了才是。”连称呼都改了,花满楼可是不敢再逗这小姑娘了“林叔把府里都打点妥当了,就等着你回去呢。”说着便带着黛玉她们往马车上走。 “哈哈……”语岚看花满楼吃瘪,跟在花满楼身后,高兴地直拍手“小叔叔,恐怕只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才能还你清白了。” “四条眉毛?”黛玉从未听说过,有人竟然有四条眉毛“他怎么会有四条眉毛呢?” “因为他的胡子修的和他的眉毛一样漂亮,可以算作他的另外两条眉毛,所以江湖上都叫他四条眉毛,据说,他不仅有四条眉毛,还有两双眼睛和耳朵,以及三只手。”花满楼从未见过陆小凤,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这个人“我倒是宁肯,这件事他永远不要插手。”因为什么事情,如果陆小凤愿意插手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而他的小姑娘,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一生都不要和这些麻烦沾染上半分干系…… 回到熟悉的院子,这段时间积攒的疲惫就像找到了闸口一般倾泻而出,黛玉甚至等不及头发完全干透,就蜷在床上打起了盹。一觉醒来,居然已经是掌灯十分,帐子外的蜡烛昏昏的照了进来,辨不清时间,若不是实在饿得难受,她大概还能接着睡下去。 “姑娘醒了?”听到帐子里的动静,雪雁急忙打起了帐子“阿弥陀佛,姑娘总算是醒了,若姑娘再不起来,沈先生就要去寻大夫过来了。”雪雁一边伺候黛玉起来一边说“我还从未见过姑娘睡这么长时间呢。花公子午后就过来了,到现在还没走呢。”雪雁压低了声音“本来我们打算叫姑娘起来的,花公子说姑娘旅途疲乏,不让我们吵醒姑娘。” “你倒真听他的话!”黛玉听说花满楼来了,还等了那么长时间,套上衣服就要往外跑。才出来卧室门,忽然又折了回来“听雨,快来帮我梳妆,秋梧,你去前面问问林叔,若七哥哥还没用膳,便让他把饭摆上,我马上就到。”听雨手脚麻利,黛玉到前厅的时候,最后一碗酒糟鸭子恰好摆到了桌子上“七哥哥来了,怎么也不叫他们叫我?” “你难得睡得这么好,我多等一会儿不碍事的。”花满楼的生活一向清闲,多等片刻少等片刻于他并没有两样,若黛玉能因此安睡片刻,那他多等一会儿,也是没什么的“若觉得过意不去,玉儿就陪我吃顿饭吧。” “好。”眼前这个人太过体贴,以至于黛玉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况且她今日,就是要招待花满楼用晚饭的“七哥哥过来,是因为船上的事吗?” “也不算是。”花满楼拿出一个精巧的白玉雕花瓶“这是我炼制的百花散,有生肌祛疤的作用,女孩子留疤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这样我们就一样了啊……”黛玉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瞟了一眼花满楼的手“连位置都挺像的。” “我一个男子,有什么好比的。”当年花满楼骤然目盲,连路都走不了,磕磕绊绊原是最寻常不过的,身上的摔伤烫伤也不计其数,虽有名医医治,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处疤的,其中,当属手背上这一块儿最为明显“我请了报恩寺的玄通主持替岳父岳母主持法事,连开七七四十九天水陆大会,这两天,你也得搬到庙里,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便让人去百花楼寻我。” “好。”黛玉的头压得低低的,努力不让花满楼察觉到她眼里泪珠在闪烁,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总会有那么一份,在不经意之间,直击你灵魂深处的感动…… 第二天一大早,黛玉坚持独自去报恩寺,沈筠也没有办法,就让她带了雪雁,仔细嘱咐家丁好好伺候姑娘,才放她前往报恩寺。报恩寺香火鼎盛,主持玄通大师更是得道高僧,花家却能让这么一间千年古刹四十九天之内不再接待别的香客,绝不仅是钱财能够办到的,当然,这也不太像花满楼的手笔。 “林姑娘。”入寺除了一个小沙弥来迎接之外,还有一个白胖的老者,自称是花家的管事,奉主家的命令前来接应。 “你是花家的人?”黛玉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并不简单“不知管事该如何称呼,又是哪位兄长手下的管事?” “鄙姓戴,是随着大公子来的。”那人的面上带着讨喜的笑“今儿这法事,也是我家主人命人备下的。” “如此,请戴管事替我多谢您家主人。”这不是花家的人,更不是大哥的人,黛玉只觉得连指尖都在颤抖,她仿佛是一只被多方围困的猎物,而针对她的猎杀,从她回江南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林姑娘客气了。”戴总管谦虚却不谦卑,在黛玉审视他的时候,他也同样在打量着对方,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被保护的极好的小姑娘罢了,只希望,将来的风雨,别早早摧折了这份天真“山庙风大,姑娘还是早些进来吧。” 今日已是初一,离林如海的忌日不过三天,之前黛玉写了不少佛经,如今已悉数供在了佛山,只待九月初三,便给林如海化了去。花家的安排很是稳妥,黛玉只需每日诵经祈福,余下的事情,都有人帮她料理。平安的过了三日,到了初三,黛玉做完晚课回到房间,只觉得屋子里黑的吓人,她尚未来得及叫人,身后就有一双手臂牢牢的箍住了她,紧紧捂住她的口鼻。猛地被制住,黛玉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有东西在闪烁,几乎昏死了过去…… “你别声张,我便放开你!”冷酷的声音里带着沁人的寒凉,或许还夹杂着一缕戒备担心,但黛玉没有心思来辨别她的千般心思,求生的本能让她不住的点头。对方见此,才放开了她。 黛玉捂着胸口,无法抑制的喘息咳嗽着,雪雁听到动静,大声的拍着门“姑娘,你没事吧?” “雪雁退下!”黛玉强打着精神支走雪雁“我没有事,就是有些累了,你去给我炖一盅燕窝粥来,你亲自去看着,炖烂一些。” “现在行了吧?”黛玉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位身形高挑,五官深邃的姑娘,正想说什么,就见着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蜷缩在床脚,浑身颤抖的厉害,嘴里不知道喃喃自语些什么,似乎浑身的经脉都抽搐着。黛玉快步走过去“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摇了摇头,她本是青楼女子,前月才被他赎身,对于他,她了解的并不多。 “难道是痫?”黛玉也不确定,只是之前从宋神医那里听说过“你去把他仰放过来,头偏向一边,然后解开他的衣服。”说着,黛玉就背过了身子“试试看掐他的人中、合谷、涌泉穴。”黛玉努力的回想宋问草说过的话,却还是有些模糊。 “多谢姑娘。”挟持着黛玉的那位姑娘见那个人渐渐平静下来,略带一分欣喜的向黛玉道谢。 “不必谢我,如果是他,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况且,我不想在今天再看到死亡。”黛玉并没有回头“只是我想知道,我今天救的,究竟是谁。” “江沙曼。”那个姑娘的脸上终于有个一气笑意“姑娘放心,待天亮了,我和我家主子就走。” “好,今晚二位就现在这里歇息吧。”说着,黛玉就离开了房间,并未注意到身后那双张张合合,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花家这对夫妇,都是难得的干净纯粹之人。”第二天清晨,昨晚犯病的少年此时站在殿外的梧桐树上,看着虔诚的跪在大殿的黛玉,低沉的自语“干净的,想让人把他们彻底的毁掉……” 第20章 暖意融融花家迎新妇,喜气洋洋出阁成大礼 寺庙里的插曲就如同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湖水,涟漪都不曾泛起,就沉入了深深的湖水,至于以后会引起如何的轩然大波,已经不是此时的黛玉能够想象的了。过了年出了孝,两家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而在此之前,于林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黛玉的及笄礼。 黛玉失了父母,林锋想着林如海当年的嘱托,让他夫人去了林家帮衬,毕竟是林家嫁女儿,总不能事事让花家出头。那夫人也是乖觉,到了林家,也从不以主家自居,反而还是处处让沈筠操持,沈筠无法出面的时候,她才出面指点。黛玉的及笄礼定在家庙,林家的人看在当年当年林如海的面子上,也还算尽心,早早的就把东堂搭好了,纷纷表示黛玉及笄的时候要过来,将来成亲的时候也会送嫁。 “他们哪里是看在林大人的面子上。”沈筠思索了半天,还是在正宾的位置写上了杨怡的名字“分明是因为姑娘嫁的是江南首富花家的公子。”说着,她便叹了口气,对林忠家的说“其他都还好办,只是这赞者,便让花大夫人费心吧。”林家人口太过单薄,有资历当正宾、赞者的长辈都没有一个,花夫人病逝,大夫人长嫂如母,做正宾已经有些勉强,至于协助她的人,就让她自己找去吧…… 坐在床上,披着头发黛玉看着下们忙进忙出,将各式用品器物摆好。寝室里已经挂了四套不同的衣服,旁边的小几上则是对应的首饰,等着黛玉试穿。她觉得很悲伤,长大成人,本该是很喜悦的事情,她却觉得高兴不起来,尤其是少了父母的陪伴,她成年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想林大人和夫人了?”沈筠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偶尔去看看黛玉,就见她呆呆的坐在床上,也不曾梳妆打扮,更不曾试试看这些衣服是否合适。便知道,这个姑娘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希望将来嫁进花家,花满楼能让她真的开心一些“如果他们还在,现在应该很开心。” “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黛玉低着头,红色的大袖礼服像极了如霞的嫁衣,刺得她一阵阵的难过,笄礼之后不久便是婚期,到时候,她连拜祭父母,都不行了…… “他们在的,一直在看着你。”沈筠轻轻地搂过黛玉“沈姨的父亲母亲临去世都在担心我,他们说,就算在地下,他们会一直看着我的,林大人和夫人也一样。” “我知道的。”贾敏信佛,相信轮回因果,也相信地狱忘川,她曾告诉黛玉,即使她不在了,也会在望乡台上一直看着她的,所以黛玉很少在人前提及亡父亡母,更不会在人前表现她的难过,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沈筠会以为,她一直很快乐“沈姨,你陪我试衣服吧。”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黛玉的及笄礼少了官家小姐的热闹,多了世家女子的庄严,跪在祠堂外面,一如当年林如海将她的名字添在族谱的时候。只是如今,再也没有父亲在她的前面,带着她走过这一段肃穆的路…… 林如海在世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大礼,花家也只需要亲迎便好,倒是也简单。花如令亲自择了上巳节作为佳期,离二月十二还有二十天,时间宽裕,最宜嫁娶。 “沈姨,是不是我出嫁以后,你也要走了?”明天就是出阁的日子,黛玉心下难安,拉着沈筠一处睡下,却还是睡不着。 “傻丫头,想什么呢,”沈筠侧过身子,抚着黛玉长长的头发“莫不是嫌弃沈姨,想赶沈姨走了?”她轻轻地拍着黛玉,当年林如海逝世,她也是这样陪着整晚睡不着觉的黛玉“只要你不让,沈姨就不会离开的……” “我不会让沈姨离开的……”黛玉朦朦胧胧的,终于快要睡下了“沈姨,你哪都别去好不好,我给你养老……”沈筠听着黛玉迷迷糊糊的话,手顿了顿,又轻轻地拍着,哄她睡觉…… 天刚蒙蒙亮,黛玉就起来梳妆打扮,陌生的妆容发式,沉浸着红色的喜悦,仿佛连心情都沾染了这份喜悦,让人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怪不得很多夫妻,明明婚前连见面都不曾,却能那么欢喜,对未来的生活,那么憧憬…… “别哭。”沈筠红着眼睛,拿过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黛玉地眼睛红红地,显然是不舍到了极致“对了,要笑。”见黛玉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沈筠将帕子盖到了她地头上。目送着自己一手带大地孩子走出闺阁,走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拜过父母,祭了祖先,黛玉就要离家了,身边的这个男子,认识多年,是她父亲亲自替她择的良人,红纸八字,只为这一生良配,一世姻缘…… 坐在轿子里,黛玉偷偷地撩起了盖头的一个角,身后是林家,是她的过去,是流光溢彩、夹杂着喜悦与悲伤的闺阁;前面是花家,是她的未来,是传说中波云诡谲却也重情重义的江湖。虽然未知,却心头清明没有一丝紧张,因为她前面那个人,一定会护着她,携手走过这一世的风霜…… 花家今日张灯结彩,远远看过去,仿佛走入了一片火光灯海,将大半个姑苏都照得透亮,往来的人群络绎不绝,就为了今晚,花家七公子的婚礼。 “花七公子大喜,怎么能少了我?”花满楼和林黛玉刚刚拜过天地,空气之中传来一阵笑声,大片的鲜花铺天盖地而落,一位年轻的男子也随之飞落在花家正堂,他一袭红衣,戴着黄金面具,看起来比花满楼还像新郎。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八个昆仑奴,每两人抬一口巨大的樟木箱子,樟木箱子很沉,甚至在落地的时候震碎了地上的花砖。 “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今日是花满楼大喜的日子,若公子是来贺喜的,还请坐下喝碗水酒不迟。”黛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花满楼越过红绸握住了她的手,若说这人是来贺喜的,他偏偏面具遮脸,从天而降,若说他是来闹事的,却让人带了礼物过来。花满楼不愿在今日生事,极为客气的请他坐下。 “叫我九公子就行了……”那位自称九公子的人一抬手,九口箱子齐齐打开,满满的都是珠宝玉璧、地契铺约,甚至还有整整一箱子的银票。可若说最奇特的,却是最后一只箱子里那整套的嫁衣。嫁衣红的刺眼,甚至比过了那几箱子珠宝,上面隐约可见绣工精致的凤穿牡丹纹样,绣鞋凤冠整齐的码在嫁衣之上,凤冠之上镶嵌了数十颗夜明珠,发出灼灼光芒,可见制做这套嫁衣之人的用心。 “九公子这是何意?”花如令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在别人的婚礼上送嫁衣,委实不像样子。怎么看,怎么像砸场子的。花家几位公子本来在陪着客人,见堂上的情况,也都走了过来,花满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善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自然是来送礼的。”九公子也不恼,拿着折扇瞬间便移到了花满楼身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加了两个字“聘礼!” “那恐怕九公子的礼送错了,花满楼,必然不会让九公子如愿的。”花满楼的脸色变了几变,握着黛玉的手不自觉得紧了一些,黛玉被握的有些疼,又不敢挣扎,花满楼似是感觉到了黛玉的难过,稍稍放松了一些。 “既然礼已经送到了,我也不多留了。花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这礼太过贵重,花家受之有愧,九公子还是收回去为好。”花满楼的长袖轻拂,九口箱子便齐齐盖了起来,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朝那昆仑奴飞了过去,连顺序都是一丝不错。 “花公子好俊的身手!”那人手一抬,箱子又朝着花满楼飞了过去“可我送出去的礼,从来没有收回来的!”话音未落,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花家今日请来的宾客,可不止花家本家亲戚和江南的大小官员、往来客商,还有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人物,包括武当长老木道人、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黄山的古松居士、天下第一捕头金九龄等人,在这一众武林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可见来人武功之高,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这新婚之礼,都是成双的,哪有人送来单数?”花满江看了眼还有影子的昆仑奴,飞身将放着嫁衣的箱子踹了出去“这一箱还是请九公子拿回去吧。”箱子尚未到昆仑奴的身边,便炸裂开来,火红的嫁衣瞬间就变成了红色的碎布,落在正堂的屋顶,凤冠也被打的七零八落,伴着箱子的碎屑,不知落在了何方。 第21章 洞房花烛尴尬频发,搬出花府小楼新颜 残光晚照,剪碎一灯如豆。灯花噼啪作响,黛玉坐在床前,手紧紧的绞在一起,花满楼已经出去陪客了,刚刚礼堂上的插曲也似乎消弭无踪,可黛玉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结束,喜帕是特制的,从里面可以把外面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帕子底下的人面貌如何,最后一箱喜服她看得分明,那位自称九公子的男子在花满楼耳边说得话她同样听得明白,却怎么也想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这样的人物。 花满楼推开房门,就察觉到了屋子里略带紧张的气氛,右手微微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两声,他其实也不比黛玉轻松多少。听见房门的动静,黛玉下意识的就往外看。花满楼很少着红,看惯了他往日淡雅简单的衣饰,今日这般的繁复艳丽,竟然别有一种浓墨重彩的华贵雍容。 “七……”黛玉住了嘴,往日里叫七哥哥自然没错,今天开始,似乎不太合适了,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啊! “我的表字是明毅。”黛玉太过简单,花满楼不用猜测,都能知道她的疑虑“你和以前一样称呼我也可以。” “明毅?”黛玉默默的念了两遍,其实对于他的目盲,花家上下,还是迈不过的吧“今天,那个人……我……”黛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是真的不认识那个人,可她不知道,花家上下,会不会相信…… “我知道……与你无关的。”黛玉养在深闺,根本没有结识外人的可能,这一场无妄之灾,她也同样无辜“百合给你端来的饭菜怎么不用?”成婚当天,除了早上可以吃些东西,几乎是一整天都不会再用饭,黛玉体弱,花满楼早早吩咐了丫头们送上来一些饭菜,现在已经冷透了,黛玉还是一口未动。 “没有胃口……”黛玉还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低下头来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角…… “那你陪我吃一些吧,喝了酒,胃里不大舒服。”黛玉听说花满楼吃了酒,忙忙的让雪雁端了新的粥菜上来,自己就要跑去桌边,就要斟了新茶出来“不急。”花满楼拉住她,带着几分戏谑“还有一杯酒非喝不可的。” 黛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非喝不可的酒,除了交杯酒,还能是什么?琥珀色的酒浆盛在红玉双喜杯中,只有浅浅的一口,底部用红丝绦相连,双臂交缠,交缠的是以后人生,是一半的你和一半的我,是扶持与共…… 雪雁她们回来的恰到好处,黛玉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消了下去,尴尬气氛也渐渐消散,新熬的米粥散发出阵阵的香气。 折腾了一天,黛玉其实疲乏到了极点,花满楼熟练的将粥分了两碗“夜深了,别吃得太多,积了食,明天难受的还是你。”黛玉慢慢吞吞的吃着粥,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最好一眨眼就到了天亮。花满楼忽然放下碗,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汗沁沁凉冰冰的,显得花满楼的手格外干燥温暖,暖到心里,都忍不住打颤“没有心思,就别吃了,早些去休息。” “我……我不困……”黛玉紧张的差点哭了,她听王嬷嬷说过洞房花烛夜的事,羞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实在是紧张的不行,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了。 “明天的事情不比今天轻松,总是要休息好的。”花满楼叹了口气,这还是个孩子呢“你且好好休息,没事的。”花满楼走出房门,让雪雁她们帮她洗漱更衣,坐在中庭的石凳之上,今天的一切如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他的脑海,搅得他一丝睡意都没有。终于理清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东方已经有了丝丝的白,露水浸透了衣裳,似乎还有丝丝的寒气在往外冒。花满楼悄悄的走回房里,换了衣服,觉得身上暖了起来,才往床榻上走过去。 “七哥哥,你回来了?”黛玉睁着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的亮,花满楼的手顿了顿,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花满楼侧过身子把黛玉搂在怀里“睡吧,什么事都有七哥哥呢。” 在花家,一夜无眠的绝不仅是花满楼和黛玉。不知道为什么,花满天总觉得这位九公子很是眼熟。他既然戴了面具,如果不是形容太过丑陋,就是花家上下,一定有认识他的人,花满天显然更加倾向于后者。以他的武功,抢亲简直易如反掌,却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也不过是一个懦夫。 黛玉卯时就起了,却被花满楼压着又睡了一个时辰,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了半空,还不知道花家人都等了多长时间了。黛玉气恼的瞪了花满楼一眼,又觉得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瞪了他又如何,不解气的用长长的指甲掐了他的胳膊一下,引来一阵阵的笑声…… “七弟,七弟妹可算是来了。”花家六嫂杜汐站在廊下,紫衣搭配桃红色的长裙,发髻高挽,腰部束得很紧,显得腰肢纤细,脚上一双缎面靴子,看着比王熙凤还爽利几分。见他们过来,早有人进去通报,黛玉他们大都在花夫人的葬礼上见过,也都不拘束,纷纷打趣了起来。 花如令今天格外高兴,最小的儿子成家立业,就好像又一副沉重的担子卸了下来,轻松到他现在即使不在了,也能毫无挂碍,含笑九泉了……喝过媳妇茶,花如令只觉得仿佛年轻了十岁,特意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可惜,你母亲没能等到这一天。楼儿,你一会儿带着玉儿去看你母亲的时候,记得和她说,你终于成家立业了,让她放心。还有你岳父岳母,娶了人家的姑娘,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是。”花如令的话让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黛玉听到花如令提及亡父亡母,心下感念,对花如令更加尊敬了几分。 花家人多,一个一个认过来也需要费一番力气。何况还要去祭祀祠堂,准备三朝回门的东西,并着给林家下人的打赏。花满江似乎还嫌他们不够乱,将林如海当年托付给花家照看的店铺庄子的账本也一并送了过来。花满楼和黛玉忙得脚不沾地,才把这些事情处理完。 “我只知道六哥爱看热闹,没想到四哥也是这个样子。”带着黛玉拜祭过林如海夫妇,花满楼才松了一口气,随手抱起晏晏,摸着它柔顺的毛,花满楼觉得,家里的事情,有时候比江湖还要麻烦。可责任就是如此,一旦懂得,就不能轻易放下“玉儿,我之前已经搬出了花府,住到了百花楼。”花满楼尽量让自己说得轻描淡写一些“过了这个月,我还是要搬过去的。” “好啊……”黛玉对搬家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住在哪里,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我们以后都要住在那里吗?那我要自己布置。” “好,你来布置……”花满楼没想到黛玉这么简单就同意了,或许,现在的她还是没有办法理解百花楼对他的意义,对她的影响,但她总是无条件的支持自己的那一个。或许,最终她会明白,那一座小楼,代表着一个世界…… 花满楼没想到,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不但很少见到黛玉,也没能再踏进小楼半步。百花楼占地虽大,可建筑极少,就算拆了重建,也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吧? “七哥哥!”黛玉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快点儿,和我走!”日上中天,空气凝滞着像一个蒸笼,可真不是出门的好时候“玉儿你先擦擦汗,这么着急,是打算去哪里?” “百花楼啊!”黛玉接过花满楼递过来的茶杯“走,去看看喜欢不喜欢。”百花楼建在瘦西湖旁,一面临着喧闹的码头街市,正午十分行路也不容易,尤其空气中还有浓浓的汗味,黛玉没有进门,而是让车拐进了一条小巷,显然,这个丫头是另外给百花楼开了一个门。 “玉儿,你不会真的把百花楼拆了吧?”花满楼把手放在门把上,他听到了流水和风铃的声音,还有弥漫着的丝丝凉风和阵阵鸟鸣花香,忽然有些期待,开门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推开门,一股凉风就吹了过来,一座假山充当了影壁,山顶有泉飞流直下,汇成了一弯溪水,流到了院子里,大大的院子被假山、流水和各色鲜花隔开了,地上的小路用得材料都不一样,花满楼走上左边的石板路,石板铺的很疏,中间冒出了一些野草青苔,一侧是人造的土坡,一层层种着不同的鲜花,间或有假山石块装点其中,铜质的灯架制成了藤蔓支架的模样,掩藏在花丛里;另一边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里面还有几尾小鱼欢快的游来游去,石灯被雕刻成了莲花的模样,仿佛漂在溪里,上面挂着架养的鸟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隔着小溪,是蔷薇花隔开的长廊,中间有一排木板路将长廊与小溪连接,上面摆矮桌和蒲团,僻做了休闲的区域,小溪尽头是一个石窠,旁边还放着竹制的舀水瓢,还有一个精致的惊鸟器。水流尽数流到了房前的水池里,院子用青石搭在水池上,与水池里的水车相望。葡萄架子下摆着躺椅和石桌,地板是特制的,刻着百花图案,屋檐四角垂着风铃,右边是鹅卵石小路,两侧有一尺高的竹篱,里面种着几株花树,地下摆着低矮的篱笆的眼很大,可以让晏晏自由穿行,里面不但有竹制的桌椅、挂的很高的秋千和石头的地灯,还有裹了绳子的石柱、挂着各种玩具的木架和高高低低的架子。 “这是给晏晏准备的?”花满楼指着离樱花树并不远的那一片小巧的娱乐区,很自然的想到了它的主人,黛玉重重地嗯了一声,表示花满楼猜的没错。 “那这片猫薄荷呢?”花满楼指了指旁边一小从矮矮的薄荷“这总不是给晏晏玩的吧?” “这个啊……”黛玉侧着脑袋,眼睛滴溜溜的转“其实我早就想养一只猫了,可以看它和晏晏打架!” 第22章 真假银票迷雾重重,欲求真相夫妻联手 花家人的效率一向很高,第二天黛玉起来的时候,床头就放了一只漂亮的小橘猫。晏晏趴在床边,不住的吠叫,若不是床高,它大概都要跳上去了……黛玉半靠在引枕上,一把青丝拖在枕畔,不胜欣喜的将小橘猫捧在手心里…… “这件事劳四哥费心了。”花满楼和花满江站在树下,一大早,花满江就抱着猫过来了,花满楼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下人嘴快,将黛玉想要养一只小猫的事说了出去,更难为四哥,一晚上就能找到合适的小猫。 “你的事,四哥什么时候没放到心上去?”花满江摇头“不过这次,真的不是我,是六弟寻来的。你这以后行走江湖可就热闹了。” “六哥还真是童心未泯。”能不热闹吗?婚礼上闹了这么一出,花满楼想行走江湖都不能放心,若是带上黛玉,这丫头宠物拉拉杂杂的一大堆,哪个能不带的? “现在知道有牵挂的滋味儿了?”花满江和花满楼关系最好,只是常年在外奔波,兄弟两人许久不曾见面了“我去查过那些契书,大概是今年年初,才过户到七弟妹的名下,之前的主人很杂,因该全是新买的。”对方财势雄厚,行事又滴水不漏,显然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会是语岚说的,大嫂她们回来时遇见的人吗?”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七弟,好不容易成了亲,却惹来了天大的麻烦“家里毕竟人多,还是别搬出去了,总归有个照应。” “四哥其实是想要劝我留下吧?”花满楼对花满江的推测不置可否,隐隐约约的,他总是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七哥哥让我好找……”黛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院子后面的廊下,见到花满楼站在粗壮的樟树下,就朝那边走了过去“四哥也在?见过四哥。”绕过一个弯,才能发现树下其实站了两个人,黛玉立刻停下了脚步,给花满江见礼。 “七弟妹折煞了。”不等黛玉弯腰,花满江就用扇子止住了“花家规矩没那么大,弟妹随意就好。我和七弟刚刚还说起来呢,如今娶了亲,家有娇妻,总不好随意走动了,冷落了佳人才是。” “七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黛玉总觉得花满江笑起来像狐狸,明明一样是拿着折扇的翩翩公子,却总也看不出温润如玉的感觉“好男儿志在四方,懿宁总不好拦着,四哥若是想我们了,不妨有空去百花楼坐坐。” “四哥,我早说过,玉儿聪慧,你是忽悠不了她的。”花满楼轻轻拍了拍黛玉的头“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晏晏吵得我睡不着觉。”黛玉拉着花满楼的胳膊,把早上发生的事细细的告诉花满楼“我床头出现了一只小猫,晏晏大概吃醋了,一直乱叫乱扒。” “那只小橘猫吗?是六哥送过来的。” “小白是六哥送来的吗?那我去谢谢六哥!” “小白?”是那只小猫吗?花满楼觉得黛玉越来越有趣了,那只小橘猫身上有白毛吗? “看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花满江听他们说得有趣,只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小白虽说是六弟送的,不过七弟也准备了东西要给弟妹。我说七弟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四哥在说什么?”黛玉不知道花满江的意思,花满楼可是门清,立刻尴尬的咳嗽“都准备好了吗?”花满楼是不打算带任何下人的,连着黛玉也打算将身边的丫头放出去几个,只带一个丫头,一个厨娘,两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和一个浆洗的嬷嬷“其他人都好说,就是沈姨应该怎么安排啊?”与沈筠相伴多年,很多事情,黛玉依赖并且信任着她,她希望沈筠能一直陪着她,但理智上来讲,沈姨,不应该再围着她转,而失去自己的生活了“沈姨说,她怎么样都好,可我觉得,她应该是想和我们一起的。” “那我们就带着沈姨一起走。” 除了这些人,花满楼还额外带了一个叫红袖的姑娘,那人怀里总是抱着一柄长剑,冷冷的也不说话,让人看着就犯怵“有她在,我也放心些。”花满楼如是说。 花满楼上午经常呆在临街的小楼里,黛玉和沈筠一起处理林家的事情,下午午休之后,他们会一起到园子里坐一会儿,看晏和小白打闹玩耍,听园中的鸟雀叽喳鸣叫,有时也会在花丛边看书弹琴,打理花木,或者去街市里闲逛到华灯初上……这样的简单清静,是黛玉从不曾有过的体验…… “七哥哥,七哥哥?”花满楼显然在走神,黛玉已经叫了他很多声了,却一点回应都没有,失了耐心的小姑娘,干脆伸出长长的指甲,掐了过去…… “玉儿,怎么了?”黛玉力气小,怎么也不可能弄疼了他,可就像条件反射一般,只要黛玉掐他,他便会回过神来“不开心吗?” “七哥哥有心事吗?”黛玉闷闷的靠在软枕上“今天早上开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我怎么叫你都不理我,说好了今天带我去老板和老板娘家玩的。” “玉儿,老板家,我们去不成了。”花满楼揉揉眉心“今天清晨,他被抓了。” “老板被抓了?”朱停人称“妙手老板”,据说是鲁班的传人,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东西,但他为人懒散的很,除了应朝廷之命制造一些机关,能让他动手干活的人少之又少,这几年除了花家的机关,一年也就做一些奇巧的小玩意儿供达官贵人赏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官司扯到一起。 “钱庄里出现了大量足可以乱真的重号银票,光昨天一天,就多兑出了四十万两白银。”大通钱庄是花家的主要产业之一,背后的东家就有朝廷,所有的官银、税收、粮饷都要靠大通钱庄的银票流通,百姓商贾也都习惯将银子放在钱庄。可以说,上通朝廷,下达百姓的大通钱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王朝的经济,如今出了重号银票的事,朝廷自然是要彻查的。 “四十万两?这些银子够两千户普通百姓生活一辈子了!”黛玉想起大观园里来打秋风的刘姥姥曾经说过,二十两银子就够一户庄户人家过一年了,若按百年算,四十万两可不就是两千户人家一辈子的生活开销吗“可这和老板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吗?”花满楼生于花家,长于江湖,都是绝不会少了银子的地方,对于普通农户一年收入几何,他是真的不知道“大通钱庄银票的制版,就是老板造的,全天下,也只有他能制出一模一样的版来。” “可不是,刘姥姥说,她们庄上,二十两银子就够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黛玉斜睨了花满楼一眼“这件事有头绪了吗?” “四哥现在是焦头烂额了……可还没有一丝线索。”花满楼叹了口气“朝廷不让声张,只给了七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七天之后,如果还是没有破案,那大通钱庄和花家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七哥哥,那天语岚不是说,有一个叫陆小凤的人是破案高手吗?我们请他来好不好。”既然嫁进了花家,就是花家的人,黛玉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可能的出谋划策,宽慰花满楼“真的没有办法了也没事,还有林家呢,我养你啊。” “六哥已经去找了。”花满楼被黛玉逗得轻松了一些“找他很容易,但让他心甘情愿的破案……很难。”陆小凤少年成名,破案无数,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到他手里,就没有破不了的,但这些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和朝廷无关…… “那我们让他不得不破案不就行了?”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古怪的,但总有一样东西能打动他们,有时候是名,有时候是利,有时候则是情义。林如海当年的话犹如尚在耳边,父亲是文官,本不与江湖打交道,却为了女儿,去一点点的了解这个他本不熟悉的世界“陆小凤不在乎名利,花家与他,又无情义,只能让他也卷进来了。” “玉儿说得不错。”花满楼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了起来,黛玉是个无时无刻给人惊喜的人,她文弱,却不怯懦,她娇气,却不娇纵,她脆弱,却又坚韧,甚至,她养在闺阁,却聪慧不输男儿。最重要的是,她似乎总是能和他想到一起,甚至不用他说话,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接下来的事,就让我来操心吧。” 花满楼一旦要做什么事,就会力求完美,即使这件事是胁迫陆小凤查案。老实说,陆小凤和他想的很不一样,很聪明,也很油滑,水滴不进,油泼不到,花满楼并不相信他会真的去查案子。花满楼不喜欢阴谋诡计,但不代表他不懂不会,为了花家,即使卑鄙,有些事他还是会义无反顾,一个人,可以不爱财、不要名,但绝对不会不惜命,尤其是陆小凤这种少年成名的侠客…… 第23章 中秋夜双英投契,闻贾府黛玉伤神 花满楼从来不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即使是名满天下的陆小凤,满满一匣子重号银票,他几乎是每一张都摸过闻过,鼻尖充斥着酒香和胭脂香,很显然,这些银票是来自于有就有女人的地方。江南最不缺的就是酒馆画舫,若说江南最大的销金窟,现如今首推极乐楼。出现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引得一众武林豪杰、富商巨贾趋之若鹜,在那里,一个人可以一夕暴富,也能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一千两的银票,对嫖客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七哥哥还在看这些银票,可有眉目了?”黛玉见花满楼为了这些事情伤神,就来拉他出去散散心“今儿是中秋节,说好了一起看灯,你可不能再爽约了!” “已经差不多了,我大致猜到了假银票的来源在哪了。”花满楼放下手里的东西“想出去看灯?快些去收拾,我们早些去。” “天黑透了的灯才好看吧,我们先去张大爷的摊子上吃云吞面吧……我去叫沈姨!”黛玉不待花满楼答应,就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哭丧着脸出来了“沈姨说她不想去,要我们两个去……”黛玉和花满楼成婚将近半年了,说是夫妻,倒更像是兄妹,沈筠看在眼里,急的不行,这兄妹做久了,可还记得如何做夫妻。难得中秋,他们一起游玩,她是断然不会跟着碍眼的。 中秋的花灯虽不及元宵多,可街市上依然热闹,两旁皆是卖花灯、小吃、各色小玩意儿的小摊。天还未黑透,街上的人不多,花满楼带着黛玉从容的穿行在人群之中,间或停在一些她感兴趣的摊子边,买下一个惠山的泥娃娃或者雕工粗陋的小兔子,甚至,花满楼还帮她买下了一个兔子样的提灯,让她拿着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道路两旁的花灯也亮了起来,人群熙熙攘攘,花满楼轻轻的环着黛玉,小心的躲着人群。忽然,空气仿佛流动起来,就像一阵风一样,一个人影就从她和花满楼身边闪了过去,花满楼的扇坠和她的玉佩都不见了“七哥哥,我的玉佩!”黛玉简直要哭出来了,今天她带着的是林如海给她雕的兔子玉佩,没想到,却被人偷了去, “玉儿莫急,我定会将玉佩找回来的。”花满楼在他想要偷黛玉的玉佩的时候就已警觉,还是抓不住,除了轻功天下前三的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花满楼想不出来谁有这么好的身手,还要偷盗。只要知道是被谁偷了,找起来就会容易很多。 “当真!”花满楼的话让黛玉安心了不少,就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继续游玩了。一路都提不起劲来“我们去喝些茶吧。”花满楼见黛玉走累了,随意的坐在了一个茶寮前的方桌边,将他手里零零杂杂的放到桌子上,居然占满了半张桌子“可惜了,今天张大爷不出来,吃不到云吞面了。” “是啊,我还想吃枣泥云片糕呢。”黛玉眼里的难过显而易见,却拼命想要装出一副笑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爱,也有些可怜。 “没有云吞面和云片糕,蟹壳黄也不错。”花满楼摸了摸黛玉的脑袋,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金黄酥脆的蟹壳黄泛着淡淡的香味“好歹先垫垫肚子。” “可我想吃糖葫芦。”路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抱着一个草垛走了过来,上面插满了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黛玉眼巴巴的望着,看起来十分眼馋。 “你还没吃东西,冰糖葫芦吃多了伤胃。”花满楼朝着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望了过去“你先乖乖吃东西,我去帮你买来。” “一串冰糖葫芦而已,我请了。”黛玉尚未说话,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就自邻桌站了起来,手里捻了一串冰糖葫芦,笑意盈盈的看着两个人“夫人既然喜欢,那这一串冰糖葫芦,就物超所值了。” “你是谁?我才不要你的糖葫芦。”黛玉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家伙,瞪着眼睛咕噜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七哥哥,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花满楼摇了摇头“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我们之前是否见过?”花满楼自然认出了这是陆小凤,只是憋着笑,也不曾挑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带着明晰世情的练达“你刚刚,已经观察我们很久了。” “我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挑了挑眉毛,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不过觉得公子和夫人看起来很是有趣,想要结交罢了。” “有趣?”合着人家是把自己当成耍猴的了,黛玉默默的腹诽着,忽然想起了对方好像就是陆小凤“你说你是陆小凤?” “夫人认识我?”陆小凤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笑得得意又满足“陆小凤不过一介江湖莽夫,没成想,还能让夫人记着。” “我不认识你。”黛玉回答的很老实,老实到陆小凤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口血生生的卡在嗓子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难受至极。花满楼忍不住笑了起来“内子无状,陆大侠不要在意,在下花满楼。” “花公子还真是难得。”陆小凤微微一笑“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还有闲情逸致带着夫人赏花灯,当真阔达。” “阔达?”花满楼怎么都觉得,从他嘴里说出这个词,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我不阔达又如何,那些银票又不可能飞回来。” “说得也是。”陆小凤不觉更加欣赏他们两个,那可是几百万两,在他们眼里,和白菜也不差什么了。空气又是一阵轻微的浮动,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变了脸色,甚至来不及解释,陆小凤就一跃而起,飞了出去“玉儿,我们也去看看。”花满楼一把抱住黛玉的腰,飞了出去。 “花公子好轻功。”陆小凤面前站着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带着夫人居然也能追过来。” “恕我冒昧了,陆大侠,司空公子。”花满楼把黛玉放了下来“只是有一样东西,想来司空公子该知道它的下落。” “你就是那个草包公子!”司空摘星一眼就认出了花满楼,一下子拿手捂住了衣襟。 “你是偷了我玉佩的人?”这人下手太快,黛玉根本没有看清,也不过是凭空猜测罢了。 “咦!你怎么知道?”司空摘星瞪着黛玉,他的轻功退步了不成,连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都能知道是他偷了东西“我只是借来玩几天,过几天就会还回去的。” “猜的啊……” “司空摘星,别和这位夫人比口才,她能气死你。”陆小凤被逗得哈哈大笑,不知什么时候从司空摘星的衣襟里抽出了一样东西“可是这个扇坠?”手里拿着的,正是花满楼扇子上挂着的佛手翡翠。 “这扇坠确实是我的,可不是你拿的。和扇坠一起的,应该还有一个兔子形状的玉佩。扇坠便罢了,只是不知,可否将我夫人的玉佩归还。”他并没有接陆小凤手里的扇坠“那枚玉佩虽做工不够精致,却是非常重要的人赠与夫人的,如果司空公子能够给我,我不胜感激。至于这个扇坠,就当我送予司空公子的。” “花公子客气了。”陆小凤将黛玉的玉佩也一并抢了过来,却没有接扇坠“敢问一句,花公子是否也要去极乐楼?” “是。”花满楼收起了玉佩,却没有拿玉佩,能查到这里,看来还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他觉得安心了不少。小心翼翼的将玉佩给黛玉带回了腰间。 “是要和夫人一起?”带着夫人逛青楼,这人可真是够别致的!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对啊,我不能去吗?”黛玉有些无辜的看着花满楼。 “你当然不能去。”花满楼本就没打算带黛玉过去,有什么闪失,他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你和红袖回去,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我偏不!”黛玉抓着花满楼的袖子,死活不同意“况且红袖都回去了,你打算把我扔到野地里吗?”花满楼带着黛玉走得匆忙,那些个烂摊子,少不得得红袖收拾了,花满楼苦笑连连“那好,等去了极乐楼,你不准离开我身边一步!”黛玉急忙点头,止不住的保证,终于在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打打闹闹中去了极乐楼。 从极乐楼回来,黛玉只觉得有些乏了,花满楼怜惜她陪自己一路奔波,便让她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他自己一个人就行“玉儿,你且休息吧,一会儿我去一趟云间寺,这案子也就破了一半了。” “姑娘,花府传过消息来,说是荣国府来人了。”雪雁看黛玉和花满楼似乎在说些什么,走过来附在黛玉耳边低低的回报“说是二姑娘殁了。”自她回南,贾府就没人来过,就连她成亲,都只是派人送了礼过来,这一来,居然是这样的消息。 第24章 迎春死物伤其类,霞儿悲心事成空 “二姐姐?”黛玉惊呼一声,去年她回南不久,就听闻二姐姐嫁人了,这才不到一年,好好的人怎么没了“来的人是谁?让他过来。” “是二姑娘身边的绣橘。”雪雁初闻迎春殁了,也是吃了一惊,猜到黛玉定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也不敢让绣橘走远了,就在门外候着“我这就让她进来。” “林姑娘!”绣橘一身的脏污,头发如枯草一般,与街边的花子也差不了多少了。见到黛玉,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求林姑娘替我家姑娘做主啊!” “绣橘,你这是做什么!”黛玉被唬得不轻,忙忙让雪雁拉住了绣橘“二姐姐好端端的,怎么就……”黛玉咬咬牙,只觉得这几个字比千金还重,尚未说出口,泪珠子便滚了下来“怎么就没了呢?” “二姑娘,二姑娘……姑娘是被那个孙绍祖……”绣橘抹着眼泪,本就沾了不少灰的脸更加脏了“活活打死的……”哐当!雪雁之前端来的燕窝粥整个摔在了地上,黛玉的手抖得厉害,几乎不能自已“打死了?这怎么可能?” “玉儿!”花满楼心知不好,一把就把黛玉拉到了怀里“雪雁,你先带绣橘姑娘下去洗漱,吃些东西,一会儿再细说吧。” “不用!我没事的!”黛玉强撑着一口气,坚持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绣橘,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大老爷给姑娘说的人家是什么世交家的孙子,姓孙名绍祖,如今在兵部候补缺提升。说是嫁人,其实是因为大老爷借了那孙家五千两银子,拿着姑娘抵债呢!”绣橘愤恨的咬着牙“那个孙绍祖简直就是个禽兽,家里的丫鬟仆妇,几乎□□了个遍,姑娘略劝两句,就动辄打骂,说姑娘是他买来的,若是不顺心了,只管一顿好打,撵到下人房里。可怜姑娘大冬天也只能吃些冷饭,穿些旧衣,连三等的仆妇都不如。” “那,老祖宗和大舅舅都不管的吗?”黛玉只觉不可思议,不过五千两银子,就要把亲生女儿卖了吗?这才不过三年时间,荣国府怎么就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她知道贾家一向出的多进的少,可三年前,父亲可是给了整整三十万两白银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亲生的女儿尚且能折价抵了债,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是父亲不曾给她定下亲事,她一个外甥女,能落得什么下场,几乎不能想象。她常想只是自己父亲还活着,怎么样也比现在好,现在看来,若是遇上了大舅舅这样的父亲,倒是不如自己吊死来的干净。 “大老爷和大夫人是不管不问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倒是叹了几句姑娘命苦,可也管不到出了嫁的侄女,姑娘回娘家哭了几回,大太太只让姑娘忍着,半分都不肯给姑娘出头的,大老爷也是如此。还是老太太看姑娘可怜,时常让带些东西去给姑娘。”说到伤心处,绣橘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可那些东西,姑娘连见都没见到,还为此平白挨了不少打,连荣国府都不让姑娘回去了。前段时间,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妓子,姑娘实在看不下去,说了几句,就招来一顿毒打,那个女人还在一边说些有的没的,激的孙绍祖下手越发狠了,姑娘也被气得不轻,当晚就不行了,孙绍祖还不许延医问药,不过两天,姑娘就没了。林姑娘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儿,你一走,不但二姑娘嫁了,娘娘也给宝二爷和宝姑娘赐了婚,如今荣国府正忙着宝玉的亲事呢,哪里顾得姑娘,连个吊唁的人都没有,就那么让孙家草草葬了。姑娘临死前,让我来江南找林姑娘,说跟着林姑娘,好歹还能有口热饭,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从孙家偷偷跑出来,找姑娘来了……” “你且安心住下。”一晚上未睡,黛玉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乍闻迎春死讯,更是觉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几乎要昏过去“可惜,二姐姐不在了,我甚至来不及送她一程。” “玉儿,你先休息一会儿,明日我们去庙里,给你二姐姐上柱香吧……”对于迎春的遭遇,花满楼说不出的同情,可恨孙绍祖这厮,真是比之禽兽还不如,偏偏这样的人,竟然还是朝廷命官,若百姓落到他手里,结果不想可知。 “不用了,刚刚不是说你要去云间寺吗?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 香烟缭绕,从来都不过是安慰活着的人罢了,黛玉一身素白衣裙跪在大殿,释迦牟尼的塑像依旧慈祥庄严,却无法告诉黛玉,二姐姐的人生,为何如此凄苦,更不能改变,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女,已经香消玉殒…… “我已经拜托了觉远大师,请他替你二姐姐诵经祈福,让她早得往生。”花满楼从后堂绕了过来,轻声的安慰黛玉。他喜欢闯荡江湖,浪迹天涯。个中原因深究起来,少年心性,喜好自由是一回事,这世上的不平事太多,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好人蒙难,坏人逍遥也是一大原因,人力虽然微薄,但总好过袖手旁观“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回京都看看。” “我们去看看二姐姐吧。”黛玉在云间寺给迎春立了牌位,孙家将她草草埋葬,自然也想不到立牌祭扫,就算立了,迎春自己,只怕也是不愿留在孙家的“不是还要去看钱夫人吗?先做正事吧。”大通钱庄收到的重号银票已经多达几百万两,若再不破案,消息泄露出去,引发挤兑风波,不止是花家会破产,连国库都会受到影响。壮士断腕,弃车保帅,可怜的,都是棋盘上的小卒子。 花满楼那天在极乐楼檐上滴落的水珠子里闻到了百花散的味道,除了黛玉手受伤,他送了一次百花散,也就只有钱老大的夫人身患麻风病,他时常会送些百花散来帮她缓解一下病情……出了大雄宝殿,两个人正撞上前来查案的陆小凤和司空摘星。 “花公子,花夫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分。”陆小凤总是觉得,世间美人该是艳的,热情似火,如同盛放的玫瑰,花夫人却是个特例,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却不容忽视,那是一种小溪流过山涧的清爽干净,世人形容女子清雅总爱用菊花、幽兰做比,放到花夫人身上,倒是俗了。苏轼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他原是不信女子可在有两种极端的气质,如今方知是自己误了“看来花公子也是个疼惜妻子的,两次见你,夫人总是不离身侧。” “陆兄见笑了,我只是来陪着夫人上柱香,顺便看一个朋友。”花满楼没有否认“昨天走得早,你和司空公子昨晚可好?” “哎!别说了。”司空摘星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就是一肚子的憋屈“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弄来了那些个黑咕隆咚的昆仑奴,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幸亏我轻功好,要不然肯定逃不出来。” “因为花家的事,让二位费心了。”花满楼真心诚意的向他们作了一揖,黛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倦,见花满楼如此,也拜了下去“有劳各位了。” “我家夫人年幼,昨夜出言无状,还请两位海涵。”任何地方都有他的规矩,深宅如此,朝堂如此,江湖也是如此。黛玉将来若要在江湖走动,自然也要遵循江湖的规矩。昨天的话,可以对他说,对朋友说,但不能对前辈说“将来,还得承蒙两位照顾。” “这是自然,不过花夫人聪慧过人,又有花公子在,恐怕我们是插不上手了。”陆小凤非常自来熟的答应了下来“花公子和夫人伉俪情深,咱们还是先不打扰了。”说着就当正去闲逛了。 “这个陆小凤,真的很有意思。” “和你一样!”花满楼点了点黛玉的额头,似乎有些无奈“孩子心性。” “霞儿姑娘。”花满楼走到后院,就听到沙沙的声音。捡起被风吹落在地的佛经,略微拍了拍浮灰,放到了桌上“钱夫人可曾好些?” “七公子!”霞儿见花满楼过来,惊喜的转过了身子,却看见他牵着另外一个年轻少妇打扮的女子的手“这位可是七少夫人?春天公子成亲,霞儿恰好与母亲外出就医,倒是错过了。” “无妨。”花满楼觉察到黛玉挽着他胳膊的手紧了不少,一时有些好笑“玉儿,霞儿姑娘是钱掌柜和夫人的女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与我的妹妹无异。” “你的这些姐姐妹妹多了去了,我可管不着。”黛玉嘴上说得大度,心里却是酸酸的,不知怎么的,刺人的话就说出来了。 “我哪来的什么姐姐妹妹,有也就只有你这一个夫人。”小姑娘嘴巴厉害,若是不愿被她堵了嘴巴,少不得多纵着些,花满楼只顾和黛玉说笑,却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已经是神色黯然…… 第25章 事未平波澜再起,计中计古刹难宁 “你反悔了?”佛门本是清静之地,也有六根不净的地方,至少,没有人知道,在云间寺,居然还有暗道密室,而且还不止一个……密室位于地底,流水滴落,带着*的潮湿,仿佛连空气中都带着衰败的味道,锦衣华服的少年不见一丝不耐,仿佛天生就该长在这样的环境。他的面前,是一个粉色布衣的清秀少女,如雏菊般清芬,却没有菊的清傲。 “九公子,花公子待我恩重如山,霞儿又怎可恩将仇报?”霞儿的头垂的低低的,她不愿眼里的挣扎和怯懦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可乘之机。 “你以为你有退路吗……”九公子手下的笔未停,甚至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或许,眼前的人,还不足以让他正视“从你变成岳霞儿的那一天开始……花家的人,都不是蠢货……或许连最善良无害的那一个人,都已经怀疑上你了……” “花公子不会的!”霞儿急急忙忙的辩解,可惜连自己都底气不足,怎么可能说服别人。花满楼是善良,不是愚蠢,是与世无争,不是任人摆布,自己所能仰仗的,不过是幼年的那点情谊。 “他会不会,你很清楚!”似乎对自己手里的画并不满意,九公子慢慢将纸揉了起来,又一点点展平,重复了好几次,大张的雪浪纸都皱的不成样子了还不停手“不过如果事成了,会不会,知不知道,哪里还这么重要……毕竟,人都是你的了……” “九公子!”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挥挥手,就有人把霞儿带了出去“京都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她呢?怎么样了?” “属下无能,那位夫人求生意志微薄,怕是不好救。”侏儒不自觉地想往后退“那个女人并不重要,我们何必救她?倒是极乐楼,不能就这么白白废了。” “愚蠢!你在试探别人的时候,自己也会暴露!”这一片本就是废子,只是为了刺探对方底线的存在,为了他们暴露自己,那才是得不偿失“这已经够了,这些银子比我想象的多。极乐楼……还真有些舍不得。”九公子冷笑一声,那张可怜的纸最终化作了齑粉“以后……都会讨回来的,到时候,别说一个花家,就是十个,我也不在乎。” “记着帮我也给孙夫人添些火烛。”不想看她伤心,才试试看救不救得了贾迎春,既然救不了,那就只能怪她命薄了。 “少东家,少夫人,陆大侠!”钱老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刚进密室就朝花满楼他们跪了下来“这次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有什么事都有我来承担,可这与我的妻儿无关,还请少东花不要迁怒他们?” “哦?那你先说说,你有什么错?”不待花满楼扶起钱老大,外面就传来一道沉稳犀利的声音,低低的压迫着所有人的神经。 “四哥?”花满江“玉面阎罗”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生意场上所向披靡,靠的就是智慧和手腕,对待下人,赏罚分明之余,也是异常严苛“你怎么来了?” “大通钱庄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管。倒是你,带着弟妹满世界胡闹,若是你岳父还在,可是饶不了你!”花满江是接了消息过来的,重号银票的事背后似乎另有隐情,所幸花满楼接触的还不太深,要不然,只怕他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这位就是陆大侠吧,在下花满江,假银票的事,有劳大侠费心了。” “哎,花四公子先别客气,这假银票的来源我虽然知道了,可这证据、地点我是一无所知,你这么快就要谢我,若我最后查不出来,那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吗?”花满楼和花满江的行为举止最为相似,陆小凤却敢在他面前放肆,拥有这样强烈的气场的人,江湖上绝不会超过十个“只是,能不能先让钱大掌柜起来再说话。” “看在陆公子的面子上,你就先起来吧。”花满江瞥了一眼钱老大,不论他无辜与否,这次的事件过后,他都是不能再当大掌柜的了“看在你在花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今天晚上陪陆公子去极乐楼,找到极乐楼制造假银票的证据,你可办得到?” “一定,一定,两位少东家放心,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把证据拿回来。”花满江的目光太有穿透力了,钱老大不自觉地冒着冷汗,仿佛自己被看穿了一样的狼狈。 “哎,可惜了。”陆小凤看得连连摇头“若是花七公子还没成亲,这事就好办了,只要钱大掌柜把霞儿姑娘许配给七公子,和花家做了亲家,岂不是既不会拖累妻女,又不用担心自己的位置?” “陆公子好胆量。”都道旁观者清,花满楼对黛玉,或许还不到刻骨铭心,但也不止是兄妹之情,只是当初逼的狠了,让他拿着兄妹和林如海的遗言当借口“这七弟妹的嘴,我都害怕三分,你倒是敢当面编排她。若是她恼了,当心你连百花楼的门都碰不到就被赶出来。” “这样的玩笑,陆兄还是别开的好。”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黛玉倒是不大生气,只是觉得有趣,这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果然和岚儿说得一样,还是说,江湖上的人,都这么百无禁忌的?黛玉好奇的打量着陆小凤,倒是把陆小凤看得不自在了“一时戏言,戏言,嫂夫人宽宏,自然是不会计较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计较?”黛玉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现在说的话,到是比刚才好听。”又看了一眼花满楼“霞儿姑娘和你亲梅竹马,若是能成一段良缘,倒是比我强上几分。” “你一个就够我应付一生的了,哪有什么精力应付别人。”花满楼对陆小凤这张惹祸的嘴,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后来倒是淡定了很多。 “还有力气斗嘴,不错。我可是听说,昨天晚上某人带着弟妹胡闹,竟是到现在都不曾休息的。”花满江想要支走花满楼,奈何他实在聪明,又是个执拗性子,除了黛玉,别人是劝不了半分了“七弟先带弟妹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听闻京里来了人,弟妹也要节哀才是。” “多谢四哥。”毕竟已经嫁为人妇,又是在这个时候,黛玉也不愿多提迎春之事,免得引人厌烦,只道了一声谢,聊表谢意。黛玉这几年虽说身子好了不少,可到底是闺中弱女,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勉强了,花满楼本就担心,顺着花满江的话,也就带着黛玉提前告辞了。没成想,等他们回到了百花楼,已经有两个人等在了百花楼里。 黛玉在车里就撑不住睡下了,被花满楼抱进了卧房都不曾醒来“七弟妹没事吧?” “没事,只是累得狠了。”花满楼让雪雁和红袖在房里照看,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院中观景的四哥和陆小凤“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看百花楼中可有百花……”陆小凤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倒是不知道四公子跟过来干什么?” “陆小凤什么时候也学会绕着弯子说话了?”花满江自去倒了茶来喝,也不理会陆小凤。 “这百花楼的园子弯弯曲曲的,我在园子里,说话自然也会拐弯了。”陆小凤自来熟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你这园子修的甚好,不过可真不像你住的地方,难道修园子的人不怕你被绊倒?” “是吗?这里是玉儿弄的,我倒觉得,住着正合适。”陆小凤闻言又仔细打量了园子,过了半晌才说“花满楼,好福气啊……” “四公子既然有话要说,还是别憋着了。”陆小凤依然抱着花满楼的肩膀“反正我要是有话不说,一定会憋死的。” “大哥传来消息,当今不好了……”花满江一脸平静的放下了一颗超大号的炸弹“七弟,大哥让你带着弟妹去一趟京里。” “什么?”花家前脚出了重号银票的事,今上后脚就不好了,打死陆小凤都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这么隐秘的事,花家怎么会知道?” “贤德妃死了……”贤德妃,贾元春,今上安抚四王八公的棋子,也是加速他们灭亡的催化剂,她的死亡像信号一样宣告着四王八公终结的开始,也间接暗示了这个帝国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的迟暮“林如海在的时候说过,今上,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动四王八公。” “那京里现在不是很危险?”朝堂与江湖,两个全无干系的地方,有时候却有着最紧密的联系,至少现在,朝堂的每一个动静,都牵动着武林势力的新一轮洗牌。 “太子并不懦弱……”花满江摇头“不过,汉王毕竟只是被贬了。”他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早就怀疑了吗?洛马一个小小的捕头,哪来的银子建极乐楼,哪来的人脉招揽那么多高手,哪来的手段……控制岳青。” “你是说,有人早就知道今上最近会不好,借机敲花家的竹杠?”陆小凤摇摇头“我本来只是想要活命的,没想到,居然落到了这么大的麻烦里。” “要是怕了,你现在就可以走……” “怕,当然怕了,谋朝篡位这种事,谁不怕!”陆小凤夸张的拍着胸口“不过我这个人呢,为了朋友两肋插刀都行,恰好你们俩,都是我认了的朋友。” 第26章 情敌现思虑重重,再相见对面不识 什么是江湖,义薄云天,可轻生死;什么是知己,惺惺相惜,在所不辞;陆小凤是一个标准的江湖中人,更是一个合格的知己,最好的朋友。花满楼觉得,他似乎能理解,为什么陆小凤能在江湖上闯下这样的赫赫威名了。“看来,能成为陆兄的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诶,这可不一定。”陆小凤摇摇手指“有时候和我做朋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比如现在,朋友来了,花兄连壶酒都没有,没意思,当真没意思……” “红袖,取我新酿的百花酿过来。”红袖帮着雪雁将黛玉收拾妥当之后就站到了廊下,听到花满楼的吩咐,也不答应,径自去了酒窖,拿了一小坛酒过来。 “好轻功,是个武婢?这么高的功夫,可不好找。”陆小凤揭开坛子上的泥封,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他迫不及待的痛饮了两口“好酒!就算这次真的栽了,有这酒,也不枉此生了。” “要不说我这七弟心疼弟妹呢。”武婢难寻,皆因世人不愿女子习武,少数学了的,也是武林女子、门派弟子,少有为人奴婢的,以花家的财力人力,不过找到了这么一个罢了“这百花酿入口绵密醇厚,后劲也不小,你可得当心些……” “误不了……”陆小凤有酒万事足,心满意足的躺在一块大青石上晒太阳“倒是你该多想想,花家是不是结了什么仇家。” “花家在江南经营了几百年,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我若一个一个找,才是真蠢。”况且就算没有得罪人,冲着江南首富的名号,为难的人也不少,还都有嫌疑不成“虽说能做下这事的人没几个,可不一定,就是仇家……”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的人太多,任凭花满江再聪明,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来是谁“不过,现在我可不担心,有陆小凤在,燃眉之急是已经解决了。七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霞儿和钱夫人。”花满楼是个瞎子,非常敏感的瞎子,外界的一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直觉,更何况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霞儿。 “花兄,不是被我说着了吧,你和霞儿姑娘……嫂夫人听到该伤心了……”陆小凤指了指卧室“百花楼的隔音效果还好吧……” “我说了,后来是玉儿派人重新修葺的,我不知道。”花满楼回答的很是认真“不过我觉得应该不太好。”至少黛玉的动静,他基本是一清二楚的。 “那当我没说!”陆小凤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霞儿姑娘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有什么不妥的吗?” “这是她夹在经书里的。”花满楼自他从云间寺拿回的佛经里抽出了一页薄薄的纸笺,字迹潦草,应该是匆忙之中写就的“钱老大在花家做了三十多年了,他的女儿,怎么会无缘无故,成了岳青的女儿……” “要不然是霞儿说了谎,要不然是她被调了包。”陆小凤拿过那张纸,仿佛能看出朵花来“要不然就是她要告诉我们些什么。” “没人能在七弟的眼皮底下伪装。”花满楼的鼻子和耳朵太灵了,人的容貌可以改变,气味声音却很难改变,再高明的易容术,再多的香粉胭脂,再高明的口技,有些东西都是遮掩不了的“无论怎么样,钱老大,肯定不是无辜的。” 九十万两白银,换回来了那块制造假银票的制版,花满江却不觉得有多开心,这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到,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定然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背后等着的。陆小凤和花满江已经去找极乐楼的位置了,黛玉还是和往常一样,处理完那些琐碎的事情,照例趴在百花楼的窗户边,看着不远处渡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热闹…… “这位姑娘……”小楼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公子,带着几分羞涩的腼腆,抬头看着黛玉“敢问姑娘这是何处,我迷路了,想要往陆家巷去,不知该怎么走。” “我夫家姓花,公子还是叫我花夫人妥当些。”黛玉见他不像坏人,也就没有提防“这里是瘦西湖畔,你要是想往陆家巷去,且有一段路程,不如找个车夫送你过去为好。” “多谢夫人。”那人朝着黛玉作了一揖“我瞧着夫人面善,之前我们可曾见过?” “不曾。”黛玉不用思索就能回答了他,那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黛玉听见了,立刻跳了起来往后院走“晏晏……小白……” 极乐楼位于深林之中,借着参天古树的遮挡,倒也难怪寻找起来如此不易。若不是云间寺外那一口清泉做引,饶是陆小凤,找寻起来也不容易“花兄,你不觉得,极乐楼和百花楼,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吗?”为了伪装,极乐楼外不但树影森森,还特意堆叠了假山,种上了各色花木,当真像极了百花楼的园子。 “这些花草被移栽过来不到三个月。”花满楼伸手摸了摸地上的土壤,心猛地沉了下来“我想我应该知道背后的主谋是谁了。”三个月前,恰好是他搬出去的日子,除了婚礼上那个莫名其妙的九公子,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无聊。一种被人随时随地监视的感觉如芒刺一样扎在花满楼的身上,让人不自觉得想要摆脱这样的困境…… “不会是那个九公子吧?”花满楼婚礼当天遇到那样的事,纵使陆小凤并不在场,也听人说起过,有一位自称九公子的人跑去花家砸场子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位九公子,都是江湖人最热门的谈资……也是后来纠缠着陆小凤和花满楼的一个梦魇…… 而现在,那位九公子,却躺在密室的地板上,不断的撕扯翻滚,兴奋的大叫着,一位容颜倾城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蛇皮鞭子,不断的抽打着他,冷淡的眸子里闪着隐隐约约的不屑与高傲。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九公子忽然站了起来,整理好被打的七零八落的衣服,随手拿起一件披风把自己裹了起来,昂首走出了密室。 “陆小凤他们来过了?”很难想像,这个居高临下,贵气逼人的公子,就是刚刚密室里那个丑态百出的人“吩咐霞儿,让她把花满楼引到云间寺。”听闻花满楼不在,他满心欢喜的跑到了百花楼,没想到,她居然说,她根本没见过他,她的脑子里,连他的一丝影子都没有!嫉妒像一把火吞噬着他的理智,如果他不快些离开,连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隐忍都会拦不住他愤怒的火焰……这把怒火,显然,是需要人来承担的…… “什么叫楼儿不见了?”花如令啪的一声就把杯子扔到了地上“陆小凤,你说,好好的,楼儿怎么不见了?” “下午的时候,霞儿姑娘将花满楼请到了云间寺,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实在是等不得了,我就带着捕快们先去了,可这案子都破了,还是不见花满楼和霞儿姑娘的影子。” “花老爷别着急。”蒋龙赶忙安慰花如令,花满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了“我们已经控制了钱老大和岳青,现在正在全力审讯,其他人都派出去了,想来很快就有七公子的消息了。” “不着急?我能不着急吗?”花如令立时就把花家在家的几个公子全找了来“楼儿不见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反正明天早上,我是一定要见到楼儿!”几个人也不反驳,当下就派人去找“可是爹,七弟妹那里怎么说?”花满楼不见了,黛玉定然是瞒不住的,他们也不知道这七弟妹能不能经受的住。万一花满楼没回来,这个又倒下了怎么办? “照实说!”花如令咬牙“谁让她是花家的媳妇。”说着,他就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几岁“说吧,说吧,瞒着也没用……” 花满楼是直接被九公子的人从云间寺擒了过来,锁在一间密室里的,七巧连环锁不愧是鲁班神斧门的利器,饶是花满楼,也不能动弹分毫……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依旧带着黄金面具,似乎到哪都有垂拱平章的气势。 “九公子?”花满楼侧了侧脑袋,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确认,他针对的,从来不是花家,而是自己。九公子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甚至懒得答应,上来便是一顿鞭子。 “哼!”九公子打累了,随手就把鞭子扔到了一边“凭什么?我不过比你迟了一步,就一步!” “我不知道内人何时得罪了九公子,但她既然是我妻子,花满楼自然一力承担。”剧烈的疼痛感让花满楼说话显得很是吃力“只请九公子不要为难于她。”月白长袍上已经沾染了不少血渍,嘴唇也干裂的起了一层白皮,看起来分外狼狈,却不会减损他一丝一毫的风度“至于其他……休要……痴…心…妄…想…” 第27章 迫无奈古寺伴余生,心惶恐病急乱投医 花满江到底还是没有将花满楼失踪的消息传到百花楼。他先去寻来沈筠,将花满楼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她“事情就是如此,未免七弟妹担心,还请沈先生帮忙隐瞒一二,最多三天,三天之内,我定会找回七弟。”花如令也是着急了,口不择言才说要早上就见到花满楼,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现在已经是寅时一刻,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哪里去找花满楼回来。 “也罢,我就帮四公子一次。”沈筠原想告诉他,其实不必如此刻意隐瞒的,见他真的着急,也就没说,转身折回了百花楼。 “沈姨,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七哥哥他……”黛玉睡的不踏实,听外面有动静,就披了件衣服跑到了园子里“七哥哥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也没让人回来带句话。” “没事,别瞎想。”外面露重,沈筠让雪雁多拿一件披风出来“刚刚是四公子来了。说是假银票的案子已经破了,不过花满楼还要和衙门交代些事情,暂时就不回来了,怕你担心,才过来说一声。” 这间密室也不知是用何种材料打制,一旦闭上门,连空气都不流通了,时间久了,就会产生窒息的感觉。已经被关了一天多的花满楼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看来对方竟是想活活憋死他了……正在他忍不住分神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密室里,格外的清晰…… “七公子!”霞儿趁人不备偷偷溜了进来,看见花满楼的惨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霞儿对不起你。” “先别说这些了,今日之祸,也不完全是你之过。”猛地有空气灌了进来,花满楼忍不住喘了起来,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还是安慰着霞儿,让她别太自责。霞儿从袖间取出一把钥匙,将花满楼身上的锁打开“他们现在都吃饭去了,顾不得这儿,我们快走吧。” “好!”花满楼点头,跟着霞儿在密道里踉踉跄跄的前行着。出了密道,居然是云间寺的后花园,还真是不可思议“云间寺,那之前的密室是修在哪里?” “自然是修在云间寺。”霞儿尚未回答,九公子就摇着折扇走了出来“没有想到吧,佛门清静之地,也有这样的密室。” “确实想不到。”花满楼转身直面九公子“谁能想到,有人连佛祖都敢玷污。” “呵!倒有几分林姑娘的气势。”宫九低低的冷笑着“看在她的份上,我倒有兴趣和你比上一比了。” “是花夫人。”花满楼皱了皱眉头,四年之前,他还能信誓旦旦的告诉黛玉,如果她有心悦之人,他愿意成全,如今,这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时间最大的魔力就是它水滴石穿的柔韧,硬是在四年里一点一滴的滴穿了自己的心“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试?我的妻子也永远不会成为花满楼的筹码。” 九公子很少佩服一个人,西门吹雪大概是一个例外,现在,花满楼也能称得上是另一个例外了“有些人,有些事,可不是花公子不愿意就能不去做的。” “我七弟不愿意做的事,我倒是想瞧瞧,谁敢让他去做!”声音不高,却有足够的威慑力,除了花满江,不做他想。他的旁边还站着三位公子,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居然还很是整齐的点了一下头。 “二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居然全来了,还真是好大的气势。”宫九眯着眼睛数了数来人数量,半晌才加了一句“我一个人,居然能劳动花家这么多位公子,真是荣幸之至。” “呵!这脸真是比天都大了,怪不得得遮着。”花家六公子花满澜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七弟在,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九公子,我家六弟无状,还请公子海涵。”二哥花满山是个除了诗文,万事不管的,要不然,也不会轮到花满江管理花家大小事物,他使个眼色,就有下人捧了披风给花满楼披上“我家七弟不知何处得罪了公子,要下这么重的手?上次匆忙,未曾向公子讨教,这次,公子可不会再匆匆离开了吧?要不然,世人真以为我花家可欺了。” “四公子!”霞儿听见花满江要和九公子比试,忍不住要劝说两句,却被他打断了“闭嘴!吃里扒外的东西,若不是看在你还有点良心,你以为,我会让你活到现在?” “确实吃里扒外……既然四公子都说了,那,请。”九公子微微摊开手掌,竟是连姿势都懒得摆。不过几招,就将花满江打翻在地。 “四哥!”夹杂着熟悉的声音,花满楼忍不住回过头来“玉儿,你怎么过来了?”他往后走了几步到黛玉的面前“这大中午的,出来做什么?” “沈姨说你还有事情,要在衙门里交代一下,我不相信。”花满山不可思议的看着黛玉,他是真没想到,没瞒过去不说,她居然几乎同时和自己找到了花满楼的所在! “哎!”花满澜叫了起来,只见刚刚还嚣张得很的九公子,忽然就飞起来,跑的无影无踪了“他怎么好好走了?” “还能为什么,有人来了呗。”阴阳怪气的看了一眼黛玉,从婚礼开始,花家就没有顺过,果然是个丧门星! “五弟这话说得奇怪。”花满江止住了想要反驳的花满楼“九公子借着假银票有意寻衅,根本是另有所图,怎么怪到了自家人身上了?” “也是,四个就心疼了七弟一个,自然是爱屋及乌的。”花满溪更加不忿了,反正也没有外人在,他也懒得装什么兄友弟恭,直接抬脚走人,当真潇洒…… “五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花满江想拍拍花满楼的肩膀,又害怕弄疼了他,半中间把手放了下来“不过也好,趁着这事,你和弟妹也不用去京里了,也省了一桩麻烦。” “霞儿,你这到底是唱哪出啊?”花满澜绕着霞儿转来转去,不停的打量着“这抓了七弟的是你,放了七弟的也是你,难不成,你想自导自演一出美救英雄啊?” “倒是忘了她。”花满江看花满楼有说情的打算,立刻将话头转向了霞儿“不知霞儿姑娘今后作何打算?” “霞儿自知罪孽深重,愿意从今之后,青灯古佛,吃素茹斋位花家祈福,来赎今日之罪。”霞儿自幼在花家,对几位公子的脾气一清二楚,四公子最为严苛,若不说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就是他现在不发作,以后也不会让人好过的。 “算你聪明……”花满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没有再说话。 要说京里有什么事能让花满江说一声麻烦,那也只有荣国府了。自黛玉离开,府里进益少了多少且不说,接连死了迎春和元春,言官们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参了宁国府十条大罪,直言宁国府与先废帝有牵连,惹得当今大怒,下令抄了宁府。唇亡齿寒,荣国府上下何尝不担心有一天祸从天降,也要如宁国府那般了。 “要不,咱们给江南去一封信,求求大姑娘吧。”邢夫人没了主意,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黛玉“他家大爷如今是户部侍郎,听说三爷也是官场上的人物,好歹能说句话。” “话是这么说,可外甥女婿也不过是个白丁,哪里就有那么大的分量了。”王夫人冷哼一声“可惜如今哥哥不在了,要不然……” “王家自然是赫赫扬扬,花家也是世家豪门,林姐儿心软,最是好说话的,总不会放着外祖家不管。实在不行,咱们存些银子放她那里,将来也能有个不时之需不是。”邢夫人暗道,得亏王子腾死了。要不你这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了。 “罢了,实在不行,豁出我的老脸,我去求求我那些个老姐妹,看看有什么消息。”在贾母心里,花家始终不是上上之选,只是逼不得已,才打算去试试的“赦儿,你去备份厚礼,毕竟是亲戚,也不好不走动,上次的事,你也该带着琏儿去给花大人陪个礼。” 事情过去了一年才说赔礼道歉,也不嫌晚了三秋,花满天看着笑得殷勤的贾琏,心里带了十二分的鄙夷“原来是荣国府贾二爷,去年的事本就是小女无状,冲撞了贵府公子,真是惭愧。”贾琏听花满天说得客气,以为些事有门,正要谦虚两句,却听他说“我已去信七弟和弟妹,有什么事,贾二爷可以和他们说。自弟妹回南,就再不曾见过贵府中人,见到贾二爷,想来也是高兴的。” 可叹当年黛玉成亲,贾家也不过是派了两个仆妇送了礼,连一个平辈送嫁的人都不曾来,如今有事相求,倒腆着脸来了,真当这世上,其他人都是冤大头了! 第28章 叹夫妻同床异梦,为保命卖女求荣 好好的孩子出去一趟,回来却是伤痕累累,哪个父亲都会不放心,花如令也不能免俗。见到花满楼满身的伤,瞬间就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带着一身鞭痕,花如令瞬间就不淡定了,直接让人将花满楼夫妇扣在了花府,还让花满江亲自去百花楼接了沈筠,将百花楼锁了才罢休。 “玉儿,玉儿?”花满楼被父兄勒令在床上静养,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本书摩挲着,感觉黛玉有些心不在焉,他慢慢的放下书,往黛玉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哥的话,别放在心上。” “七哥哥……”黛玉听到响动,就往床边走,把花满楼按住了“父亲交代了,你伤还没好呢,不能下床的!” “我早就没事了……”花满楼哭笑不得“你和父亲太小题大做了。倒是你,云间寺回来,你就心不在焉的,若是因为五哥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的。” “可他……如果不是我……”黛玉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不论是不是你,因不因为你,该来的都会来,指不准他还是会对花家动手的。”花满楼摇头“即使没有九公子,也有什么七公子、八公子的。”花满楼扶着黛玉的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玉儿,花满楼是谁?” “花满楼是……”花满楼是七哥哥,是知己,是……夫君……黛玉第一次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有一些原本朦朦胧胧的东西,第一次变得清晰起来“是夫君……” “对啊……所以,你永远也不用担心……”花满楼轻轻地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如羽毛一般轻盈地吻“无论什么事,我都替你挡着。” “我不怕的……”黛玉靠在花满楼地怀里,世上风雨再大,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她就永远不会害怕,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只留下她一个人…… 这世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这边厢花满楼和黛玉其乐融融,那一边,同样是青春韶龄,刚刚出嫁的新嫁娘,却守着一个烟熏火燎的炉子,默默得流泪…… “姑娘……”翠缕放下手里的盘子,心疼得看着自家姑娘“老夫人让人催了,说是她不舒服,让姑娘过去伺候着。” “我知道了……”湘云放下扇子,熟络的拿起旁边的棉布擦了擦手“翠缕,你帮我看一下炉子,还有三刻钟药就好了,你千万记着放凉了过滤好再给姑爷端过去。” “姑娘……”翠缕抹了抹眼角“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不但嫁了个病秧子姑爷,婆婆又厉害的紧,没有一天不折腾姑娘的。 “从前总觉得林姐姐命苦,不但没了爹娘,还要嫁一个瞎子,人没过门就死了婆婆,以后定然不顺的,现在看,还不如嫁一个没有婆婆的瞎子呢……”湘云的脸上,早就没有了当姑娘时的活泼娇憨“如今看来,还是在园子里的时候最自在,也不知道爱哥哥和宝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我的姑娘诶……”翠缕急急忙忙的捂住湘云的嘴“您说话可得走点心,这里都是老夫人的耳目,这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还不知道生出多大的事呢!” “怎么来得这么晚?”湘云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躺下了,见她过来,微微的眯着眼睛,语气里满满的嫌弃“可见是没把我这个婆婆,把我们卫家放在眼里,也是……嫁到卫家,是委屈史侯爷家的千金了,毕竟我们小门小户的,比不过侯门公府。” “妈!”翠缕熬好药,也不顾烫不烫的,立时送到了卫若兰的房里,将老夫人让湘云过去的事告诉了他。听闻母亲又为难湘云,卫若兰也顾不得什么了,连药都没喝就赶了过去“下人们说您身体不适,可曾请了大夫?” “兰儿!”卫老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你还病着呢,怎么就出来了,那些丫鬟小厮是干什么吃的!” “我没事的……”卫若兰看着站在一边,红着眼圈的湘云“多亏夫人了……” “你呀!”卫老夫人恨恨的咬着牙“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哪里是她刻意为难儿媳妇,瞧她自打嫁进来,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一看就是个丧门星!况且……哎……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夫妻两个先回去休息吧……” 卫若兰自打上次当差时受了伤,身体状况就时好时坏的,晚上睡得很沉,湘云见他睡着了,轻手轻脚的下床坐到了梳妆台边。晚上的光线黯淡,铜镜里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依稀还能分辨出镜中人的月貌花容,只可怜,这样的美人,却要托付给一个没有未来的病秧子…… 湘云小心翼翼的打开梳妆台底下的一个小柜子,那里紧紧锁着她曾经所有的梦想期望和想说又不能说的情思缠绕……一个香囊、一个扇套,最贵重的,也不过是一颗拇指大的珍珠,每一件,都被人保存的好好的,只有边边角角那微微的破损在诉说着已经被抚摸了无数遍的思绪…… “啧啧,好可怜的夫人,良人不是良人,更不是你想的那个人,这可怎么办呢?” “你是谁!”湘云站了起来,往窗子外望去,一片漆黑中,身着红色纱裙的女子格外显眼,她半靠在窗外的回廊下,一手把玩着及腰的长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湘云“我啊……我是解救你的人啊……” 湘云手里握着那天那个女人抛给她的小瓷瓶子,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怎么也撂不下手,只是那么一点点,也许她能换来解脱,也许她将走向地狱,谁知道呢……总比现在好吧……她慢慢的想着…… “姑娘!”翠缕着急忙慌的推开了房门,湘云赶紧把瓶子塞进了袖口里“匆匆忙忙的,怎么了?” “姑娘,荣国府三姑娘派人过来,说是想请你去府里聚聚……” “三姐姐?她怎么好好的想起叫我过去了?”湘云和探春不过面子上的情分,平日在大观园都甚少闲聚,怎么今天就派人来了“无缘无故的,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老夫人已经同意了,连车子都备好了……”翠缕三步并了两步,就要去拿出门的衣服“三姑娘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可是南安王府的郡主了,听说过几日宫里就来人接了去,到时候,就是公主了……” “公主?”湘云勉强笑了笑,罢了,就当回去看看他们了“那倒是要恭喜三姐姐了……” “云妹妹来了?”探春一身杨妃色宫装,发髻上插着一根五翅镶红宝石点翠凤钗,额上一块水滴状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摇摆。探春亲热的拉过湘云地手“过几日我就要到宫里去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一面姐妹们,特地央了老祖宗,将大家都请了来……只可惜,林姐姐嫁到了江南,赶不过来了……” “三姐姐是贵妃嫡亲地妹子,自然是有大造化的,哪里是我们这些平明丫头能比的。”湘云见她这一身,就知道有人得志便猖狂,找她们炫耀来了“怎么不见爱哥哥和爱嫂嫂?” “你这咬舌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探春不知道想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二嫂子也是可怜,虽说嫁给了二哥哥……不过……人家念念不忘的,可不是她……” “三姐姐,这席还没开呢,你怎么就醉了,净说些胡话!”黛玉走了以后,惜春就住进了暖香坞,性格也越发古怪起来,本就是时不时要刺人两句的性格,现在家里上上下下,可没人敢招惹她“真拿自己当公主了不成?” “是我失言了……”探春的脸上一阵尴尬,她这个公主,说到底也不过和王昭君一样,随随便便就被人找来顶替了那些真的金枝玉叶和亲的,还不一定有人家王昭君青史留名的运气。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昭君是自请出塞,而自己,是被自己的嫡亲父母给卖了的…… “三姐姐……”湘云心知事有蹊跷,可也管不着那么多,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命,她连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能管别人家的是非“别想太多,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说着,她就把探春拉到了一边“三姐姐,这是一个高人给我的,你且拿着,关键时刻,或许可以救你一次……”湘云说得含含糊糊,探春虽半信半疑,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了过去“如此,就多谢云妹妹了。” 码头一向繁华,一大清早就有不少人出来摆摊子卖些小东西,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姑娘死命的往前跑,一边将两边的东西往地上撞扔,阻拦追她的人,直冲冲的往百花楼撞了过去…… “花满楼不在!”那个姑娘突然刹住了脚步,后面的两个人也停了下来,大眼瞪着小眼,不知道还该不该打…… 第29章 愧悔错老王驾崩,忧恐思新皇登基 上官飞燕很快就明白,她已经不用去想怎么接近花满楼的事情了,因为这段时间,不止花满楼,整个王朝的人都需要禁止宴饮百日,以示哀悼…… 皇帝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整个王朝的各个角落,每一个或忠或奸,或跃跃欲试或浑水摸鱼的人,都将筹码压在了自己认为最有可能胜利的一方,赚取泼天的富贵或青史留名的机会…… 皇城被白幡覆盖,弥漫着灰色的白,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新帝遣散了吊唁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独自跪在大行皇帝的棺木前面,明黄色的棺木很是刺眼。压抑着他,让他没有办法平心静气的思考…… “皇上,戴相过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定律,到哪里都是不会变的,随着皇位的更迭,曾经风光无限的戴权,也有了新人来替代。 “叫他进来,让北静王在外头候着。”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冷,很难相信,这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戴权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身子,作为先帝近侍,他知道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足以让他死“戴相服侍父皇,多少年了?” “整整五十年了。”戴权小心翼翼的回答,通常,有人问这种问题,他总是很自豪,可现在,他只剩下了惶恐。 “五十年,够久的了……所以,你也认识林海?”皇帝自言自语了一阵,叹了一口气,一个能够让他的父皇临死都念念不忘的人,而他,除了幼时替自己启蒙,他对他,几乎一无所知“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你还代父皇,去了一趟江南……” “林大人为官勤谨,先帝自然是记得的。”戴权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林海,前朝最后一个探花,先帝当年钦点的伴读,亲口说,那是他最好的兄弟,却也亲手,将他推到了死地。 “为官勤谨?”为官勤谨的人海了去了,可先帝念念不忘的,就这么一个,林海生前没有加官,死后没有追赠,连唯一的女儿都匆匆忙忙的许了一个瞎子。可以说是生的寂寥,死得平淡,若不是他父皇临死糊涂了,他还真想不到,这样的人,居然和皇室有如此深的牵连“戴相啊,父皇已经不在了,我总想着,他一个人黄泉寂寞,虽说也有妃嫔陪伴,可总也比不过身边的老人来的合心顺意,你说呢?” “皇上!”戴权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那就告诉我,林家,隐藏了什么秘密?” 戴权脸色蜡黄,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水溶一直站在殿外,见他这样,忍不住扶了一把“戴相没事吧?” “没事,没事……”戴权一把打开了水溶地手,出入皇宫地每一个人他都记得,北静王爷自然也不例外,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只希望,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林海。 “溶弟啊,起来吧。”皇帝没有回头,也能准确地知道来人是谁,刚刚听完了戴权地讲述,他的心里如流云翻腾,不自觉得,就冒出来一句话“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皇上言重了……”水溶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他面前地,已经不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权力之路从来寂寞,称孤道寡也不是说说而已,他可以是他的亲信、他的心腹、他的肱骨大臣,却永远也不能再是他的溶弟“替皇上尽忠,何来委屈?” “果然是不一样了……”皇帝心里划过一丝苦涩,更多的还是放心。果然这个位置,能够凌迟掉所有的情感,不论是多么讲义气的朋友,亲密的手足,还是无间的爱人“你猜,父皇临终前说了什么?” “先帝高瞻远瞩,圣心难测,臣不敢忖度。”水溶头垂的更低了,皇帝现在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填满了火药的炸弹,引爆的时候,究竟是粉身碎骨还是烟花绚烂,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父皇说,待将来海晏河清,让我加恩林氏女,也就是……先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勉强,可以算作我的师妹。”皇帝的语气里带着不情不愿,他想,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皇帝的寝宫就像一个金碧辉煌的坟场,埋葬着数不清的秘密和累累的尸骨,马上,它就要迎来另一场死亡……垂垂老矣的皇帝独自一人睡在阔大的龙床之上,他一生的丰功伟绩、得失成败在眼前一一闪现…… “是太子吗?”皇帝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响动,似乎有人在低声吩咐什么。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双明黄绣金龙的靴子就出现在皇帝的眼前“是儿臣,父皇怎么还未休息?” “老了老了,这觉自然就少了。”皇帝强撑着坐了起来“咱们父子,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说说话了。” “父皇……”自从当年的蜀王变成皇帝,他这个蜀王世子水涨船高做了太子,他们父子仿佛一下疏远了很多,再也回不到当年那个手把手教自己读书写字,牵着自己走路的时侯了。 “你是我和你母后唯一的孩子,难免偏疼一些……这段时间,我老是能梦见你母后,我总觉得,我们大概很快就能见面了。” “母后现在定然不愿在黄泉之下见到父皇的。”皇后去的早,自她仙逝之后,当今再未立过皇后,连太子之位也不曾动摇分毫,夫妻情深可见一斑。 “我自是不怕见到你母后的。”皇帝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可我真怕见到你大伯父啊!” “如今天下太平,国富民强,皇祖会体谅父皇的,表哥的事情,也不过是一场意外。父皇并非存心要他死的。”当今的皇位是从亲侄子手里夺过来的,当年那场逼宫,活活烧死了废帝,也就是后来的义忠亲王。当年的兄弟叔侄,多深厚的情谊,亲近的血缘,也抵不过皇位和权利的诱惑…… “是了,我们都身不由己,心不由己……这天下百姓,江山社稷远比我们自己重要。”皇帝叹了口气“这个烂摊子,要交给你了……你弟弟他们不成器,若真有不臣之心,你也没必要顾及兄弟情谊。”他不忍心杀儿子,也不能再让手上沾染亲人的血,只能委屈儿子了“我这一生,无愧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唯独负了兄弟,负了妻儿,负了……如海……” “林大人?”太子对林如海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当年他父皇还是蜀王的时侯,有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常常到蜀王府,每一次他来的时候,父皇总是很开心,后来那位男子成了自己的先生,一直到,父王变成了父皇,他也离开了京城,再也没回来过…… “如海于你,有教养之恩,他虽不在了,可女儿还在,你也要照顾一二……朕,欠他,欠林家太多了……”当他是蜀王的时候,他替自己筹谋算计,当他成了皇帝,又是他自请前往江南,清缴前朝余孽。可他至死,他都没有办法加封恩赏,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江南的污水吞噬,袖手旁观“我这里有道遗诏,找个合适的时机,宣了吧……还有,有……皇位……稳……稳……林家……林……”不待皇帝说完,他便晕死了过去,再也没有了开口的机会…… “林大人?”水溶一时不知道皇帝说得是哪个林大人,不由得抬起了头“臣对林大人,并无映像……” “这才是他的厉害之处。”连戴权都不知道,林家究竟有什么秘密,他们怎么可能觉察得出“父皇,终究是父皇……戴相说他老了,想要告老还乡。朕念着他服侍先帝有功,特在江南赐给他良田百顷,让他安度晚年。”皇帝抚摸着棺材上雕刻的龙纹“江南是个好地方啊……溶弟,我想让你也一起去,这次假银票的案子虽说是破了,可朕心中甚是难安,你就过去帮朕看看,究竟是谁在弄鬼,又有何阴谋,那批银子究竟去了哪里,你可得好好查查。” “臣……遵旨!”水溶跪在地上,不知是激动还是悲凉。江南富庶,历来是皇权更迭中必争之地,让他去那里,是信任、是器重、是历练……更是难以言说的危险和风口浪尖的考验…… “皇位的争斗,永远也不会停止的……”即使他坐稳了皇位,他的儿子们呢,哪个愿意放弃……皇帝握紧了手指“可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他。”仅仅是不想而已,把水溶放在那里,就是架在火上烤,能不能保全,已然不是他能决定的了……都说皇权至高无上,多少人能看到他们的身不由己…… “皇上放心……”水溶做了太久的闲散郡王,富贵安逸的生活磨灭不了男儿骨子里的热血,说到底……他终究,太过年轻…… 第30章 白雪琉璃衬夫妻情重,红粉佳人偏蛇蝎心肠 江南的冬天也是温柔的,连雪都是少见,更别说冷冽的北风了,好不容易下了一些薄雪,黛玉穿了一件兔子毛的小袄,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说要收集梅花上的雪。 “玉儿,早上天寒,披件披风再出去。”花满楼给鹦鹉添上食水,末了,还是觉得不放心“园子里路滑,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事的……”黛玉抱过一个小巧的青瓷罐子“你不怕没人看着,晏晏和小白把屋子拆了?” “拆了也是你招的。”小白渐渐大了,一刻消停的时候都没有,见天的上窜下跳,已经摔了不少瓷器了,把晏晏折腾的够呛“让红袖看着吧。”花满楼取过一件大红缠枝牡丹的昭君兜给黛玉披上,牵过她的手往外走“我看着你就行了……” “原来在大观园的时候,妙玉最喜欢收集一些雪水、雨水的泡茶。拢翠庵里的梅花也好,她有空总要收集一些的。有一次我们去喝茶,我把雪水当做了旧年的雨水,惹了不小的笑话。”黛玉一手拿着小银勺子,一手捧着罐子,轻轻地把梅花上的雪扫到罐子里,遇到高些的树枝,花满楼都会帮她勾下来“拢翠庵的梅花,定然比这里的漂亮。” “拢翠庵的梅花比咱们家的艳……”拢翠庵的红梅和血一样浓烈,映着白雪格外的美艳,江南是长不出这种品种的,大多是腊梅白梅一类的“我还是觉得,咱们家的更漂亮些。” “之前一直没问过你,在大观园,开心吗?”花满楼将落在黛玉头上的花瓣轻轻地拿下来,他早就想问了,可每一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只是,也没有开心就是了。”别人家里,怎么及自己家里好,荣国府和京城,不是自己的家,也就谈不上什么开心不开心了“不过你每次送东西给我的时候,我是挺开心的。” “是这样啊……”打那以后,花满楼添了一个毛病,就是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搜罗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送给黛玉,差一点把百花楼变成了博物鉴赏楼。 “我记得林府里的桃花开得特别好,等开了春,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 冬天本就不适合出行,再加上先帝驾崩,连陆小凤都没了四处游玩的乐趣,相当干脆的留在了花府,说是要陪花满楼养伤,直接住到了百日之后,才急不可耐的离开了。 “陆公子这性子可真是有趣。”陆小凤离开,黛玉是真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晏晏和小白已经是拆家小能手了,再加上一个陆小凤,可真让人有些吃不消。 “还好,习惯了。”花满楼喝了一口茶“等过了年,咱们就回百花楼。” “好。”黛玉低低的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四嫂,能不能熬过今年过年。”花满江娶的,是金陵甄家的女儿,后来甄家被抄,甄家已出嫁的女儿十有*被出妇,花四夫人虽说躲过了这一劫,可还是存了心事,黛玉嫁进来的时候,四夫人就已经下不了床了。 “四嫂就是思虑过重,这几年我看着,怕是也不大好。”花满楼摇头“不过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应该会坚持这段时间的吧。” “公子,门外有一位姑娘,想要求见公子。”将将过了年,花满楼陪着黛玉收拾回百花楼的东西,就有人过来禀报。 “姑娘?”花满楼都不曾知道,他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位姑娘“先请她进来,我一会儿就过去。”黛玉在一边笑得促狭,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玉儿,我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 “花七公子少年风流,有几个红颜知己算什么?”黛玉吃吃的笑着,调皮的打趣着花满楼,不待她笑完,雪雁也走了进来“姑娘,前头传话过来,说是北静王爷来了,想要见姑娘一面。” “看来,不止是我有红颜,夫人也有知己。”花满楼也不是不能吃亏的性子,只是遇上黛玉的事,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小心眼儿。 “北静王爷?”黛玉看了看花满楼“他是谁?” “四王八公之一,和荣国公府交好,尤其是贾家的宝二爷,怎么,你不知道?” “男人们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好像北静王妃是来过荣国府一次。”黛玉莫名其妙的看着花满楼“不如,你替我见见这位北静王爷?” “人家是来找你的……”花满楼好笑的拍了拍黛玉的额头“我去不太合适。” “诶呀,去嘛去嘛……”黛玉转了个圈就要去推花满楼“反正你也是要见客的,一事不烦二主啊……” “好了……”花满楼理了理被黛玉弄皱的衣服“我们一起去。”也不管黛玉同意与否,就带着她到了外院。 “见过北静王。”花如令的身边,坐着一个和花满楼年龄仿佛的男子,一身宝蓝色蟒袍,五官端正,眼角眉角带着几分笑意“这两位就是七公子和夫人?” “正是小儿和儿媳。”花如令抚了抚山羊胡子“楼儿、玉儿,北静王爷是奉命前来,问问上次假银票的事。” “听闻是花公子和你的朋友破了案,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水溶客气了两句,就将话题引到了黛玉身上“前段时间,京里接连几家因着贪污受贿被抄了,圣上当时还说,若官员们有林大人一半清廉勤恳,那就是百姓之福了。” “圣上谬赞了,这都是林家的本分。”黛玉眼圈有些红,微微低着头来掩饰。 “说起来,当年圣上还是世子的时候,林大人还曾是圣上的启蒙恩师。我来之前,圣上便特意嘱咐我,让我来看看花夫人。”水溶也是一个人精,见花满楼和黛玉一起过来,就知道刚刚自己说错了话,三两句就描补好了“圣上说,若将来公子和夫人上京,定然让我好生招待二位。” “多谢圣上关心。”黛玉的话不多,水溶也琢磨不出来,她究竟是知道不知道林如海隐藏的那个他非死不可秘密是什么。草草寒暄了几句,水溶就打算先告辞了,这林姑娘与宝玉的描述相差不小,看着冷冷清清的,却也聪慧,从她嘴里,怕是套不出什么了。 上官飞燕坐在花厅里已经一个时辰了,除了有丫头偶尔过来添茶送水,连个招待她的人都没有。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真想立时摔了茶杯走人!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上官飞燕立刻收起了不耐烦的表情,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 “这位姑娘,听花平说你要见我,不知有何要事?”花满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子,秉持着来者是客的原则,花满楼还是非常客气。 “花公子,花夫人!”见到黛玉,上官飞燕心中大叫一声好悬,若上次直接闯进百花楼,表达了自己的爱慕,花满楼顾惜夫人,肯定不会上套,指不准还会直接把自己赶出来。随后,她的心里泛起浓浓的嫉妒,尤其是花满楼和黛玉永远扣在一起的双手,让她恨不得剁了那双手“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找花公子帮忙的。” “这位姑娘有话慢慢说,若我和内子能帮得上,定然是会帮忙的。”花满楼得笑容不变,握着黛玉的手却紧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黛玉似乎很紧张,连指尖都有些颤抖“玉儿,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事……”黛玉只觉得自己背后有些凉,那种凉意像针刺入骨髓一样疼痛,她忍不住就颤抖起来……那是一种看见敌人的本能反应,黛玉总觉得,眼前的这位姑娘,似乎可以让自己,彻底的失去花满楼“只是不要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是上官飞燕,江南的上官飞燕。”上官飞燕的声音轻灵、活泼、夹杂着淡淡的忧郁,让人不尤得心生怜惜。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很懂男人的女人“上官这个姓氏,是出自大金鹏国……” “大金鹏国,是在江南吗?”上官飞燕的故事很动听,几乎每一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愿意帮助她,只能说,凡事总有例外。黛玉依然抓着花满楼的手不愿放开,莹莹的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带着几分天真的意趣…… “大金鹏国在塞外……”上官飞燕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她好好地说自己是江南人做什么,这个女人的耳朵比花满楼这个瞎子还要厉害了“若是花公子不方便,不知可否告诉我陆小凤陆大侠的行踪,为了以防万一,我的表姐丹凤公主已经去找陆大侠了,希望陆大侠可以伸出援手。” “我并不知道陆小凤的行踪。”花满楼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不过,如果陆小凤想要帮忙,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第31章 有牵挂公子离府,心意动淑女探病 花满楼没有答应上官飞燕,可也没说不答应,而是随手拿了一块玉佩送给上官飞燕,只说陆小凤见了玉佩,自然会帮忙的。他有一个不太好的直觉,仿佛这件事是谁算计好的,目的如何他虽不得而知,但肯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玉儿,你刚刚怎么了?”回到院子里,花满楼便让人请了大夫“怎么浑身这么凉?” “我打小就是这样,都已经习惯了。”黛玉倒是没觉得自己哪里不适“就是那位姑娘,我总觉得害怕……” “害怕?”花满楼重复了一遍“怕什么呢?”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害怕……总觉得……总觉得……”黛玉的脸涨得通红,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总不能说,是害怕她抢走自己的相公吧。 “没事的,别怕……我在呢……”花满楼将黛玉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低声的安慰着她“你想帮她吗?上官姑娘?” “想,我想帮她。”花满楼保持着抱着黛玉的姿势,没有看她的脸“我自幼目盲,衣食坐卧都要人来照顾,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而且,还能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所以后来,我就一个人搬到了百花楼里,原先你不在的时候,百花楼是从来不关门的。” “你希望需要帮助的人能随时进出百花楼?”黛玉不自觉得拿头蹭着花满楼的肩膀“因为我,你的百花楼都不是原来的百花楼了……” “我说过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花满楼性格内敛,从来不会说大篇的情话逗黛玉开心,但时时处处事事,总是最先考虑黛玉,永远把她放在了心上…… “七哥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是去大金鹏国看看的。”夜间的时候,黛玉梳洗完了,坐在梳妆台前,让雪雁帮她通着头发。 “嗯?为什么?”花满楼倚在床头,往黛玉的方向望了过去。 “你的心不在这儿……”黛玉挥挥手,让雪雁下去歇息,她慢慢的靠到了花满楼的身侧,这个曾经让她无比脸红心跳的动作,如今就像喝水吃饭一样正常“而且,你担心陆小凤。” “我是担心他。”花满楼一向认为,夫妻之间就要坦诚相待,那些因为她而衍生的喜怒哀乐,她是最有资格,也是唯一一个应该知道的“可我也担心你……” 按理说这几年黛玉的身子在宋问草的调理之下,已经好了很多,可今年开春,不知道怎么回事,黛玉时时觉得胸闷体寒,宋问草来了很多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之前的弱症还未清除,慢慢将养就好。 “我没事的……从小这么过来的,比以前,其实好多了。”黛玉又往花满楼的怀里钻了钻,到了夜里,她总是觉得冷的难受。花满楼把黛玉抱的更紧了两分,隔着薄薄的寝衣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的腰肢“玉儿,你的寝衣……” “我的寝衣?”黛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立刻捂住了衣襟“你别看!” “你是我的妻子,还怕被我看了?”花满楼有些无辜“而且,我看不见啊……” “那也不行……”黛玉低着头,死活不肯看花满楼。 “那我偏要看呢?”花满楼一个翻身,就把黛玉压在了身下“你是我的……” 一直到日上三竿,黛玉都不曾起来,花满楼回来看了好几次,深深怀疑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本想过几年黛玉大些再说这事的,可后来接连的事情,不断挑动着自己的神经,黛玉没有安全感,他又何曾有了,那个神秘莫测的九公子,终究让他难以安心。 好不容易起来了,黛玉害羞的厉害,死活不让花满楼碰到自己,连雪雁红袖都不让近身,干干脆脆的躺在床上装死。 “玉儿……就算不起来,也得吃些东西呀!”花满楼坐在床边,轻轻地扯着被子“明日,我想去大金鹏国看看。”果然,床上的被子动了两动,花满楼再接再厉“你要是再不起来,就见不到我了。” “不回来……”黛玉本想说不回来最好,又想着江湖刀剑无眼,生怕诅咒到他“你敢不回来!” “我自然是不敢的……”花满楼松了口气,还能牙尖嘴利的斗嘴,就是没事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黛玉抱着被子,委委屈屈的看着花满楼,哪有这样的人,欺负了自己,就要跑了…… “我会回来陪你过生日的……”花满楼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思,又害怕走得时间长了,黛玉一个人在花家胡思乱想,想来想去,也就去个几天好了“我去看看陆小凤,知道他没事我就回来。” 花满楼离开花府,黛玉就好像一下子闲下来了一样,每日里无所事事。明明之前在大观园也是这样过得,可现在还真是不习惯。 “很久没见你写诗了,怎么今天忽然来了兴致?”沈筠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就见黛玉坐在书桌边,不知道在涂涂抹抹些什么。 “是吗?”黛玉现在才发觉,好像自从回了江南,她是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写诗了,和花满楼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充实的让她没有时间去看花听雨,怀古伤今“今天闲来无事,就想着把之前的诗整理一下,让雪雁她们收起来。” “也是,要是不收起来,花满楼看见了又得心疼了……”沈筠捂着嘴巴,偷偷得笑着。 “沈姨!”黛玉立时红了脸,低头绞着手帕“你们净欺负我,我找四嫂去!” “这不是趁着某人不在嘛……”他俩那天的动静实在够大,沈筠想不知道都难,打那天过后,更爱打趣他们两个了。听黛玉说要去看看四夫人,也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四嫂……”还没进屋子,黛玉就能闻到浓浓的药味弥漫在院子里,花语浓和花语露两个孩子被奶娘抱着,呆呆的在外间 坐着,大大的眼睛里,过早的失去了童真。 “七弟妹来了?”花家四夫人甄若仪已经下不了床了,府里甚至已经开始偷偷的给她准备后事了,听见外面的声响,她才勉强的坐了起来“弟妹怎么过来了,你们两个,怎么不和七婶婶问好?” 两个小姑娘乖乖的向黛玉行万福,被黛玉拦住了“四哥不是常说,自家人不用拘泥的吗?孩子们还小,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七弟妹性子好,自然是不计较的,可以后旁人可不会这么看。”甄若仪叹了口气“沈先生,你能带着她们出去玩吗,我想和弟妹说说体己话。”见沈筠没动,甄若仪的声音低了两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快要进土里的人了,还能为难七弟妹吗?” “瞧四夫人说得,四公子和七公子关系最好,两位夫人自然近些,沈筠有什么不放心的。”甄家和荣国府是老亲,沈筠和花满楼都不愿黛玉再因为荣国府伤心,她才跟过来的,如今被人挑破,她难免有些尴尬“七公子不在,玉儿这几日也不大爽利,我是她师傅,难免多操心。” “沈姨,我也想和四嫂单独呆一会儿,你别担心了,玉儿会照顾好自己的。”见气氛有些尴尬,黛玉回过头来朝着沈筠撒娇“沈姨……” “真是拿你没办法!”沈筠无奈的点了一下黛玉的脑袋,牵着两个孩子出去了“四嫂何必如此悲观,四哥对四嫂好,还有两个孩子,四嫂也该好好养着,才不会辜负了他们……”甄若仪的人之将死,说得黛玉有些心惊肉跳,她本来只是过来看看,可想着两个孩子,她又忍不住“阿浓她们姐妹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撇下她们不管呢,我也是自幼没了母亲,这样的痛苦,哪里能够说的出。” “就是为了她们两个,我也必须死。”甄若仪看着院子,沈筠带着两个孩子正在玩耍,若非为了他们俩,说不得她早就撑不下去了,她们都是女孩子,将来嫁人说亲,总不能说,有一个抄家灭族的外祖家吧“七弟妹,嫁给花家的男人,有些时候,真的是一种折磨。”花家的男人,似乎与生俱来都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他们会为自己的妻子家人做到他们所能做的极致,即使,他从来不曾爱上你。当你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的时候,这样的温柔暧昧,才是最伤人的“不过所幸,七弟是真的爱你……” “他……爱我?”花满楼从未说过他爱不爱黛玉,黛玉也习惯了将他看作自己的夫君,而不是恋人,她尚未懂得情爱的时候,便成了他的妻子,以后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以至于,她忘记思考,自己有没有像爱一个男人一样比他,而他,有没有同样的爱自己…… “七弟也就是性子闷了一些,可对你,是真的用心,四嫂看得出来。”甄若仪拉着黛玉的手“就说这次那个上官姑娘的事,若不是因为你,他指不准早就跟着一起去了,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可这一次,居然只是去看看……” 第32章 论因果僧道再上门,寻前因故地又相见 当一个人决定去死的时候,任何人和事都是拦不住的,黛玉在甄若仪房里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她到院子里站在廊下看着两个孩子,甄若仪病的厉害,四哥还是一副不着家的模样,说到底,苦的还是两个孩子“阿浓和露儿终究是女孩子,若是男儿,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我不在了,还请七弟妹多多看顾着她们一些。”花家妯娌七个,大嫂三嫂常年不在家,二嫂泼辣五弟妹清冷,六弟妹倒是样样都好,就是……临了临了,甄若仪发现,除了刚刚进门的七弟妹,她竟然连个托付女儿的人也没有…… “阿浓,有空带妹妹去七婶婶那里顽。”黛玉摸了摸两个孩子嫩嫩的小脸儿,不自觉得带上了几分怜惜。语浓九岁,已经是知事的年纪了,她不说话,也不点头,就那么呆呆的看着黛玉,语露年岁还小,尚且懵懂天真,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玉娃娃,只往黛玉怀里钻“婶婶,婶婶抱……” “露儿乖……”黛玉力气小,怕摔了她,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了奶娘几句两个孩子平时吃的用的,才走了出来。迎面就见花满溪手里拿了几件小玩意往院子里走了过来“见过五哥。” “原来是七弟妹。”花满溪眯了眯眼睛,看了看她的后面“弟妹这是才看过四嫂?” “是。”花家兄弟几个,黛玉最害怕花满溪,上次的话虽然不重,可依然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幸亏花家够大,只要刻意躲着,平时也是见不了的,没成想,今天就这么撞上了“我陪着四嫂说了几句话,见四嫂乏了,我就出来了。” “哦,那我去看看阿浓她们。”花满溪也没有多说,直接绕过了黛玉,往院子里走,又仿佛想到些什么,忽然扭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黛玉“前头来了一僧一道两个人,一个赖头,一个跛子,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七弟妹可有印象?” 黛玉心下一紧,幼年的事情很多都已模糊,却依然清晰的记得,三岁时有一僧一道来家里,要化自己出家,父母不肯,又说了什么不见外男,不见眼泪云云,被父母赶了出去。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她已嫁人,怎么这两个人又来了?沈筠也听过这两个人,在荣国府里,人多眼杂的,还远远的见过一次“玉儿,花老爷想来会处理好这事的,你别担心,我们先回去吧。” “我们去看看!”这事和她有关,她就不能袖手旁观,黛玉咬咬牙,就转了方向,往前院走去。 “哎……玉儿……慢些……”沈筠拉都拉不住黛玉“花满楼也真是,怎么这个时候不在!” “就是七哥哥不在,我才更要去看看。”江湖多风雨,她不能什么都指望着花满楼,如今不过僧道,他都要退缩,将来又怎么能面对其他的事情。 “好好好,沈姨陪你,总行吧!”沈筠拦不住黛玉,只能陪着她一起去看看。 花如令只觉得现在头大如斗,家里平白闯进来两个人也就算了,还是冲着自己七儿媳妇来的,他和林如海相交一场,当年的事情也知道一些,不会这两个人不死心,还想把自己儿媳妇化去出家吧? “两位来我花家,一句话也不说,开口便是错了,错了的,也不知,我花家何错之有!”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何况是花如令,这两个人一进门喊着错了错了的,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只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花如令立时叫了人将他俩请出去,没想到,他们竟然比泥鳅还滑,五个顶级的护院,连人家的一根头发都摸不着。 “父亲!”黛玉进来就瞧见那两个僧道和护院们在大堂里你追我赶,好不热闹。不等黛玉过来,那一僧一道就闪到了黛玉面前“错了,错了,绛珠不是这不是该死在大观园的吗?” “这哪家的僧人,好生没有道理!”黛玉差点没被气死“居然有这样红口白牙咒死人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道,满口胡说八道!”花如令简直要气乐了,合着他们今天过来,是专门来咒自己的儿媳妇的“我这儿媳妇活的好好的,哪里就要死了?” “真的是你们?”沈筠一看,果然是当年贾宝玉和王熙凤被魇了的时候,跑到荣国府救了他们两个一命的那两个僧道。“你认识他们?”黛玉和花如令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都盯着沈筠看,仿佛她身上有一朵花儿似的。 “当年荣国府里,琏二奶奶和宝二爷同时让魇住了,不就是他们两个跑到荣国府,用那个通灵宝玉救了他们二位吗?”沈筠想起宝钗的金锁,似乎也是什么僧人道士给的,就多问了一句“薛大姑娘的金锁与冷香丸的方子,不会也是出自二位之手吧?” “怪了,怪了!”赖头和尚没有回答沈筠,而是盯着黛玉仔细打量“金玉缘成,绛珠泪尽,这因果本该了了,怎么平白添了这么许多?” “看来果真是了。”沈筠冷哼一声,金玉良缘的话,她在荣国府听得还少吗?虽然不知道绛珠是谁,可看起来,和黛玉应该也是有关系的“你们两个妖道,是在哪个庙里修行的,可有度牒在身,就敢在花家妄论因果?” 沈筠的话像惊雷一般惊醒了不少人,花如令立刻叫了管家进来,要将这两个骗子告到官府,他怎么就忘了,本朝的僧人道士,都是要有朝廷颁发的度牒,才能行道的呢。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也傻了眼,他们两个已经快要修成正果,轻易并不入世,若不是受警幻仙姑所托,他们哪里会管这些事。又怎么会有本朝的度牒。 “父亲,先等一下,儿媳有话想要问二位。”黛玉先拦住了花如令,又看向他们两个“两位刚刚说到因果,林燚投生到林家,与我父母可是有缘?二位要化我出家,岂不是坏了我与父母的因果,如今我已是花家妇,你们又说我合该去死,算不算毁了我与夫君的因果?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相连,两位如此行事,可不是坏了这天地的法则?” “绛珠灵透,倒是我二人误了。”跛足道人朝着黛玉深深一揖,见官他并不害怕,只是为着神瑛侍者能了了这段凡缘,凡间的因果不知毁了多少,若天道清算,岂不是他二人之过,所幸现在错的并不厉害,今后,他们还是继续修行好了。这般想着,他便拉着赖头和尚,忽的一下,又消失不见了。 花满江听闻家里来了两个莫名其妙僧道,就往家里赶,可还是慢了一步,等他回来,黛玉已经过来了,倒是让他看了一出好戏。 “好生伶俐的七弟妹。”花满江走了进来,复又看了一眼沈筠“沈先生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四公子是夸我还是损我?”沈筠的脸上不见多少喜色“他们两个,怎么像是针对林家来的?” “沈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这两个人主要就是接触了林家、贾家和薛家。替贾家救人,给薛家赠药,为何独独对林家……要化了人家姑娘?” “这么说来,倒真有点意思。”花满江摸了摸下巴“七弟妹也无需多想,吩咐下去,再见到这两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抓起来便是。” “多谢父亲和四哥了。”黛玉的脸色有点白“父亲,我想明天去报恩寺上一炷香,给七哥哥求一个平安符。” “楼儿不过去看看陆大侠,哪里能有什么事,等他回来,让他陪着你去吧。”黛玉是儿媳,也是至交的独女,花如令是怎么也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的,怎么也不会同意她一个人去报恩寺。 “可不是,等等七弟回来,你们一起去。”花家适逢多事之秋,若黛玉有什么,他是万万无法向七弟交代的。 “没事的,红袖跟着我呢。”黛玉坚持要去,花如令和花满江怎么也劝不住,只能多多的选了家丁,又和华平交代了无数遍,定然要将黛玉平安带回来。 “林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沙曼一袭紫色纱裙,打着一把淡紫绸伞,站在一颗梧桐树下。冷冷清清的看着刚刚从大殿里出来的黛玉。 “你是……江姑娘?”时隔一年,黛玉没想到,还能在同样的地方见到同样的人“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江姑娘。” “有心自会再见。”沙曼模棱两可的笑着“我家公子说,想要见见林姑娘。” “不需要!”黛玉淡淡的拒绝了,转身就往内堂走“还有,我已嫁人,姑娘还是称呼我夫人比较好。” “我家公子说了,礼堂和假银票,姑娘如果想要弄明白这些事,就独自一人到后堂左手边第三间禅房,我家公子静候夫人到来。”沙曼纵身一跳,就挡住了黛玉,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第33章 真真假假宫九欺瞒,虚虚实实黛玉起疑 黛玉看了一眼远处的红袖,见她还在观察周围的情况,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异常,她神色复杂的思考了片刻,最后压低了声音,对沙曼说“江姑娘是在威胁我?话已至此,也请江姑娘容我准备一下……” “我就知道,夫人一定会去的。”沙曼的嘴角挑出微微的笑意“我衷心的希望,夫人永远是花七夫人。” “林燚嫁入花家,生是花家的人,死了也会葬入花家祖坟,自然永远是花七夫人,花满楼的妻子。”黛玉奇怪的看了沙曼一眼,她似乎很笃定,自己和花满楼走不长久。 “那我先祝夫人称心如意,花七夫人这边请。”沙曼抬起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道红光闪过,她就觉得手臂一麻,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 “红袖!”黛玉本以为,红袖不过粗通武功,没想到,却是一个高手。沙曼从衣襟旁边拉出一条细细的钢丝,柔软的钢丝在她手里,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像利剑一样直接朝红袖的面门打了过来。黛玉本能的用手阻挡,却被细长的钢丝抽出一道深红色的印子。 “花七夫人!”沙曼眼见要打到黛玉,连忙抽回来手里的钢丝,余力未散的钢丝依然在黛玉手上留下了伤痕,她感觉胸口猛的一滞,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江姑娘不必担心,我没事。”黛玉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是疼得狠了,她苦笑一声,自己的手似乎格外容易受伤“红袖没事吧?” “没事!”红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累得夫人受伤,是红袖的不是。” “与你无干。”黛玉对红袖,总是带着一分客气,有些说不清的疏远“江姑娘兄妹盛情相邀,一会儿你陪着我一起去。” “是。” “公子说……” “是他请我,可不是我求着去的。”黛玉不待沙曼说完,就转身要离开。 “花七夫人请……”随着沙曼进了禅房,一个男子背着房门,认真的观赏着挂在墙上的一副观音图。 “在下宫九。”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就转过了身子,赫然是当日问路的那个腼腆的男子。 “九公子?”黛玉的心里划过防备,她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三番五次找花家麻烦的那个九公子。 “宫公子而已。”宫九低低的笑出了声“很好笑对不对,所以一般人只叫我公子。” “是我误会了。”黛玉没说相信,也没有相信他“听说公子知道,那位九公子为何要三番五次,找我花家的麻烦?” “权、钱、美人,除了这三样,还有什么是男人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吗?”宫九一本正经,说出来的,却全都是废话。 “看来我们是没什么可说的了。”黛玉觉得自己被戏弄了,立刻就要拂袖而去。 “林姑娘!”宫九不自觉的拦住了黛玉“我是说……花夫人。”颇有些艰难的说出这三个字,在黛玉清澈的目光中,宫九尴尬的放下了手“帝位交替,这都是难免的事,花家是江南首富,打花家主意的人不少。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宫九无以为报,今后若有差遣,定当万死不辞。” “举手之劳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没有再看他一眼,黛玉就离开了禅房。 “为什么不直说。” “她不会爱上一个破坏她家庭的人。”宫九痴痴的看着黛玉的背影“我只能让她爱上的是宫九。” “花七夫人已经为人妇,何必念念不忘?”沙曼看着门外翩然远去的黛玉,有些怔怔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宫九笑得骄傲“我这一生,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这一次,终于有一样,需要我自己去争取的东西了。暂时,我没有放弃的打算。林姑娘手上的伤,是你弄的。” “这只是一个意外!”沙曼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一道鞭子就破空打到了她身上“这也是意外,要不是你还有用,你以为,我会留你?” “你都听到了?”直到走远了,黛玉才问红袖。 “夫人信我?” “七哥哥信你,我自然也信你。”黛玉扶着红袖“你怎么看?” “红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知道有问题,夫人还要去?” “有些陷阱,知道也得跳,毕竟,我是花家的媳妇。”黛玉缓缓的说“而且,也不是没有收获。” 接下来的几天,宫九每天都会以各种理由约黛玉外出,黛玉不胜其烦,每每都拒绝了。后来干脆递了信回花府,说明日就要回去。 “姑娘,绣橘说那个沙姑娘又过来了。” “我们去看看。”沙曼身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傲气,微微弯着身子,带着一种恐惧,似乎面前站着的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花夫人,公子新得了一些明前的新茶,想请你一品。” “江姑娘,我已为人妇,并不适合这样的邀请。”黛玉站在门内,轻轻巧巧的拒绝着。 “花七夫人,这茶虽说您不会看在眼里,可听说您明日就回去了,就当我们兄妹替夫人践行了。” “江姑娘兄妹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推脱,容我先考虑一下吧。”黛玉转身回了房里“雪雁,送客。” “我觉得,夫人应该答应这次邀请。”红袖抱着剑坐在树上,看着沙曼远远的离开…… “我也这么觉得。”黛玉顺势坐到了树下的凳子上“雪雁,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一直到了午后,绣橘才拖拖拉拉的去了宫九所在的禅房“宫公子,夫人请公子前去喝茶。” 宫九满心欢喜的跟着绣橘,一路来到了报恩寺后院。看到黛玉后,却生生顿住了脚步。 “玄通大师,花四公子,花夫人。”所有的喜悦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净,他从来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戒备,居然这么深! “宫公子。”黛玉坐在玄通大师和花满江的中间,盈盈而笑“玄通大师好茶,我就借花谢佛了。” “今儿来接弟妹,倒是有口福了。”花满江朝着宫九抱拳“多谢宫公子了。” “不客气。”宫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三个字“七夫人,不是说明天才离开吗?” “今儿午后,爹说天不太好,让我提前把弟妹接回来,万一明天有雨,那不就麻烦了吗?”花满江看了看黛玉“爹他最心疼你们两个,有什么闪失,我可吃罪不起。” “四哥严重了,累的四哥跑这一趟,才让我心下难安。”说着,又看向玄通大师“上次前来,来去匆匆,未来得及向大师道谢,还请大师海涵。” “林大人为官清正,利在百姓,功在朝廷。能为林大人做法事,是老衲的荣幸,何来麻烦之言。”玄通大师笑得很是慈祥“林大人在天之灵,看到夫人,也是开怀的。” “玄通大师客气了。” 趁着他们说话,宫九已经让人将茶泡好,送了上来“这是今年的新茶,大家尝尝吧。” “入口回甘,香味持久,确实是好茶。”花满江笑得和善,他身后的侍从却觉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宫公子是怎么认识的我家弟妹啊?” “说来也是巧,前年花夫人来祭祀林大人的时候,我正好旧疾复发,蒙夫人援手,才侥幸躲过了一劫。”宫九低着头,看起来像是不常与人打交道,一副害羞的样子。 “七弟妹和七弟一样,最是乐善好施,古道热肠的,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完之后,花满江就没有再理会宫九,扭头和黛玉还有玄通大师聊了起来。 宫九想要插话,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脸上红得更加厉害了。眼见着一壶茶见了底,花满江拍了拍手上糕点的碎屑,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城门就该关了。玄通大师、宫公子,我们先行别过,后会有期了。” “四哥,真的是他吧,那个九公子。”回到花家,黛玉才觉得自己松了口气,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 “身形不像,性格也不太像。”花满江摇摇头“不过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林大人做法事那些天,报恩寺都是禁止出入的,他是怎么混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他身边的江沙曼江姑娘武功很高,也许,是她带他进去的。” “现在还说不好,我先调查看看。”花满江揉了揉脑袋“弟妹也要当心些。罢了,以弟妹的聪慧,我也是白操心。”花满江哪里是早去了,黛玉早已算准宫九会在她离开前找由头邀请自己,明着送信给花家,暗地里,却将另外一封信交给了花满江,花满楼走前曾说过,如果有什么事,让她先和花满江商量。 “不过是一些小聪明而已。”黛玉看着外面的夕阳,忽然之间,很想念花满楼,很想,很想“今天,正月三十了吧?” 第34章 错里错外再生毒计,千防万防流言难止 回到禅房,宫九一把就把刚刚拿过去的茶叶打翻在地,握着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九公子,这套茶具,该怎么处置?”旁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宫九,沙曼自上次以后,轻易也不敢出头,只是硬着头皮站在这里罢了。 “通通砸了!”宫九拿起黛玉刚刚用过的折枝梅花杯,痴痴的握在手里,久久的不愿意放手。 “是。”沙曼端着盘子转身就要离开“等一下!”就仿佛被蜂蛰了一下,沙曼全身都要僵住了“九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把你邀请林姑娘这两次的事,再和我说一次。”宫九手里还攥着那只杯子,缓缓的坐在了榻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沙曼又细细将事情的前后说了一次,嗫嚅着嘴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你想说什么?” “花……”沙曼觉得宫九情绪不大对劲,立刻改了口“林姑娘似乎不太像一般的闺秀。” “林家大姑娘,自小被林大人当男子教养,怎么会像一般的闺秀。”宫九摆摆手“你和红袖交过手,她怎么样?” “武功很厉害,不像是一般的武婢。” “看来,我得重新考量这件事了。”宫九右手扶着脖子,动了一动“她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 花满楼是在万梅山庄外的那座山脚下找到陆小凤的“花满楼!”陆小凤看到花满楼,表情相当古怪“夫人怎么没有过来?” “玉儿最近身体不适,就没有带过来。”花满楼摇了摇折扇“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的玉佩,怎么会在上官姑娘手里?”陆小凤一脸八卦的搭着花满楼的肩膀。 “她有事寻你帮忙,怕你不答应,我就给了她一个玉佩。” “我觉得你要倒霉了。”陆小凤摇了摇头“你怎么会过来?” “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如果你能解决,我就回去。”花满楼跟着陆小凤往山上走“玉儿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单纯。” “你夫人很有眼光嘛!”陆小凤故作夸张的瞪着眼“何止是不单纯,简直是天大的麻烦,你不知道,那三个人……” “我知道。”花满楼点头“上官飞燕很聪明,她知道,想要请动我,就得说实话。” “可她还是没有请动你。” “因为她撒了谎。” “那你还让我来!”陆小凤苦笑“等你回了家,我绝对不会帮你的。” “最近太无聊了。”花满楼脸不红心不跳“还有,你究竟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等你回家就知道了。”陆小凤很是不负责任的回答花满楼“我们能快些吗?西门吹雪天黑了就不会见客了。” “连你也不见?” “谁都不见。”陆小凤无奈的摇摇头“他总是有一些古怪的规矩,比如,他一年只出四次庄。” “为了杀人?”花满楼顿住了脚步。 “他只杀该杀的人。”陆小凤对花满楼还算了解,和西门吹雪很像,似乎都有些无法言说的洁癖。 “没有人能决定,什么人该死,什么人不该死。”花满楼摇头“我还是宁愿在外面等你。” “万梅山庄到了,你确定不进去?”陆小凤是知道花满楼的,看着温和,骨子里的倔强和强势一点都不少,他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不过,他却偏要试一试,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西门吹雪可不止剑法好,医术也是一绝。” “陆小凤,你还真是……”花满楼承认,他是动心了,只为了玉儿,他也愿意去他原本不愿去的地方的“我们走吧。” “花公子,请。”陆小凤的嘴角挂着一丝事情得逞后满足的笑,仿佛一只偷了腥的猫。 万梅山庄的装饰简洁异常,除了必要的用具,其他的一应装饰都无,不过是在瓶中供了几枝梅花。诚于某些东西的人,不自觉得,就会忘记其他的东西。 “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显然对这对不速之客并不欢迎,冷冷的脸上带着一份疏离“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西门庄主。”花满楼并没有见过西门吹雪,也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可这一切,都不能妨碍,他们,也算是朋友“听闻庄主医术高超,花满楼特来拜见。” “因为你夫人?”西门吹雪抬了抬眼皮“江湖上都说,花家七夫人貌若西子,只可惜,命太硬,寿数也不长。” “西门庄主,这话是从哪听来的?”花满楼的脸色蓦地一沉,陆小凤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误会,误会啊……这江湖上,嫉妒嫂夫人的人多的很,总有烂了舌头的,喜欢编造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来蛊惑人心。”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花满楼目盲,瞳孔总是聚不住光,但他那双眼睛,一旦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黑漆漆的感觉,总是让人毛骨悚然,连陆小凤都有些招架不住“除了这句,想来还有其他的吧。” “还有就是,你这次帮上官飞燕,是因为……是因为……”陆小凤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叫了出了“因为你爱慕于她。” “可笑!”花满楼放下手中的茶杯,自己不过是出来看了一趟朋友,怎么会惹出这么些风波。 “是很可笑。”西门吹雪也赞同的点头“最近这江湖,是越来越无聊了。”他抱着剑靠在柱子上,还是一副面瘫的样子“那你呢,不会也是请我瞧病的吧。” “我又不是花满楼这个呆子!”陆小凤喝了一口茶“人间□□无数,我还没有看够呢,怎么会被一株幽兰绊住了脚步。不过这传言里有一句话真没错,花七夫人,确实是我见过最美的人。”眼见着花满楼刚刚放下的杯子碎成了几块,他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陆小凤相当自觉的闭上了嘴巴“我找你是为了青衣楼的事,有人怀疑青衣楼主就是阎铁珊、独孤一鹤、霍休三个人中间的一个,而他们三个人,曾经在二十年前,谋夺了大金鹏王朝的财产。” “不去。”西门吹雪回答的很是朴实,陆小凤有些伤脑筋的揉了揉脑袋“大智大通说,这世上没有办法能请得动西门吹雪,果然如此。”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们说错了。”西门吹雪行事自有一套规则,他生平最恨背信弃义之人,对他们三个,西门吹雪自然也动了杀心,只不过,他还需要一个理由罢了“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帮你们,不论是帮花夫人诊病,还是帮你杀人。” “什么办法?” “把你的胡子剃下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黛玉这些天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惊醒,习惯太过可怕,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给你重重一击。比如现在,没有了花满楼的夜晚,她连觉都不曾睡好。 “沈姨。”黛玉有些无精打采的,半夜醒来的次数太多,她连白天都是昏昏沉沉的,觉也越来越多,仿佛永远睡不够似的。 “怎么困成这样?”沈筠摸了摸黛玉的脑袋,她一点一点的模样让沈筠忍不住心疼,忙叫了雪雁带着她回去休息。自己独自一人在院中翻看着那些账本子。 “四公子怎么来了?”沈筠低头的时间长了,觉得脖子一阵阵的酸痛,就停下来走了走,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花满江站在院子外面。 “哦,我来看看弟妹。”花满江微微低头,避开了沈筠的眼睛“听说弟妹这几天,困乏的越发厉害了?” “可不是,真让人担心。”提起这事,沈筠也觉得揪心“之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 “大嫂说,近来岚儿也是如此。”花满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好好地,两个人居然是一样的症状。”见沈筠担心,他就安慰了两句“别担心,七弟去了万梅山庄,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的医术堪称一绝,若能请他出手,弟妹定然会好的。” “四哥,你怎么在这儿,我可是好找!”花满澜的脑门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显然是找了花满江很长时间“出大事了!” “着急忙慌的做什么?”花满江见花满澜看着沈筠,心知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七弟妹这里麻烦沈先生了。” “四公子不必担心,有什么事,您先忙吧。” “出了什么事?”花满澜虽爱胡闹,但也不会误了正事,这么着急,想来是有什么麻烦事。 “四哥,现在江湖上都传遍了……”花满澜看了看四周,把脸凑近了花满江,低低的说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花满江的眼睛越睁越大“千万先瞒着七弟妹,尤其是让下人们管好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还有,你再去查查,看谁在嚼舌根。” 第35章 心忧虑披星戴月,意难平沉疴难愈 一句克父母、克兄弟、克夫君,何其恶毒,花满楼未离万梅山庄,已经是归心似箭,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花府去。“你要是担心,就快些回去,放心好了,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那我改日带玉儿来拜见西门庄主。”花满楼并没有推拒,以前在荣国府,她就饱受下人们流言的委屈,这样的难过,他不会让她再受第二次。 花满楼回到花府,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守门的下人都睡下了。听见敲门声,过了好半天才有人过来“谁呀,半夜三更的,不知道人都睡了啊!” “是我,大半夜的,对不住了。”花满楼心下着急,也没有停留“七夫人怎么样了?” “七公子!”拿着灯笼颤颤巍巍站在门口的老张头险些砸了手里的灯笼“这么晚了,您怎么回来了,七夫人前几日去了庙里进香,回来就一直病着,时断时续的,四公子请了不少大夫,就是没什么起色。” “病了?”花满楼皱了皱眉,展开身形,几个跳跃就到了院门口。自黛玉嫁进来,他的院子就成了花家最热闹的地方,连晚上也不得消停,像今天这么安静的样子,已经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院子里没有点灯,晏晏和小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廊下挂着的大鹦鹉把头埋在翅膀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红袖依然坐在屋顶上,见他回来了,也不过是微微撇着头,全当是没看见…… 花满楼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整个屋子里,只有床头点着一盏小灯,帐子并没有放下来,阔大的床上层层叠叠的被子包裹着黛玉,看起来小小的,分外惹人怜惜。晏晏和小白趴在床边,他们似乎也不愿打扰到黛玉,听到声音,只是死死的往外望着,并没有乱叫,大概是花满楼的味道很是熟悉,看了他几眼,他们就耷拉下脑袋,又眯了起来。花满楼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寒气散了,才褪下外衣,拉开被子的一个角钻了进去。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黛玉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有起来,就被花满楼按了回去“吵醒你了?” “没有。”黛玉伸手环住了花满楼的腰,紧紧的抱着,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半天不曾言语。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花满楼觉得胸口被一点一点的打湿,黛玉无声的哭泣像一把把钢刀一样扎在他的胸口,疼痛到,无以复加…… “我害怕……”黛玉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这么害怕。” “对不起……”花满楼抱着她,下巴抵在黛玉的头顶“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胸口处微微动了动,应该是她在点头,花满楼没有言语,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抱在一起,享受着小别后的喜悦。 “听说了没有,外面都传呢,说是七夫人命硬!”一个小丫头拿着把扫帚,一边扫地,一边和旁边的人八卦“不但克死了林大人和夫人,连她弟弟都是她克死的!” “何止呀,还说她打生下来就三灾八难的,活不长久的。”另一个端水的丫头接过了话茬“没见着这才回花府几天呀,就病了,现在还不见好呢!” “夫人也是可怜,前些日子来了个上官姑娘,七公子眼巴巴的就跟人走了,哪里还记得夫人!”又一个丫头故作难过的摇摇头“七夫人生得再好有什么用,不还是看不住夫君。”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花家请你们来,就是来嚼舌头根的。”花满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接着说啊,还听到了什么!” “二公子!”几个小丫头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花宁,去把夫人和花安叫过来。”花满山早起本是来院子里看那株快要开放的迎春的,连笔墨都架好了,偏偏被这几个人扫了兴致,真是败兴!随手把紫檀笔丢到一边,他就甩袖离开了。 “你们几个!”花宁恨恨的指着她们,七夫人再怎么样也是主子,哪里是她们能说的“先跪着吧,看二夫人怎么收拾你们!”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注定是要失望了。不到辰时,就有人看见花满楼扶着黛玉,小心翼翼的往花如令的院子走了过去。 “楼儿昨天回来的晚,合该多歇着,玉儿这两天也不爽利,请安什么的,不来也行,你们平平安安的,才是我的福气。”或许是花夫人过世的缘故,这几年花如令越发唠叨了,尤其还是面对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儿媳的时候,当真是有一车子话要说。 “我是想带玉儿出去,所以才来找爹的。” “出去?”或许是年纪作祟,花如令如今越发不愿意让孩子们出去,恨不得他们都呆在自己身边才好“玉儿还病着呢,你就带着她瞎跑!” “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庄主。”花满楼觉得,自己头上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我请他替玉儿诊病,不过他从不出万梅山庄,只能我们自己跑一趟了。” “哦,那你们快去,快去!”花如令像老母鸡轰小鸡一样把他们往外赶“记得让你们四哥给准备准备,多带些人,多备着些礼物,毕竟礼不可废!”千叮万嘱的,仿佛花满楼还是那个第一天行走江湖的毛头小子“尤其你还带着玉儿,路上慢一些,别着急的往回赶!” “你们几个跪在这里做什么?”花满楼和黛玉出来,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几个年轻的丫头跪在那里,似乎在央求些什么。 “七公子,七夫人。”花安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她们几个犯了错,二夫人吩咐,一人二十大板,撵到庄子上去。” “她们可是犯了什么大错?”花家待下人还算宽和,这么重的惩罚,显然是犯了大错了。 “诶呦我的七公子,您别问了,这不是徒惹的生气嘛……”花安无可奈何的陪着笑“你们几个也别求我,二夫人仁慈,才撵到庄子上,若是四公子,看你们的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花安,不如宽限她们两日,让她们安排好家人,再送到庄子上。”花满楼太过敏锐,不过片刻就想明白了因果,自然也没什么心情放她们一马。况且,花家下人何其多,若一点规矩都没有,将来又该怎么管理下人。 “你去了报恩寺?”坐在马车里,花满楼让黛玉靠着自己,聊起了他不在时候的事。 “撞撞运气而已。”黛玉低着头,不去看花满楼“还好,我的运气不错。” “我宁肯你运气差一些。”花满楼敲了一下黛玉的脑袋“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是我父亲教我的。” “岳父若是知道,你把他教你的东西用在了这里,大概会气活过来!”花满楼觉得,马车里忽然之间就闷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我见过的外男很少,除了你和宝玉,也就只有两个。”黛玉说“你不在,他们正好行动,我就过去了。” “你不该承担这么多的。”花满楼把黛玉抱得更紧了些“这些腥风血雨,阴谋算计,本该是男人的事。” “我……其实,我不需要你这么保护我的。”黛玉的脸烧得通红“你会担心我,我也会担心你的。” “玉儿,你究竟让我说什么好。” “其实,我很内疚,也很害怕。”黛玉的性情太真,真实到容不下一丝欺骗,尤其是感情上,更要求一个明明白白“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利用别人的感情,还是一份对着我的感情,我很害怕,有一天,我会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终究是你。而且,我不会让你变成你讨厌的样子的。” 空气中带着酸味,混杂着酒的醇香,道路两旁,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一口大缸,浓郁的酸香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连黛玉这样未曾出过远门的都知道,是山西到了“七哥哥,万梅山庄,不是在徽州吗?” “西门庄主有事,我们约了在这里见面。”花满楼扶着黛玉下了马车,帮她整理好了斗篷上的带子,又从雪雁手里拿了幕篱给她带好“当心些,这个季节的柳絮和杨花太厉害了,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了。” “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黛玉嗔怪道“七哥哥,确定是这里吗?这里好像,正在办丧事?” “这是山西珠宝商阎铁珊的府邸,他刚刚过世,我们进去看一下吧。” “嫂夫人,你也来啦?”还未进大厅,黛玉就听到陆小凤爽朗的笑声“果然还是七童疼妻子。” “七童!”黛玉有些撑不住,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陆公子不必客气,叫我懿宁就行。” 第36章 遇剑神一见如故,逢情敌分外眼红 “懿宁?”一听就是大家闺秀的名字“听七童叫你玉儿,我还以为你叫林玉。”陆小凤摸了摸他已经不存在的胡子,立刻放下了手“不过你看起来确实比上次虚弱了不少。” “我叫林燚,不是林玉,懿宁是我的字。”黛玉拿下了遮着脸的幕篱,自始至终,她都不曾解释,为何花满楼叫她玉儿,而不是燚儿“明毅都这么大了,你若再叫他七童,他该恼了。” “明毅?花满楼?”江湖人毕竟不是那些文人墨客,对名呀字呀的并不在乎,若黛玉不说,陆小凤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花满楼的字“为什么不能叫七童?” “在江南,小孩子才会被称为童子。”阎铁珊见他兄长,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年幼,花如令就三童、六童的叫。阎铁珊不懂江南习俗,才以为那是家中长辈亲近的称呼。 “哦……”陆小凤长长的点了一下头,把手搭在花满楼肩上“所以七童,就是七小子喽!”花满楼摇头,一副完全不想理他的样子,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拍下来,带着黛玉往后堂走了过去。 “花公子。”霍天青跪在灵堂里,见花满楼带着一个容色倾城的少妇走了进来,脸色瞬间晦暗了下来。上官飞燕费了那么大劲才让所有人觉得,花满楼爱慕于她,这不过几天,就被人打了脸。灵堂里人来人往,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过了今天,那些流言就要不攻自破,到时候,他们再想扯着花家的虎皮做大旗,是不用想了“这位是?” “这是我夫人!”花满楼环视四周,觉得周围人都在看他,故意拔高了声音,仿佛在宣示什么,带着满满的喜悦和骄傲,向所有人宣布,林黛玉,是花满楼的妻子,是他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恋人…… “花公子和夫人郎才女貌,当真是金童玉女,般配至极啊!”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见花满楼带了夫人过来,绝口不提先前的流言蜚语,只把黛玉和花满楼夸的人间有天上无的,连花满楼都忍不住害羞,当真难为他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任由别人恭维。 “凤凰可不是那些燕子麻雀能比的。”一袭白衣、一柄乌鞘剑,站在略显阴暗的角落里,仿佛连尘埃都不忍触碰的纯粹,除了西门吹雪,再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他一向神出鬼没惯了,可他从来不会替一个女人说话,而这一次,他居然破了例。 “这是西门吹雪,万梅山庄的主人。”花满楼伏在黛玉耳边,低低的告诉她。在外人眼里,仿佛一对亲密的恋人,在悄悄的咬耳朵。 “他就是西门吹雪?”黛玉打量人的时候,总是喜欢歪着头,带着甜甜的笑,连浅浅的酒窝里,都仿佛盛满了甜美的笑意。西门吹雪见黛玉气质清冷如他山庄里的梅花,才帮了她一把,如今看来,她笑起来,甜美的宛若蜜糖,却又不觉得腻,果真才当得起绝代佳人四个字。 “花七夫人。”西门吹雪还是不冷不热的,淡淡的打了一声招呼,就闭目养神起来,压根不管堂上的喧闹。 “西门庄主生性清冷惯了,倒也难为他到这里。”花满楼把拳头抵在嘴边,低低的和黛玉解释。 “我知道,很少能见这么纯粹的人了。”黛玉的脸还是很白,再好的胭脂水粉,始终遮挡不住一个人的气色“七哥哥,你看霍天青。” 黛玉的声音低,没有几个人能听到,花满楼应声往霍天青的所在望了过去,过了半晌,才笃定的说“他很慌乱,从西门庄主进来开始的吗?” “嗯!”黛玉点点头“我也很少见,你这么敏感的人了……”凉凉的声音传过来,让黛玉不自觉的红了脸“我一进来,他看我的眼神,就很可怕,所以我才……” 不等花满楼细问,门外呼呼啦啦就来了一群人,是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带着她的四个女弟子过来了。独孤一鹤是一个严肃的人,他站得笔挺,黑黝黝的眼睛盯着沉重的金丝楠木棺材,像一颗松树一样静默良久。最终,他默默的拿出了三柱香,插在了阎铁珊的棺木前。 “是你杀了苏少英?”独孤一鹤抬头就看见了西门吹雪,中气十足的问。 “是,不过,苏少英不该死,严独鹤该死。” “一切只是误会,比武之人,刀剑无眼,生气无法预估,实属常情。”霍天青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大老板在世时,从不曾提过,他和独孤掌门还有交情,若掌门不嫌弃,不如今晚就留在阎府。” “严独鹤不该死,独孤一鹤该死才对吧。”独孤一鹤看了一眼霍天青,并没有答话,还是死死盯着西门吹雪。 “误会,都是误会!”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赶忙上前阻止“独孤掌门,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不知掌门可否不吝赐教?” “你是想问青衣楼主的事?”如此大张旗鼓,独孤一鹤早已知道了他们要问什么,只可惜,不等他回答,一根银针就破空朝他射了出来。 “独孤掌门当心!”花满楼是最早发现异常的人,袍袖当即朝独孤一鹤的方向打了过来,险险地隔开了银针。陆小凤立刻追了出去,却不见半分人影……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花家在附近有一别庄,还请各位移步。”花满楼听到滋滋的声音,应该是毒液侵蚀了地板,可见发针人之毒。就在所有人注意着独孤一鹤的时候,另一根银针又朝着黛玉飞了过来,花满楼再想隔开,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将黛玉抱在怀里,拿身体挡着了…… ‘当……’的一声长鸣,银针划过剑锋,发出刺耳的声音,落在了地上“玉儿,不怕了。”拍了拍黛玉,花满楼抬起头“多谢二位了。”红袖和西门吹雪几乎是同时出手,不过红袖慢了一些,那针,最后还是被西门吹雪挑落了,这也是第一次,乌鞘剑不曾饮血而归……西门吹雪看了红袖一眼,眼里冒着光,显得很有兴趣“好厉害的剑法!” 红袖默不作声的退回了原处,竟然连剑神的面子都不给。这么一折腾,大家也不再说什么,欣然住进了花家的别庄。 “多谢西门庄主。”回到庄园,花满楼和黛玉又郑重的向西门吹雪道了谢“花七公子也有婆婆妈妈的时候了?”西门吹雪坐了下来“你已经谢过我了。” “上次是谢庄主救我夫人一命,这次,是谢庄主灵堂里仗义执言,怎可一并而谈。” “没什么,看着顺眼而已。”西门吹雪观察了一下黛玉的面色“不是请我诊病吗?烦请夫人伸出手来。” 黛玉伸出了手,细细的手腕上连青筋都能看出来了,带着几个不同材质,不同粗细的镯子,煞是好看。 “把镯子褪了。”西门吹雪指了指黛玉的镯子,雪雁和听竹就过来帮黛玉拿下了镯子。他看了一眼,两只手指搭在了黛玉的手腕上。过了很长时间,才睁开了眼睛“我也不敢肯定,这副房子你先吃着,以后我再给你换。之前的方子,还是停掉为好。”他拿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了花满楼“时间不早了,让尊夫人休息吧,我们出去说。”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到了院中,西门吹雪看了一眼内室,半晌才说“你夫人的脉,我确实拿不准,再过一月,我去找你。不过,我觉得,尊夫人的病,应该是遭人暗算,用了某种毒了。” “暗算?用毒?”黛玉养在深闺,接触的人太少,查起来倒也容易“西门庄主可知,玉儿中毒多久了?” “少说一年,最长不过一年半。”西门吹雪确实堪称神医,即使不曾查出是何□□,也推断出了用药的时间,让花满楼排查起来容易了很多。 “是你杀了我二师兄?”外面走來四个女子,正是峨眉派的四秀,最小的那个一脸愤慨,提着剑就冲了过来“我要杀了你,给我师兄报仇!”说着,就一剑朝西门吹雪劈了过来。马秀真她们拦不住她,只能眼见着她拔剑对着西门吹雪。 “你也要帮他?”石秀云的剑被两根指头稳稳的夹住了,见是白天救了她师傅的那个公子,石秀云的脸涨得通红,仿佛带了浓烈的怨气“我从来不□□。” “他是在救你,要不然,你就和这棵树一样了。”说着,西门吹雪就劈了旁边一棵树,两人合抱才能围起来的大树,不过瞬间就从中间断了。 “谢……谢谢。”石秀云脸色发白,她并非不识好歹,立时向花满楼道了谢。 “你也太莽撞了!”马秀真走了过来“多谢花公子救命之恩,西门庄主,得罪了。” “多谢花公子,我是石秀云,这是我大师姐,马秀真。”石秀云的脸色绯红“不知道花公子下次见我,能不能认出来了。” “你的声音我记下来了。”花满楼微微点了点头“下次一定能听出来的。” “声音?”石秀云仔细打量了花满楼,才发现他居然是个瞎子“那如果我哑了怎么办,你还能认出我吗?” “姑娘如果哑了,明毅也能从姑娘的脚步气味认出姑娘的,姑娘大可放心。”这么大的响动,不可能不惊动黛玉,她用一件水蓝色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发用一根青玉杏花簪松松的挽着,站在门里,带着笑,替花满楼回答了这个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那我瘸了呢?换了香粉呢?”石秀云急切的问“你摸摸我的脸好不好,这样下次,你摸我的脸就能认出我了!” 马秀真觉得不妥,就要去拉石秀云,却被叶秀珠拉住了,她示意她们接着看,就见石秀云去拉花满楼的手。仿佛被蝎子蛰了,花满楼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姑娘自重!” 第37章 俏佳人湖欲自立,痴公子千里寄孤鸿 “七哥哥,人家姑娘让你摸她呢。”黛玉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却让花满楼觉得很是危险,他和黛玉算不得青梅竹马,却对她相当了解,好似前世就是夫妻一般。这姑娘的心眼儿,有时候大得很,有时候,也小得很,比如现在,自己若是不能让她满意,怕是又要被挤兑了。 “石姑娘多虑了……”花满楼觉得自己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对方是个女子,他还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当真是难办。现在,他忽然有些佩服陆小凤应付各路女子的本事了。 “秀云!”独孤一鹤和陆小凤也赶了过来,入眼就是这样一幕,只把独孤一鹤气得倒仰,世人皆知花满楼已有妻室,这小徒弟却偏要黏上去“三位对不住了,都是独孤管教不严,你们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这一次吧。”说着,就低低的呵斥了起来“还不滚回去,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丢人现眼!” “师父!”孙秀青不服气,想要为石秀云分辨一二“小师妹只是见了杀死师兄的仇人,一时情急,才动的手,并非有意冒犯!” “冒犯西门庄主也就罢了,花公子的事呢,怎么说?”四秀自幼长在峨眉,和三英一起长大,对男女大防没什么概念,独孤一鹤暗恨自己平时不注意,才有了今日之事。 “师妹……师妹性情师父也知道,敢作敢为,她也是无心之失。”孙秀青的脸涨得通红,可还是硬着头皮解释着。 “无心之失?”独孤一鹤瞥了一眼石秀云,只当是孙秀青给了自己一个台阶“看来我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你们了,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来个无心之失!” “师父,虽说小师妹是有不妥,可江湖儿女,总归和世家千金不一样啊……”叶秀珠见独孤一鹤生气,赶忙安抚“况且,这江湖上都说花夫人命里带……”不等叶秀珠说完那个克字,一把剑就直挺挺的刺了过来,只把叶秀珠吓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而且,这么快的剑,居然是花满楼出的“独孤掌门,劳您管好自己的徒弟,若下次再说了不该说的话,别怪我无情……”陆小凤从未见过花满楼生气,他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是没什么脾气的。可他忘了,一个硬生生熬过黑暗的人,内心有多强大,性格就有多倔强,又怎么会没有脾气,只是这世上,值得他动怒的人和事太少了而已…… “说我命里带什么?”黛玉倏的变了脸色,这样的话,她何曾没有听过,只是不甘心的想确认一下而已。花满楼已经收了剑,到了她身边,全然不见当时的森然“玉儿无需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两张嘴皮上下一碰,还想逼死人不成?夜太深了,我送你去休息。” 少了当事人,这场闹剧也进行不下去了,独孤一鹤脸上一阵青白,显然被气得不轻,匆匆告辞而去,倒是陆小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叶秀珠,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何必为了一句话置气?”见黛玉还是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愿意做,花满楼挥退了下人,坐在梳妆台边帮她拔了玉簪梳理头发“虽说我也不知道这话是打哪来的,咱们不理会就是。若是你当了真,那才是陷到了有心人的陷阱里。” “你不怕我真的!”黛玉猛地扭头看着花满楼,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有什么好害怕的?”花满楼放下了梳子,让黛玉伏在自己身上,长长的头发散了满满一地“不但不害怕,我还要长命百岁的活着,那他们说得话就是胡说了。”花满楼知道黛玉在乎,那他也在乎。 “你还没摸过我的脸呢!”房间里除了灯芯的噼啪声,一直安安静静的,黛玉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黛玉才幽幽的叹了一句。 “呵……”花满楼忍不住笑了,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连吃醋都吃的这么拐弯抹角,使起小性子来分外可爱。他的手覆在黛玉脸上,仔细摸索着,微微弯着腰,在她耳边说“瞎说,你身上哪里我没有摸过?” 人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花满楼很能理解这种情怀,对其中的知己相交也很是喜欢,不过当主人公换了人的时候,他还是相当郁闷的。 “花满楼,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陆小凤摇着扇子,看起来很是轻松“还闷闷不乐的,懿宁不在?”他有些幸灾乐祸“看来懿宁是大好了,又能满世界的瞎跑了。” “她去找西门庄主了,说是想学医。”自打那天晚上之后,黛玉就吵闹着要学医,从书肆里搬回了不少医书,还找了西门吹雪,让他教自己。说来也奇,西门吹雪那般冷冰冰的人,居然点头答应了,两个人就时不时的在一起讨论医术,倒是把花满楼冷落了。花满楼都有些后悔,借着学医的由头,他时常寻不到黛玉,不过他也知道,他不能,也不会阻碍了他的小姑娘展翅高飞“你呢,大金鹏国的事情解决了?” “我与霍休相交多年,倒真不曾看出来,他是那样的人。”陆小凤的眼睛有些黯淡“可惜,你们看到,就在珠光宝气阁里,他落入了自己的陷阱,至死,也要和那些金银珠宝为伴了。”陆小凤叹了口气“金银珠宝,当真能让人迷了本性?” “财帛动人心,古已有之,只是他不该为了财帛,伤人性命。”花满楼并没有觉得没有看到霍休的死是什么遗憾的事“对了,霍休和阎铁珊都无子女,他们的财产,应该是归了国库了吧?” “对啊!”陆小凤点头“你知道那些流言,是谁放的吗?” “上官飞燕。”花满楼很是笃定的回答,上官飞燕很擅长蛊惑男人,却在花满楼这里碰了钉子“应该还有一个人在后面推波助澜了。” “你怎么知道!”陆小凤瞪大了眼睛“不过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上官飞燕,帮霍休办事的原因。” “总不可能,她喜欢霍休。”花满楼笑了笑,笑意却并没有到达眼底。 “你又知道!”陆小凤点头“相比其他男人,她确实更喜欢霍休,不过,她应该更喜欢玩弄男人的感觉,所以她才那么恨你。” “因为我不喜欢她?”花满楼觉得,除了黛玉,其他女人的心思都太难猜了些“那他也不该伤害玉儿!” “毕竟你比较不好欺负……”陆小凤很是聪明的转移了话题“话说,懿宁天天和西门吹雪泡在一块儿,你不怕你老婆跑了?” “不怕!”花满楼回答的很是简洁“孙姑娘也在那里。”他并没有告诉陆小凤,黛玉曾经说过,她想学医,是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花满楼和黛玉现在方能算得上新婚燕尔,每日里蜜里调油的甜蜜,几乎要忘记了,在暗处,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人在注意着他们。宫九依然不喜欢阳光,整个房间都是暗沉沉的,唯一的窗户也被挡住了,只有些微的光透过缝隙漏了进来,模模糊糊能看见一个人影蜷缩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念!” “是。”沙曼展开一摞薄薄的纸笺,一张一张的念着,这里每一张的内容,她都烂熟于心,念过无数遍了“二月初一,林姑娘身体不适,闭门不出,早膳用了碧粳米粥佐豆腐皮包子、蜜汁小排并烫菜心和板栗糕……二月初二,林姑娘着水红夹裙,早起给花老爷请安后去看了花四夫人,陪着花四公子的两位姑娘玩了一上午……二月初三夜,花七公子深夜回府……二月初四,几个洒扫丫头嚼林姑娘舌根,被罚到了庄子……二月十一,林姑娘着水绿长裙,戴翡翠如意簪,与西门吹雪论医,珠光宝气阁破,霍休身死……” 一日三餐,衣着打扮,人情往来,甚至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的罗列在了上面,一日三次的送过来,不曾有一天间断,可想而知,宫九究竟花费了多大的心思…… “完了?”宫九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完了。” “那些不长眼睛的,怎么样了?”宫九的眼睛,一直盯着透过缝隙切进来的阳光,像一个胆怯的孩子,渴望着自己不曾得到过的阳光与温暖。即使,那道阳光,一直在躲避,甚至戏弄着自己…… “上官飞燕已死,石秀云和叶秀珠,随着独孤掌门回了峨眉。”沙曼顿了一顿“被关了起来闭门思过,不过孙秀青留下了。” “峨眉?”宫九冷冷的重复了一遍“真是活腻歪了。”他有些痴迷的注视着阳光,眼里渐渐抹上了癫狂的色彩“明天要送过去的东西,可曾准备好了,送到了山西?” 第38章 庆生辰迎不速之客,波澜起偏人心难测 今天的花家别院比往日里还要清冷几分,若是主人不说,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今天是花家七夫人的生辰。花满楼和黛玉都是喜静之人,对于她的生辰,他们早早就做好了打算,并没有打算大办,而是早早就放了下人们休息,整个别院,也不过花满楼夫妇并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和几位亲近的朋友罢了。 “玉儿可是醒了?”黛玉早起习惯了,花满楼也不是睡懒觉的人,早早的,就都起来了“先梳洗,还是找看礼物?。” “看礼物!”黛玉刚起,揉了揉眼睛,还带着几分睡梦中的娇憨,看起来分外逗人。 “好,今天你最大。”花满楼用手指梳理着黛玉的长发。花家的下人也确实训练有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礼物抬回了卧房“其他家的人也送了礼,都堆在花家,爹让人把家里人预备的礼物都送过来了”花满楼有些无语,这些东西留在花家,他们回去了自然会看,送到这里来,难道他们回去的时候就不用带回去不成? “父亲把礼物送过来了!”黛玉立时就清醒了过来,趿着鞋子就走了过去“累得父亲挂心了。”许是因为这是黛玉在花家过的第一个生日,花家上下送得礼格外丰厚,尤其是花家三哥,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了一对儿夜光杯,让人直接从西北送了过来。黛玉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忐忑“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无碍的。”花满楼接过它手里的锦盒,放了下来“几个嫂子刚嫁进来的时候,大家送得也都如此。” “你的呢?”黛玉在一堆礼物里看了半天,就是没有找到花满楼的“不会忘了吧?” “现在不是时候。”花满楼轻轻扣了一下黛玉的额头“快去梳妆吧,他们几个,该等不及了。” “你要帮我梳妆?”黛玉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就见花满楼已经坐在了那里,不由得打趣“有何不可?”花满楼点头“夫人不嫌弃就行。” “反正你把我画丑了,丢的也是你的脸,我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就坐到了花满楼身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吧!” “梳妆而已,你怎么和要你的命一样?”花满楼拿起梳子,轻轻地梳着黛玉的满头长发“你万一把我画丑了,可不是要我的命吗?”理直气壮到花满楼都无言以对,悻悻的拿起来一个赤金的小凤冠给她戴在头上“画丑了好,省得哪天又冒出来一个人到我面前要下聘,可能我会忍不住杀了他!”花满楼放下梳子,拿起来眉笔“其他都好说,不过这眉毛,若是画的不好,夫人可别见怪。” “美的丑的,都是你的,哪能让别人拐了去。”黛玉微微仰着头,让花满楼能摸到她的眉形,眉笔在她眉角划过,一笔一划,轻轻柔柔,宛如在勾勒最珍贵的一幅画……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黛玉眼中,她的父母已经算是恩爱有加了,她也从不曾见父亲帮母亲梳妆过,也不知道,他们年少的时候,时不时也和他们现在一样…… “懿宁,恭喜恭喜!”黛玉一出门,就见陆小凤朝着她挤眉弄眼“晚上有惊喜!”说着,还不忘揉了揉肩膀“诶呀,可是累死我了,你得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给我才成。” “好啊!”黛玉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不过这红包都是长辈给晚辈,或者给新婚的人的。”过生日的是自己,他却反过来和自己要红包,黛玉才不会轻易给他“你是现在要,过年要还是以后要啊?” “!”陆小凤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要不然说,全天下的女人中,他最不待见的就是花满楼的妻子,因为她总是有一千种方法来编排捉弄自己,比司空摘星还难缠“花满楼有空,真该管管你了!” 最让人意外的,还属西门吹雪。要知道,西门庄主在武林中,一向是最不食人间烟火的剑神,虽说最近剑神有走下神坛的趋势,不过,能让他记住生日,并且带了礼物,亲自过来的,目前也就这么一个。 “恭喜。”依然是平淡到简洁,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显然心情相当不错。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套银针递了过去“送你的,看看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银针打造的甚为精致,完全可以随身携带,应该是特地定制出来的。 “这要是没有孙姑娘,我还以为西门吹雪要和你抢老婆了!”陆小凤拿手抱着花满楼的肩膀“你可得小心了,别哪天丢了夫人,我可不负责帮你找。” “除去杀人这一点,玉儿和西门庄主很像。”花满楼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玉儿应该也是这么觉得。” “你是说?” “她大概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大哥。” “这样好!”陆小凤抚掌大笑“两个人都是父母双亡的,还不如义结金兰,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随缘吧。”西门吹雪这样性格的人,可真是想不出义结金兰的事“现在这样也挺好。” 到了夜间,天上黑漆漆的,也看不见月亮,倒是满天繁星给也要带来几分明亮,花满楼带了黛玉往园子里去,说是要看景“虽然比不得百花楼,也有它的味道,而且……我给你的礼物也藏在那里。” “那我们快一些呀!”黛玉知道,她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干脆放开了花满楼的手,独自跑了出去“玉儿,你慢些!”花满楼快走几步,牵住了她的手“还是我陪你吧,别摔着。” 一进了园子,黛玉就捂住了嘴巴,园子里的小道两旁摆着矮矮的蜡烛,中间摆着花盆的地方已经清理成了空地,同样摆着蜡烛,陆小凤他们在忙着将一盏一盏的天灯放飞,夜幕里,仿佛有千万颗星星冉冉升起……见花满楼和黛玉走了进来,站在一边的雪雁摇了摇手里的铃铛,天空渐渐飞落了各色的花瓣,汇成了一场花雨,花瓣落在花满楼和黛玉的头上脸上,人面桃花,已然分不清是人美还是花娇。雪雁又摇了摇铃铛,周围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烟花,将夜空照亮,宛若白昼“玉儿,生辰快乐!” 花渐落,烟升腾,旁边是携手一生的爱人,花满楼用一场倾世华丽,让她永远记住了自己十七岁的生辰……黛玉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还是努力的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不愿意错过每一分景色,每一点声音…… “托了你的福,我从来不知道,江湖上那么低调的花满楼,还有这么嚣张的时候。”陆小凤笑着走了过来“不过就是苦了我,可怜我累的要死,还得受你们夫妻的欺负。” “我早上不就答应了,给你个大红包的呀!” “花满楼,有空你真该好好管管她了……都快上天啦!”陆小凤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他真心认为,花满楼娶了这个女人,就是积德行善了,要不然她指不定祸害谁呢! “你们再说下去,面就该凉了!”西门吹雪凉凉的声音让陆小凤一个激灵,他何止不知道花满楼会高调,他似乎也不知道,西门吹雪会护短“对,对!”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这可是花满楼亲自做的,你快尝尝!” “你做的?”黛玉看着眼前碗里的面,雪白的面躺在清澈见底的汤中,撒了切得细细的葱花。可以想见,花满楼为了做这一碗面,费了多大的心思。如果说烟火花雨是感动,晨起亲自替她梳妆是爱,那这一碗面就足以让她海枯石烂,生死追随……遇见他,让她无论什么时候,眼底都是带着笑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七夫人,外面有一位夫人求见,说是您的远房表妹,姓史。”煞风景的人总是无处不在,比如现在,就有丫头过来禀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先请进来!”还好已经到了最后,要不然黛玉自己也要恼了那个人,史家表妹,唯一能来找自己的就是史湘云,她不是嫁人了吗? “林姐姐!”湘云一进来,就抱住了黛玉大哭。把黛玉吓得都忘了刚刚心里的那一丝丝不快“云妹妹?”她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面黄肌瘦,一身简单的粗绸裙子的女子,是大观园里,最为活泼明艳的湘云“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嫁人了吗?” “林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多苦。”翠缕跟着湘云进来的,湘云只知道哭,只能是她来说话了“姑爷是个病秧子,姑娘嫁过去没半年就死了,老太太嫌我们姑娘是丧门星,处处苛待,姑娘没办法,就带了我逃出来,听说林姑娘最近在山西,就来投奔姑娘了。” “这么晚了,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花满楼叫来了丫头,让她们去准备客房和饭菜“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 “好。”湘云抽了抽鼻子,顺从的放开了黛玉,由着丫头把她带到了客房。黛玉终于松了口气,拿起了筷子“玉儿,你要做什么?” “吃面啊!” “已经凉了。”花满楼按住了她的手“吃了你肚子会不舒服的。” “凉了也要吃!” 第39章 见湘云姐妹生疑,知噩耗重返京都(倒v) 史湘云忽然跑过来,黛玉心里其实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喜悦,她也说不明白,明明是同住大观园的姐妹,为什么她面对湘云时,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怪异。黛玉翻来覆去的,迟迟无法安睡,花满楼起先还由着她,见她实在睡不着,干脆利落的把她困在怀里“快些睡吧,走了困明天难受的还是你。” “云妹妹。”第二天一大早,史湘云就跑到了黛玉那里,她的眼睛红得厉害,像是哭过了“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丫头们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心里难过。”史湘云的身上,再也看不到往昔开朗活泼的样子了,更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时时惴惴不安,就害怕被人抓了去。 “妹夫的事情,你也别想太多,总归是人各有命。”黛玉对前段时间的流言心知肚明,只是看花家兄弟千方百计的瞒着她,花满楼也不曾提过,她就装作了不知道,也免了他们的担心“既然来了,你且安心住下。” “嗯……”湘云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其实我本来一个人还来不了山西,幸亏有人帮忙,他把这个送给了我用作盘资。昨日是林姐姐的生日,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个就送给林姐姐了。” “云妹妹你也太客气了。”黛玉并没有打开盒子,让雪雁收了起来“你夫家也在京里,婆婆苛待你,你的两个叔叔婶婶竟然不管吗?老祖宗呢?她不会不闻不问的。”这才是黛玉觉得奇怪的地方,史湘云和她虽有情谊,可也比不过史侯府和荣国府,出了事,她何故舍近求远来找自己? “老祖宗!”湘云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很是伤心,几个丫头止也止不住,黛玉心里有些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的,就见湘云一下子跪在了黛玉面前,抓着她的裙子不放“林姐姐,你救救宝玉吧,求你了,你救救宝玉吧!” “云妹妹!”黛玉吓得立刻跳到了一边,这么大的礼,她是不敢受的。不曾想,她起得太急,脚下没有注意,带倒了凳子,绊着她一起摔到了地上,额角重重的磕到了桌子上,黛玉立刻觉得昏昏沉沉的,有些眼冒金星的感觉,脑袋里还嗡嗡作响,难受的厉害。 “姑娘!” “夫人!”丫头们被这神来的一笔吓得不轻,七手八脚的就要过来扶着黛玉,奈何她身上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几个丫头合力,才勉强把她扶坐在了地上“都是死人啊!快叫七公子过来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才有小丫头匆匆忙忙的往屋外跑。 “林姐姐!”湘云呆呆的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一幕幕的在她眼前闪过去。她想去帮忙,却没有插手的地方。 “云姑娘!”雪雁竖着眉毛瞪着史湘云“我家姑娘没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姑爷不会放过你的!” 想着她们姐妹久别重逢,定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花满楼一大早就去找西门吹雪了,把空间让给了她们,哪曾想,不过两刻钟,就有小丫头闯了过来“公子,公子不好了,夫人……夫人……”小丫头跑得气喘吁吁,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只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 “玉儿?”花满楼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施展轻功,飞了出去。他和西门吹雪几乎是一起到了房中,西门吹雪入目就见黛玉坐在地上,软软的摊在几个丫头身上,眼睛恍恍惚惚,聚不起一丝光,额角上一片青紫,显然是摔的狠了。 “玉儿?”花满楼蹲下身子,抬手摸到了黛玉的脸上“这是怎么了?” “小心,她额角有伤!”眼见着花满楼就要摸到黛玉的额头上,西门吹雪立刻开口提醒“你先把她抱到床上,我给她看一下。”花满楼闻言,立刻将黛玉打横抱起,感觉到她无力的偎在自己怀里,花满楼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看不见,不但连她伤在哪里都看不见,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花满楼将黛玉放在床上,交给了西门吹雪,他就问起了事情的经过。雪雁愤愤不平的将湘云忽然下跪,黛玉受惊起身带倒凳子,磕到了桌子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偷偷的瞪了湘云一眼! “来者是客,不可无礼!”雪雁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花满楼,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就不曾说话,显然是不生雪雁气的“云夫人,这里忙乱,还是让丫头们扶你下去休息吧,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见谅了。” “好,林姐夫。”若是以前的湘云,定要大大咧咧的问花满楼如何看起来不像一个瞎子,是不是在故意逗她们玩。眼见着今天祸闯大了,她也不敢说话,就那么被翠缕扶着回了房。 “没什么事,就是摔得狠了,没有缓过来。”西门吹雪站了起来“额头的伤也没事,搓些药就行。” “谢谢。”花满楼没什么心思客气,心烦意乱的把西门吹雪送出了门,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华福,去打听一下,荣国府出了什么事。” 黛玉已经有些清醒了,只觉得额头疼的厉害,下意识的要摸,却被人把手扯了下来“别动,你伤了头,当然疼。”花满楼手里拿着百花露,将她圈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帮她上药“上完药就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也等你好了再说。” “嗯。”黛玉点点头,朝着雪雁喊,让她把湘云给的盒子拿过来,她要瞧一瞧。盒子里躺着一块祖母绿的同心佩,黛玉只看了一眼,就啪的一声关上了盒子,闭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看着渐渐睡安稳了的黛玉,花满楼回想着西门吹雪的话。他说给黛玉下的药应该是出自大内,让人一点点虚耗而死。可黛玉,什么时候,接触过大内的人,皇帝给她和岚儿下药,又是为了什么? “公子,打听到了!”花福回来的很快,毕竟,这事全天下都快传遍了,打听起来容易的很“前几日,圣上下令,将荣国府抄了,史老太君当时就中了风,被送到了庄子上,眼看着就这几日了,其余人等,都被关起来,等着问罪呢!” “雪雁,收拾东西吧,咱们看来,得去京都一趟了。”花满楼久久没有做声,毕竟是黛玉的外祖母,她知道了,定然是要回去的“至于云夫人,你去问问她的意思,如果不愿意一起,就先送她回江南吧。” “姑爷!”雪雁扭扭捏捏,一点也不愿意去“我们还要带她吗?那种人,有什么好的呀,夫君死了都不知道守丧,还穿着一双红鞋子满世界乱跑!” “什么红鞋子?”陆小凤听闻黛玉受伤,也跑了过来,没想到,进门就听到了有意思的话题。 “昨天伺候她的小丫头说的,说她穿了一双红绣鞋,就是花色诡异了些,是一只猫头鹰!猫头鹰的那双眼睛好像在死死的瞪着别人一样,可吓人了!” “红绣鞋上绣猫头鹰!”陆小凤苦笑了一声“花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霍休死的时候,手里也握着这样一只红鞋子,是上官飞燕的。”没想到,这个麻烦居然还没有结束…… 黛玉听闻贾家被抄,果然急着上京城,任谁都劝不住,花满楼只能带着她立时上京。至于史湘云,陆小凤自告奋勇,要送她回江南花家。 花满天知道他们要来,早早的就预备好了,要知道,如今京里的形势,可算不得好。入了花府,黛玉就被带着去见杨怡,而花满楼,则直接去了花满天的书房。 “大哥。”花满楼坐在书桌旁边的一个椅子上,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告诉他,岚儿,可能也被下毒了。 “怎么了?”花满天还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你来了也好,京里的事情。我也要你帮忙。” “之前大哥来信,我本该过来的,不曾想,却出了那样的事情。”花满楼歉然的笑了一下“岚儿好些了吗?” “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对花语岚的病,花满天也是头疼的很“听四弟说,弟妹也是如此?” “吃过西门庄主的药,如今已经好些了。”他喝了口茶,酝酿着下面要说的话“西门庄主说,应该是中了宫中的某种秘药。”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大哥可认识这个人,这是玉儿画的,那天船上遇见的人。” “这是今上。”花满天脸色阴沉的看着画像,压抑着心里翻滚的惊涛骇浪。 “今上?”花满楼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并不可能,皇帝向臣子的女儿下毒,委实匪夷所思“他应该不会出京吧。” “那几天,我记得,他恰好向先帝请命,去东南沿海,巡查防务……” “简直可恶!”忽然之间,从书房外跑进来一个少年。 第40章 城郊外黛玉探贾母,狱神庙惊闻当年事(倒v)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侯,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如今手紧紧捏成了拳头,额头上暴起一条条的青筋,双目赤红,眼见的,就能把书房砸了。花满天见了来人,立刻就拍了桌子“铎儿,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外面听了多久了?” “这孩子一路过来,也没听到几句。”花语铎不过比花满楼小了两三岁,性格却浮躁的很,花满楼觉得,如果不让他知道清楚,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乱子“铎儿坐下,听我们慢慢说。” “听见他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花满天狠狠的瞪了花语铎一眼,毕竟他瞪了自己七弟,人家也看不见“过来坐下。” “江湖上这些手段不少,仅凭一张脸、一种药,确实没法判断是今上所为。”二十年的官场浸淫,养成了花满天多疑的个性,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太刻意了“可是,这个人,究竟是针对谁,七弟妹还是岚儿?” “不知道,但他肯定是想胁迫,或者挑拨花家。”花满楼本想说,或许还有林家和徐家,为了黛玉不在花家更加艰难,他还是决定先暗中查查看“那他的手段可不高明。” “管他高明不高明,爹,我们不能让妹妹白受了苦。干脆,你下朝以后,去问问皇上!”花语铎急冲冲的开了口,一副誓死要替妹妹报仇的模样。 “胡闹!”花满天好悬没被自己的儿子气死,这么大了,居然做事还不动脑子,平日里舞刀弄棒,不喜读书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无知“把这件事给我烂在心里,一个字都别往外说,要不然,你休想我同意你参军!” 黛玉别过杨怡,就让人叫了林恒进来,这几年因着她在京里居住,林家的产业在京里也扩充了不少,挑一个可信的大掌柜,交接起来也是不易,林恒就一直留在了京里,不曾想,今日还派上了用场。 “见过姑娘。”林恒隔着帘子给黛玉行礼,黛玉叫他过来,他就知道为了什么,也不等黛玉发问,就一股脑的全说了“起先是宁国府被人弹劾生活糜乱,逼良为娼,引得今上大怒,被抄了家。荣国府抄家是十天前的事了,如今男子悉数压入了天牢,女眷除了史老太君,都压在狱神庙,如今还没判,不过,只怕是不好的。” “好,我知道了,你去置办些衣服被褥,吃食药品之类的,天牢我不方便过去,你代我去看看即可。”黛玉叹了口气,宁国府罪不至死,却被抄家灭门,荣国府光她知道的,每一件事都比宁国府罪大,能落得何种结果,她不愿深究,也帮不上忙,能做的,不过是去看看,让她们狱中的生活不致艰难罢了“你可知老太太在何处养病?” “就在东郊荣国府一个小庄子上。”林恒精明,打荣国府抄家,他就去过那个庄子了“老太君去时,我也曾代姑娘请了大夫去看过,若姑娘想去,我给姑娘带路。” “好,那你明日过来,接我去看看。”黛玉点头,当即定下了时间前去探望。 果然是一个小庄子,里里外外不过几间屋子,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军卫,曾经最喜欢热闹的史老太君,身边也不过鸳鸯和李纨两个人照顾。荣国府给她的记忆虽然冷漠,但贾母也曾真心疼爱过她,见她如此凄凉的躺在炕上,黛玉心里也是酸酸的“老太太。” “玉儿来了?”贾母的声音哑的厉害,听见有人叫她,艰难的转着头“是不是我那狠心的玉儿?” “老太太!”黛玉快走了几步,跪在了炕沿之下“老祖宗,玉儿来迟了。” “你个狠心的丫头呀!”贾母让鸳鸯扶着,颤颤巍巍的伸出枯瘦的手拉扯着黛玉“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成了亲也不回来让老祖宗看看!如今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不要外祖母了?” “老太太!”黛玉只一味的哭,倒是贾母还有几分清醒“你那夫君呢?怎么不过来?” “花满楼见过老太君。”花满楼本来是站在外间的,听到贾母叫他,才走了进来。 “你过来,玉儿也来。”贾母拉着他俩的手,仔细打量着“好,好,都是好孩子!”借着花满楼的身形挡着,贾母使劲拉扯着里衣的下摆,黛玉正要出声,就被贾母狠狠掐了一下,只见贾母一边想办法拆线,一边大哭“就是外祖母年岁大了,见不得你们的孩子出生!我那狠心的女儿女婿,也是命薄,没见你出嫁,也无缘见以后的孙儿孙女。”好不容易,贾母才把衣服撕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拿出一份纸笺,塞进了黛玉怀里“幸亏你父亲给你定了亲事,要不然遇上这事,你可怎么办?贾家抄了,我知道,都是那些不肖子孙,造孽呀!”说着又哭了起来“是我对不起国公爷,保不住女儿女婿,也保不住荣国府的家业!” “外祖母!”黛玉收了纸笺,惊讶的抬头,这里,有她父母何事?贾母拉着,就是不许她说话,只是哀哀的哭“荣府没了,若将来无辜的人能被放了,你能照看就照看,不能就算了。玉儿你以后也不必再来看我,免得被牵累。回去和他好好过日子,尽快有个孩子,我也就瞑目了。还有楼儿,以后玉儿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能辜负她!” “花满楼不会辜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花满楼听着贾母哀哀的哭泣,也有几分难过“老太君放心,玉儿既然嫁我,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她周全。” “好,好,你们快走,走吧。”贾母压低了声音,让他们快些离开“以后,千万别过来了。” 看过贾母,黛玉还要去一趟狱神庙,也不曾看贾母给了她什么,她有直觉,这个东西,并不简单,甚至,宁荣二府被抄,都与这个东西有关。一路胡思乱想,黛玉连到了狱神庙都不知道“我去看看两位夫人,你们去看看其他人。” “大姑娘!”邢夫人和王夫人是关在一起的,见黛玉过来,立时趴在了栅栏边。邢夫人还好,王夫人一把就抓住了黛玉“大姑娘,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救救宝玉,救救我的宝玉吧!” “二舅母!”黛玉觉得疼,下意识的就往外拉自己的手“二表哥并无过错,今上圣明,定然不会难为他的。” “大姑娘是不救了?”王夫人倏的放了黛玉的手,冷冷的看着她。 “并非黛玉不救,而是黛玉救不了。”她也不过一介女子,要救也是得借着花家,她连为何抄家尚不清楚,怎么敢应承下来。 “倒没想过,大姑娘也是个冷心冷情的,和你那死鬼爹娘一个德行,怪不得,当年就那么让人害了去,也没有人愿意给他申冤!”王夫人冷冷的眼锋像刀子一样凌迟着黛玉,她如今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怕的“就是可怜大姑娘,年纪轻轻没了爹娘不说,还得嫁个瞎子!” “你说什么?”黛玉没有理会王夫人话里的嘲讽,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起父母,她们话里话外,似乎父母死得甚为蹊跷“我爹娘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夫人得意洋洋的看着黛玉一脸焦急的模样“林家和贾家隔着万水千山的,我该知道什么呢?” “你一定知道的!”黛玉慌了神,抓着王夫人的手不放“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雪雁见情况不对,立刻扶着黛玉,强行把她往外拉,这里这么多狱卒,万一姑娘行差踏错,被人利用了怎么办“姑娘,别听这个疯子的话,天色不早了,姑爷还等着呢,我们快出去吧。” “大姑娘,是不是疯话你知道!”王夫人尖利的嗓音从黛玉身后响了起来“如果我的宝玉没事,止不住我还能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一点。” “对了!惜春呢?”坐在车里,黛玉只觉得脑仁疼,忽然她猛得坐了起来,直直磕到花满楼下巴上,顾不上疼痛,她被王夫人的话气晕了头,却忘了那么重要的事“惜春在哪里?” “姑娘,您些别着急,四姑娘和巧姐,还得您拿主意呢。”在狱神庙的时侯,听竹奉命去给其余女眷们送东西,也略微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四姑娘抄家前就一直闹着要出家,住进了拢翠庵里,御林军来的时候,妙玉姑娘把她扮成了姑子,才躲过了这一劫,巧姐儿年幼,被她舅舅领了出去。”听竹生怕自己姑娘受不得后面的话,偷偷看了一眼花满楼,却又想起他看不见,哪里能知道她的想法呢。 “可是后来又出了事,听竹你接着说。”花满楼扶着黛玉,示意听竹接着说下去“听琏二奶奶说,后来有一群流寇趁机打劫了拢翠庵,四姑娘和妙玉都没了踪迹,巧姐儿,到她舅舅那里,转眼他舅舅王仁就说走丢了,十有□□是让那个黑心烂肺的混账玩意儿卖了。” “当真?”大概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黛玉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紧紧攥着花满楼的手,听着这些事情“是贾芸和小红千方百计打听来的,琏二奶奶看着都要急疯了,应该做不得假。” 第41章 脱风尘巧姐得救,漏天机借酒浇愁(倒v) 惜春、妙玉、巧姐,黛玉默默的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不停的书写着这三个名字。她已经不是未经世事,养在深闺的小女孩儿了,她们可能会遭遇什么,她想也可以知道,只希望,能尽早找到惜春她们。黛玉写了一遍又一遍,很快就满满的写了一大张,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都说练字能平心静气,她今天却练的越发心绪难宁。干脆放了笔,唤了雪雁她们过来。 “雪雁,前头传来了消息不曾?”黛玉起身,揉了揉额角“惜春她们怕是不好寻了,问问人牙子,可曾买卖过一个八岁上下的小女孩。” “姑娘,这半日下来,你问了不下十遍了。”雪雁有些无奈,可也不敢刺激她“姑爷都亲自出去找了,定然能找到巧姑娘的。” “我总也不放心。”黛玉也知道是自己乱了分寸,可自来的脾气就是如此,之前不过是压下去了罢了“天下这么大,四妹妹她们能去哪呢?” “姑娘……这……”雪雁有些为难的笑了笑,便不再言语,悻悻的退了出去“听竹,姑娘是不是魔怔了?” “我看快了。”听竹也没了办法“咱们呀,还是求求老天爷,让姑爷快些回来,或者呀,让几个姑娘快些有消息。可是这以后怎么办呀。” “什么以后怎么办?”听竹是四个人中最妥贴的,思虑一向周全,所以黛玉出门,一般是把雪雁和她带在身边,雪雁瞪着眼睛看她,一脸的不明白。 “这绣橘也就罢了,横竖一个丫头,花家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这史大姑娘、四姑娘、巧姑娘、指不准还有妙玉姑娘,都能住到花家不成?”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的数“四夫人家也是抄了的,可你见过她把甄家女眷带回花府不曾。” “绣橘的月钱是姑娘自己出的,依姑娘的性子,几位姑娘也是算在自己头上,定不会麻烦花家的,旁人有什么可说的。” “话是这样,可旁人只会看到,姑娘家的破落亲戚在花家打秋风,指不定怎么编排姑娘呢。”听竹伸出一只手,上下翻了一下“尤其是这位!虽说姑爷会维护姑娘,可流言跟刀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人身上捅一个血窟窿了。” “也是啊……”雪雁愁作的拖住了下巴“这以后才真是麻烦。” “你们两个在院子里说什么麻烦呢?”一个不防,雪雁和听竹就被门口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抬眼就看见花满楼牵着一个小姑娘站在院门口“姑爷!你吓死我们了。”雪雁拍了拍胸脯“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去看看姑娘吧,快要魔怔了!” “好,我去看看。”花满楼快走了几步,可身后的小姑娘似乎并不买他的账,见他松了手,立刻掉头就往外跑!可惜还没跑出两步,就被花满楼抓住了。这小姑娘年岁不大,却相当难对付,在烟花街的时候,他就已经领教过了“别害怕,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你姑父,带你去找你姑姑的。” “这儿不是我们家,我不认识这儿!”小姑娘还是一脸倔强的模样“你是骗人的!” “这是巧姑娘?”雪雁指着她大叫“怎么这身打扮?”巧姐年岁小,却涂了厚厚的胭脂,头上插着两朵大红的牡丹绢花,外面裹着花满楼的披风,长长的拖在地上,怎么也看不出是当年的那个被凤姐捧在手心儿里的千金小姐了,不过这性子,倒是和她母亲学了个十成十。 “我没有骗你,这里是我大哥家,不是大观园,所以你不认识。”花满楼蹲下身子,指了指雪雁“你看看,你可认识她?” “是林姑姑身边的雪雁姐姐。”巧姐见了雪雁,才放松了警惕“雪雁姐姐,林姑姑呢?” “姑娘在屋里等着呢。”雪雁拉过巧姐,不住的打量“可怜的姑娘,这是受了多大罪啊!姑娘快急疯了,如今,可算能安心了。” “巧姐?”黛玉见花满楼他们领着个孩子进来,立刻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她。 “林姑姑!”巧姐毕竟是小孩子,在外面颠簸了那么长时间,猛得见了亲人,立刻扑上去抱着,所有的委屈和害怕,瞬间就迸发了出来“舅舅要卖了我,他说要给我买花,把我带了出去……她们让我接客……我不接,她们打我……不给我饭吃……我不要和那些人睡觉……” “好了,巧姐乖,没事了……”黛玉低低的安慰着巧姐,也是忍不住的落泪。饶是雪雁这般单纯,也知道巧姐是被卖到了何处,咬牙切齿,张嘴便骂“那个畜生!这可是亲外甥女!” 巧姐哭累了,好不容易才止住,黛玉让雪雁她们带着她下去洗澡吃东西,她的肩膀、袖口、胸襟沾满了泪水,不少地方还沾着化开的胭脂,眼睛红红的,倒一点不像平日模样“你在哪寻到的巧姐?”顾不得收拾,黛玉拉着花满楼,一堆的问题就冒了出来“真是那种地方?” “嗯……”花满楼沉沉的点了下头,世道艰难,卖儿卖女的不是没有,可这王家还没到这种地步,就迫不及待的将外甥女卖到那种地方,当真没一丝天良“倒也巧了,陆小凤有个叫欧阳情的红颜知己,是京里的头牌,烟花街里何时进了什么样的人,她都清楚,我直接去找了她。” “那改日遇到,我该谢谢她的。”黛玉看人,从不以家世衡量,而是取其品性,欧阳情虽沦落风尘,但她今日确实有恩于她,她也不会因此而低看了她。 “你若想谢她,不如把陆小凤绑了送她面前。” “你怎么比我还促狭?”黛玉掌不住笑了出来,终是冲淡了她的焦虑。反而花满楼没有笑出来,摩挲着杯子,淡淡的叹了口气“今天,铎儿又没有回来。” 自从听了书房里的话,花语铎就每日里早出晚归,还常常带着一身酒味儿,起先想着她们兄妹情深,花满天也不曾多管,可这两日,他闹的,当真是越发不像样子了。如今,居然还敢夜不归宿,花满天只怕憋了一肚子火,等着收拾他呢。 “铎儿这孩子,酒哪里不能喝,偏偏要跑去外面,怕是和咱们置气呢。”黛玉也是没辙,有时候,她真看不出来这个侄子比她大了好几岁“我只怕,喝酒误事,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就麻烦了。” “他应该不会明知故犯的吧。”花家家规严令不准贪杯,一来伤身,二来酒后乱性,失了言语分寸,便会误事,三来,酒里最易藏着不干净的东西,谨慎提防,总会没错。 而此时,不会明知故犯的某个人,却躲在城中的一个小酒馆里,一壶一壶,不要命的把酒往喉咙里灌。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不住的劝他,可这人喝到了兴头上,力气大的惊人,怎么也拦不住。 “徐兄弟!我,我心里闷呀!憋死我了!”花语铎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撑着桌子,两只眼睛比兔子还要红“我妹妹让人害……害了……我爹和我叔呢……”他打了一个酒嗝,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呵呵……和缩头乌龟一样……缩头乌龟……一样……” “什么让人害了?什么缩头乌龟?岚儿怎么了?她不是病了吗?”对面坐着的,正是花语岚的未婚夫,徐大将军的儿子,当今的亲表弟。本来二人早该成亲的,就是因着花语岚身体不适,才拖到了今日。 “哪里是病了。”花语铎摇了摇头,用手指着徐梓良“都……都是……你那个好表哥……大不了,我花家不和你结亲了……不结了……他……他凭什么……凭什么……给我妹妹……下……下毒……啊!” “不可能!”徐梓良立刻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你喝多了,脑子坏了吧!” “我没喝多!”花语铎挥手打了他一下“你那么……那么大声做什么……要不然你……你告诉我……宫里……宫里的禁药……谁……谁拿的到?” “够了!我送你回去。”徐梓良听的是胆战心惊,他嘴巴里说着不信,心里却已经信了两分,要不是有证据,以花家人的性情,早就报复回去了,花语铎不会跑过来喝这么多酒消愁了……因为他们不能报复…… “麻烦你了,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花满天笑吟吟的把徐梓良送了出去了“等他醒了,我非得好好教训他。” “花大哥只是心里难受罢了。”徐梓良看花满天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心里更加害怕了“语岚妹妹最近怎么样了?” “岚儿啊,岚儿最近好了不少。已经无碍了。”花满天提起花语岚,倒真有几分高兴“幸亏找了一个好大夫看过了,比以前强了不少。” 第42章 心忡忡再谈婚事,闻铁鞋方寸有失(倒v) 徐梓良打从花家回来,就是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晕晕乎乎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回房睡到床上去的。他和花语岚的婚事,虽非两家意愿,而是先帝指婚,但因着两家都不太忌讳男女婚前相见,他与花语岚,还是见过的,不说一见钟情,也是二见倾心了。可现在,他这个表哥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呆呆的望着帐子,不言不语的,直到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了,才慢慢腾腾的坐了起来“来人,把张先生请来。” “公子叫我?”来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看起来不比徐梓良大几岁,名唤张瑛。他能成了徐梓良的心腹,那可真是凑巧。徐家是将门出生,当年随着高祖打天下的人物,说来如今这四王八公,不少还曾是徐家的门人,徐家势大,为了笼络住他祖父,高祖下旨将他姑姑许给了今上。高祖晚年,疑心甚重,尤其是对那些和它打天下的功臣们,几乎都被诛杀殆尽。他祖父和大伯,也在高祖的纵容之下,接连被害,徐家自此式微。高祖去后,因未选定继承人,引得诸子夺位。若非他姑父,也就是先帝以武力镇压了包括义忠亲王在内的一众兄弟,登上皇位,只怕他连出生都不可能。他父亲是祖父晚来子,秉性柔懦,经历这样的事情,吓得病了,躺了几年,就归了西,兼母亲、姑姑亡故的也早,偌大的徐家,就剩下了他一个。恰在此时,这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可想而知,他对这个人,是何等的信任和依赖。 “张兄。”徐梓良压低了声音将自己从花语铎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张瑛“你说今上在想些什么?这门亲事,当初还是为着他才定的。”当年汉王谋嫡,太子根基太弱,外家也没了。为了拉拢花家,先帝本欲将花家嫡长女花语岚许给太子做侧妃,花满天死活不同意,才退而求其次,许给了他。说白了,就是要用花家富可敌国的财富,给太子加码。 “太子是太子,皇帝是皇帝,怎可一概而论?”张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不能吧?这可是先帝定下来的。”徐梓良摇头“今上不会忤逆先帝旨意的。” “所以只能是让花家大姑娘死了。”云淡风轻的,仿佛不是在说一条人命“或者,你死。不过现在看来,花家大姑娘没死成,花家上下肯定提防的紧,第二次,怕是不容易了。” “徐家上下,只余我一个,没想到,他们还是不放心。”徐梓良苦笑一声,摊在了椅子上“要除掉我的,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亲人。” “徐家是只剩你一个,可徐老将军军威犹存啊。”张瑛有些可怜的看着他“若是再加上花家的财富和人脉,足以撼动今上的地位了。要知道,七个儿子,可就是七门姻亲。杨阁老家、山东颜家、金陵甄家、盐商瞿家、姑苏林家可都是和花家联了姻的,虽说甄家抄了,林如海仙逝,林家大不如前,可还有其他三家呢,对了,还有江湖上那帮人,花家凭暗器行走江湖,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暗器世家,花如令更是和西域不少国家都有来往,今上怎么可能放心。” “我知道了……让我再想一想……”徐梓良脸都白了,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似乎连支撑自己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花语铎醒了过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的妻子王宁走了过来“大爷可算是醒了,父亲说,让你醒了就去祠堂跪着去。” “祠堂跪着?”花语铎都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事打了父亲的眼,违拗不得,只能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跑去了祠堂。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他才看见一身朝服的父亲走了过来。 “父亲。”花语铎见花满天过来,立刻很没节操,很乖,很有领会精神的说“父亲,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喝酒了。” “看来这两个时辰跪的还是有效果的。”花满天点点头“你昨天喝过酒,都说了些什么?” “呃?”花语铎当下就愣了,他怎么记得自己喝醉了会说些什么呀“我,我忘了……” “那就再跪两个时辰。”说着,就翩翩然的离开了。 黛玉的桌子上,摆着贾母给的纸笺,蜡封的地方已经被打开了,里面的内容太过让人心惊肉跳,一瞬之间,似乎所有的谜题都迎刃而解,为什么宁荣二府被抄,自己不争气,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最重要的,还是沾惹上了最不该沾惹的皇位之争。小蓉媳妇居然是义忠亲王之女,这样的身份,宁国府居然敢娶,她依稀听惜春说起过,小蓉媳妇不是病死,是上吊死了,想来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最重要的,是这纸笺背后,那一行小字……林氏亡,江南乱,诸雄起,帝位得……林氏究竟指的是谁,是不是父亲,他们的死,是不是早有预谋,为什么林氏亡了,江南就会乱? “这就是要了荣国府命的东西。”如今,可能会要了我们的命……花满楼拿起火折子,一把就将纸笺烧了个干净“史太君那里,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马上,他们就会回过味,来找花家了。” “我知道,烧了好,烧了干净。”这纸笺在黛玉手里的每一天都像烫手山芋,丢不得吃不掉,倒是花满楼的办法简单“只是,父亲的死,也没有头绪了。” “如果连王夫人都能知道一二,那贾家,应该还有人知道。”花满楼俯下身子,看着黛玉的眼睛“岳父的死,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管,总有一日,我们能查出来的。” “我信你,你肯定能查出来的。”黛玉笑着抹了抹眼角“这世上,我也只能信你的。对了,四哥那里有消息吗?湘云怎么样了?”那枚玉佩,一看便知是有人经她的手给她的,在他手上吃了那么多亏,即使是曾经的姐妹,黛玉也要小心三分。所以她才不顾湘云的意愿,硬是将她送去了花府,而不是带回京城。 “除了翠缕,都是四哥的人服侍,她一旦和外界联系,立刻就会被察觉的。”花满楼是君子,不是蠢货,别人都把钉子插在自己背后了,他要是还一味忍让,不管不问,那他真该去找宋神医看看自己的脑子了。 “七弟,七弟妹,贾家三姑娘寄了书信回来,因着贾家被抄,这信便被人给拦了。”花满天拿着一张纸,满脸的愤怒“你们瞧瞧。” “鞋印?”黛玉接了过来,不明白这封信是要表达什么“三妹妹的家书里,怎么只有一个鞋印?” “什么鞋印?”花满楼一把夺过那张纸,仔细的摸索着,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开口“铁鞋大盗,他果然没有死!” “七弟,别激动。”花满天看了一眼惊诧的黛玉,心知花满楼定然没说过,他的眼睛是为何失明“这信的真假还未可知,怎可自乱分寸!” “铁鞋大盗是谁?”黛玉握住了花满楼的手,他才稍稍镇定了些“是当年,刺瞎我眼睛的人。” “刺瞎……眼睛。”黛玉从未问过,花满楼究竟为何失明。并非她不好奇,而是每个人都有旧伤口,一旦触碰,便是鲜血淋漓,她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撕开花满楼伤口的人,即使,他远比一个正常人坚强。 “已经没事了……”花满楼拍了拍黛玉的手。 “父亲当年,已经击毙了铁鞋,这个应该是假的吧。”花满天不动声色的看着花满楼,他一直知道,花满楼心中有解不开的结,这也是花家上下最为忧心的事。如今见花满楼如此激动,他便知道,父亲这次,是做对了“铁鞋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贾家姑娘的家书会落到我们的手上。” “我说过,我一直觉得,他没有死。”花满楼握紧了拳头“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件事情,就让我自行解决吧。” “罢了,我也拦不住你。”花满天摆摆手“父亲的大寿也快到了,我是回不去的,你总要回去,况且江南好歹算我们的地盘,你回去了,总归安全些。” “铁鞋!”花满楼忽然从梦中醒了过来,一身的冷汗,几乎让他打了寒战,已经多少年他不曾梦到过当年的事了。 “七哥哥。”黛玉也被惊醒了,拿了床边搭着的帕子,细细的给他擦去了身上的水珠“做恶梦了吗?” “我梦见了当年的事。”这是花满楼第一次主动说起当年的事“那时候我八岁,刚刚练好一幅字,兴冲冲的去书房找我爹,就见他在和人打斗,那人见了我,一把就把我抱了起来,慌乱之中,我扯下了他脸上的□□,摸到过他的脸。或许,这就是他要刺瞎我的眼睛的原因吧。” 第43章 回南险象频出,茶寮外小凤中招(倒v) 回江南不是难事,听花满天说,贾府的案子,等审理完了,怎么也到秋后了,到时候再回来就是了。只是巧姐的亲人都在牢里,黛玉也不好意思将她安置到花府,思来想去很长时间,她还是将巧姐交给了贾芸和小红两个暂为照顾,并叮嘱了林恒,让他多看顾一些,若有什么变故,她再想办法。 “当年我住在荣国府,只知道府上一向入不敷出,倒真没想到,还有今日之祸。”黛玉坐在车子里,和雪雁听竹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天“就是可怜了这一干姐妹,比秋风落叶还不如。” “哪有那么可怜的,姑娘就是心太软。”雪雁冷眼旁观了几年,可不会同情贾家的人“当年咱们在园子里的时侯,除了四姑娘常来玩耍,其他人连个影子都没有,要不然就是明里暗里的嘲笑姑娘姑爷,如今落难了,还逼着姑娘救人,能求到姑娘这儿,怎么不写封信求求他们家那个瀚海王妃?” “我这不过一句,你倒是有十句等着我!”黛玉白了雪雁一眼“真论起来,当年姐妹们自保尚且不暇,哪有时间管我,也怨不得她们。”她微微掀开帘子,看着前面骑着马的花满楼,三妹妹,真的给荣府府写信了吗? 探春太精明,好不容易摆脱了荣国府,她又怎么会写什么家书;探春也足够冷漠,大观园中,连生母、兄弟都翻脸不认人,她会在意贾家那些人的死活吗?如果不是她写的信,那送信人是不是太厉害了些,能够如此精准的让一封莫须有的信,送到他想让它到的地方…… “好了,不说了,我乏了,让我歇一下吧。”花满楼这几夜一直睡不稳当,她也是难以入眠,如今在颠簸的马车上,居然也能安睡。荣国府、铁鞋大盗、九公子、湘云、惜春、林家、爹娘的死、那张纸笺会招来什么样的祸患……太多的事压在心上,在她猝不及防的时侯,排山倒海的涌了过来。 “可算是醒了!”花黛玉再醒过来的时侯,花满楼已经坐在了她的旁边“这几日,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黛玉脸儿微红的拢了拢头发“你怎么上来了。” “你睡的不安稳,我上来陪陪你。”花满楼说得理所当然,倒惹得两个小丫头的偷笑。黛玉有些恼,瞪了她们几眼才甘心。 “好了,路边有个茶寮,我们去喝杯茶,吃些东西再赶路。”花满楼一手握拳,轻轻地咳了两声,很是明智的转移了话题。 小小的茶寮里,已经坐的七七八八了,他们运气好,还有一张桌子,才不需和旁人拼桌。黛玉带着幕篱,可周围那些男人大喇喇打量的目光还是让她很是不自在,花满楼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替她挡住了这些目光。 “二位客官,您来些什么?”小二很胖,多走几步路都会喘,脸上带着团团的笑,看起来分外喜气。 “来一壶茶,几个馒头就可以了。”这种路边的摊子,除了干粮,也就是一些劣质的茶水了,花满楼随手点了几样,就让人准备去了“玉儿,你和我说说这里是景色吧。” “好啊。”花满楼第一次主动让她讲一些外面的景色,黛玉觉得哪里似乎不对“讲些什么?” “这里的人。”花满楼对周围的环境太敏感了,他能察觉的一股非常浓重的危险的气息,看来,那些人已经明白过来了。史太君将东西交给他们的第二日就仙逝了,他们没能从史太君手里拿到那个东西,自然要找最后见过她的人了。 “这里有八个人,都是普通人打扮,四个拿刀,看起来不像是公门的人。”黛玉立刻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低着声音和他说,虽然她觉得,花满楼只是在提醒自己,而不是真的不知道“周围山清水秀,环境很好,茶寮后面还有一片小树林……”她故意提高了声音,让他们觉得,花满楼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瞎子,果然,那几个人听到她的描述,自由自助的挂上了轻蔑的笑。 “客官,您的茶来喽!”店小二拿了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还放着一个滚烫的黄铜大茶壶。小二一脸喜气的朝花满楼他们走了过来,离花满楼一步远的时侯,他忽然将茶壶往黛玉的方向砸,同时在托盘底抽出一把匕首,刺向花满楼。 “玉儿当心!”花满楼早有准备,一把就将黛玉拉到了身后,长袖轻扬,茶壶便飞到了一边“茶水太烫,还是等等再喝吧。” “你以为,带着这一帮夫人丫头,你们今天能离开这里吗?”八个人见偷袭失败,纷纷抽出了武器,将几个人团团围住“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要的,究竟是何物。”花满楼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而且,我也要离开。” “找死!”敢来拦截花满楼的,如果不是初入江湖的菜鸟,或者要钱不要命的狂徒,就是世家豢养的死士,很显然,这些人不属于最后一种。几个人一齐朝花满楼冲了过来,大概是知道花满楼不好对付,他们的招招式式,都是朝着黛玉的。 花满楼左手紧紧抱着黛玉,右手以手代剑,抵挡着密密麻麻的招式,不过一炷香,双方就拆了不下百招。红袖送湘云回了江南,此时并不在这里,茶寮老板和小二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拿着匕首,偷偷摸摸的就朝黛玉和雪雁她们摸了过来。 “背后伤人,是不是太卑鄙了!”尚未得手,两把匕首就被人踢落了。一身蓝衣的陆小凤忽然从天而降,站在了花满楼的身后。 “陆小凤!”花满楼笑了起来“你来的正好。” “花满楼,懿宁?”陆小凤一脚就把一个匪徒踹倒在了地上“你们怎么在这儿?”他本来只是凑个热闹,没想到,居然遇见了熟人。可惜,现在可不是个叙旧的好时候。花满楼的心性只为求生存却不会伤人,不过是拿钱卖命的,想来也套不出信息,下手并不重。陆小凤可不是善男信女,自然不会讲手下留情,有他帮忙,对付起这群人来便快了很多,不一会儿,就将人全部撂倒在地上了。 “没想到你们几个还挺厉害。”陆小凤踩着一个人的胸口“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不,不知道……”他们是土匪出身,压根没有江湖道义可言,见打不过,立时就招了“是有人花十万两白银,要我们夺了这两位手里的东西。” “十万两?”花满楼已经没有了刚才打斗时的模样,和黛玉站在一处,分明是一个翩翩公子“没想到,我们还挺值钱的。” “是你们手里的东西值钱。”陆小凤回头看了一眼花满楼,朝他眨了眨眼睛“我都想看看,那价值十万两的东西啊是什么了。” “可我手里,确实没有这样东西。”花满楼依然摇着折扇“放了他们吧。” “还不快滚!”陆小凤依言收回了脚,见他们跑远了,才笑眯眯的和花满楼还有黛玉聊天“没想到,你们俩也有得罪人的时侯。” “是人都有可能得罪人,我自然也不例外。”花满楼回答的很朴简单,接着,他又问了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祝寿呀。”他摇了摇手里的请柬“花老爷子六十大寿,肯定有不少美酒,有美酒的地方,怎么能少了我陆小凤。”他得意的看着茶寮“不过这些人真够蠢的,懿宁,你知道他们蠢在哪里吗?” “普通茶寮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么白白胖胖的。”黛玉见他真拿自己当深闺里不知事的姑娘夫人了,直接干脆利落的让他打了脸。她似乎天生就有噎陆小凤的本事,陆小凤无语的看着她“我说,你们家还有嘴巴比你更厉害的么?” “有啊,我四妹妹比我厉害。”不过前提是她乐意和你呛。黛玉很是云淡风轻的回答他“也许你们以后能见到呢。” “我宁肯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一个就够让他头疼了,再来一个,他宁肯立刻娶了薛冰。 “一定能见到的。”花满楼握紧黛玉的手“很快就能见到了。” “呃,你说的四妹妹,她怎么了吗?”陆小凤见气氛不对,摸了摸鼻子,问花满楼。 “四妹妹在荣国府抄家以后,就被流寇掳走了。”花满楼知道,这种事,陆小凤应该能帮的上忙“大智大通说,他们往南走了,这一路,除了回去给我爹祝寿,我们也要找找四妹妹。” “来了南边,还不是等于将人送到了花家的地盘,这帮人就是自投罗网喽。”陆小凤一脸的幸灾乐祸“懿宁,你且安心吧,我肯定你四妹妹会平安归来的。” “如果能救回四妹妹,那我就多谢陆大侠了。” “好说好说。”陆小凤第一次见黛玉不噎自己,高兴的直挥手,紧接着,他就苦了脸,他好像不小心答应了什么麻烦的事“我说懿宁,一次不坑我你会死吗?” 第44章 破庙内误会连连,说形势血浓于水(倒v)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金陵城古称石头城,六朝金粉,虎踞龙盘,说不净的风流韵事,看不完的秦淮风月。花满楼一行人坐在阅江楼上,楼下江水涛涛,秦淮河两岸的秀美风光尽收眼底。 “当真不愧曾经的国都,果然繁华。”陆小凤一向无肉不欢,无酒不欢,美滋滋的就着切得薄如蝉翼的牛肉喝了一大口酒,他舒服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我说你们两个,这么好的酒,当真连一口都不喝?”他哐当一声放下酒杯,只觉得不够尽兴“花满楼,来来来,咱们俩喝一杯。”他拿起两小坛酒,把一坛放到花满楼面前。 “好。”花满楼拿起酒坛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确实是好酒。” “我陆小凤挑的酒,什么时候差过?”陆小凤得意的就像一个孩子“不过还得感谢懿宁,要不是她在,你也不可能带我跑这儿來喝酒。”花满楼和其他世家公子比,显得随意很多,对衣食从不挑剔,只是带着黛玉,才会处处费心。陆小凤见黛玉似乎要说什么,立刻转移了话题“南边这么大,你们怎么肯定,四姑娘在金陵?” “京城附近从未听说过流寇盛行,倒是金陵和平安州,这几年流寇劫匪盛行。他们往南边走,那就可能是打这两处来的,金陵是必经之路。那种人一般不会在城里生活,但他们也是人,总是要吃喝睡觉的。”黛玉果然被陆小凤把话题引走了“如果真的是这两处的匪徒的,就一定会来金陵补充补给,或者销赃。”这也是她们两个唯一有机会逃脱的地方。黛玉只希望,自己来得不算迟。 “销赃?”陆小凤差点将酒吐出来“我的好妹妹,荣国府都抄了,哪有什么值钱物件儿啊?” “四妹妹是和寄住在拢翠庵的尼姑妙玉一起被虏的。”黛玉叹了口气“妙玉本是姑苏仕宦人家的女儿,来荣国府的时侯,随身便携带了几大箱的财物,瞧她日常起居所用,就已是非凡的。” “这寄住在荣国府尼姑都不简单啊!”陆小凤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胡子,一般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是在思考“那些劫匪本在南边,怎么会知道荣国府寄住的小尼姑有大比财富呢?” “或许只是想浑水摸鱼吧。”黛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借着抄家,荣国府慌乱,或许能摸到些什么呢。” “那我们去当铺找找?”看着黛玉明显无语的眼神,陆小凤觉得自己要被蠢哭了。江南的酒楼、当铺、农庄,花满楼说一句就有人看着,哪里用得着他去找“还是去尼姑庵吧,若她们逃出来了,肯定会去庵里。” “你去城外,我们在城内,咱们分头找找。”花满楼和黛玉也觉得,寺庙尼姑庵里或者有线索,欣然同意了陆小凤的意见。一行人吃过饭就分开了。 “这雨也下的忒急了些。”谁都没料到,会忽然下起雨来。陆小凤匆匆躲进了一座破庙,拧了拧袖口上的水,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落汤鸡,落汤鸡!”庙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庙里来了只落汤鸡。” “司空摘星!”陆小凤立刻跳了起来“你这个猴精,快些出来!”空气中划过几道影子,飘忽不定的,陆小凤瞅准时机,跳起来一把就将司空摘星的衣领揪了过来“果然是你这只老猴子!”他拽着司空摘星往香案的地方坐了下来“你怎么来了这里?” “那你怎么来了?”司空摘星也不回答,故作高深的戏弄着陆小凤“你先告诉我,我才能告诉你。” “别提了,又被那个女魔头坑了。”陆小凤摇摇头“我答应帮她一起找她妹妹。”陆小凤一边说,一边握住了从香案底伸出来的一只手“小妹妹,就算是掉在地上,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哇!什么人?”司空摘星一蹦三尺高,扭过头来就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躲在香案底,一只手腕被陆小凤压着,整个人狼狈的趴在地上“你胡说,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这是你的?”司空摘星捡起地上的琉璃佩“你一个小乞丐,怎么会有这种古法琉璃佩?”司空摘星翻来覆去的仔细看看着这块黄绿相间的镂空牡丹佩,牡丹叶的地方,小小的刻了一个花字“分明是偷了花家的东西!” “我没有偷,这是我姐姐给我的!”她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陆小凤听见花家两个字,愣了一下,就让她脱了出来“你姐姐是花家人?她是不是姓林?” “你认识?”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听到陆小凤这么问,诧异的抬头看他们。 “你姐姐找你快找疯了。”陆小凤想起他刚刚好像不小心说了了不得的话让人家妹妹听到了,立刻刷起了惜春的好感,只希望她可千万别说漏了嘴“小妹妹,刚刚对不住了。”他一把夺过司空摘星手里的琉璃佩塞给了她“我去给你把你姐姐找过来啊!”说着就没有影子了。 “你是花七夫人的妹妹?”司空摘星啧啧绕着惜春看“林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不像被赶出去的呀?” “我没有被赶出去”惜春看着司空摘星在自己身边打转,不耐烦的低着头“他真的去找林姐姐了?” “肯定啊,他最怕花七夫人了,恨不得见了都绕道走。”司空摘星拍了拍手“一会儿有好戏看咯。” “惜春?”黛玉和花满楼很快就过来了,黛玉走的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过来的。惜春见了黛玉,立刻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林姐姐,妙玉,妙玉死了……” “妙玉?”黛玉蹲下身子,摸着她长长短短的头发,抬起她的脸,一道伤疤横贯了她的半张脸“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他们,他们想要……妙玉姐姐不答应……被他们杀了。”这么多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段事情“我把脸划了,才躲过一劫。他们要卖了我,我逃了,不知道去哪,就想去找你……我都不知道你在哪……” “好了,好了,没事了。”黛玉抱着她,一股酸臭的味道萦绕在鼻腔里,难怪陆小凤能把她当做乞丐了“我们先回去,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惜春被带进客栈里,好好地洗了个澡,吃了些饭,大概是之前吓怕了,她现在一刻都离不了黛玉,连洗澡的时候都要叫几声,看她在不在外面。惜春换了一身青蓝色的衣服,红着眼睛问黛玉“林姐姐,雪雁说老祖宗不在了,真的吗?” “老太太……”黛玉放下手里的医书,半晌才说“已经仙逝近半个月了。”她招招手,让惜春坐了过来“宁荣二府,要到了秋天才会审完,在这之前,恐怕得委屈你先住在庵堂里了,毕竟,你是因着妙玉说你已经出家,才躲过去的。”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比起在牢里,林姐姐能收留我,已经很好了。”惜春一向冷情,和谁都是淡淡的,尤其不齿她那哥哥嫂嫂的为人,可如今,还是有了兔死狐悲之感“林姐姐,你去看过他们了?” “只是去女囚那里看过而已。除了老太太、你和巧姐,悉数关在狱神庙呢,虽说困苦,倒也没受什么为难,就是琏二嫂子,病着不轻。” “哦。”惜春听了,还是低着头“当年他们那样对姐姐,如今却还要依仗姐姐,也不知道他们害臊不害臊,” “你这孤拐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黛玉恨恨的点了一下惜春的脑袋“你这模样,将来怎么找婆家?” “我都打算好了,就在庵堂过一辈子,和妙玉一样,陪着佛祖。”惜春摸了摸脸上的疤“若是嫁了个二姐姐那样的,还不如死了干净。反正我这模样,也定然没人娶我。倒是林姐姐嫁了人,和往常大不一样了,你是怎么惹了那个蓝衣服的公子了,让人家编排你是女魔头?” “陆小凤?”黛玉按按的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你少转移话题,这道疤,我是定然要帮你治好的,你也休想赖着我一辈子!” “玉儿,家里来人接了。”姐妹俩正说着话,花满楼就推门有了进来。花家的马车名为泉鸣,因车上镶嵌了八十一颗空心铜钉,走起来发出叮咚的声音,宛若泉水撞到石上而得名,只要听到这声音,花满楼便知道,是花家来人了。 “这么快?”黛玉拉着惜春站了起来“还好东西都没打开过。” “林姐夫。”惜春见花满楼进来,紧张的站了起来“四妹妹是吗?不必客气,随意就好。” “对啊,花满楼最疼夫人了,你是懿宁的妹妹,他肯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千万别客气。”陆小凤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你说对不对啊,花七夫人?” “哦,现在不是女魔头了?”黛玉见陆小凤拿起一壶酒喝了起来,很是不怀好意的反问了一句。 “噗……”陆小凤被呛的连连咳嗽,他是不是最近香烧少了,才会被整的这么狼狈。 第45章 惊雷起探春来信,寿宴开大戏开锣(倒v) “什么女魔头?”陆小凤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花满楼要这么好奇做什么,不等黛玉说话,他就抱住了花满楼的肩膀“华平都等急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看在你救了四妹妹的份儿上。”黛玉带着惜春往后走“这次就算了……”陆小凤一脸猫被耗子咬了,疼又不敢叫的样子已经够让她乐半天了,至于其他,她可没那么小气。 “玉儿,你又淘气了吧。”花满楼觉得自己的脑袋比陆小凤还疼“你怎么老是逗他?”陆小凤很是悲愤的点点头,他也想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她了。 “就是看他每次笑得都像偷了腥的狐狸,就想踩两脚。”黛玉回答的太不负责任,陆小凤指着自己无语了大半天“她其实是司空摘星的妹妹吧?” 被自己家里的人坑了,有时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比如说现在的陆小凤,他眯着眼睛看着晕倒在车里的花满楼,和马车下来来往往的花家下人,完全弄不明白花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公子,请下车吧。”花满江站在车下,笑盈盈的看着他,他自觉装不下去,立刻坐了起来“花四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黛玉让人扶下了车子,走了过来,也是一头雾水“四哥?这是做什么?” “是爹吩咐的。”花满江敲了敲扇子“先将七公子带进去。”接着,又对黛玉说“别担心,一会儿告诉你,爹在里面等着呢。” “不会是……铁鞋大盗的事,爹也知道了?” “什么铁鞋大盗?” “就是十七年前,刺瞎楼儿眼睛的人。”他们是边走边说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厅“十七年前,铁鞋大盗掳走了楼儿,刺瞎了楼儿的眼睛。八年前老夫联合各路武林豪杰,诛杀了铁鞋,可楼儿总觉得铁鞋没死。”花如令叹了口气“如今楼儿都成亲了,可这心结还在,我也是没了办法,才设下这个局。” “那封信,也是父亲伪造的?”花如令点了点头“我想着,让一个人假扮铁鞋,让楼儿将他诛杀,也能解了这个心结。” “那这假扮的人,花老爷是打算让我来?”陆小凤听说花满楼是被刺瞎了眼睛,心里早就答应了这件事,就是嘴硬“这可是要命的差事。” “正是因为此事凶险,才需要一个武功、智谋、心计一流的人。”黛玉听的差点笑出来,可是想到花满楼幼年失明,她怎么也笑不出。花如令不愧是商人出身,漂亮话说起来能让陆小凤飞起来,飘飘然的就答应了下来。 “四哥,父亲这个主意能行吗?”黛玉看着花如令起身去桃花堡安排寿宴上的事,总觉得怪怪的“七哥哥,不是这么容易上当的人。” “由着他去吧,爹这也是心病。”年纪大了的人,总是容易疑神疑鬼,何况,是关于他觉得最愧对的儿子“不让他折腾这一出,他是不会消停的。”花满江对谁都有办法,除了他爹和他弟弟,就算是荒唐,他也只能让他荒唐去“对了,听说西门庄主帮你诊病,如今已经大好了。” “西门庄主说,这毒解起来麻烦,怕是没个一年半载是不能好利索的,倒是累得庄主,还亲自去了一趟京里。”黛玉浅浅的笑着,带了几分担忧“我倒是还好,就是岚儿,她这亲事,还要耽搁下去了。” “岚儿的婚事是先帝御赐的,梓良性情温和,不会在意的。”花满江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是发愁,毕竟,语岚比黛玉还大呢“你也不用担心,倒是花家连累了你。” “我也是花家人,哪有什么连累的。”黛玉摇摇头“父亲大寿,家里忙乱,我不说帮忙,已经是不孝了,还让父亲为了我们担心。” “家里那么多人,哪里就需要弟妹操劳了。”如今管理内宅的是花家二夫人颜氏,惯是好强的,其他妯娌都是摸不到一点管家权,黛玉想要帮忙,也是没用“要是真想尽孝,就早些让父亲抱上孙子,他才是真开心。”花满江笑着打趣“好了,这一路。舟车劳顿,弟妹先歇歇吧。”他从袖口拿出一封信,交给了黛玉“对了,这里有一封信,是给弟妹的,你不在,我就先收起来了。” “三妹妹?”黛玉看了一眼信封,虽未署名,她还是能认出来“有人要来花家偷瀚海玉佛?” “什么?”花满江一把夺过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前段时间和亲瀚海国二王子的那位公主,是贾府三姑娘?”他的脑子飞速转着,想要把事情理出个头绪“弟妹,这封信可否借我用用?” “好啊……”黛玉还未说完,花满江就拿着信离开了。黛玉呆在毓秀山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让雪雁将自己还差几针就做完的那幅百寿图拿了出来,今日做完了,拿去装框正好可以作为寿礼送予花如令。最后一针绣完,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爆炸,也不知道陆小凤这家伙用什么办法跑出来了。 “四妹妹,快些躺下。”花满楼起来找不到她,肯定会找过来,黛玉将百福图塞到雪雁手里“雪雁,你先收起来,一会儿交给忠叔。” “林姐姐,人家都说彩衣娱亲,你这是什么,娱夫啊?”惜春扯开被子躺了进来,末了还不忘打趣黛玉,黛玉收拾针线的手顿了一顿,看着惜春“这是父亲的主意,我总不好反对的。”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毕竟从不曾撒谎骗过花满楼,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了。 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心一横,她就扑到了门口“七哥哥是你吗?” “玉儿?”花满楼停了下来“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开门。”门口传来铁锁哗啦啦的响声“玉儿,你往后退,我把门打开,当心伤到你。” “咣当!”门就从外面踹开了,黛玉拍了拍胸口,看向陆小凤,他们不会也是这么出来的吧? “玉儿?发什么愣呢?”陆小凤撇嘴,他们出来的方式比这个凶残多了,不过不能让她知道罢了。花满楼以为黛玉受了惊吓,拉着她不住的摩挲“这里是毓秀山庄,别害怕,我们出去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林姐夫。”惜春觉得,这个姐夫和他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应该是个好人,抗拒的心里少了很多“不是开寿宴吗?为什么把我们关起来?” “我也不太清楚。”花满楼摇头“爹他们可能不想让我面对他,才把我们关了起来。” 可怜花平被陆小凤和花满楼一顿好打,才按照花如令的吩咐,支支吾吾的告诉他们,寿宴改到了桃花堡。可怜大家都是演戏的,怎么就他一个要挨揍,花平捂着嘴,又去准备马车了。只希望,事情穿帮了的话,七公子能看在他已经挨了一顿打的份上,别再打他了。 桃花堡因其所在的山上大片桃花开得极好,盛放时去云霞漫天而得名,如今虽不是桃花盛放的时节,但一片葱郁的桃叶上,花家二夫人别出心裁的系上了红色的缎带,也是一片喜气洋洋。花如令在武林德高望重,年轻时也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如今上了年纪,威望更是不减当年。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群,只把他高兴的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花满楼他们过来的时候,恰好碰到一身蓝底红边绣金捕头装的金九龄也来拜寿。这位天下第一捕头极懂生活,若不是今日穿了捕头装,黛玉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过来了。 “陆小凤。”金九龄和陆小凤也是朋友,因为他们有两个一样的爱好,一个是查案,另一个就是喝酒“金九龄,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为什么在这儿,我就为什么在这儿。”金九龄和陆小凤打哑谜“七公子也在,这位想来就是七夫人了。” “正是内子。”花满楼觉得,金九龄看见黛玉之后,眼睛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不自觉的就把黛玉挡到了身后“金捕头,我和内子还要去见父亲,怕是不能招待了,还请随意。” “好说,好说。”陆小凤勾着金九龄的脖子“花满楼你安心去,这里交给我。”看他俩走远了,陆小凤才放下手“我说金九龄,你一直盯着人家老婆看什么呀?” “这是前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金九龄也爱美女,不过和陆小凤不一样,查案中的美女,他是敬谢不敏的“这位夫人可不简单。” “人家简单不简单,是花满楼该操心的事。咱们呀,还是喝酒去。”陆小凤貌似漫不经心的对金九龄说,但心里还是默默记下了“这花家的酒,可都是好酒,你舍得放过?”即使查案过程中的酒宴是鸿门宴,金九龄也是不愿意错过的“好,喝酒去。” 第46章 扮大盗引来真窃贼,暗流涌妯娌心难齐(倒v) 黛玉是在女眷那里的,外面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依稀能听到些不醉不归之类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都说江湖人豪爽,倒也名不虚传。 “弟妹笑什么?”甄若仪难得的坐在了桌上,这样的好日子,她也不想坏了父亲的兴致。黛玉身边还有几位嫂子,都看着她笑,倒让她脸红起来了“没什么,就是听见外面的声音,觉得有意思。” “你也忒实诚了。”杜汐当下便笑了起来“还不快打四嫂子,看她还问不问了!” “我不打四嫂子,我打你。”黛玉也笑得掌不住“叫你编排我。”连一向清冷的五嫂瞿娇都笑了起来,直说她们两个是活宝。 “二嫂子还在忙吗?”笑过了也闹过了,妯娌几个才发现二嫂居然还没有过来。 “这样大的日子,她不是忙着管束下人就是忙着迎来送往,哪有时间和我们一起玩。”杜汐快言快语,混不在意,倒是甄若仪叹了口气“二嫂也是可怜。”花家其他男人再怎么样,也都能撑起自己的小家,独独老二花满山万事不管,颜芷晴又太好强,什么事都要争一争,母亲生前让她管理内宅,她就下了死力气,旁的妯娌,是半分都沾染不得的“若是二哥……罢了,这话咱们说不得的。” “二哥怎么样?”瞿娇冷哼一声“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要怎样上进,花家又不曾短了她的嚼用,防咱们比防贼还厉害!”黛玉在花家主宅住的时日短,妯娌之间的之间的龋齿她却看得分明,此时也不说话,只端着一个杯子静静的听着。 “外面是些什么人来了?”黛玉闻见一股香味,有些像檀香,也有些像松香,浓郁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往外望了望,一个穿深棕长袍,戴虎皮帽子,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在和花如令说些什么,他身后是一个蒙着轻纱的红衣舞女和三个侏儒,几个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满满的都是金子。 “那个啊,瀚海国的特使吧。”甄若仪瞟了一眼“每年父亲过寿,瀚海国都会派人过来祝寿的。” “瀚海国?”黛玉心下一动“瀚海国和花家交好吗?” “何止是交好,连它们的国宝都存在花家。”花满溪人后是个大嘴巴,瞿娇知道的事情相当多,只是她天性不爱言语“据说,那宝贝是瀚海国的象征,王子想要继承王位,就要先拿到那个东西。瀚海国王有凤凰、麒麟、孔雀三位王子,凤凰王子年长有德,威望甚重,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就是听说最近病得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孔雀王子最得王后喜爱,很是不安分,麒麟王子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确实如此。”甄若仪点了点头“我刚嫁进来那年,凤凰王子还来过,也不知怎么就好好染了病。” “真是够可怜的,有了王位继承权却没有命享。”杜汐掰了一块羊排,成功换来了她嫂子们不赞同的目光,她取了块帕子擦了擦手“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注意礼仪嘛!真够麻烦的。” “嫁进来这么多年了,你也不知道收敛。”颜芷晴姗姗来迟,终于坐到了桌上“平日怎么胡闹都成,今儿这场合,绣花架子也得拿出来一套啊。” “是了,我一个走江湖卖把式的女子,怎么比得上山东颜家,圣人之后,书香传家。”杜汐最讨厌旁人拿她的教养说事,当下便炸了“也就七弟妹能和二嫂比了。” “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倒是有一堆话。”颜芷晴也没有争辩,端的是大方沉稳“咱们些看看,瀚海国特使带来些什么稀罕东西吧。”杜汐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知道今日不能闹事,咬牙忍了下来,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外面“这瀚海国好生有趣,送这么个狐狸精过来!” “一个舞女而已。”那个红衣舞女已经随着音乐舞了起来,虽蒙了面纱,眼睛却更加妖娆,直能把人的心摄了去,看那些男人神魂颠倒的样子,倒也难怪杜汐要骂人了。颜芷晴只看了一眼,就低了头“总不能把六弟给勾了去吧。” “他要是敢不规矩,我就把他阉了。”杜汐恶狠狠的回答“要不然,我就把那个女人杀了。” “六弟妹好魄力。”瞿娇不咸不淡的看着,花家老五房里虽没有姨娘,通房可多的很,这么多年,夫妻早已相敬如冰,率真如杜汐这样的话,她是再也不会说了。黛玉心里存了事,也没心情应付这些妯娌间的机锋,宴席刚散,她就寻了个借口回房去了。 “我让人去前头找你,没想到,你倒跑到这里多懒来了。”花满楼推开房门,就闻见淡淡的血腥味“玉儿?你在做什么?”花满楼劈手夺下了她手里未绣完的牡丹,血腥味就充斥进了鼻腔“你是打算拿血染绣线吗?” “我一时跑了神,没有注意。”黛玉看了一眼指尖,几个大大小小的洞滚着血珠子,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扎了手“前面的客人散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四哥帮着应付呢,他让我回来陪陪你。”花满楼取出一瓶药膏,轻轻地帮黛玉涂在手上“这段时间,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没有。”黛玉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花满楼以为,她只是不想自己担心,却不知道,她是因为从没有骗过他而不敢和他对视“七哥哥,当年很疼吧。” “当时很疼,不过现在,我都快忘了当年的感觉了。”黛玉的手摸着他手指内侧一块隐秘的伤疤,酥酥麻麻的痒“倒是刚失明时候,那种绝望,我至今还记得。”阔达如花满楼,他的心里,又何曾没有过不去的槛,解不开的结呢,只是他太坚强,才让人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在我八岁之前,其实我有很多梦想的,我想过和大哥三哥一样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辅佐皇帝,匡扶社稷,也想过做一个将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或者像二哥、四哥一样,做一个文人雅士或者帮助爹打理家财。不过现在,这些都只是梦了。” “可你比那些人还要厉害,我觉得你是最厉害的人了。”黛玉握着花满楼的手,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你能帮助你见过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只是眼里有光,你不一样,你心里有光。” “心里有光?”第一次有人和花满楼说这样的话,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惊诧,只有相信和笃定,对花满楼的信任。 “对啊。”黛玉觉得,有一个问题,她必须要问的“七哥哥,你想亲手杀了铁鞋吗?” “杀了他?”花满楼摇头,他从未想过杀人,即使是刺瞎自己眼睛的铁鞋大盗“我只是觉得他还没有死,我和他的恩怨,也就没有了断,了断了,就放下了。” “这样啊。”黛玉点头,表示自己听的很认真“这么多年,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我也得到了很多,我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能闻见风中的木叶果香,如今还有了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他褪下手中的红宝石戒指,将它戴在黛玉手上“这是我娘给我的,送给你。”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刚刚的话,风中响起飒飒的风吹树叶的声音,似乎还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就砸向了花满楼,虽知是做戏,黛玉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七哥哥!” “玉儿,乖乖呆在房里。”花满楼以为是铁鞋大盗,抽出剑就往外追,同时也不忘叫上某个爱看热闹的小凤凰“陆小凤!” 陆小凤穿着宋神医给的雪丝缠,戴着一个奇丑无比的僵尸面具灵活的穿梭在桃花堡里,按照花老爷的设计和花满楼你追我赶,好不热闹,陆小凤见时机成熟,纵身一跃就跳进了乌金镖的房间。 有句话说,理想的丰满是为了映衬现实的骨感,这句话真可算作至理名言了,尤其是现在现在乌金镖房里的陆小凤,他来的时候,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乌金镖趴在地上,身下有大滩的血迹,显然是活不成了,关泰愣在原地,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该按照计划和陆小凤对打还是该停下来查清楚乌金镖的事,偏偏花满楼已经追了上来,顾不得管屋子里的事,陆小凤当机立断跳出了窗户,按照计划让花满楼刺自己一剑。 “陆小凤!你开什么玩笑!”花满楼的剑尖已经穿透了雪丝缠,却没有扎进去,而是及时收了手,他放下了手里的剑,从身后摸向了陆小凤的肩膀,脸上带着淡淡的恼怒。 “如果这是个玩笑,我也想问问,这是开什么玩笑!”陆小凤的表情严肃,手指轻轻一扯,号称刀枪不入的雪丝缠就变成了一堆废布,挂在他的指尖,仿佛在嘲笑什么。 第47章 失玉佛铁鞋重现,论计谋自取其辱(倒v) 事实证明,神医的话有时候当真不靠谱,号称刀枪不入的雪丝缠,居然比一件普通的衣服都脆弱,如果不是花满楼及时收了剑,陆小凤估计已经被扎了个透心凉了。他指间夹着雪丝缠的残片,对着宋问草怒目而视“宋神医,你这雪丝缠可连我的一件衣裳都比不过,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有时候对手的演技太过拙劣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宋问草让他带面具的时候,一口就说出了花满楼曾摸到铁鞋大盗的脸这种事情,实在不能不让陆小凤起疑。 “呵呵……”宋问草摸着额头上的冷汗“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被掉包、掉包了吧。” “掉包?”陆小凤可不相信他的鬼话“算啦,反正我也没事,咱们先去看看乌掌门那里怎么回事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花满楼要是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一个局,那他就傻透了。 “这几年,你老是说铁鞋没死,爹担心你钻牛角尖,才设了这个局。”花满澜这个爱凑热闹的当然不会放过这场好戏“不过,看起来没奏效。” “爹,孩儿让你受累了。”只是因为他的一个直觉,就让这么多人陪着他受累,感动夹杂着愧疚,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好了楼儿,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乌金镖的身上除了几个血窟窿,还盖着一张纸,零星散落着一些瓷片。纸上面印着一个鲜红的血脚印,陆小凤捡起那张纸,看着花满楼“看来你的直觉不错,铁鞋大盗可能真的没有死。” “他奶奶的铁鞋,这个老小子居然还敢装神弄鬼,看把他抓住了,老子不弄死他!”鹰眼老七握紧了拳头,恨恨的说。 陆小凤将乌金镖的尸体翻了起来,后心处有一个宽约两寸的刀痕,应该就是致命伤了“看伤口,应该是柳叶刀,一刀毙命。”金九龄看了看伤口,当机立断“如今看来,铁鞋就隐藏在桃花堡里,我们现在应该把这个房间封起来,轮流守着,以免重要的证据被凶手毁了。”花如令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灰败“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江儿,告诉那些护院,让他们仔细些,尤其是女眷居住的地方,不准任何人擅自出入。” “知道了。”因着黛玉收到的信,花府上下的护院都被调了过来,维持安全倒也绰绰有余“那我下去安排。”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瀚海国特使埃米尔带着那群瀚海国的人听到动静都聚了过来,堵在了门口。 “惊动各位了,这里并没有什么事情,还是请回吧。”他们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商量这件事,听见花满楼这么说,才渐渐散去,花满楼和陆小凤、金九龄一行也离开了房间。 “我说花满楼。”陆小凤边走边问“你是怎么认出来是我的?” “我追铁鞋的时候,曾经叫你来帮忙。”花满楼想都不用想“你这么爱凑热闹的人,居然没有来,已经很奇怪了,而且,那个人身上,有浓烈的酒味,还是西域葡萄酒,我记得,你今天喝了不少葡萄酒。” “那如果铁鞋恰好也是个醉猫么?” “确实,葡萄酒遮掩了你身上的气息。”花满楼点头“不过一个人的武功路数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即使,你用的不是自己惯常的武功。我追你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 “看来,这世上是没有人能骗过你花满楼的喽。”陆小凤看了眼四周“桃花堡今天怎么这么多护卫?” “这些是四哥特地调来的,说是为了保护今天宾客的安全。” “哦,看来四公子是已经料到,今天会不安全喽。”金九龄心神一动“四公子神机妙算,当真令人佩服。” “哪里,今日人多,四哥惯来小心,实属正常。”不硬不软的一颗钉子,直钉着金九龄说不出话来“我先回房间了,你们自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麒麟王妃当真不让须眉。”黛玉站在阶前,她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瀚海国女奴服饰,皮肤坳黑的小丫头“三妹妹如今,可是如愿了?” “林姐姐好眼力,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那女子连嗓音都是哑的,若非她承认,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神采飞扬的三姑娘探春“连那个女人都被我骗过去了。” “我们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认出你并不稀奇。”黛玉并没有请她进去坐坐的意愿“倒是你,那封信,你是故意的吧?借花家的手除了孔雀王子,凤凰王子病重,王位,就该落到麒麟王子头上了。” “我自知瞒不过林姐姐,这不,亲自来向姐姐解释了。”探春也不在意,直接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其实,这事对花家,对林姐姐也有好处不是。至少,花家不会莫名其妙的丢了瀚海玉佛。” “一派胡言!”大观园一众姐妹中,探春功利性最重,可也未见过她这般“你敢说,凤凰王子病重,孔雀王子来盗瀚海玉佛,与你毫不相干?” “林姐姐闲云野鹤的日子过多了吗?怎么还是如此天真。”探春不屑一顾的瞟了一眼黛玉“我是本朝的公主,安定公主。”她一字一顿,将每个字都咬的清清楚楚“你觉得,下一任瀚海国王,是有本朝的血脉好,还是蛮族的血脉好?我做的事就算今上知道了,你以为,他会治我的罪吗?” “今上恐怕也想不到,安定公主行事如此恶毒。”借着花家和瀚海国王室的交情,黛玉想打听些什么,还是很容易的“竟然给凤凰王子下毒……” “林姐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探春的脸色古怪至极“说我下毒,总要拿出证据来,小心本宫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过!” “你敢吗?”黛玉有些可笑“荣国府被抄,我回京曾见过他们,你偷偷夹带了什么,真当没人知道不成?对了,云儿和四妹妹也在这儿呢,王妃可有心情叙叙旧?” “云妹妹?”探春的脸色煞白,仿佛一下脱了力,说话都结巴起来了“不,不用了……本……本宫,不是,我……我累了,改日吧,林姐姐,我先回去了。” “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今日就不留妹妹了。”黛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塑像“下一次若妹妹还想算计花家,休怪我无情。” “天色这么晚,你怎么站在外面?”探春和花满楼几乎是前后脚,探春刚走,花满楼就回来了“我不放心,就在外面等着了,铁鞋怎么样?死了吗?” “你还装?”花满楼笑得有些无奈“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黛玉红了脸,小声的嘀咕“四妹妹说了,这叫彩衣娱亲。” “彩衣娱亲?”花满楼被逗乐了“四妹妹可真是一个妙人。”黛玉有些有些挂不住,正要说话,就被打断了“不过,铁鞋大盗可能真的没死,还杀了乌掌门,我若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带着红袖。” “没死!”黛玉捂住了嘴巴“爹不是联合五大高手杀了他吗?难道借尸还魂了?” “这世上哪来的借尸还魂。”花满楼点了一下黛玉的额头“想象力别太丰富了。” “你又点我!”黛玉摸了摸额头,尽量让气氛轻轻一些“会变笨的。” “七少爷,七少奶奶。”黛玉和花满楼在院子里笑成了一团,华平却忽然跑了进来“老爷忽然晕倒了,叫少爷过去呢。” “父亲晕倒了?”黛玉吓了一跳“我也去看看。” “哎,七少奶奶,您迟些去吧,如今老爷那里还有好多江湖中人在呢,您去不方便。” “华平说得没错,玉儿,你早些休息,我去看看怎么一回事。”花满楼以为花如令受不了今天的刺激,才昏了过去,匆匆的赶了过去,除了花家几个兄弟,四大高手,宋问草,陆小凤和金九龄也过来了,花如令瘫在椅子上,一脸的沉痛“那个东西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可是那件东西?”花满楼当下也不淡定了,那件东西倒不是多贵重,而是干系着一国是否能平稳过渡政权,关系着万千百姓的安宁,一旦丢失,后果如何,他连想都不敢想。 “正是。”花满山点了点头,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鹰眼老七最是沉不住气,立刻就叫了起来“我说老花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倒是说明白呀!” “可是藏在花家的瀚海国宝,瀚海玉佛?”花如令点头,金九龄接着问了下去“瀚海玉佛的事,都有哪些人知晓?” “老国王将瀚海玉佛托付给我的事,除了花家人,没人知道,至于藏的地方,除了我和楼儿、江儿,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花如令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金捕头,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第48章 姐妹齐心渡难关,须眉难掩巾帼色(倒v) “不瞒各位,是朝廷接到密报,说有人要偷瀚海玉佛,圣上担心玉佛失窃影响两国邦交,特地派我过来的。” “今上也收到了密报?”花满江感慨这安定公主可当真不是省油的灯“可是安定公主,麒麟王妃的密报?” “四公子怎么知道?”金九龄怀疑的打量着花满江。 “不瞒你说,安定公主也曾致信花家,说有人要来偷瀚海玉佛。”花满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千防万防,瀚海玉佛被盗了!” “四哥,这些事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花满楼还未问完,就被花满溪抢白了一顿“父亲担心你让铁鞋大盗吓魔怔了,怎么好和你说,况且,还得多谢你媳妇,若不是她,花家还不知道有人敢来花家偷东西呢,这偷王之王司空摘星没做过的事,倒是让区区瀚海国的一个小偷做到了。” “关玉儿什么事?”花满溪和他自小就不大对付,冷嘲暗讽早就如家常便饭,不过是从未摆到明面上罢了“五哥若有不满,冲着我来就是,何苦为难玉儿?” “好了溪儿,楼儿,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先去密室里看看。”花如令适时的打断了他们,老五小时候还好,长大了越来越比其他兄弟阴沉,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归是没有办法。花满溪不再做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花满江,见对方并没有看自己的意思,悻悻然的扭过了脸。 夜已过半,花如令一行人在密室果然看见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却不知道,桃花堡里,也是凶险万分。 黛玉是被一阵匆匆忙忙的敲门声惊醒的,模糊之中,她就被拉了起来“玉儿,玉儿,快醒醒,四夫人不好了!” “四嫂!”黛玉被惊出了冷汗“沈姨,发生什么事了?四嫂白天不是还好好地吗?” “谁知道呢,这丫头们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道,一个个叫都叫不醒。”沈筠不知道,如今整个桃花堡,除了她们几个女眷,都已经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了“你快去看看吧,其他几位夫人也过去了。” “雪雁,雪雁?”黛玉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倒是红袖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七夫人别叫了,桃花堡上下,除了几位夫人和小少爷小小姐,都昏死过去了。” “红袖你怎么样?”黛玉一把扶住了红袖“父亲他们不在吗?” “我还好。”红袖强行压下胸口的不适“应该是瀚海国那群人干的,花老爷和几位公子,还有陆大侠他们都不见了,瀚海国的特使和歌姬他们也没了踪影。” “好,沈姨,我们先把还醒着的人聚在一起再说。”形势已经危急到容不得黛玉多想,她拼命模仿着当年的贾敏“尤其是孩子们,一个都不能少,我们去四嫂的院子里。起死不了身,我们不能放着她不管。” “好,我过去找她们,红袖,你保护玉儿。” “不行,我们一起,你一个太危险了。”黛玉第一次埋怨起桃花堡太大了些,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找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她到杜汐的院子的时候,那里已经院门紧闭,漆黑一片了“六嫂,你在吗?” “谁?”里面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杜汐一手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一手死死抓着鞭子,她的身后,还帮着两个不足八岁的孩子,母子四人,全凭她一个保护。 “是我,黛玉。”杜汐舒了一口气,收起了鞭子,将院门打开一条缝“七弟妹啊,吓死我了。” “沈姨说四嫂不太好,我们去她那里坐一会儿吧,叫上五嫂她们。”杜汐听到要去甄若仪那里,立刻扭捏了起来“七,七弟妹,不是我说,今天看着不太平,还是在院子里呆着吧,出去了,我怕更危险,我倒是无所谓,可你看,我这儿三个孩子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 “六嫂,现在爹他们都不知道去哪了,护院家丁昏倒了一大片,我们虽说是弱质女流,可也不能让人趁虚而入。”黛玉没有时间磨叽“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四嫂那里,要不然你就一个人守着孩子,我知道六嫂的武功足以自保,可三个孩子呢?”杜汐被黛玉吓到了,看了看怯生生的孩子,还是和她一起走了,出门便遇到了瞿娇“你们两个在一起正好,二嫂让我来找你们,咱们去四嫂那里。” “五嫂,曦儿那孩子呢?”瞿娇没有孩子,倒是姨娘生了个女儿,被她抱在身边养着“曦儿在四嫂那里,阿浓陪着呢。” “二嫂,四嫂怎么样了?”黛玉见阿浓和露儿恹恹的垂着泪,就知道不大好,快走了几步,黛玉便伸手摸到了甄若仪手上,“四嫂,四嫂?”甄若仪已经昏迷,黛玉见她面如金纸,浑身冷汗,脉象几乎是摸不到了,也是一阵唏嘘“二嫂,四嫂吸进去了轻微的毒素,激起了旧疾,黛玉学医时日尚浅,若是宋神医在,或许有一线生机。” “别说了,人各有命,四弟妹病了这么久,这也许是解脱也说不定。”颜芷晴无奈的坐了下去“七弟妹尽力就好,四弟不会怪七弟妹的。” “二,二嫂,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杜汐急得快哭了,花家上上下下,除了她们这些女眷和幼童,昏迷的昏迷,失踪的失踪,四嫂还中了毒,若是现在有人来了,她们定然抵抗不住的。 “镇定!”颜芷晴已经是心烦意乱,见杜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更是生气“你是花家的儿媳,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她揉了揉疼的要死的脑袋“红袖,你和六弟妹守在门口,把门堵起来,不要让人进来,五弟妹你和沈先生看着这几个孩子,我和七弟妹照看四弟妹。”她招招手让花语墨和花语浓过来“墨儿,浓儿,你们两个最大,如今家里乱,你们一定要看好弟弟妹妹,现在娘要你们和弟弟妹妹玩一个游戏,叫木头人,知道吗?” “娘,我是大人了,也是这里唯一长大的男丁,我不想玩游戏,我想和六婶去守门,保护娘和婶婶。”花语墨已经十四岁了,他知道,这根本不是游戏,而是逃命。 “胡说!娘和婶婶在,你就还是孩子。”颜芷晴止住了他“对你来说,保护好弟弟妹妹,才是最大的责任!弟弟妹妹们有一点事,我绝对不放过你!”她缓了口气“阿浓别怕,一会儿你和哥哥还有弟弟妹妹们跟着沈先生她们走,要听沈先生和哥哥的话,如果伯母没有去找你们,你们绝对不能说话不能动,一切听沈先生和婶婶们的,知道吗?” “知道了。”阿浓乖乖的点头“我乖乖的,不动不说话,除非伯母来找,绝对不跑出来,也不开门,只听沈先生和婶婶们的话。” “乖孩子。”颜芷晴点了点头,站起身把手伸进内室玉观音像的底座,轻轻一扳,玉观音就转了起来,地上露出一个洞口“沈先生,这是桃花堡底下的密室,墨儿他们,就拜托你了。”她接着说道“六弟妹,门堵好了吗?你和五弟妹七弟妹也进去。” “二嫂,你怎么不去?”甄若仪这里的药多的很,黛玉迅速的配好了一副药,只希望能有些用处。 “四弟妹挪动不了,底下空气流通差,定然下不去的,我陪着四弟妹。”颜芷晴淡淡的说。 “那我也陪着二嫂和四嫂。”黛玉没有犹豫“这里只有我略通医术,若是四嫂有个好歹,我也能看着,倒是红袖看起来不太好,让她进去吧。” “七公子让我保护夫人的,夫人不进去,我也不进去。”红袖说不出来这一刻的感觉,她保护黛玉的时间不长,这个小小的夫人,却总能给她不一样的感受,聪明,伶俐,狡黠,活泼,还有善良…… “我也不去,我要保护你们的。”杜汐看颜芷晴和黛玉不慌不忙,妥妥贴贴的样子,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婆母并不太喜欢自己,时常拿着二嫂敲打她,临终也要让二嫂理事,坚持要给小叔定下个世家女为妻。至少,她永远也学不会她们的临危不乱,端庄大气,但她可以试着学“谁让只有我会武功呢。” “五弟妹,看来你必须进去了。” “我知道。”瞿娇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孩子们有闪失的。” “多谢弟妹了。”看着孩子们一个一个走进密室,颜芷晴终于松了口气“看来现在,要我们几个患难与共了。” “不止我们几个哦。”黛玉拿了药,却不知道该怎么煎,被杜汐接了过去“还是我来吧,这种活你干不了的。”她往外努了努嘴巴“看看那是什么。” “喵呜……”一声懒懒的猫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晏晏和小白从墙角钻了出来,小白如今已经和晏晏一样胖了,连黛玉都有些不忍直视,它嘴里叼了一张纸一样的东西,跳到了黛玉的膝头,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第49章 扮神医偷梁换柱,偷玉佛美梦成空(倒v) 黛玉是在女眷那里的,外面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依稀能听到些不醉不归之类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都说江湖人豪爽,倒也名不虚传。 “弟妹笑什么?”甄若仪难得的坐在了桌上,这样的好日子,她也不想坏了父亲的兴致。黛玉身边还有几位嫂子,都看着她笑,倒让她脸红起来了“没什么,就是听见外面的声音,觉得有意思。” “你也忒实诚了。”杜汐当下便笑了起来“还不快打四嫂子,看她还问不问了!” “我不打四嫂子,我打你。”黛玉也笑得掌不住“叫你编排我。”连一向清冷的五嫂瞿娇都笑了起来,直说她们两个是活宝。 “二嫂子还在忙吗?”笑过了也闹过了,妯娌几个才发现二嫂居然还没有过来。 “这样大的日子,她不是忙着管束下人就是忙着迎来送往,哪有时间和我们一起玩。”杜汐快言快语,混不在意,倒是甄若仪叹了口气“二嫂也是可怜。”花家其他男人再怎么样,也都能撑起自己的小家,独独老二花满山万事不管,颜芷晴又太好强,什么事都要争一争,母亲生前让她管理内宅,她就下了死力气,旁的妯娌,是半分都沾染不得的“若是二哥……罢了,这话咱们说不得的。” “二哥怎么样?”瞿娇冷哼一声“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要怎样上进,花家又不曾短了她的嚼用,防咱们比防贼还厉害!”黛玉在花家主宅住的时日短,妯娌之间的之间的龋齿她却看得分明,此时也不说话,只端着一个杯子静静的听着。 “外面是些什么人来了?”黛玉闻见一股香味,有些像檀香,也有些像松香,浓郁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往外望了望,一个穿深棕长袍,戴虎皮帽子,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在和花如令说些什么,他身后是一个蒙着轻纱的红衣舞女和三个侏儒,几个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满满的都是金子。 “那个啊,瀚海国的特使吧。”甄若仪瞟了一眼“每年父亲过寿,瀚海国都会派人过来祝寿的。” “瀚海国?”黛玉心下一动“瀚海国和花家交好吗?” “何止是交好,连它们的国宝都存在花家。”花满溪人后是个大嘴巴,瞿娇知道的事情相当多,只是她天性不爱言语“据说,那宝贝是瀚海国的象征,王子想要继承王位,就要先拿到那个东西。瀚海国王有凤凰、麒麟、孔雀三位王子,凤凰王子年长有德,威望甚重,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就是听说最近病得很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孔雀王子最得王后喜爱,很是不安分,麒麟王子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确实如此。”甄若仪点了点头“我刚嫁进来那年,凤凰王子还来过,也不知怎么就好好染了病。” “真是够可怜的,有了王位继承权却没有命享。”杜汐掰了一块羊排,成功换来了她嫂子们不赞同的目光,她取了块帕子擦了擦手“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注意礼仪嘛!真够麻烦的。” “嫁进来这么多年了,你也不知道收敛。”颜芷晴姗姗来迟,终于坐到了桌上“平日怎么胡闹都成,今儿这场合,绣花架子也得拿出来一套啊。” “是了,我一个走江湖卖把式的女子,怎么比得上山东颜家,圣人之后,书香传家。”杜汐最讨厌旁人拿她的教养说事,当下便炸了“也就七弟妹能和二嫂比了。” “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倒是有一堆话。”颜芷晴也没有争辩,端的是大方沉稳“咱们些看看,瀚海国特使带来些什么稀罕东西吧。”杜汐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知道今日不能闹事,咬牙忍了下来,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外面“这瀚海国好生有趣,送这么个狐狸精过来!” “一个舞女而已。”那个红衣舞女已经随着音乐舞了起来,虽蒙了面纱,眼睛却更加妖娆,直能把人的心摄了去,看那些男人神魂颠倒的样子,倒也难怪杜汐要骂人了。颜芷晴只看了一眼,就低了头“总不能把六弟给勾了去吧。” “他要是敢不规矩,我就把他阉了。”杜汐恶狠狠的回答“要不然,我就把那个女人杀了。” “六弟妹好魄力。”瞿娇不咸不淡的看着,花家老五房里虽没有姨娘,通房可多的很,这么多年,夫妻早已相敬如冰,率真如杜汐这样的话,她是再也不会说了。黛玉心里存了事,也没心情应付这些妯娌间的机锋,宴席刚散,她就寻了个借口回房去了。 “我让人去前头找你,没想到,你倒跑到这里多懒来了。”花满楼推开房门,就闻见淡淡的血腥味“玉儿?你在做什么?”花满楼劈手夺下了她手里未绣完的牡丹,血腥味就充斥进了鼻腔“你是打算拿血染绣线吗?” “我一时跑了神,没有注意。”黛玉看了一眼指尖,几个大大小小的洞滚着血珠子,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扎了手“前面的客人散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四哥帮着应付呢,他让我回来陪陪你。”花满楼取出一瓶药膏,轻轻地帮黛玉涂在手上“这段时间,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没有。”黛玉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花满楼以为,她只是不想自己担心,却不知道,她是因为从没有骗过他而不敢和他对视“七哥哥,当年很疼吧。” “当时很疼,不过现在,我都快忘了当年的感觉了。”黛玉的手摸着他手指内侧一块隐秘的伤疤,酥酥麻麻的痒“倒是刚失明时候,那种绝望,我至今还记得。”阔达如花满楼,他的心里,又何曾没有过不去的槛,解不开的结呢,只是他太坚强,才让人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个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在我八岁之前,其实我有很多梦想的,我想过和大哥三哥一样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辅佐皇帝,匡扶社稷,也想过做一个将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或者像二哥、四哥一样,做一个文人雅士或者帮助爹打理家财。不过现在,这些都只是梦了。” “可你比那些人还要厉害,我觉得你是最厉害的人了。”黛玉握着花满楼的手,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你能帮助你见过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只是眼里有光,你不一样,你心里有光。” “心里有光?”第一次有人和花满楼说这样的话,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惊诧,只有相信和笃定,对花满楼的信任。 “对啊。”黛玉觉得,有一个问题,她必须要问的“七哥哥,你想亲手杀了铁鞋吗?” “杀了他?”花满楼摇头,他从未想过杀人,即使是刺瞎自己眼睛的铁鞋大盗“我只是觉得他还没有死,我和他的恩怨,也就没有了断,了断了,就放下了。” “这样啊。”黛玉点头,表示自己听的很认真“这么多年,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我也得到了很多,我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能闻见风中的木叶果香,如今还有了你,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他褪下手中的红宝石戒指,将它戴在黛玉手上“这是我娘给我的,送给你。”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刚刚的话,风中响起飒飒的风吹树叶的声音,似乎还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就砸向了花满楼,虽知是做戏,黛玉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七哥哥!” “玉儿,乖乖呆在房里。”花满楼以为是铁鞋大盗,抽出剑就往外追,同时也不忘叫上某个爱看热闹的小凤凰“陆小凤!” 陆小凤穿着宋神医给的雪丝缠,戴着一个奇丑无比的僵尸面具灵活的穿梭在桃花堡里,按照花老爷的设计和花满楼你追我赶,好不热闹,陆小凤见时机成熟,纵身一跃就跳进了乌金镖的房间。 有句话说,理想的丰满是为了映衬现实的骨感,这句话真可算作至理名言了,尤其是现在现在乌金镖房里的陆小凤,他来的时候,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乌金镖趴在地上,身下有大滩的血迹,显然是活不成了,关泰愣在原地,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该按照计划和陆小凤对打还是该停下来查清楚乌金镖的事,偏偏花满楼已经追了上来,顾不得管屋子里的事,陆小凤当机立断跳出了窗户,按照计划让花满楼刺自己一剑。 “陆小凤!你开什么玩笑!”花满楼的剑尖已经穿透了雪丝缠,却没有扎进去,而是及时收了手,他放下了手里的剑,从身后摸向了陆小凤的肩膀,脸上带着淡淡的恼怒。 “如果这是个玩笑,我也想问问,这是开什么玩笑!”陆小凤的表情严肃,手指轻轻一扯,号称刀枪不入的雪丝缠就变成了一堆废布,挂在他的指尖,仿佛在嘲笑什么。 第50章 蛇蝎心肠招来杀生患,回头无岸恩怨始得解(倒v) 陆小凤悲愤不悲愤,已经没有人去管他了,因为很快,孔雀王妃就发现瀚海玉佛是假的,重新返回了桃花堡。 “你们来的正好,交出玉佛,我饶你们不死。”孔雀王妃站在最前面,一脸的得意,她的身后,埃米尔拿着一支骨笛,随时都会吹奏“要不然,我让花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你就是孔雀王妃?”黛玉拖着花满楼来到了前厅“孔雀王子的品味还真……独特。”黛玉悄悄的在花满楼耳边说,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麒麟王妃比她漂亮多了。” “你找死!”孔雀王妃当下就怒极,自从那个女人和亲过来,就没人说过她的不好,包括孔雀王子。嫉妒吞噬着她的理智,将她仅存的智商一点点的蚕食,一鞭子就挥了过去,被花满楼稳稳的握在了手里“我不管你是孔雀王妃还是其他什么,在我面前,还是不要用这些东西对着我夫人为好。” “你一个瞎子,倒是心疼夫人。”孔雀王妃拽了拽手里的鞭子,怎么也拽不出来“埃米尔,吹笛。”悠扬的笛声应声而响,所有人都觉得脑袋像要裂开一样,再美妙的音乐,到了耳边都变成了嗡嗡的声音,浑身好像火烧火燎一般难受,所有的气血都在往头上涌“妖女!你做了什么!”鹰眼老七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握成拳头朝着空中乱打“给我停下来,要不然老子让你好看!” “死到临头还嘴硬。”孔雀王妃招了招手,三个侏儒就从两边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副精钢连环弩,纯钢的小箭像雨点一样射了过来。 “玉儿小心!”不受音乐影响的,只有黛玉、花满楼、陆小凤和金九龄四个,勉强的保护其他人退到了内室,还不忘将门死死的堵上。 “我说小姑奶奶,你没事干招惹她做什么?”陆小凤打死都不相信黛玉是无辜的。 “反正都要动手,她先动手总比咱们先动手来的强。”对方毕竟是王妃,这种谁先动手谁吃亏的买卖,她才不会做。黛玉表示,自己是个好姑娘,绝对不会无理取闹“要不然,你无缘无故打她试试。” “别,我惹不起,大家都惹不起。”没看见这么多高手都躲到屋子里了么,朝廷是不大管江湖的事,可如果涉及到了两国邦交,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这点分寸,大家都有。 “玉儿,你也太胡闹了!”花如令气的坐在了椅子上“不是说让女眷都躲到密室里吗?你跑出来做什么?楼儿也是,玉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玉儿有什么闪失,我看你不心疼!” “我忘了。”黛玉拉着花满楼的袖子“对不起啊,父亲,我下次保证不这样了,一定乖乖躲起来,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你呀!”花如令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楼儿,玉儿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小心点。” “花满楼,你爹搞混了吧。”陆小凤看够了好戏,眼睛都要弯起来了“我这怎么看,都像是岳父训女婿,父亲管女儿。” “有区别吗?”花满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别说话,有人来了。”外面的人已经把淬了毒的钢箭换成了火箭,如果不是那些火药早就被浇了水,泡成了一团,他们早就被炸的尸骨无存了。陆小凤伸直了脑袋往外看“谁呀?我怎么没看见?” 陆小凤说话之间,就有一个身着白底竹叶纹长衫,束着玉带金冠,罩了白银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 “是他?”在场的花家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认出了当初那个险些砸了花满楼婚宴的九公子“他来做什么?” 黛玉握着花满楼的手都紧了两分,她紧张的鼻子都要冒汗了,上次她摆了这个九公子一道之后,他就很久没有再出现了,这一次,他是敌是友? “孔雀王妃好大的胆子,找麻烦找到这儿来了。”宫九的声音很是轻柔,轻柔到里面的人不用心都听不到的地步“你敢拿鞭子对着她,就该有心理准备才行。” “你是什么人?这里由不得你出头!”孔雀王妃见他一个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埃米尔,杀了他!” “我?我是要你命的人!”宫九说的不急不缓,仿佛面前不是他的敌人,而是几只待宰的羔羊。一出手,埃米尔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连动弹一下都不行。这根本不能叫比武,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三个侏儒皆是一剑毙命,躺在地上的埃米尔也被踩断的肋骨刺穿了心肺,眼见着就要不行了,孔雀王妃退后了几步,直到现在,她才想起了害怕“别,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晚了。”宫九一手拿着剑,剑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如同阿修罗一般,残忍,恐怖,冷血。他的剑飞快地在孔雀王妃眼前划过,孔雀王妃立刻尖叫了起来,她的脸逐渐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肉,曾经的妖冶姿容,一分都看不到了,她跪坐在地上,抓着宫九的脚拼命的哀求“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宫九转身看了一眼室内,花满楼将黛玉紧紧的圈在怀里,捂上了她的耳朵眼睛,不让她看到外面的情形。也好,这样的东西,不应该玷污了她的眼睛。宫九的剑一划,孔雀王妃的手就断了,落在一边的草地里,一剑连着一剑,孔雀王妃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彻底消失在了世间。宫九收了剑,飞身离开了桃花堡……如果不是这满地狼藉和他从空中抛下的一个女奴,所有人都会以为,刚刚是自己花了眼……所有人都被那个人的狠戾吓到了,半天没有说话,尤其是宋问草,女儿在自己眼前被虐杀的愤怒狠狠的挑动着他的神经,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杀了花家的所有人,替他的女儿报仇! “我说陆小凤,咱们的赌约还作数吗?”看着地上横七扭八的尸体,金九龄最先开口,他撇着嘴直摇头“这孔雀王妃也不知道招惹了谁,下手够毒的。” “不算!”陆小凤没好气的回答,他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宋问草,现在铁鞋大盗已经想要杀人了,还管什么赌约呀,而且,想到证据的来源,他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暗自咒骂,那只该死的猫“咱们呀,都输给七夫人的猫了。怪不得嫁了个男人都排行老七呢,太欺负人了!” “欺负人的猫?”金九龄没有听清“猫怎么嫁了老七呢?” “我是说林懿宁的猫。”陆小凤暗想,她可不就是猫性儿么“花满楼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哦,我明白了。”金九龄笑得很是欢快“你又被欺负了。我倒有点希望,现在司空摘星在这儿了。” “可别!”陆小凤大叫一声,惊醒了发呆中的所有人,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是说,刚刚那个人好像把一个瀚海国的女奴丢下来了,我们去看看。” “陆小凤,你去看看那个女奴易容了吗?”宫九费尽心机送来一个瀚海国女奴,花满楼可不相信这么简单,他依然紧紧扣着黛玉,不让她看外面的场景。陆小凤果然从女奴脸上揭下来一张像碳一样黑,足可以乱真的□□“这个女人真的易容了,别说,还是个美人。” “那个女奴,很有可能是麒麟王妃。”花满楼语不惊人死不休,吓得陆小凤把面具都扔在了地上“还来?又是一个王妃?瀚海国的王妃未免太厉害了吧!” “花满楼!”金九龄作为捕快,自然接手了这个□□烦,陆小凤转过头,就看见宋问草拿着一个火云霹雳弹要往地上扔,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花满楼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抽出剑将火云霹雳弹挑到了半空中,花满江跳起身子,就接住了这个小东西。亲兄弟之间的默契总是无与伦比,花满溪趁着花满江接霹雳弹的时候,启动了机关,一个巨大的笼子从天而降,朝着宋问草飞了下去。没曾想,花满楼推开了黛玉,也跟着滚了进去。 “来杀了我啊!”花满楼的剑正架在宋问草的脖子上,他见无路可退,干脆赌了一局“你这个胆小鬼,别忘了,是我刺瞎了你的眼睛,来吧,杀了我,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杀过人,杀人的滋味很好的,你试过一次,就会爱上它的!”周围的人不断的叫着花满楼的名字,生怕他被铁鞋激的失了理智,宋问草嘴角划过奸诈的笑“杀了我,报仇雪恨,你还是会永远活在黑暗里,一辈子也得不到解脱!” “你错了,永远活在黑暗里的是你,不是我。”花满楼剑尖一挑,就将宋问草的□□挑了下来,他的脸上果然有一道横贯整个左脸的疤“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第51章 络绎不绝小楼有客,暗流涌动老宅难宁(倒v) 女儿已死,铁鞋大盗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百无禁忌,最终死在了苦智大师手中,此后,江湖之中,再也没有铁鞋大盗的传闻……北静王水溶赶过来的时候,所有人正围着探春团团转,一脸的探究猜测。 “花老爷,几位公子,我来迟了,对不住的很。”水溶一脸的尴尬,皇帝知道瀚海国的人偷玉佛,却只派了一个捕头过来,摆明了是由着瀚海国内乱,自己坐收渔利,结果和亲的安定公主也卷在了里面“这位,当真是安定公主?” “北静王爷?你怎么来了姑苏?”探春见到水溶,黯淡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这群江湖人个个油盐不进,不识抬举,任她怎么说都不愿放了她“快,让他们放了我,这群刁民好大的胆子,连当朝公主都敢冒犯!” “公主稍安勿躁。”水溶感慨,这个女人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偏偏,他们还真的暂时需要这份无畏“花老爷,这毕竟是朝廷的公主,无论怎样,也不好这么绑着吧?” “安定公主送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花满江摊着手,表示这真的与他们无关“升斗小民,未曾见过天家真颜,怎敢贸然松绑。得罪了公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人之常情,花家何错之有。”旁边可是站着一个见过的,真当他瞎呢,水溶默默的吐槽。不过,这个女人这么能折腾,受些苦也是应该“六子,给公主松绑。此次花家保护瀚海玉佛有功,回头,我就向今上禀报,嘉赏花家。” “不敢,不敢。”花如令知道,朝廷是打定了主意息事宁人,他倒是无所谓,可这在场的人,至少有一个,他能答应吗“安定公主受了委屈,王爷就先带她回去歇息吧,还有这几个人,”他指了指已经被放好,蒙上了白布的几具尸体“这些歹人,也请王爷一并带走吧。” “正合我意。”水溶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等!”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陆小凤看了一眼探春,双手抱臂,示意让她先说。 “这些人冒犯本宫,北静王爷,就这么算了吗?”水溶简直想破开她的脑袋看看,都说贾府三姑娘聪敏睿智、精明能干,他是半分没看出来,不过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倒看出来了“你真以为自己是正牌的公主了?当王妃当昏了头!”水溶压低了声音,带着无限的威胁“别想找花家的麻烦,你招惹不起!”他满脸堆笑的看着花家的几个人“对不住了各位,我现在就带她走。”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虽说铁鞋大盗已死,孔雀王子的阴谋也被粉碎,陆小凤还是觉得不舒服,如果他觉得不舒服了,就喜欢和人抬杠,就像是一个死循环一样无可救药“真相就要埋在这桃花堡了吗?” “真相怎么样,重要吗?”水溶淡漠的看着陆小凤,他在朝堂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看痛了阴谋诡计,这个级别的,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闹剧“陆大侠侠肝义胆,耿直不屈,水溶佩服。可朝廷有朝廷的规律,陆大侠还是不要犯了忌讳为好。” “我这个人偏偏喜欢不识抬举。”陆小凤犯起倔来,别说五大掌门和花如令,黛玉都替他擦了一把汗,这种涉及朝堂的事情,十有□□是糊涂账,要不然,她父亲也不可能枉死“北静王,要不然你和陆小凤打个赌好了。”黛玉及时的打断了水溶审视的目光“如果你赢了,就按你的办法处置,若是陆小凤赢了,就听他的意见。” “我无所谓,就看陆大侠了。”水溶将目光放在了黛玉身上,不得不说,她确实很聪明,给所有人都找了个合适的台阶。 “好,我跟你赌!”陆小凤深信,论起赌,他是绝对不会输的“七夫人,你来定赌什么。” “好。”黛玉回头,低低的和花满楼说了几句话,就见花满楼笑了起来,转身离开了大堂,从后面拿出两个小小的樟木盒子“一局定输赢,我要你们赌眼力。” “眼力?”水溶放下了茶杯“听起来很公平,七夫人,出题吧。” “这两个盒子里,是家父生前所藏,两位各拿一件,价高者胜。”黛玉打开两个樟木盒子,里面装着两个玉片,应该是残片之类的东西。陆小凤摸了摸鼻子,翻来覆去的看着两片相似的玉片“懿宁,这两片玉片,有区别吗?” “当然不一样。”回答他的不是黛玉,而是水溶,他拿起了左边的盒子“这里面,一片是汉玉,一片是秦玉,这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北静王爷好眼力。”黛玉看了一眼陆小凤“你输了。” “好,我愿赌服输。”陆小凤对字画还有些研究,金石古董,可是饶了他吧“刚刚多有冒犯,王爷大人有大量,定然是不会计较的。” “金捕头,咱们走。”陆小凤都这么说了,水溶当真一个字都没法说了“百花楼风景秀美,花七公子的百花酿更是一绝,难得来了,不去看看总是遗憾,恐怕不能随王爷一起走了。” “也好。”水溶似笑非笑的看着金九龄扯谎,花满楼夫妇一脸无语又没法说“祝你马到成功了。” “金捕头要去百花楼?”陆小凤一脸你很识货的模样“别的不说,花满楼的百花酿那可真真是……想想我就馋,走走走,咱们一起去。” “咱们同意了吗?”黛玉无语的问花满楼“他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自说自话。” “不同意也没办法。”花满楼混不在意“他们总是会想到办法去的。” “这一次,谢谢你了。”安静了几天,陆小凤也明白当初黛玉的意思了,坐在百花楼院中的石凳上,陆小凤拿着酒瓶无限的惆怅“我这种浪子,当真是不适合朝堂。” “应该的。”黛玉知道,陆小凤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花家上下九死一生,甚至四嫂都因此早早去了,却被轻描淡写的压了下来,探春还是她的麒麟王妃,对外,也只是说歹徒觊觎花家家产,没有孔雀王子半分干系,至于孔雀王妃,死了一个,自然还有另外一个,谁都不舒服,可这样的委屈,所有人都得生受着“你这么怕不自由,总不能让你后半辈子被追杀吧。” “难得,你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陆小凤还在灌酒“而且,还挺沉得住气。” “玉儿一向如此,我觉得很好。”花满楼握着黛玉的手,毫不顾忌的撒狗粮“金捕头,现在该说说,你的来意了吧?” “怪不得江湖人说,花满楼虽然是个瞎子,可什么都瞒不过他。”金九龄是花满楼的朋友,也是有些为难“其实,我更想去花夫人娘家的旧宅看看。” “姑苏林府?”黛玉点了点头“你和北静王爷,都是为了同一样东西来姑苏的吧。” “是,夫人是聪明人,自然会做聪明的选择。”金九龄并没有拐弯抹角“实话实说,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我觉得,应该能在老宅里找到线索。” “我也不知道,父亲藏了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多人争抢。”黛玉伸出手,看着已经没有一丝疤痕的手“林忠说,最近这段时间,老宅子里,总是有黑影出没,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看金捕头的本事了。”凡父母爱子,必然不会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和子女牵扯在一起,黛玉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林如海的身后,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可为人子女,她又怎能明知父亲枉死而不问“如果我知道是什么,我肯定会交给今上的。”她是花满楼的妻子,如果真的有危险,她绝对不能再牵扯花家。 “林姐姐,你们明天要去林府吗?我也想去看看。”四嫂的丧事刚过,花府上下忙乱,湘云也被黛玉带到了百花楼,本该睡了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呆呆的样子“我来了江南,姐姐就一直不在,我都没出去过呢。” “倒是我的不是,家里忙乱。忘了该带你去逛逛的。”黛玉点了点头“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二天一早,湘云就叽叽喳喳的让翠缕帮她换衣服。声音大的所有人都被吵起来了“玉儿。你真的要带她去吗?”花满楼耳朵最灵,早早的就被吵醒了。坐在床上,并没有洗漱的打算“这位史夫人也太跳脱了,她在荣国府也这样?” “差不多,不过这次看着,刻意了不少。”黛玉看了一眼天色,还灰蒙蒙的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带她去,咱们怎么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黛玉打了一个哈欠,倒在了花满楼身上“太早了,咱们再睡会儿吧。” 第52章 探书房暗藏玄机,百花楼计上加计(倒v) 姑苏林府是第一代林侯在老宅的基础上所建,保留了大量的江南气息,粉墙黛瓦,草木笼葱,与普通江南人家无二,甚至有些地方还要简单一些,称得上返璞归真,道法自然了。自黛玉出嫁,林府里连一个正经主人也没有了,林忠已老,黛玉让他留在林府里颐养天年,听说今日黛玉回来,早早的就备好了东西等着,隔一段时间就要在门口张望一次。 “忠叔。”雪雁扶着黛玉下了车子,林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姑娘啊,这个时候,你回来做什么?” “这是你家姑娘的房子,难不成,还不该回来了?”陆小凤摇着折扇,笑眯眯的看着林忠。 “你们不必来,姑娘不该来。”林忠闭着眼睛摇头“老爷在的时候说过,若是姑娘和姑爷领着朋友过来了,就让我这么说。” “林大人说的?”金九龄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林如海果真深不可测,死了好几年了,也能把他死后的事情算计的清清楚楚“可我们已经来了,林大管家是要端茶送客不成?” “如今是姑娘姑爷当家做主,林忠自是不敢的。”林忠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外面风大,姑娘、姑爷快些里面请,厨娘早早就备下了姑娘最爱吃的桂花糕和栗子饼,就等着姑娘呢。” “好了,我们进入吧,忠叔,你也一起来吧。”林忠是不是当年事情唯一的知情人,黛玉并不清楚,但他一定是知道最多的人“自我出嫁,很久不曾见忠叔了。” “林姐姐,这儿真漂亮。”湘云挽着黛玉的手,一边走一边往两边瞧着,一副天真的模样“大观园也比不上这里!” “大观园是娘娘的省亲别墅,巧夺天工,富丽堂皇,哪是一个小小的林宅可以比的。”即使已经被抄,和皇家沾惹的东西,也不是她能议论的,更何况,林府里今天的陌生人尤其多。花满楼自进来就没有离开过黛玉的左边,这是他们约好的,如果花满楼觉得有陌生人,就会站在她的左边“云妹妹既然喜欢,我让人带你去逛逛。” “好啊!”湘云松了手,欢欢喜喜的往前走“林姐姐不用麻烦了,横竖是在院子里,我又丢不了!”说着就转了个弯,不见了人影。 “咱们去书房里坐坐吧。”湘云走了,黛玉反而松了口气“爹生前留下的东西,都封在书房里呢。” “也好,不过,依夫人对令尊的了解,可曾知道,那个东西可能在书房吗?”唯一可能知道什么的人肯配合,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这我倒是不清楚,爹他一生勤谨,为官最是谨慎,我当时不过十一岁,父亲是不会将这样的事告诉我的。”黛玉领着他们进了书房,里面打扫的很干净,和黛玉走之前一模一样,她的手划过桌子,平滑的木料从她手底走过,连感觉都没有变“不过,父亲好像说过,他书房里有不少孤本,让我没事来翻翻看。” “那我们就翻翻这些孤本。”金九龄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带着自信的笑意。 “姐姐!”湘云离了黛玉,飞速的跑到了假山后面,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嗓子叫着。 “云妹妹好生厉害,果真摸到了这里。”一个穿着三等仆妇灰青色衣服的老妪忽然跳了下来,若不是那双鞋子,湘云还真认不出来“公孙姐姐的易容术才厉害呢,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先别说这些,你这么长时间都没递消息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花府上下盯的太紧了!”湘云抱怨“尤其是那个四公子,跟个鬼一样,吓死人了,后来我跟到百花楼白好一点,那里没几个下人,进出方便的很。” “可是花家怀疑你了?”公孙大娘带着几分防备,仿佛湘云一说是,她就会杀人灭口一样。 “哪能呀,林姐姐心软的很,最容易骗了。”湘云混不在意的摇头“那个花满楼又是一个瞎子,再厉害能折腾出什么事儿来?不过公孙姐姐,林家究竟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抢,我看金九龄也是为了这东西来的。” “你可别小瞧瞎子,当初飞燕妹妹就是死在这个瞎子的手里的。”公孙大娘恨恨的说“林家有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不止我,连大智大通那样的人物都不清楚。他们只知道,林大人和先帝早年是挚友,林大人来江南,明面上是做盐政,背地里,似乎还坐些其他的事。有人说林大人手里有张藏宝图,藏着前朝的宝藏,有了它,就能推翻今上,自己做皇帝,也有人说,林大人手里的是一本绝世天书,当年先帝就是凭着这个东西夺得帝位的,后来害怕落在自己儿子手里,他们自相残杀,就交给了当时最信任的林大人,让他毁了那本天书,但林大人并没有毁掉,而是将它藏了起来。” “这么厉害!”湘云差一点没叫出来“那林家有这个东西,直接篡位好了,还做什么官呀?” “你当就你想到了?”公孙大娘瞅了湘云一眼“林大人的夫人、儿子,你以为都是病死的?林大人不也不在了,就留了一个女儿,能成什么事。好了,你也别问了,快些跟在林姑娘身边,好好打探一下,这林府我都翻过了,根本没有这些东西的下落。还惊动了那个老管家,我是呆不下去了,只能看你了。” “哦。”湘云恋恋不舍的走出假山,还不忘回头问公孙大娘“公孙姐姐,如果我真能找出那个东西,殿下真的会帮我把宝玉救出来吗?” “放心好了,只要有了那个东西,殿下就能登上皇位,你就是开国功臣,别说一个宝玉,一百个也能救出来。”公孙大娘胡乱的安慰着湘云,让她能安心去找那个东西,至于贾宝玉,一个什么也没干的公子哥,稍微有些常识的都知道他死不了,也就湘云这种傻姑娘才会瞎紧张。 “终于找着了!”陆小凤大叫一声,躺在了书房的地板上,手里攥着从一本线装书的夹层里翻出来的一张羊皮纸“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你爹这什么意思呀?” “爹生前从不曾把公务带回家过。”黛玉带着几分笃定“死后,又怎么会将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东西藏在老宅。这大概就是藏着那个东西的地方吧。”黛玉接过纸条看了看“这里说的是瘦西湖的二十四桥。不过这里人来人往的,藏的住东西吗?” “应该不是单纯的二十四桥,要不然他不会写这一句。”花满楼摇头“明月夜,二十四桥,玉人,吹箫。”花满楼板着脸“看来,我们只能等月圆之夜,到二十四桥看看了。” “有道理。”金九龄点头“那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今日是初十,再过五日就是月圆之夜,到时候我们去瘦西湖。” “我说懿宁,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小凤早就觉着不对劲,只是林府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才忍住了“你们府里都被人当成自己家随意进出了,你还有胆子把这么重要的信息说出来啊?” “她是故意的,而且,二十四桥也没有什么林大人的遗物,对吗?花七夫人?”金九龄抽过那张羊皮纸“为什么伪造它?” “我不知道父亲究竟藏了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为什么他生前不曾交给先帝,但是金捕头,无论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我都拜托你尽快找到,还林宅一个清静。”黛玉的脸色带着悲哀的笑意“能让父亲不惜一死也要保护的东西,肯定很重要,但比那个传说中能颠覆皇位的东西更可怕的,是人心。” “你是故意的?”金九龄抱着胳膊,他很少见这样的女人,聪明却不讨厌,明明自己是被利用的,可也不生气“把所有人的目光从林府转到根本不可能藏东西的瘦西湖,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定然要去的,这确实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办法。”金九龄顿了顿“这样的话,即使我没有找到,但能抓到觊觎那个东西的人,也是大功一件,圣上就不会迁怒于我,也不会降罪于林家或者花家。” “你这……”真动起脑子来,心眼比上官飞燕都多……陆小凤只能说,幸亏这姑娘心地善良,心软的很,要是和上官飞燕一个德行,他是肯定对付不来的“这种男人的事,你何必亲自来,让花满楼来不就行了。” “这是林家的事,玉儿不自己处理,她会不安心的。”花满楼确实能替她摆平所有的事,就像之前一样,可他知道,黛玉这一次,一定不愿意自己就那么看着。那他只要保护好她,不让她伤心就可以了“我用不着她操心任何人任何事,我只愿她在我身边不改本心,快乐如初。”但所有的前提都是她愿意如此……可是他倔强的小姑娘,怎么会甘心如平常女子一般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他又怎么忍心,她忘记飞翔的力量…… 第53章 番外:晏晏和小白二三事(倒v) 我叫晏晏,是一只纯白的小狗。什么?你说世上的狗狗都叫旺财?俗!我的主人才不会给我起这么大众化的名字呢!不信你去街口叫一声,满大街的狗都得朝你扑过来。虽然我也不太明白,我的主人口中笑啊,言啊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很喜欢我的名字就对了。趴在房顶上躺尸的那个叫小白,它硬说自己是在晒太阳。作为一只有素质的狗狗,我才不跟猫计较呢!我一直觉得,小白既不小也不白,主人为什么给它起这样的名字?想了太久也没明白,算了,我还是去啃我的骨头好了! 说起我的主人,我有两个主人,女主人叫玉儿,她是我眼里最漂亮、最善良、最温柔的人了。男主人嘛……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有个白胡子老头叫他楼儿,还有人叫他七弟、花满楼,玉儿一般叫他七哥哥,生气的话,就叫他明毅。我姑且也叫他七哥哥好了,因为我也挺喜欢他的,虽然他这个人呆的像根木头,当然,这是小白说的。不过,总比其他人顺眼一点,要说我最不喜欢的人,就是一个叫什么假宝玉的了,真是不明白,玉也有假的么? 我记得搬家的第一个晚上,玉儿就在偷偷的哭,我趴在她怀里,本想安慰她的,可是沈姨说不能抱着我睡觉,硬是把我抱了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搬家,也不知道搬了家为什么要哭,更不知道怎么七哥哥不见了?我趴在篮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们说二爷、假宝玉什么的,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哼!想也知道,就是那个二爷假宝玉气哭我们玉儿的,以前和七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没见她哭过! 不过这新家太大了,我怎么走也找不见那个假宝玉,做了坏事藏的够深的。我一路进了好几道门,新家就是人少,我都走出去不知道多少道门了,也没有人来抱我,以前的时候,我才出两道门就有人把我抱回玉儿身边的。 远处好像有一个地方亮着灯呢,我哒哒的就跑了过去,围着那个院子转了三圈。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趴着看卧着看,抬起爪子看,肚皮朝天看,快要看睡着了,终于让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正正好让我挤进去…… 我去……我究竟看到了什么!趴在长长的帘子下面,我就看见一个比玉儿还大的人抱着一个丫头哭,他们还睡在一起!完了,沈姨说了,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的……我要长针眼了……呜呜……针眼是什么啊…… “宝玉,别伤心啊……”那个丫头一个劲的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林姑娘的未婚夫亲自送了姑娘过来,也是重视,毕竟是定了亲的,一年大两年小的,自然和以前不一样,况且林姑老爷刚刚不在了,林姑娘正伤心呢,你就别去招她了。” “林姑妈不在了,姑父居然给林妹妹找了个瞎子,花家是有钱,可也不能这么糟蹋人呀,那花满楼看着是好,可他一个瞎子,怎么配的上林妹妹,林妹妹还不知道该怎么伤心呢。”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一听不懂,不过宝玉和花满楼我可是听明白了,他肯定在说七哥哥的坏话!欺负完玉儿,还说七哥哥坏话!我决定了,以后见他一次,咬他一次!哼,七哥哥怎么了他再怎么样也比你好!屋子里地毯特别厚,我走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看了看哭的投入的某个人,我才不会客气呢…… “哐当……哐当……撕拉……撕拉”屋子里动静大的像大闹天宫,不止屋子里的两个人,外面也接连闯进来好几个小丫头“这是怎么回事?”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丫头站在屋子里扯着嗓子骂“上夜的人都瞎了眼吗?怎么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我趁着他们在外间,偷偷溜进了里面,叼起隔板上一样和玉儿常常拿着的东西一样的玩意就走了,那个东西太沉了,我拖了一半就拖不动了,随便丢在了一个地方,我要回去睡觉了。对了,据说那个假宝玉第二天挨了一顿打,因为他爹在自己书房门口捡到了他的《大学》,打开却是什么西什么记,气的!至今我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小白的分界线……… 别听这个傻货、怂货、二货瞎说,这不是我的主人,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哪个混球把我从我妈妈身边抓走了,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我就在那个女人手上了,看在她照顾我照顾的还不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让她照顾我好了。就是这姑娘起名字的本事太差了,我这么威武雄壮的猫,怎么能用小字?要叫也得叫大白才对! 现在的日子还不错,除了偶尔要教训教训那个叫晏晏的白痴,我最大的乐趣就是找东西玩,比如说厨房里的小鱼干、玉儿梳妆台上的珠子、花满楼的笔什么的,高兴的时候,也会去其他人那里转转。上次我就跑去一个看起来和狐狸精一样的女人的房间找东西玩了,就是这个女人太穷,除了几张废纸,什么都没有,这种破玩意儿别说玉儿,花满楼那里也多的数不过来,不知道被我挠坏多少了!算了,好像玉儿挺喜欢这些东西的,正好最近我家这个铲屎的不太高兴,作为她的好室友,我就勉为其难带着这些东西让她高兴一下好了,要不然以后不给我小鱼干了怎么办? 其实,这姑娘很少有高兴的时候,花满楼陪着的时候除外。这才几天呀,就又不开心了,逗她开心真是累死喵了! 看那只陆小鸡笑得跟偷了鸡的黄鼠狼一样,肯定是欺负我家铲屎的了,要不然她怎么会不高兴?用花满楼那个文邹邹的话说,就叫岂有此理!不过,说这么多干什么?直接挠就对了! “刺啦!”这不是我的准头差,是陆小鸡太鸡贼,躲那么快干嘛?我本来是朝着脸扑过去的,居然抓成了袍子脚!我一脸哀怨的看着这个差点跳出窗户的陆小鸡,敢让本喵不开心,他完蛋了! “花满楼,你这猫!”陆小凤心疼的看着自己刚刚穿到身上就毁了的衣服“你老婆欺负我就算了,你的猫怎么也这样?” “小白平日并不会这样的。”花满楼合起了扇子“可是你做了什么,招惹了它?” “我能做什么?”陆小凤欲哭无泪“一般都是他们俩合起伙来欺负我!” 他们说什么我倒没听,正好趁这个时候送那个陆小鸡一些东西。我跑到耗子洞里,强忍着恶心打死了一只老鼠,玉儿和花满楼最不喜欢这些了,我以前喜欢老鼠的时候,也送给过他们,他们都扔了,还差点想要收拾我,现在我不喜欢了,干脆送给陆小鸡好了。 我叼着那只老鼠,一路跑回了百花楼,要知道,为了不让墙头那只大花猫把我的礼物抢走,我可是费了不少劲,不信吓不死他!我其实挺想一次性跳到陆小鸡眼前的,不过最近胖了点,只能把头搁在他腿上使劲爬,简直太丢猫的脸了!我发誓,回去以后我就减肥,什么,晏晏说雪雁替我准备了小鱼干?呃……等我吃饱了再减肥行吗? “你!你这个蠢猫,你在干什么!”陆小鸡见我趴着他的衣服不放手,脸都绿了,看来这个形象虽然差了点,气质虽然弱了点,但是效果还是蛮好的嘛。我一口把那只悲催的耗子吐到他的袍子上,才慢悠悠的爬上去,叼着它,把它放在陆小凤眼前“花满楼,林懿宁,你们,你们快点,把这只猫弄走!” “小白大概是喜欢你吧,它以前也叼这些东西给我们。”那只耗子看起来就渗得慌,黛玉才不要去拿“你不会把它放到地上吗?还是说,陆小凤你怕老鼠?” “呵呵……”陆小凤闭着眼睛,侧着头就是不去看小白,也不动它“怎,怎么可能?我陆小凤怎么会怕一只老鼠?”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这不是你的猫,我不好意思动手嘛……” “小白,不可以这样。”花满楼的脸拉了下来,我悻悻的把那只死耗子扔在了他衣服上,跳了下来,该死的陆小鸡,我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小白跳下来了。”黛玉抿着嘴吧笑“你能睁开眼睛了。” “呼……”陆小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是我说,你家这猫,都快成精了……”低下头陆小凤就看见了还窝在怀里的老鼠,直接跳了起来“它怎么还在我身上?我……我先走了……” 从那以后,陆小凤每次到百花楼,迎接他的都是一只死耗子……以至于最怕老鼠的陆小凤,最后都能无比淡定的无视那只叼着耗子,一脸得意洋洋的大肥猫了…… 第54章 争是非流云飞袖,得因由天外飞仙(倒v) 这个月的十五,月亮大的惊人,比中秋节还要亮上许多,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苍翠的青山,瘦西湖畔今夜注定了不会平静,六扇门连同两卫高手就隐藏在两侧的丛山之中,心怀不轨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陆小凤和金九龄藏在草丛里观望,将近子时的时候,月上中天,水中的倒影也渐渐成了形状…… “他们这戏做的,血本下的够大的。”陆小凤看着湖中的青山倒影,在第三个桥洞的地方慢慢汇成一个宛若女子的形象,张大了嘴巴“要不是提前知道就是个套,我都当真了。” “听说是去年花满楼带着夫人来此游玩的时候无意中看见的,这些风花雪月的雅事,咱们这种俗人,是欣赏不来的。”金九龄认真的盯着湖面“倒是难得花公子这样的人,肯陪着夫人一起演这场大戏。” “何止是演戏,花满楼天天陪着她胡闹呢!”陆小凤表示自己深受其害“迟早有一天,她得把自己作死。” “陆小凤你红颜无数,倒不曾想,还是不解风情。”金九龄也爱美女,比陆小凤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家有作的底气,自然是敢的。与其讨论他们夫妻俩,你且看看,谁来了。” “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陆小凤都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白云城主叶孤城“没想到,叶城主也会来凑这种热闹。”最早到达的居然是叶孤城,大概武功臻至化境的人,都更偏爱简单的颜色,他和西门吹雪很是相似,同样一袭白衣,一柄长剑,简单到了极致,只需要一眼,所有听过他们名号的人都会认出来,他是谁。 “通知下去,按兵不动。”金九龄不动声色的看着在桥上迎风而立的叶孤城,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他骄傲,但并不自大,叶孤城的剑法出神入化,他们这些人,真的可能抓住他吗“陆小凤,你先回一趟百花楼,花满楼他们,可能会有麻烦。” “不用,我们已经来了。”花满楼牵着黛玉,站在一辆马车的前面“今天我们不来,那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居然有些庆幸,你们来了。”陆小凤吐了口气,他们夫妻都是他的朋友,他不希望他们有什么闪失“可我也很害怕你们过来。” “不必担心。”花满楼看着远处的叶孤城“我们既然来了,就做好了准备。” “反正他们肯定不会杀了我这个知情人,没关系的,不用担心。”黛玉的脸还有些白。他们来之前,恰好碰到百花楼前卖煎饼的大爷被人用桂花糕毒死了,她看得很清楚,那个卖桂花糕的大娘,穿着和湘云一模一样的鞋子,而那家的桂花糕,是她常常买来吃的…… “叶城主。”花满楼和黛玉也走到了石桥之上“城主好雅兴,三更半夜,不远千里来江南欣赏这一弯月色。”花满楼略略抱拳“在下花满楼。” “花满楼?”叶孤城看不出喜怒,也不见脸色有半分变化“都说花七公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倒不曾想,也有促狭的时候。” “叶城主过誉了。”这真不是夸你好吧,黛玉的手默默抖了一下,大家都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很像,可她怎么也想不出西门吹雪说冷笑话的样子“叶城主深夜至此赏月,可见是个雅人了。”黛玉和花满楼有时候也会一起挤兑陆小凤,一个没留神,好像挤兑错人了。 “不独是我,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叶孤城并没有理会黛玉,依旧是冷冷的模样“躲在山里,算哪门子好汉。” 金九龄额头冒出冷汗,还不等他的人冒出头来,就有另外三拨人从不远的地方跳了出来,金九龄看了一眼他们的位置,示意其他人按兵不动,自己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叶城主好眼力,在下佩服。” “取出来吧。”叶孤城的周围,虎视眈眈的围了一圈的人,训练有素的分列四周,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父亲的遗物,凭什么要交给你们?”黛玉性子倔强,最不喜欢旁人逼迫,即使这是一个假的,她现在也不想给他们了。 “你有选择吗?”叶孤城看了一眼水面“就算你不取,位置已经暴露了,要拿到它的办法多的是。” “只要玉儿想,就有选择。”花满楼什么时候都带着最温暖的笑,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也是武林年轻一代中的高手“白云城主若想强人所难,是不是要先问问,花某人同意不同意。” “一招。”叶孤城和这些人并不认识,让黛玉去取不过是他以为林家这个出嫁了的姑娘知道那个东西在哪而已,不过现在,花满楼倒是激起了他的兴趣。 “白云城主是说,如果我能接下城主一招,就不会拿走这里的东西?”平心而论,叶孤城比西门吹雪要沉默得多,今天晚上说这么多话已经是奇迹了,花满楼也不能让人家来解释自己这神来之笔一样的话,只能自我理解了。 “请。”叶孤城很满意花满楼的理解能力,陆小凤倒是替花满楼捏了一把汗“花满楼!” “不必担心。”花满楼想接住叶孤城一招并不简单,可这一剑,他比须接“叶城主,请。” “好快的剑!”陆小凤自信自己的眼睛很不错,现在也有花了眼的错觉,叶孤城这一剑之快,也只有西门吹雪能够媲美,花满楼,是决计接不下来的。花满楼的轻功还算不错,险险的避开要害,自袖间飞出一段银色绸带,扫在可剑尖之上,立时响起金石相撞的声音,叶孤城的剑尖就随着绸缎,被送到了桥柱之上。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流云飞袖。”金九龄和陆小凤往日所见,都以为流云飞袖不过是花满楼手上的动作快,将掌法化到了衣袖上,现在想来,真正的流云飞袖,应该是把掌法和暗器结合在了一起才对。 “不错。”叶孤城退后了半步“愿赌服输。”其他人见叶孤城退出,黛玉也不愿拿出来那样东西,纷纷跳到了水中,正如叶孤城所说,知道了藏在何处,东西还跑得了不成? 兵法有云,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简单点来说,就是痛打落水狗是一件异常简单轻松,效果又好的出奇的打法,比如现在的瘦西湖。一众死士通通跳进了水里,金九龄都觉得自己要是现在不把他们打趴下,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有些事情,就是这么说不过去。三拨人抢一样东西,不打起来才怪,很快,水面上就乱成了一团,那群人甚至不用金九龄他们,自己就先打起来了。六扇门的人迅速从山上跑了下来,持着弓箭,对着瘦西湖就是一通乱射。两卫的人在四周拉了大网,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留下活口!”金九龄大吼了一声,花满楼已经自水底拉出了那个准备好的盒子,他不赞同金九龄的做法,可也不会阻止,与百姓相比,几个死士,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剩余的那些死士见逃生无望,纷纷将藏在牙齿里的□□吞了下去。 “三拨,整整三拨人,都是死士,无一生还。”金九龄看着瘦西湖里漂浮的尸体,懊恼的抓着头发,不见平时的半点潇洒“白云城居然也牵扯其中,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怎么,金捕头是觉得,白云城没有资格一睹林大人留下的遗物的风采?”叶孤城要是还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他这个白云城主就退位让贤“如此深沉的计谋,倒有几分金捕头的风采。” “这件事情是我策划的,与金捕头无关。”世人待女子太过不公平,如果说是黛玉想出的瓮中捉鳖的计谋,一旦传了出去,黛玉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花满楼不会冒险去试验这些人的嘴巴严不严“不过六扇门的行动,也与我无干。” “所以,这个也是假的了?”叶孤城扔掉了手里的盒子“有勇气,也有胆识。你想过,如果这些死士的主人报复,该当如何吗?” “至少现在,他们不会来找我的麻烦。”花满楼一派轻松“至于以后的事,自然有以后烦恼。” “有空去白云城游玩,记得来找我。”叶孤城虽说空手而归,可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些东西,比那份传说中的财宝天书还要珍贵“后会有期。” “这就走了?”陆小凤只能看见夜空中的一道黑影疾驰而过“他不会真的是来凑热闹的吧?”白云城主有这么无聊? “不知道。”黛玉回答的很是朴素,也很是有趣“反正,他来了还是走了,你们也拦不住。” “……”好有道理,陆小凤觉得自己无言以对,干脆闭了嘴巴,他在黛玉面前一向说多错多,还不如闭嘴呢,万一她家那只臭猫又欺负人怎么办?迟早有一天,他要把那只猫宰了下酒! 第55章 寒山寺暗藏线索,百花楼夜半歌声(倒v) 金九龄今天晚上是睡不了觉了,一池子的尸体,连陆小凤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溜走,如果他能溜的掉的话。黛玉向来是有洁癖,她觉得自己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来瘦西湖了。匆匆打过招呼,花满楼就带着黛玉回到了百花楼。毕竟折腾了一晚上,黛玉确实累得不轻。 “林姑娘回来了。”史湘云坐在院子里,头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等了很长时间,翠缕听到门响的声音,立刻迎了上去。 “林姐姐!”湘云揉着眼睛,就见花满楼打横抱着黛玉走了进来“这么晚了,云夫人快些去休息吧。” “我,我见你们晚上出去还没回来,就说等一等,没成想睡着了。”湘云有些讷讷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在大观园里的时候,不少丫头姑娘背地里都嘲笑过黛玉一个侯府后代,最后却要嫁个瞎子,嫁了人,她嘴上常说嫁个病秧子,还不如和黛玉一样,可是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庆幸,最起码,也比她好不是。可如今,曾经所有恶意的讽刺都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苦涩而又难堪。 “劳烦夫人牵挂了,外面凉,我带玉儿进去。”花满楼并不愿过多纠缠,史湘云心机深沉,背景复杂,他不喜欢这样的人呆在百花楼,平日的交流也不过是偶尔的寒暄。夜风正凉,睡着的人体温比往常低一些,花满楼担心黛玉着凉,直接略过了史湘云,走进了房里。 “姑娘,人都平安回来了,咱们也该休息了吧。”翠缕的脸色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自从她们离了卫府,她家姑娘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有时候,连她都害怕“翠缕,你说以后我和爱哥哥在一起,是不是也和林姐姐他们一样?” “肯定会更好的,宝二爷性子温和,原先就对姑娘那么体贴,若是以后在一起了,自然是只有对姑娘更好的。”翠缕自动略过了宝钗早已是宝二奶奶的事实,更何况,就他这么长时间冷眼看下来,花七公子比宝二爷强了何止一星半点,可她家姑娘都快魔怔了,她哪里敢把这样的实话说出来“姑娘,天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歇着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那些捕头看起来可厉害了。” “怕什么,林姐姐他们就算怀疑到我头上,没有证据,她肯定不会把我怎么样。” 花满楼并没有睡着,他这段时间总是能听到隐隐的歌声,有些像上官飞燕当年引他们去破庙时唱的那一首。难不成,有人来找他们给上官飞燕报仇了不成?他自嘲的笑了笑,家里不就住着一个穿着一样鞋子的女人吗,哪里还需要旁人来报仇。他侧了侧身子,睡熟的黛玉就习惯性的翻了个身,让他把自己一整个抱在怀里。花满楼慢慢闭上了眼睛,罢了,风雨来了,他挡着便罢。 “花满楼,快给我些吃的,要饿死了。”花满楼和黛玉还在吃早饭,陆小凤就闯了进来,直接坐在了桌边“金九龄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要不然,哪个正常人会对着一堆尸体一个晚上还面不改色的呀。雪雁拿来了碗筷,陆小凤提起一个包子就送到了嘴里,跳了起来“哇!烫烫烫!” “这是灌汤包,你一整个吃下去,当然烫。”黛玉无语的看着上蹿下跳的陆小凤,鬼知道他要来,准备灌汤包真是自己无意的“你要不要喝口茶漱漱口?” “不……不……”陆小凤只觉得嘴里火辣辣的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水……凉水……” 雪雁噗呲噗呲的忍着笑,取了一瓢冷水过来,陆小凤夺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才坐了下来“我说你们大早上吃什么灌汤包?” “大早上吃白饭才不正常吧?”你被灌汤包整怪我咯?黛玉强忍着自己别去吐槽“我又不知道有人吃包子的时候是直接塞的。金捕头还在衙门?” “嗯。”陆小凤觉得他又想吐了,满桌子的好吃的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了“不过一会儿就来了,话说,居然有人敢在百花楼前杀人,还真是不要命了。” “百花楼不过寻常之地,有些事其实属平常。”况且人家想杀谁还不一定呢,只是想起昨日买了桂花糕的人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花满楼就有些难过“一会儿我和玉儿想去寒山寺上柱香,金捕头来了,你让他自便就行。” “好。”陆小凤吃了一大口盐水鸭,用筷子指了指后边“她怎么没过来?”往日最喜欢蹭在他们身边的人忽然不见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云妹妹早上起来不太舒服,在屋子里歇着呢。”黛玉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一双鞋子而已,能证明些什么呢。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唐时张继一首枫桥夜泊,寒山寺也因此闻名,此后百年香火不断,兼之无数文人墨客都喜在此游玩,寒山寺俨然成了姑苏一带最负盛名的寺院。 “小的时候,爹娘常带我来寺中玩耍,不过自从有了弟弟,就再没出来过了。”已经到了盛夏,寒山寺里草木茏葱,洒下大片大片的阴影,竟也没有一丝燥热,带着凉凉的风。黛玉和花满楼牵着手拾级而上“爹以前也说带我来的……” “为什么有了弟弟,岳父和岳母就不带你来了?”那段日子,花满楼看在眼里,林如海的不舍和无可奈何,黛玉的悲伤与生离死别,一点一滴,都是他曾经参与的过往,不知不觉,他们居然也相识快五年了。 “弟弟身体不好,母亲也是。”黛玉低低的垂着头“听家里的老人说,母亲生我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了,后来有弟弟的时候,几乎是拿命来搏的。”黛玉其实已经快要忘记弟弟和母亲的容貌了,他们走的时候,她实在太小了。可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些哭声,凄厉的、撕心裂肺的哭声。每次她从半夜惊醒,总是能听到这样的哭声,然后整个院子都会亮起来,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年纪尚幼的她躲在被子里,看着这喧嚣的一切,常常吓到哭出来,却不敢出声,死死的蒙头咬着被子。可即使如此,她的弟弟和母亲,还是离开了她。黛玉的眼睛红红的,她掩住了脸,一滴滴的泪水从指缝中往下掉。 “玉儿,想哭的话,要大声哭出来。”花满楼停下了脚步,把她拉到怀里“别人听见了也不怕,况且,你知道的,我看不见,你若是不哭出声来,我怎么知道你伤心了?” “谁说你不知道的。”黛玉的眼泪扑簌扑簌的落得更快了,多少年了,害怕被人嫌弃,她连哭都不敢大声哭,他是第一个告诉自己,要痛痛快快哭的人“你刚刚不就知道吗?” “可我不确定,我每次都能知道。”花满楼拍着她的背“如果你又一个人躲在暗处伤心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的吗?”黛玉微微嗔道“难不成你想反悔?” “永不反悔!”花满楼拍了拍黛玉的头“以后有时间,把之前的故事告诉我吧。” “好啊,可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四哥说了,你小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多年未见,小施主长大了。”觉远大师是林如海的故交,小时候,林如海常常带着黛玉来看他,站在门口,他笑眯眯的看着黛玉“最后一次林施主带着你来的时候,小施主才不过五岁。” “是啊,一晃眼,都十多年过去了,难得大师还能记得懿宁。”黛玉有些感慨“大师可还硬朗?” “我好得很,只是可惜,再不能和林施主一起赏雪论禅了。”觉远大师带着黛玉她们往里走“自姑娘去了京里,林施主就常常来此,有事能消磨一天的时光。对了,林施主还留了些遗物在此,小施主可要去看看?” “爹的遗物?”黛玉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光芒“劳烦大师带路了。” “对了。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了行,俗名唤作柳湘莲的。出家之前与荣国府的宝二爷交情颇深,听闻小施主过来,有些事想要打听,不知道小施主可否行个方便?”远处一个人影急冲冲的冲了过来,觉远大师会心的笑了笑“他虽有佛心,到底是尘缘未了。” “我之前在京中,并未见过二表哥,如果了行师父有什么想问的,明毅应该更清楚些。”黛玉并不曾去过刑部的大牢,都是花满楼或者林恒代为照看的,她是真的不清楚。 “我来和他说吧,玉儿你去看看岳父的遗物吧,我一会儿去寻你。”花满楼自觉地走到了一边,和柳湘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明毅,你看。”黛玉坐在禅房里,面前搁着林如海当年亲手绘制的一幅画,画中贾敏和黛玉的弟弟正在水廊下玩耍,可地点,并不是巡盐御史府或者姑苏林府,而是她不认识的地方,旁边还写着冷泉流水,有舍有得“父亲他,似乎有什么要告诉我。” 第56章 吃素斋众人论武林,看绣品黛玉解难题(倒v) 花满楼的手指划过那副画,平滑的纸面没有一丝褶皱,被保存的很好,只是纸浆略微厚实了些,整幅画显得硬了不少。顺着墨的纹路,他仿佛能看到当年林夫人的风采“玉儿,原来,你更像林夫人。” “外祖母也这么说。”黛玉小心翼翼的收起了画卷“冷泉流水,有舍有得。父亲究竟要告诉我什么啊?当年爹说要来寒山寺,却迟迟没有成行,想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这件事太过诡谲,连黛玉都有些拿捏不准,林如海究竟隐藏了多深的秘密。 “想不通就以后再想。”花满楼捻了捻画卷,收在了怀里“时候到了,我们想不知道都不行。” “了行师父,是问二表哥的事?” “不止,还有贾家其他男人。”花满楼摇头“尘缘未断,了行师父在空门呆不长久的。说起空门,苦瓜大师今早送了帖子,邀我们去吃素斋。” “是请了其他人,还是只有我们?”黛玉轻轻地咬着嘴巴,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当年的宫花,不过现在比以前,心境上确实开阔了不少。 “金九龄和陆小凤也收到了帖子,应该还有其他人。”花满楼抿着嘴笑出了声“不过带夫人的就我一个。” “谁稀罕!”黛玉羞得脸一阵阵的发烫,帕子一扬就盖到了脸上,任凭花满楼怎么叫都不肯出声。 吃苦瓜大师的素斋是一件非常讲究的事情,不但需要沐浴熏香,还要有耐心。不但要人来的对,也要苦瓜大师高兴。像这样专程写了帖子来请,那就更难得了,今日过来的,除了黛玉、花满楼、金九龄和陆小凤,还有黄山古松居士、武当木道人和武林第一世家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 “早就听闻花七公子夫妇伉俪情深,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木道人打量了黛玉两眼,对着连城璧打趣“幸亏七夫人并非武林中人,要不然,连少夫人武林第一美女的称号,就该换人了。” “木道人过誉了,不过虚名而已,城璧和内子并不在乎。”连城璧看起来很像一个斯文有礼的书生,并没有江湖人身上肃杀的气息,和花满楼坐在一起,仿佛两个贵公子,而不是两个侠客。 “这美丑倒是无妨,关键是花公子和连庄主两对夫妻皆情深义重,恩爱非常,堪为武林楷模啊。”古松居士捋了捋胡子,笑得甚为和蔼“这若早几十年,也就华山岳掌门夫妻可以媲美了。” “唉唉唉……我说你们,别看见人家带着夫人就这么打趣呀。”陆小凤大大咧咧的坐着“没看见人家都害羞了。” “懿宁初入江湖,让各位见笑了。”陆小凤这家伙不说话会死啊?黛玉尴尬的笑着,倒真有几分害羞的模样“陆小凤,你的赌注,准备齐全了?” “别!”陆小凤苦着脸,他就知道,不该去惹她的,可偏偏这张嘴,太不争气了!上次他和黛玉看晏晏和小白打架,顺便打了个赌,看他们俩谁会赢,没想到啊,平时欺负起他来没完没了的小白居然输给了晏晏,太特么欺负人了。他只能愿赌服输,给黛玉找齐一百种不同颜色的绣线,一百种呀,他一个大男人,真不好意思去神针山庄找薛冰,丢人都丢到他这只凤凰的姥姥家了! “陆小凤,你的绣线还没弄好?”金九龄简直快要笑死了,早知道百花楼里这么有趣,他才不管什么皇命呢,早就去看热闹了。 “说起绣线,不知道大家最近可曾听到江湖中如今风头最盛的那个人?”禅室里已经飘来了一阵阵浓郁的香味,木道人自觉的闭上了嘴“咱们先吃斋,先吃斋,吃完了再说。” “木道人说的,可是绣花大盗?”连城璧略略动了几筷,就放下了,冷静的眼睛里闪着火一样的光芒“这一个月,他已经单枪匹马做了六七十件案子,劫了八十万两镖银、十八斛明珠、华玉轩七十幅价值连城的字画和红沙河九万两的金叶子。除此之外,他还绣出了七八十个瞎子。” “绣瞎子?”黛玉筷子上夹着的素火腿抖了两抖,还是落在了桌子上“什么是绣瞎子?” “就是用绣花针刺瞎人的眼睛。”金九龄对这件事也多有耳闻“瞎了的人里还有几个你们认识的呢,常漫天、华一帆、江重威……据说绣花大盗穿一件紫红大袄,满脸的络腮胡子,喜欢在现场绣花,一般是白底红牡丹或者红底黑牡丹。”金九龄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布“就是这样的。” “听你的形容,除了行事手法,长相上很像一个人。”连城璧打量了那块布两眼“不过,肯定不是他。” “萧十一郎?”陆小凤也摇了摇头“一定不是他。”他杵了杵金九龄“这个案子,归你管了?” “没有,不过他们确实来问过我了。”皇帝的密旨尚未完成,六扇门是不会给他指派新的岗位的“我只是帮他们看看而已。” “其实,还有一个人,应该也会绣花,不过,他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古松道人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谈话“相传日月神教有一本武学宝典,阴柔至极,历代日月神教教主修行之后,都会显出女态,因此,被日月神教列为□□。” “东方不败?”连城璧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可能是谁“相传东方不败已经不大管事了,以他的武功,确实不需要做这么无聊的事。” “刺瞎人的眼睛,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陆小凤举着筷子,似乎在思考接下来吃什么“这可比死了还难受。” “咦?”黛玉一直紧紧握着花满楼的手,他们一口一个瞎子,黛玉听着难受,低着头半天不言语。似乎感受到了黛玉的心情,花满楼反手握住了她,笑着告诉她,自己并不在意的。黛玉略微抬起头,看见了那块黑底红牡丹的缎子,不由的叫出了声。 “花七夫人可是知道什么?”连城璧是所有人中最为心思缜密,冷静理智的一个,黛玉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个鞋面……”黛玉看了一眼花满楼,接着说道“用的缎子是京城福瑞祥的货,绣线也是福记的,两家店是邻居,老板是同一个人。” “这是一个鞋面?不是帕子?”让陆小凤研究女人的东西,着实是在难为他,交给懿宁正合适“你怎么断定这东西来自京里?” “这当然是鞋面。”对于女孩子来说,帕子和鞋面的差别,可是大的很“这个店只有京城才有,没有分号。就算外地有,也是别人从那里买了带过去的。”黛玉拿出挂在身上的荷包,从里面抽出一根红色的绣线“你且看看,是不是这种绣线。” “应该是吧……”拜托,绣线除了颜色,在他眼力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陆小凤盯着线和那个鞋面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金九龄,你让他们去那家店找找,或许是个线索。” 古松居士提倡养生,木道人懒散的很,苦瓜大师有晚课,连城璧要练剑,整个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个,黛玉眨巴着眼睛,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天哪,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人。” “江湖关系错综复杂,你不知道也没好。”陆小凤伸了个懒腰“不过木道人说的也没错,你比沈璧君好看多了。” “沈璧君?”黛玉思索了片刻“连少夫人?她怎么没有一起来?” “听说连少夫人成亲两年,终于怀了身孕,回济南省亲了。”花满楼可不会八卦这种事情,只是花家和连家关系一向不错,他曾听花满澜说起过一次“所以不曾前来。” “那萧十一郎和东方不败呢?” “他们?”金九龄摇摇头“我只能说,如果你遇到了他们,一定要绕道走,对了,还有逍遥侯也是一样。” “为什么啊?”黛玉奇怪的看着金九龄“而且,我一直跟着明毅的,怎么会遇到他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陆小凤努嘴,示意花满楼给黛玉科普去,他和金九龄要出去研究绣花大盗了。 “玉儿,江湖也是分黑白的,有些门派就是所谓的邪教,在中原主要就是日月神教、天宗。至于萧十一郎,他是一个和司空摘星齐名的江洋大盗,如果你遇上了这些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你回来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其实连少夫人的事,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花满楼能感觉到黛玉的懵懂,关于江湖,关于人心险恶,她都太嫩了,花满楼心里隐隐的,有一些不安冒了出来“其实,连少夫人,在回家省亲的路上,被人挟持了,不过是顾忌着连家和沈家的声誉,才对外宣称连少夫人在娘家住着的。” 第57章 说子嗣万般随缘,论姐妹互生口角(倒v) 连少夫人被人挟持?黛玉睁着大大的眼睛,却被花满楼示意,不要多问。连城璧能来赴约,想来问题也不大。连城璧已经练剑回来了,他对自己一向苛刻,每日练剑的时间超过了四个时辰。旁人都说连城璧是神童,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花公子,令尊近来可好?”连城璧坐在花满楼和黛玉的对面“前些日子花老爷大寿,可惜我在塞外,赶不回来,忙乱之中,竟不曾登门赔罪。” “连庄主言重了,家父近来清闲的很,每日逗逗孙子孙女,倒也安逸。倒是未曾恭喜连庄主,想来明年,就要去无垢山庄叨扰了。”花满楼说的是沈璧君怀孕的事,连城璧依旧淡然,看不出半丝担忧,仿佛他的妻子真的只是回家省亲了“花公子和夫人要来,无垢山庄欢迎之至,就怕到时候,七公子无暇分心。”这时的连城璧虽然内敛,但周身还是喜悦的,以至于后来的连城璧,居然生生成了武林的一大笑话的时候,花满楼和黛玉想起今日,是那样的讽刺。 “哦?”花满楼被连城璧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应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那就承庄主吉言了。” “也希望明年,能喝到花公子的喜酒。”花满楼恰好比连城璧晚成亲一年,如今已经快为人父,花满楼自然也是快了吧。黛玉静静坐着,只听着他们说话,手里的帕子搅的死紧,几乎快被扯烂了,花满楼察觉到她的不安,立刻止住了话头“不知不觉,天色倒是不早了,今日舟车劳顿,我倒是有些累了,连庄主也早些歇息吧。” “那我们改日再聊。”连城璧抿着嘴,轻轻地笑了,习武之人哪里会在乎舟车劳顿,不过是他夫人有些不自在罢了。看着黛玉抱着花满楼的胳膊,相互扶持着走了出去,连城璧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困惑,虽然只是一瞬间浅浅的连他自己都忽略了的,可那丝困惑依然在他心里发了芽,并且在某一天突然疯狂成长,最终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玉儿,怎么忽然不高兴了?”回到房里,黛玉赌气一般坐在床沿,眼睛一点一点的泛了红,花满楼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你是害羞了?” “我是……我害怕……”林家三代单传,母亲更是嫁过来十多年才有了自己,黛玉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虽说好了很多,还是有些孱弱,子嗣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 “害怕什么?”花满楼蹲下身子,让两个人的眼睛平视,他大概想到了黛玉在担心什么,却没有说,而是让黛玉亲口说出来。 “害怕……害怕……”黛玉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第一次,花满楼在她面前这么坚持,这么强势“我……你明明猜到的……” “我猜到是我猜到,我是让你说。”花满楼坐到了黛玉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你一定要自己说出来,要不然,你永远也迈不过这道槛。” “我害怕我和娘一样……”黛玉趴在花满楼的肩上,连哭都快哭不出来了“我害怕以后我们没有孩子,也害怕我们有孩子。张嬷嬷以前说过,我没有出生以前,娘都很少出去,因为那些人背后总是议论娘,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可如果娘没生我和弟弟,她能活下来,和爹白头偕老,如果我和娘一样,丢下你和孩子,孩子就和我一样了,他怎么办啊。”平静的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却让花满楼的心狠狠的疼了起来,从嫁给自己开始,她就顶着这样的压力吗“玉儿永远都不用害怕,你不是岳母,我也不是岳父。”他把下巴搁在黛玉的肩膀上“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压力这么大。”他摸着黛玉的脸,四目相对“你嫁给我之前,我就认识了你,也知道你的一切,你的好你的坏,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即使有过抗拒,有过拒绝和屈服,花满楼现在还是无比感谢,当年他不曾那么坚决的拒绝,以至于错过了她“你什么都不用害怕,一切随缘就好。” “那缘分是让我们一辈子没有子嗣,或者让我们分开呢?”看着花满楼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瞳仁,黛玉不由自主的问道。 “怎么会没有,你不就是孩子吗?”花满楼笑了笑,摸着黛玉长长的头发“如果缘分不让我们在一起,大不了我逆天而行。玉儿,我是不是从来不曾和你说过,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我,心悦,你……一树树的烟花仿佛从心底绽放,不过片刻就成了花团锦簇的撼动,那么内敛的人,这一生所能说的最炽热的情话是什么?黛玉想,或许就是这一句了。 大概是花满楼的话,黛玉后来的几天心情很是愉悦,连陆小凤都忍不住疾呼自己终于不用被挤兑了。百花楼里,倒是时常能看到陆小凤和一猫一狗大闹的情景…… “四妹妹,你当真不和我们去京里看看?”惜春去到江南就被黛玉安排到了最近的庵里,还把绣橘送了过去。隔三差五,黛玉就要亲自过来一趟,今日过来,就是和惜春说上京的事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定在八月十五比武,我和七哥哥想去看看,府里的案子也该判了,你真不去看看结果如何?” “不去。”惜春摇头,宁荣二府,她连仅有的一点情感都早已消磨殆尽,又谈何再见“好了,林姐姐你别劝我,说些别的吧,陆小凤到底把那一百种绣线赔给你了没有?” “他呀,说是去神针薛家给我找绣线去了,不过我看,八成是去查案子,会佳人去了。”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七哥哥说,神针薛家的孙女,好像很喜欢陆小凤,不过他比七哥哥还大呢,也该成家了。” “是吗?”惜春也觉得有些意思了“真是难以想象,陆小凤这样的人回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 “四妹妹你不会是……”黛玉微微弯下腰,想要看清楚惜春的神色“四妹妹,如果,我是说,你和他……” “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林姐姐你想多了!”惜春无语的跳了起来,又坐了下去“不是所有人都有姐姐的好运气,能遇到林姐夫这么好的人的。” “不是就好……”黛玉有些尴尬的低着头,倒不是说她不希望自己妹妹好,只是在她看来,惜春和陆小凤,终究不是一路人“等过了年,我帮你挑合适的人家,这么多才俊,总会有适合你的。” “没有林姐夫好的,我可不要。”这些事黛玉和惜春说了很多次,惜春都没有答应,后来实在绕不过去,她就喜欢拿花满楼做借口“还得对我和林姐夫对姐姐一样好才行!” “你倒是会搪塞我。花满楼就是花满楼,独一无二的花满楼,以后,你也会遇上你独一无二的人的。”黛玉叹了口气“园子里这么多姐妹,当年暗地里,你们都说最可连的是我,如今看来,我倒是成了最幸运的了。”是不是遇上花满楼,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黛玉不得而知,可她知道,以后如果没有他,她虽然也会活着,但一定不是好好的活着。 “林姐姐你要是再有一个小侄子,那就圆满了。” “我说你们怎么最近都爱提这档子事。”黛玉有些哭笑不得,女人成了亲,就一定要立刻有孩子不成“这一个多月我都听三次了,七哥哥说了,一切随缘,他说我自己还是孩子呢。” “原来林姐夫把林姐姐当孩子养呢!”惜春乐的把茶盏都碰翻了“不过也对,林姐姐你可不就是孩子心性……” “好了,你也就净打趣我了。”黛玉摇头“罢了,你要是想去,就让人和我说一声。横竖日子还长呢。现在不过六月中旬,我们应该七月底走。” “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他们早就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二姐姐死了,三姐姐去和亲,云姐姐成了寡妇,嫂子们都在牢里……”惜春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们不曾因为自己的门楣而受益,却首当其冲的成了家族败落时的牺牲品,林姐姐,你说,这公平吗?抄了也好,那家里腥的臭的,早就烂到泥里去了,留着这群人作威作福,狗仗人势,那才是不公平!” “四妹妹!”黛玉喝了惜春一声,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这么偏激,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小小年纪,怎么看着都没有一丝活气了。我都后悔,让你住在这里。” “这里很好,我很喜欢。”惜春扭着脸,就是不看黛玉“我还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呢!” “就你这孤拐性子,佛祖可不会收。”黛玉也恼了,这丫头小小的,脾气比自己还大! 第58章 提旧事黛玉释怀,探消息命案再起(倒v) “这画你一天要摸多少遍?”黛玉回来的时候,花满楼还站在那里抚摸着那幅他已经摸过无数遍的画像。从她将画像带回来开始,他每天都会在画像前发很长时间的呆,连黛玉都忍不住担心。 “没什么,我只是很遗憾。”花满楼缓缓收回手,遮掩住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不能替你画一幅一样的丹青。对了,四妹妹怎么样,要和我们走吗?” “四妹妹啊。”黛玉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当年回来的时候就该带她走的。当年在大观园,看起来姐妹们都很好,其实,我们都自顾不暇,谁也顾不了谁,四妹妹最小,又没人正紧教过她什么,那脾气是越发古怪了。你不是想听我说那两年的事吗?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好。”花满楼垂着眼,眉梢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他从未刻意调查,却也知道,那段日子是说不上快乐的。 “我六岁到的荣国府,前前后后住了八年……”黛玉发现,现在让她说起荣国府的事,似乎所有的冷言冷语、难过心伤都忘记了,只记得联句作诗的雅,宴饮赏景的乐和姐妹玩闹的情“真是奇怪,当时明明觉得很难过的,现在说出来,有好像没什么了。”黛玉笑得有些苦,又有些甜“可能,再过些时间,我都会忘了的。” “忘了也好。”至少不会这么难过。花满楼的手指轻轻点着面前的茶杯“我该早些接你出来的。” “你和我都要守孝,哪能说接就接。”黛玉笑得眉眼都弯了“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摸那幅画。别拿话搪塞我,我能听出来的。” “我何时搪塞过你?”花满楼的眼睛还是乌沉沉的,看在黛玉眼里,仿佛一片宁静的大海“我是真的很遗憾。”他连黛玉的相貌尚且要摸,更谈何画画“不过你倒也没说错,我总觉得,这幅画没那么简单。” “能不能留些画像我不在意,只要你好好的就行。”黛玉曾经尝试过闭着眼睛在房里走路,别说如常人一般,就是想要不磕到碰到都是一件难事,当年的花满楼不过八岁稚童,骤然失明,又该是怎样的伤心害怕,能像今日这般,又该付出过怎样的努力“爹的事情,错综复杂,着急也没多大用,慢慢来就好。” 他们不过是这世上最寻常的夫妻,做寻常事,过寻常人生,与一人安好,择一城终老。却偏偏卷进了这最险恶,最难测的棋局,自此,再难安宁……小楼的花依旧夺目,可花的主人却再难悠闲…… “你确定着急的是我?”花满楼看着黛玉“咱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急脾气?” “好吧,好吧,是我急了些。”黛玉看着花满楼直撇嘴“我再急脾气,你不也娶了……” “公子,姑娘,外面有一位连公子来了,在前面的楼里坐着呢,说要见你们。”花满楼正和黛玉争论两个人哪个脾气更急些的时候,雪雁从外面走了进来。 “连公子?连庄主!”黛玉看了一眼花满楼,不是刚刚分开吗,他怎么又来了? “让连庄主稍等片刻。”花满楼也是一头雾水,两家交情虽好,可连城璧从未曾和花满楼有什么交集的“玉儿,咱们过去看看。” 连城璧坐在楼上,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码头,一个调皮的孩子举着风车跑来跑去,不由的笑了起来。忽然斜面里冲出一辆马车,直直的冲着孩子冲了出来。连城璧想都没想就跳出去要抱走孩子,一个红色的身影却比他更快将那个孩子抱出了混乱的圈子,连城璧看了一眼,转而制住了惊马。 “谢谢红袖姐姐。”那孩子是码头长工的孩子,长长在码头跑动,对百花楼的人都很熟悉,也不认生,对着红袖就笑“红袖姐姐好厉害,快和扇子哥哥一样厉害了!” “你快些回去吧,这里危险。”红袖的话很少,就连关心人也是淡淡的“以后不可以乱跑了。” “死……死人了!”红袖正欲离开,就听见一声惨叫,所有人都团团的围在马车的四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连城璧站在人群中央,手还保持着掀帘子的动作,马车里横躺着一具尸体,青白浮肿,眼睛睁的大大的,五官已经扭曲,显然死得极其痛苦“徐青藤?” “徐青藤?世袭杭州将军徐青藤?”花满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在了人群里,面色凝重宛若塑像,连嘴角惯常带着的笑意也消失了“他最近正在沿海检查军务,怎么会死在姑苏?” “这辆马车是从哪里过来的?”金九龄闻讯带着一众捕头疏散了人群,捂着鼻子往马车里看“应该是刚死。”这天气,只要死够一天,尸体都得烂了“或者早就死了,只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法把尸体保存起来了。”金九龄看着徐青藤微湿的衣角,一个跨步上了马车,将徐青藤翻了过来“应该是一个轻功极好的人杀的。将尸体带回去,让仵作验尸。花公子,可否借贵宝地一用,我有些话想问连庄主。” “好。”花满楼将他们带到了小楼里,黛玉已经让人备好了茶水,坐到了一边“外面发生了什么?” “徐青藤死了,被一个武功高强的绝顶高手杀了。”金九龄和陆小凤有一个很有趣的相同点,他们都很喜欢案子,越棘手越好“连庄主,可否告知,发现那辆马车时的情形?” “红袖姑娘应该看得更清楚些。”连城璧看了一眼黛玉身后,抱着剑,坐在窗边的红袖“我只看到一辆惊了的马车朝着一个孩子撞了过来,我想去救那个孩子,不过晚了一步,就转手拉住了马车。” “我看到的和连庄主一样。”红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舒服一些“能逼着徐青藤用武当的天地同寿,还能躲过这招的高手,武林上不多。” “红袖姑娘好眼力。”世袭的将军和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将军并不一样,比如那些勋贵家的一品将军、威烈将军等等,挂着将军的官职,其实可能连马都不会骑。徐青藤也是世袭将军,可他却是个例外,不仅武功高强,是江湖上六君子之一,而且行军打仗也很是不错,能杀了他,可见对方厉害……连城璧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 “看开,这里是没什么线索了,花满楼,你们最近最好小心一些。”毕竟,这已经是第二次在百花楼前发生命案了,金九龄可不相信是巧合“尤其这里还有女眷。” “我会小心的,而且百花楼有金捕头坐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花满楼点头致谢,故意说得轻松“连庄主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哦,是有些事,想请花公子和夫人解惑。”无论心急也好,担心也罢,连城璧总是能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花满楼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玉儿不见了,他会如何“可是为了尊夫人?” “是,连某查到,内子的失踪,或与天宗有关。”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为了妻子,他也只能直说了“想来花公子已经知道内子失踪一事,无垢山庄向来与逍遥侯的天宗为敌,他这次抓了内子,想来是想要挟于我。我听说,逍遥侯对夫人手上的一样东西很感兴趣,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我和玉儿手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逍遥侯觊觎的。”花满楼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岳父能在这么大的麻烦中撑这么长时间,当真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实话实说,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岳父尚有其他遗物隐藏,但具体是何物,在何处,我们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 “两位当真不想知道林大人的遗物为何,不会抱有遗憾?”连城璧诧异的看着花满楼,随即释然的笑了“如此也好,尚未出世就引起各方关注,若是出来了,还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我倒是没想这么长远。”习惯了默默听着的黛玉忽然插了一句话“只是觉得父亲既然不想让我知晓是何物,我自然该遵从父亲的意思。” “两位好胸襟,连某佩服。”连城璧点头“只是事关妻子,连某少不得问上一问罢了。如果真让逍遥侯盯上了,花公子还是小心为上,切莫如连某一般。” “尊夫人知道连庄主如此牵肠挂肚,定然会早日归家,连庄主也不必自责。”花满楼安慰了连城璧两句,就端茶送客了。看着他渐行渐远,花满楼摇了摇头“他的野心……太大了……”他叹了口气“他这么问,当真是为了夫人吗?”还是,他也有不可告人的野心“不过呀,还是得谢谢他,要不然哪天你也不见了,要我怎么办。” 第59章 说命案朝政混乱,论比武戏言情真(倒v) 上官飞燕、史湘云、卖桂花糕的老大娘……红鞋子,猫头鹰,徐青藤,连城璧……还有四妹妹……黛玉眨着眼睛,仿佛自己身边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觊觎的、贪婪的、险恶的、审视的……小小的百花楼似乎已经遮不住这些风风雨雨,摇摇欲坠的让人害怕…… 黛玉嘴巴里苦的厉害,连人都有些倦倦的,没精打采的趴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底下胡思乱想,连花满楼来了都不曾知道…… “玉儿,你怎么还趴在这里?”花满楼挨着黛玉坐了下来,一股凉意就窜了出来“这里太凉了,快些起来。” “不要!”黛玉觉得有些烦躁,挥手就甩开了花满楼的手“我垫着毯子呢,这里凉凉的正好。” “你这小丫头,脾气也太大了些。”花满楼收起手,最近天气越大热了,黛玉的性子也渐渐烦躁了起来,常常想起一出是一出,闹的百花楼上上下下紧张到不行“可是不舒服,我让雪雁请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我自己也是大夫的。”黛玉觉得刚才有些过分,很是不好意思“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好好好,你清楚……”花满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还在想四妹妹?实在不行就接过来吧,红袖应该能开解她。” “红袖?”黛玉来了兴致,出于信任,更是尊重,黛玉从未问过,也没有打听过,红袖到底是何来历“她能开解四妹妹?可她自己,看着都是冷冰冰的,怎么开解四妹妹?我都想过,实在不行求求沈姨,让她出马呢。” “你可别。”花满楼压下了声音,促狭的笑了起来“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俩就一个辈分了。” “嗯?”黛玉狐疑的看着花满楼“什么意思?” “爹有意,聘了沈先生给四哥。” “他们俩?”黛玉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能行吗?那倒是好的很。”接着,又懒懒的卧了下去“不过别高兴的太早,沈姨不一定答应的。” “所以让你别把沈先生找来。”花满楼敲了敲黛玉的脑袋“她现在和阿浓还有露儿相处的不错,指不准有戏。红袖原也是官家小姐,不过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和家里也是格格不入。她十岁那年,家里被抄了,她作为官奴被发卖,才流落到了花家。和四妹妹的遭遇,倒是有些仿佛,应该能开解四妹妹。” “没想到,红袖的身世也是如此可怜。”黛玉觉得有些难受“将来贾府的女眷,也是要被发卖的吗?” “不一定,不过丫头们定然是要被卖的。”花满楼拉了拉黛玉“你是真的要起来了,不是说想吃门口张大爷摊上的馄饨吗?我去买回来了,去尝尝?” “好啊!”黛玉依然没什么兴致,不过是不想花满楼担心,就势起身往桌边走去,馄饨包的很精致,一个个就像小元宝一般,剔透的皮包着粉嫩的馅儿,浮在清澈透亮的汤里,一丝油花都没有,葱的百混着香菜的翠,格外好看。黛玉拿着白瓷勺子搅了搅,只觉得一股香气混着热热的水汽扑鼻而来,吃一口,面的清香夹杂着肉的鲜甜和菜的爽脆“真好吃。”黛玉脸上浮起满足的笑意,拿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就往花满楼嘴边送“你也吃啊。” “好吃。”花满楼就着勺子吃了一个,就反手就拿了勺子去喂黛玉“别光想着我,你也要快些吃。” “我说你们两个,这身边跟着的人,怕是都想和花满楼你一样看不见才好。”金九龄恰好从外面进来,真恨不得自己瞎了“要不是没办法,我可真不愿意来了,免得不小心被闪瞎了眼。” “金捕头,案子破了吗?”黛玉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天色这么早,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破不了,是不好破。”金九龄摇头“徐将军,是京里徐小侯爷的远亲,算是今上的远房舅舅。”不折不扣的帝党,这也是金九龄觉得棘手的原因“这样的人,江湖上不会有人想招惹他的,更何况,杀了他。” “徐小侯爷,梓良?”花满楼心里沉了一沉,怎么偏偏是这个徐家“先惠敏皇后的堂兄弟吗?” “确实是这个徐家。”金九龄狠狠的砸到了桌子上“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偏偏在这个时候!” 花满楼和黛玉都没有接话,不论金九龄的话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都不该是他们探究的,一场又一场的阴谋,早就让他们学会了明哲保身,即使,他们从不曾置身事外。 “实话实说,金捕头如此着急,倒是不常见。”金九龄毕竟是江湖人,最是风流,洒脱惯了的,当年入公门,听说就是为了一个女子。如今花满楼瞧着,好像是真的想当捕头了。 “士为知己者死。”金九龄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既有知己,自然在所不辞。更何况男儿精忠报国,也是本分。” “那就恭喜金捕头得一知己了。”连金九龄这样的浪子都能笼的服服帖帖,今上用人,果然有他的本事。花满楼并不在意今上如何,叹了两句也就丢过去了“那如今扬州的军务,是谁在处理?” “北静王暂代扬州将军,主管扬州城各项事物。”金九龄盯着自己的手,连他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可偏偏不能查,没意思,太没意思了。真比不得你们逍遥自在。” “金捕头这是后悔了?”黛玉可不觉得自己逍遥自在,今上算尽了人心,算够的天下,怎么会放过她和花满楼,放过林家,放过花家…… “迟早有一天,能把这些人绳之以法的,我又何必后悔。”金九龄握了握拳“倒是你们两个,这不是百花楼前第一次发生命案了,怎么看,都像是朝着你们来的。”他看了一眼内院“更何况,这百花楼都会成了筛子了,你们当真不回花府?” “你们要回花府了吗?倒是我来得不巧。”西门吹雪和孙秀青自门外进来,把黛玉吓了一跳“西门庄主,孙姑娘。”她惊喜的打量着两个人“现在该叫西门夫人了吧?” “西门庄主不是明知故问吗?”花满楼已经听到了西门吹雪和孙秀青进来,不过是没有说,想要给黛玉一个惊喜而已“外面确实比楼里凉快多了。” “是我不让进来的。”孙秀青拉了黛玉的手,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花公子要怪,也该怪我。” “西门夫人说笑了。”花满楼没曾想,孙秀青如此实诚,不由的笑了起来“不是打算和叶城主比剑吗?怎么有空来百花楼?” “叶城主能来姑苏,我就不能来吗?”西门吹雪凉凉的话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关切“倒是你们两个,还是这么悠闲。” “悠闲也好,紧张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黛玉越过孙秀青,看着西门吹雪“这场决战,非来不可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西门吹雪抱着剑,坐到了黛玉之前的位置上“这一战纵然战死,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你当为我高兴才是。” “呸!”黛玉啐了他一口“谁要替你高兴,你要是敢死了,我,我,我定然不替你收尸的,就让你在那里晾着,还……还……还让孙姐姐也不要理你,第二天就找个好的在你坟头上风光大嫁了!” “如此也好。”黛玉的话听的金九龄都啧啧一片,感叹花满楼娶的姑娘太过厉害了些,没成想,西门吹雪居然点头同意了“若是我死了,你就帮秀青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 “你……”黛玉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的瞪着他,花满楼扶额“玉儿,谁输谁赢尚不可知呢,你又何必如此。” “哼!别说他了,你要是敢和人比武,还要死要活的,我也饶不了你。”花满楼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就算是地府黄泉,也要找到你,把你带回来,要不然,我就往死了折腾,气也把你气活过来!” “好,我不和人比武,我发誓。”花满楼举起三根手指,当真发了誓,他的小姑娘,十几年间尝尽了失去的滋味儿,他又如何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我算看明白了,花夫人这么厉害,合着是你惯的。”金九龄摸了摸鼻子“陆小凤果然不欺我,你们慢聊,我去睡觉了。” “将来金捕头有了夫人,自然会明白的。”花满楼没有否认,只是笑着看黛玉“西门庄主,玉儿可是一向说到做到,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西门吹雪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有事“不过,她最近都这样?” “天气燥热,肝火上扬。”黛玉最是不喜别人拿担心的眼神看自己“多喝些凉茶就好了。” 第60章 番外:假如花无缺是花满楼的儿子(倒v) 花无缺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不在移花宫,年仅七岁的他立刻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大姑姑,二姑姑,萍姑姐姐?” “聪儿?”花满楼应声推开了房门,朝着花无缺有了过去“聪儿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 “叔叔……”小小的花无缺缩在床脚,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叔叔,这里是哪里?可以把我送回移花宫吗?” “叔叔?”花无缺的笑容凝固在嘴边,慢慢的消失不见,他的表情审视中夹杂着怀疑,还有几分担心和恼怒,让花无缺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花无缺。”花无缺怯生生的看着花满楼,大姑姑告诉过他,大人问话就要老老实实的回答。花满楼的脸色变了几变,走上前来抬手摸了摸花无缺的脸。声音、气息、相貌全部一模一样,但他却不是自己的儿子,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黛玉说“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只有两个姑姑。”花无缺黯淡垂着脑袋,闷闷的问花满楼“这里是哪里,你能送我回移花宫吗?” “恐怕不行。”花满楼摇了摇头,聪儿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对他和黛玉来说,意义非凡,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已经很难接受了,如果再让他走了,聪儿就连一丝会来的希望都没有了,那他和黛玉该怎么办“这里是百花楼,我的儿子花语聪的房间。而且,我从未听过移花宫。” “我不是花语聪,我是花无缺。”花无缺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会重复这一句。花满楼毕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连垚儿这个小调皮都治的住,何况本来就是乖孩子的花无缺。他坐在床沿,一下一下的拍着花无缺的背“好,好,你是花无缺,无缺,不是叔叔不送你回去,而是叔叔也无能为力,如果有可能,叔叔一定送你回去,好不好。” “真的?”自花无缺有记忆以来,就不曾被人这样圈在怀里,拍着哄着,甚至连一个笑脸,一个拥抱都甚少见到。大多数时候的移花宫,都冷的像一堵墙,冷冰冰的墙,隔开了每一个人……他抹了抹眼睛,看着花满楼“叔叔,你说话算话吗?” “我当然说话算话。”花满楼点了点花无缺的鼻子“不过,在送你回家之前,我们要先做一个游戏,你如果不穿帮,我就送你回去。” “好。”花无缺傻傻的点头“什么游戏?” “简单点来说,你要扮演我的儿子,不能让我的妻子发现,你不是花语聪。”花满楼感慨,要是自己家的孩子也这么好哄就好了“你要叫我爹,叫我妻子娘,你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们叫林垚和花语欣。记住了吗?” “记住了爹。”花无缺的心里划过了一起激动,移花宫里全是孤儿,他曾听年幼的小宫女们半夜里偷偷哭着叫爹娘,她们说,爹娘是天底下对她们最好的人,他私下里也曾问过二姑姑,但她什么也不说。所以,爹就是会拍着自己的背哄自己的人吗? “好了,那就快些穿好衣服,我带你去吃东西。”花满楼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换衣服,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花满楼晃了晃身子,他的聪儿,究竟去了哪里? “七哥哥,聪儿!”黛玉怀里抱着不过六个月大的花语欣,指挥着雪雁她们摆饭“我刚刚听到聪儿在叫,怎么了?” “没什么,做恶梦了而已。”花满楼拍了拍有些呆滞的花无缺“聪儿,给你娘请安。” “一家人哪来这么多规矩。”黛玉一只手拉了花无缺,让他坐下“都是娘不好,这段时间光顾着欣儿了,把聪儿都忽略了。” “欣儿这么小,你才多照顾她的,哪有什么错。”花满楼接过花语欣,放在自己膝头“聪儿,来看看妹妹。” “妹妹?”到底是小孩心性,花无缺见到这么小的小姑娘,也不由自主的凑了过来“妹妹好小啊……” “你这么大的时候,比她还小些。”黛玉笑意盈盈的看着花无缺,心里却是一叹,怀他的时候是非太多,终究,是他们对不住这个孩子“对了,垚儿怎么还不回来?” “这个小泼皮猴子,指不准在哪疯呢。”花满楼乐了起来“希望他回来的时候,后面不会跟上一串的人。” “这孩子,真真不知道像谁。”黛玉也是无奈“算了,咱们先吃吧。”说着就夹了一筷子糟鸭掌给花无缺“聪儿,多吃些。” “无缺……”花满楼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花无缺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这里,终究不是移花宫“聪儿谢过娘亲。” “都说了,别这么客气。”黛玉笑眯眯的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规矩?夫子教的《礼记》,平时不是都听不进去的吗?对了,无缺是什么?” “哦,他闲着无聊,给自己取的字。”花满楼轻轻拍着花语欣“小孩子嘛,闹着玩的。” “花无缺?”黛玉摇了摇头“花无长开,月无长圆,人又怎么会无缺。”她正想说什么,外面就窜进来了一只泥猴子,花无缺下意识的就挡在了黛玉面前,一脸戒备的看着那个人“垚儿?”黛玉扶住了脑袋,一脸的无奈“你又去哪疯了?”明明才三岁,可这小东西也太淘气了些吧。她拉过花无缺,让他偎在自己身边,一脸嫌弃的看着林垚“垚儿,你是去泥里打滚了吗?” “干爹带我抓蚯蚓了。”黛玉真恨不得和司空摘星一样骂他一声陆小鸡了!小小的林垚胖乎乎的,现在活像个你团子,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黛玉,直把黛玉盯着心软了“算了,有你爹训你呢!快些和雪雁姨姨下去洗干净,吃饭了。” 就这样,花无缺顶着花语聪的身份,在百花楼住了下来。花满楼是真的拿他当儿子的,骑马射箭,武术轻功,琴棋书画,只要是他想学的,他都会教自己,而且一点也不像两个姑姑那么严厉,娘也很温柔,他身上的衣服,大多数都是娘做的,弟弟淘气,妹妹很黏他,一切都那么好,比移花宫好上太多。看得出来,他们很恩爱,也很幸福,但他就是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明明这里的人都对他很好,可他还是忍不住坐在台阶前发呆,想移花宫,想他的两个姑姑。 “你想家了?”花满楼坐在他的身边,一直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知道,花满楼,是一个瞎子。 “爹。”现在这么称呼他,花无缺已经很熟练了,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爹“你想他吗?我是说花语聪。” “想。”花满楼几乎没有思考,也不需要思考,他怎么可能不想他的儿子呢“聪儿没有你乖巧,总是坐不住,但他其实很聪明,很多东西,学一遍就会了。他还喜欢黏着他娘,分开一会儿都不行……”花满楼现在就像人世间最寻常的父亲,说起儿子来就没完没了,花无缺也不打断他,就这么静静听着,慢慢红了眼眶“那,如果聪儿一直回不来呢?或者他回来了,却顶着另一个人的壳子……”那你还会要我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可能命里注定,让你做我的儿子吧。怎么,你不愿意做我的儿子?” “我愿意!”花无缺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适,原来他担心的,是这幸福,不过是自己偷来的,迟早有一天,要还回去的。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你比聪儿成熟太多,成熟的让人心疼。既然你叫我爹,那这一生,你都是我儿子……” “爹,我会把聪儿找回来的。”小小的花无缺信誓旦旦的对花满楼说“到时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无缺……”花无缺没有食言,把花语聪带了回去,可他也见不到他们了……一年之后的一场大病,又一次把他带回了移花宫,看着高傲的大姑姑和温和的二姑姑,他忽然觉得,自己开始想念那个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灵慧的娘,那个虽然目盲,依然很厉害的爹,那个跑跑跳跳,聪明伶俐,每天安静不下来的弟弟和刚刚会叫哥哥的妹妹……甚至,他开始想念那个永远冷冷的干爹,总是不走正门,被各种麻烦缠着的陆叔叔……多年以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弟弟,那个和林垚还有小凤叔叔性格很相似的人,垚儿大了,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我说花无缺。”小鱼儿抱了酒来移花宫找他“你还守着移花宫啊?”他看着面前这个和以前截然不同,有流水,有假山,甚至有秋千和滑梯的院子,啧啧的感叹“你那两个姑姑看见移花宫成了这副模样,还不找你拼命。不过她们俩能把你教成这样,真不容易。” “我只是在尽力模仿爹。”花无缺看着滑梯,仿佛还有一对兄弟在上面爬上爬下,笑声充满了百花楼…… “切,少唬我,你见过他吗?” 见过啊,在七岁那一年,虽然只是一年,那一年,他见到了爹,见到了娘,见到了弟弟妹妹,见到了在这个世上,他曾渴望,却不可得的快乐…… 第61章 湖朝堂情意难全,人心叵测鼠祸四起(倒v) 黛玉这段时间的脾气确实大了不少,偏偏还不肯延医问药,花满楼也奈何不得,只能四处寻些黛玉爱吃的,爱玩的哄着她……不过西门吹雪来了,花满楼倒是没那么担心了,随着金九龄去衙门里看徐青藤的案子。 “花七公子。”水溶这段时间也是愁眉不展,江南的局势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太多,林如海能坐镇江南十年不乱当真是个奇才。他在衙门的大堂里不言不语,走来走去,见花满楼和金九龄进来,立刻迎了过来“你们过来的正好,徐将军的案子可是有眉目了?” 徐青藤这么多年在军中经营,实力雄厚,颇得人心,水溶想要完全掌握扬州的防务,就势必要给全军上下一个交代,如今城外大营隐隐有了动乱的趋势,尤其扬州,曾经是汉王的封地…… “江湖中的高手,能杀了徐将军的人,不多。”但都没有杀他的必要“至于杀手,这么干净利落的身手,北静王真的能查出来吗?”金九龄似笑非笑的看着水溶,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鄙夷“或者,查出来了又怎么样?” “金捕头看来是十拿九稳了。”花满楼知道,有些事,求的,从来不是真相“不如我猜一猜,你们觉得,这次的事,是汉王做下的。” “你知道?”水溶的眼里充满了审视与提防,随后,又变成了一种释然“花家的人,还是这么厉害。” “我不知道我该知道些什么。”花满楼摇头“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我们去看看徐青藤,可能还有些线索。” “都已经看了很多遍了,要有线索,早该有了。”水溶叹了口气,但并没有拒绝花满楼的建议,带着他去了停尸房。 姑苏最好的仵作都聚在了这里,窃窃私语,争论不休,空气中传来了腐烂的气息,如同菜场上的臭鱼烂虾,任你生前高官厚禄,也抵不过命运无常,最终,也不过这一盆尘土。花满楼掩着鼻子,走到了一个仵作面前“能不能把徐青藤的衣服拿来?” “还不快去!”水溶见他不动,立刻下了命令,那个仵作慌慌张张的拿来了一套深蓝百褶飞鱼服,花满楼摸了摸衣服的边角,问金九龄“金捕头,徐将军可是脏器破裂导致的死亡,然后被人扔进了水里?” “是。”金九龄看了一眼徐青藤“左肩全碎,胸口有一个青黑色的掌印,但是看不出这掌法出自何门何派。”他顿了一顿“你怎么断定,徐青藤是被扔到了水里,而不是有人故意用冰封了他的尸体?” “这件衣服很硬。”花满楼抬手把衣服送到了金九龄面前“还很粗糙,水里的杂质和盐度应该很高。你可以闻闻,这衣服上腥味很重。” 金九龄接过衣服,狐疑的闻了闻味道,又看了看分外笃定的花满楼,忽然笑了起来“我是什么都闻不到的,还是你的鼻子最灵。” “这么说,这个凶手,还要从军中找?”水溶只觉得眼前一亮,似乎曾经被他忽略的东西都跑到了自己眼前“我去查一下军队里的人,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不急。”花满楼摇头“我只是说,徐将军应该是死在了海边,至于是不是水军的人,就不一定了。不过,应该不是汉王的人。” “这是何意?”水溶抱起肩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汉王的性子粗疏,并不是会做这种小动作的人。”花满楼皱起了眉头“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徐将军的死,不过是一个开端。”至于凶手,花满楼也说不清“我更倾向是江湖人,你现在去查水军,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一个武功这么高强的人混在水军里,不可能不被察觉,水军里,每日的逃兵、死了的人,还少吗?北静王不会打算一个一个查下去吧。” “那我该怎么办?”水溶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行事可笑,如果真是水军里混了人现在,早该走了,那些线索,根本算不得线索,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这种看不见的人,自然得我这个瞎子来抓,我打赌,他根本没出姑苏城,甚至,躲在暗处看笑话呢。” “花七公子,可惜了。”水溶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目盲,朝堂天下,出将入相,岂不是由着他驰骋翱翔。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惜。”江湖快意,倒是比朝堂自在,花满楼无意朝堂,除了目盲,何尝不是为了这一份潇洒丛容“江湖之远,也自有天地。” “若不是此生已托付地王家,倒真想和花公子一样快意天涯。”水溶爽朗的大笑,仿佛回到了他曾经品酒论诗,肆意挥洒的过往“这样的日子,以后怕是不长了。”今上不会放任这样一个人闲云野鹤太久,即使,他是一个瞎子…… “长与不长,终究是天说了算。”花满楼并不在乎,毕竟,没有谁会用一个瞎子“对我而言,一人一楼一世,就足够了。” “此间事了,今上自然会有所赏赐。封侯拜相,岂容你逍遥。”水溶拍了拍他的肩膀“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也没什么不好。” “我只是不忍百姓受苦。”花满楼并没有多说,该如何做,他心里清楚就好“天色不早了,我去吴记买些酸梅汤回去。”花满楼记得黛玉喜欢那家的酸梅汤和薄荷糕,就想带些回去“我就先行告退了,北静王,金捕头你们自便吧,不必等我。” “还有薄荷糕?”金九龄会心的一笑“看你和懿宁,连我这个浪子都忍不住想成亲了。” “会有愿意让你心甘情愿成亲的人的。”花满楼仿佛能感受到空气里缭绕着热热的蒸汽,今年的天气,未免太湿热了些。 “会吗?”金九龄不置可否“随缘吧。” “这该死的耗子!”花满楼包了酸梅汤和薄荷糕回了百花楼,就听见雪雁端了一盘西瓜从外面走了进来,嘴里愤愤不平的念叨着“什么不啃,偏偏要啃了姑娘的燕窝?” “最近闹耗子很严重吗?”花满楼想起来,他去买点心的时候,吴老板也说过,店里好些东西都让耗子啃坏了。 “可不是,和忽然之间冒出来的一样,都是很大只的耗子。”雪雁看着花满楼,碎碎念了起来“那天我去厨房,忽然就蹿出来一只,挨着我的脚背就跑了过去,红着眼睛吓死人了!我明明让人放了耗子药,都没有效果。” “这样啊……”花满楼默默的想了片刻,将手里的东西都塞到了雪雁手里“你去把这些东西装好送过来,我去找玉儿。” “七哥哥。”黛玉手里拿了医书,见花满楼进来,就放下去了“怎么今天出去了这么长时间?” “还在看医书?”花满楼摸了摸黛玉放下的书,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夏天湿热,容易滋生疫症,让花家和林家的药铺,多预备些相关的药材吧。” “也好。”黛玉点了点头“我让林恒来处理吧。” “林恒行事妥贴,倒是个能顶事的。”花满楼点头“让他快一些,要不然我怕来不及了。” “你是在担心鼠疫?”黛玉摸了摸额头,冒出了一丝丝的虚汗,凉凉黏黏的,让人受不了“应该不会吧,夏天耗子闹的凶一些也是有的。” “你也知道了。”花满楼揉了揉脑袋“小心无大错,如果真的闹了灾,有准备总比没有强。我让花荣去查了,看看还有哪里的老鼠闹的厉害。” “用不用我去信给爹和四哥。”黛玉也同意花满楼的想法,有备无患才能得了长久“今年南方不少地方发了水,粮食、布匹、药品都紧着那些地方呢,怕是不好找。” “我会写的,你且安心休息。”花满楼摸了摸黛玉的脑袋“这么热的天,你还是虚汗连连的,怎么能不看大夫呢?” “夏天本就比其他时候难挨些,况且也不是大事。”黛玉看着花满楼脸上的不赞同,立刻转了话头“这几日一直如此。今天已经好很多了,再看几日,还是不好,我立刻去看大夫。” “还是不行。”花满楼摇头“我还是请西门庄主帮你把脉吧。” “哎!别!”黛玉拉住了花满楼可怜兮兮的拉着他的袖子晃“要不然,我给我自己把把脉还不行?” “也行。”花满楼被她晃着胳膊,不自觉的软了心肠“不过如果你学艺不精,把错了脉,西门庄主训你,我可是不会管的。” “怎么会!”黛玉一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忽然之间没了声音…… “玉儿?”花满楼见她半天没有声响,不由的抓起她的手“怎么了?你说话啊!” “我,我……”黛玉语无伦次的指着自己的手腕,有喜有悲,拉着花满楼的手不放“七哥哥……我们……我们……宝宝……有宝宝……” 第62章 番外:如果花满楼遇到的是金玉缘成之后的黛玉(倒v) 遇见这个姑娘,是一件奇幻到惊悚的事情,花满楼默默的坐在楼上,盯着那扇紧紧闭着的房门,生怕错过一丝动静。坐在房里的,是一个一言不发的年轻姑娘。花满楼还记得那一日,他去京郊游玩,路过一间小小的寺庙…… 花满楼独自到京郊的西山游玩,已经正午,却见山腰有一间寺庙,虽不大,倒也干净。想着为母亲祈福,他便走了进去。主持很是客气,让小沙弥带着他四处游玩,行至一个院落,他居然听到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小师傅,这院里可是住了人?” “没有,倒是今天早上,有户人家送了个棺材来寄放,说是南边的人,家里忙乱。过些时候再扶灵回南边安葬,因为来的突然,主持让先放在这儿。”小沙弥双手合十“施主,这里不太吉利,我们还是快走吧。” “无妨。”花满楼静下心认真听了片刻,呼吸的声音越发明显了“我们进去看看。”顺着声音,花满楼走到了一副薄薄的黑漆棺材边,他趴下身子仔细听了片刻,就对那个小沙弥说“小师傅,快去把主持请来,这里面的人,可能未曾死去。” “啊!”小沙弥吓得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如同诈尸了一般。花满楼摇了摇棺材盖,说了一声“得罪了。”他右手用力往前一推,棺材盖就撞到了墙上,碎成了两半。他抬手摸了摸棺材里躺着的人,应该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浑身冷冰冰的,但还能摸到微弱的脉搏和呼吸,应该是被家里人当做死了,才封进棺材里去的。 “阿弥陀佛”主持双手合十,匆匆到了棺材边“孽缘,当真孽缘啊。”他看着棺材里躺着的年轻女子,连连叹气“花施主,既然这位女施主被你所救,也是缘分,这里路远山高,女施主留在这里,怕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花施主带她离去吧。” “能救人一命,花满楼自然义不容辞。可为何,不把这位姑娘送回家中。” “花施主有所不知,这位女施主是先巡盐御史林如海大人的独生女儿,林大人夫妇过世后,就住到了外祖荣国公府。”主持年轻的时候和林如海有几分交情,对黛玉的事情还算清楚,当下就和花满楼和盘托出“可怜这林姑娘,前天夜里刚死,那家里的管事夫人就说家里有喜事,停不得灵,林姑娘又非贾家人,也不能留在贾家的家庙,让人从后门抬了出来,送到了我这小庙里。” “这夫人也太小气了些。”都说死者为大,无论平时如何,也不能不满七日,就将人这般送出去。花满楼当下就应了下来“我既然救了这姑娘,自然会救到底,主持尽管放心。只是这姑娘虚弱,不知主持可否借我一辆马车,好带她回家。” “当然。”主持喜不自胜,当下就吩咐人去准备马车“老衲替林大人和夫人,谢过花公子了。” “客气了。”花满楼打横抱起黛玉,只觉得怀里的小姑娘很轻,轻到花满楼觉得自己抱了一片随时能飞走的云…… 就这样,他把黛玉带回了京城,又带到了江南,百花楼……黛玉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心病尚需心药医,花满楼能救她的命,却也打不开她的心结。或者说,花满楼无从打开她的心结,因为她就如同哑巴一般不言不语…… 坐够了的花满楼终于站起身子,像往常一样敲开了黛玉的房门“林姑娘,这里是姑苏,听说林姑娘也是姑苏人,不知,对姑苏可还有印象?” 花满楼本不指望黛玉回答的,她更多的时候喜欢默默发呆,听自己说一些奇闻异事,却并不做评论,今天,却意外的,开口说了话“姑苏?” 因为长时间的不说话,即使是两个字,黛玉说得依然费力,带着沙沙涩涩的感觉,如同一把没有上油的二胡。但花满楼觉得,她现在的眼睛里,应该是有光的“是啊,这里是姑苏,你回到家了。” 黛玉的眼睛涩的厉害,酸痛酸痛的,可怎么也落不下泪来。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哭不出来了,怎么办?” “哭不出来,就笑吧。”欲哭无泪,定然是伤心到了极致。花满楼打听到了很多主持都不曾直到的过往,自然也知道了那个牵动她一颦一笑、一思一想的贾宝玉。说实话,他是有些羡慕这个人的,因为他能得到一个人全部的爱,可同时,他也有些生气,为何,他就能如此轻易的辜负一个拿着生命和灵魂来爱他的女子“有时间,我带你看看姑苏好不好。” “不……不……”黛玉仿佛被蝎蛰一般,害怕的缩起了身子“不用……”花满楼知道,这是被伤害之后的应激反应,他没有逼迫她,只是依然坐着,无言的陪伴着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花公子。”黛玉能正常的和人交流已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花满楼陪着她几乎走遍了姑苏的大街小巷,长亭短廊,看着她从旧日阴影里走出,花满楼总是有说不出的高兴“我有事想和花公子说。” “嗯?”花满楼执着木勺的手顿了顿,将勺子放回了桶里,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林姑娘可是有事,还是花满楼招待不周?” “没有……没有……”黛玉摇了摇头“花公子救了我,还让我住下,黛玉无以为报,又怎么会嫌弃。”黛玉的头又垂下了一分“只是,你我非亲非故,留在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 “你想离开?”花满楼的脸色冷了下来“林家的亲戚,不是不愿意收留你吗?” “就算是亲戚不愿意,天大地大,也有黛玉的容身之所。”黛玉骨子里的骄傲让她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旁人的施舍,对她而言,这比死更难受“我想先去庵堂住一段时间。” “你想出家!”花满楼压抑着心里的想法,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他承认,她的情深,她的倔强,她的聪明,甚至她点点的清愁,都在不自觉的吸引着他……他可以确信,他爱上了这个单薄瘦削却倔强敏感的小姑娘……如果不争取一次,他一定会抱憾终身“其实,你不是不能明正言顺的留在百花楼。嫁给我,做百花楼的女主人。” “你说什么?”黛玉觉得自己听错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一向温润的花满楼,说出这样的话“花公子别开玩笑了,黛玉不过一介草木之人,当不得公子厚爱。” “我并没有开玩笑。”花满楼难得的严肃,甚至看不出平时的笑意,稳重深厚的如同一座高山“我是真心爱慕林姑娘,想要娶姑娘为妻。只要姑娘愿意……” “我不愿意,我也不会爱上除宝玉之外的任何人。”黛玉有些狼狈的转过了头,花满楼品性人才皆是完美,比宝玉好了不止一筹,可他再好,终不是宝玉黛玉无法割舍她曾经的感情,也没办法忘记宝玉给她的伤害,纯粹如他,依然可以忘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另娶她人,如果花满楼也如宝玉一般,她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还不如,就此止步“这样的话,花公子以后别再说了!” 花满楼最终还是没能拦住黛玉落发出家的意愿。听着庵堂里咔嚓咔嚓的剪刀声,他仿佛听到一根看不见的红线被无情的剪短。所有的喜欢与爱慕都被藏在了心底,化作了一声叹息,即使他的目光从不曾离开过这个人,但所有关乎她的喜怒哀乐、爱慕与遗憾,他都不再提起,直至被他带入了坟墓……她太忠贞,他太君子;她太高洁灵慧,他太沉稳内敛,她离开的太晚,他来到的太迟……尘世的一个擦肩,他们最终错过了一生……都道知君用心如日月,恨不相逢未嫁时。可世人怎知,我们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佛堂里,袅袅的青烟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花满楼竟然在这味道里闻到了清寒……她才十六岁,却走完了这一生…… “玉儿!”花满楼猛的坐了起来,冷汗一阵阵的往外冒,他做了一个奇怪而漫长的恶梦,梦里并没有自己,林如海死后,黛玉一步步的被葬送在了大观园,直至被自己救起、出家、离世……他慌乱的摸着被子,直到摸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她在这里…… “七哥哥,怎么了?”睡的正好的黛玉被忽然惊醒的花满楼弄醒了,朦朦胧胧的转了个身,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些。花满楼呆呆的抚着黛玉的脸,一遍又一遍,确认着她就在自己身边。梦中的情景太过逼真,真实到让他害怕,花满楼又躺了下来,紧紧的抱着黛玉,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还好,我从不曾错过你。 第63章 知孕事悲喜交加,南乱今上两难 震惊、惊讶、喜悦、担心……所有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化作了海水,一波一波的冲击着花满楼,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完全没明白黛玉在说什么,就那么握着黛玉的手,半天也没有言语……呆呆愣愣,仿佛整个人被凝固住一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玉儿?”过了好半天,花满楼才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手有些抖,带着不可置信的喜悦“你……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再……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有宝宝了。”黛玉被花满楼一把抱在怀里,一字一句,清晰的扣动着花满楼的心。 百花楼仿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好像是只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清冷如西门吹雪,都浮起了淡淡的笑意,花家上下更是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搬去百花楼,连连催促着他们搬回花府。百花楼一夕之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生的喜悦似乎扫清了所有的阴霾,以至于,一股无声无息的死亡席卷江南的时候,所有人都显得那么措手不及! “公子,公子,不好了。”花荣骑一匹快马飞驰至百花楼前,几乎是从马上滚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往里走。还未进门,就大叫了起来。 “什么不好了?”花满楼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了花荣面前,一手握着他的肩膀“怎么回事?” “瘟疫……瘟疫……扬州染了瘟疫了。”花荣的手哆哆嗦嗦的,显然还在害怕“我前脚出了扬州城,后脚就听说,城里有人高热不退,恶心呕吐,不到一天,人就死了,还把家里人和医馆里的人都传染了!” “那现在扬州是什么情况?”花满楼拉着花荣的手就往外走,后来干脆用轻功飞了起来。 “哎呦喂,我说七公子,你吓死人了。”花荣拍着起伏未定的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脚步虚浮的他差点坐到了地上。 “抱歉。”花满楼拽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问衙门里的人“巡抚大人可在?” “大人去了杭州。”那个人带着花满楼往里走“和北静王爷一起巡视防务了,如今是知府大人主事。” “那好,我要求见知府大人。” 花满楼回到百花楼,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百花楼空空荡荡的,连人影都没有,花满楼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玉儿!” “公子?”红袖从后堂走了出来“公子怎么现在才回来?” “玉儿呢?”有西门吹雪在,一般的宵小是打不了百花楼的主意的,可花满楼依旧不放心“西门庄主他们去了何处?” “二夫人来了一趟,死活要带夫人回去,连东西都没有收拾。还把西门庄主和夫人也一并请了去。我见公子没回来,就在这里等了等。” “多谢。”扬州瘟疫,花满楼本就是想带黛玉回去的,他不要紧,但黛玉不能有事。没成想,二嫂已经来了一趟,看来家里人应该也知道了。 “七弟,怎么样?”回到花府,花满楼迎面就碰到了花满山,他和花满溪不知道说了什么,花满溪看起来很是愉悦,连看见花满楼会来,都没有破坏掉他的好心情“七弟回来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一群尸位素餐的东西!”花满楼看花满溪走远了,愤懑的一拳砸在了旁边的花树上,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一地花瓣。 “瘟疫是大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都是宁肯信其无的。”花满楼再聪明,他也没有过和官府打交道的经验,吃些亏也是正常,花满江略微开解了几句,就转身去忙了。 “西门庄主,我以为,你会离开。”花满楼见过花如令和黛玉他们,就去了西门吹雪的住处“此地凶险,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既知凶险,你又为何不走?”西门吹雪坐在那里,不见了往日的疏离,倒有了几分人气“你既不走,又管我作何?” “这里是我和玉儿的家,我们自然是不会走的。”颜芷晴早就下令,疏散了大部分的仆人,如今的花府,倒是安静了不少“但庄主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西门吹雪沉声说道“世上没有一个兄长,会把身怀六甲的妹妹独自一人抛在险境里。” “如此,我替玉儿谢过庄主了。” “谢什么,那小丫头的医术学乱七八糟,让她在这儿,我怕丢了我的脸。”西门吹雪不再言语,只闭目养神,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地说“我虽冷硬,可也不是无情。”瘟疫横行,死的人何止成百上千,既然碰上了,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正如花满楼所料,瘟疫蔓延的很快,不过五六日,就蔓延进了姑苏,以这样的速度算,不过半个月,就足以让整个江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街面上如今已经没有了人,医馆里一日一日,抬出去的死人甚至来不及掩埋,在高温的炙烤下一点点的烂掉,整坐姑苏城里,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恐惧…… “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外面每天都在死人,花家和林家的医馆药铺早早就开始给百姓义诊,施粥放药,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黛玉顾不得怀着孩子,每日里翻看医书典籍,生怕错过了能治疗瘟疫的哪怕一味药材。雪雁端来了安胎的汤药,她一点都没有犹豫的将一整碗的汤药灌进了嘴里,带着一缕难言的苦涩。 “不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是我们的孩子。”花满楼也知道,正逢多事之秋,这个孩子的到来无异于为他们增添了新的负担,喜悦之后,他们不得不考虑的更多“我们一定会为他打造出一个春天的。”说着,他就问了黛玉一个天下间所有傻爸爸都会问的问题“你说,他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我就是害怕,我们不能保护好他。”黛玉将自己一整个窝在花满楼的怀里“我希望是个男孩子。”黛玉抚上还未隆起的小腹,她记得父亲说过,他们的次子,是可以姓林,继承林家香火的,虽说子女随缘,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早日为林家传继香火的。 “可是我喜欢女儿啊。”花满楼抱着黛玉“和你一样漂亮又贴心,多好。” “实在不行,林府还是空着呢,把一些病患挪进去吧。”医馆里到处都躺着死人,外面的棚子里也挤挤挨挨的,挪不开脚,常常药未熬好,就有百姓哄抢,为了这事,花满楼已经是好几天都不曾睡个好觉了。看着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黛玉只觉得难受。 “再等等吧,那是林家祖宅,轻易动用不得,算算日子,朝廷派的人,也就这一两天就该到了。” “这个畜生,简直是丧心病狂!”案上摆着水溶刚刚送来的急件,年轻的帝王怒不可遏,挥手就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皇上息怒啊。”近侍王明跪在地上,一脸的惶恐“气着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起来吧。”今上看了一眼王明,心里就算有千言万语,也不会和他说“传杨阁老、户部尚书和太医院医正过来。” “是。”看着王明退了出去,他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出来,他的好弟弟,先帝在时,他就时常奉承着先帝,想让他废了自己的太子位。他原本以为,他也不过是这些手段,没成想,为了皇位,他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连天下百姓的安危都不顾了!砸了大半个书房,他才觉得略略气顺了一些,整了整衣服,往大殿走去“来人,把这儿收拾了,如果有不相干的人知道了,小心你们的脑袋。”小侍从被吓得连连磕头,生怕再惹的今上生气,到时候,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阁老,您是三朝元老了,你先说说,这瘟疫,是怎么回事?”摩挲着龙椅上雕刻的龙纹,锐利的龙角一下一下的划过他的手心,疼痛刺激着他不断的冷静。 “瘟疫来势汹汹,又是在最富庶的江南,如今正值水稻刚刚收割,恰是农忙时节,若是无法妥善处理,怕是会动摇国本。”江南瘟疫,杨阁老也是几天不曾睡好“臣建议,将瘟疫严重的地区封城以免蔓延,并派太医前去诊治。朝廷从各处平价收购粮食药品,运往江南,以防哄抬物价,民不聊生。” “也好。”皇帝点头“那就从国库调出三十万两,用于治疗瘟疫,采买药物。” “皇上,如今国库空虚,户部一时,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这几年一直在对外用兵,国库空虚并非一日两日,早就去捉襟见肘,花满天能做的,不过是把国库这个空架子支起来,撑出个清平盛世的模样罢了“而且三十万两,根本不够此次治疗瘟疫的费用。” 第64章 京都内御驾出巡,姑苏城死寂无生(倒v) 今上是先帝长子,名讳上天下岐,性格沉稳,城府颇深,登基不过一年,朝政内外,却越发不稳当了。他狠狠的拍了拍龙椅,几乎要把扶手震碎,银子,又是银子!这就仿佛套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锁链,把他紧紧的束缚住,勒着他的脖子,一点一点的让他窒息。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将被侵蚀的理智一点一点的拉回来,大殿里静的连落针的声音都能听的到,杨阁老垂着眼,用余光瞄着花满天,花满天也不抬眼,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往外探了探,伸出一只手掌,翻了一下。杨阁老没有说话,只垂了眼睛,看不出喜怒。 “你们翁婿两个,眉来眼去的做什么?”不带一丝温度,冷的如同天山上经年不化的雪,让花满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回皇上,杨大人刚刚只是在问我,国库之中,可以调用的银两还有多少。”花家和杨家联姻,先帝时,花满天官位不显,倒也不打眼,可如今,翁婿两人皆位极人臣,今上就不知道会如何作想了,他们两家现如今除了年节来往,私下里,竟是半分交流也不敢有。 “那你说说,还有多少可以调用的?”皇帝略微抬眼,罕见的,有了几分疲倦。 “国库所能调动的闲银,有九万三千五百一十二两。” “不足十万?”皇帝叹了口气,花满天给出这么具体的数字,定然是算了又算,再无一丝能挤一挤的可能了“怎么会这么少?” “今年开春大旱,户部就曾拨出一比款子赈灾,除此之外,还有整修河道,西南、北疆两处的军饷要调拨,前朝后宫,也需要月奉花销,这些银子,已经是极限了。” “月奉银子你看看能削减多少,尽数并入赈灾银两中。”皇帝也不多话,立刻安排了下去“李太医,你立刻挑选足够的御医,南下查探疫情。”江南富庶,各色药材应该是都能找到“花大人,我给你十天时间,凑足三十万两,送往江南,可有办法?” “有一个办法。”花满天点头“国库虽然没有银子,不少富户却是有的,年前宁荣二府和几家勋贵抄家,抄出的银两古董,还未算入国库,不算土地庄子宅子,粗粗算来,应该值一百万两。” “这么多?”皇帝挑了挑眉毛“他们倒是比我这个皇帝还有钱,那就通通充入国库,用做这次治疗瘟疫,赈济百姓的银两吧。” “是。”还不等花满天答应,皇帝忽然的一句话就把花满天吓得不轻“我要亲自去江南看看,就住到花家吧。” “皇上不可!”花满天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就算殿前铺了厚厚的毯子也能听到他膝盖磕到地面的声音“江南疫情严重,皇上绝对不能去啊!” “江南的百姓能呆,朕就不能去了?”皇帝的性情固执,要做的事,当年先帝尚且不能阻拦,何况今天的臣子,杨阁老连同六部大臣跪在思政殿前,都拦不住这位皇帝的决心。 “这个时候,皇上裹什么乱啊,疯了不成?”花满澜翻了个白眼,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就飙了出来,引得花如令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今上轻车简从,来江南看看疫情,估计也快到了,到时候,你可别给我再出这种幺蛾子。” “是,爹。”花满澜吐了吐舌头“我不说了还不成?”接待皇帝,是荣耀更是危险,毕竟出了危险,花家上下,没一个人能担得起责任,所有人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准备着。花如令神色不虞,非常时期,只盼这皇帝能够平安离开,于花家就是祖上积德了。 “江南风光秀美,可惜了。”一路快马加鞭,皇帝赵天岐连驿站都没有去,一路直奔着江南而去,杀了不少地方官吏个措手不及,倒让他真切的看到了如今江南的惨状…… “今年这疫症来势急,蔓延快,如今江南,已经空了快一半了。”花满天要调度银两粮草,此次随行的是刚刚回京述职,还来不及回西北的花满云,他脸色深沉,望着远处紧紧闭着,没有人进出的城门,说不出的伤感。 “你本该回西北的,却被我带到了江南,倒是为难你了。”赵天岐负手而立,看着荒芜人烟的旷野,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言重了,臣的家在江南,父母兄弟也在这里,能和他们在一起,我很高兴。”花满云说得真心,赵天岐略微思索了片刻,忽然说了一句“难为你们兄弟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没想到拐弯的时候□□陡生,一个瘦瘦小小黑黑的孩子忽然冲了出来,赵天岐来不及躲开,紧紧拉着缰绳,眼看着马儿受惊,就要一脚踩到那个孩子身上了。花满云忽然从马背上越了下来,抱起这个孩子往旁边滚了过去,一连滚了五丈远,才堪堪停了下来。 “大胆!”立刻就有乔装的侍卫围了上来,拿剑指着这个孩子。 “等一下!”花满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那个孩子身上的浮灰“你的父母呢?”那个孩子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如果不是被花满云拉着,大概就要跪倒在地了,孩童的目光本该沉澈清亮,却被贫穷和苦难过早的染上了迷茫和恐惧。花满云也不逼他,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狗儿……”或许是觉得花满云并不像坏人,他略微抬了抬眼睛,还没看到花满云的脸就又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赵天岐放下了安抚好马,也走了过来“周围连人都没有,怎么有个孩子冲了出来?”花满云看了看四周,一座残破的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远处,不仔细看,还以为不过是废弃的房子呢“那里是你家吗?” 狗儿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抹了抹眼睛,红红的眼眶,蓄满了盈盈的泪水,他却偏偏不让泪水落下来……花满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对赵天岐说“这是冲车呢,有些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就会让小孩子来路上碰运气,若是被车马碰了,少不得能拿些银子。” “这么小的孩子,他们就不怕被撞死了!”赵天岐狠狠的看着狗儿,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花满云叹了口气“看这孩子的状况,应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人逼着干这要钱不要命的事。” “你们几个去看看。”赵天岐见那孩子直往花满云身后躲,不觉得气乐了,吩咐几个侍卫“如果真是人贩子,就把那个混账东西丢到牢里,孩子们送到善堂,至于你……”他看着狗儿,笑得很是玩味,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既然你和他有缘,云升,不如这个孩子交给你如何?” “是……”花满云看着他浑身上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和自家六弟简直如出一辙,除了答应,好像也没别的办法……我说,你这一出了宫门就冒邪气,文武百官和天下人都知道吗? “先不去花府,我们去周围看看。”进了姑苏城,才知道情况是有多严重,往昔繁华的姑苏俨然成了一个死城,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赵天岐咬着牙,连手都有些哆嗦,默默的在街道上走着。 姑苏城是什么样子的?所有的人都会告诉你它的秀丽温婉,它的繁华喧嚣,即使是没去过的人,都对它充满了向往,更何况是自幼生于斯长于斯的花满云。多年没有回来,他心里的姑苏,是孟河花会的灯市如昼,是寒山钟声的清幽灵动,是家人兄弟的欢声笑语,是春花秋月的浪漫温柔……不论是什么样的姑苏,都不是现在的样子,高温炙烤着大地,热的仿佛连视线都扭曲了起来,空气中泛着一股酸臭夹杂着苦涩的药味,还有呛人的浓烟,往昔热闹的街市只剩下零散的小摊被遗弃在两旁,留下一堆堆*的垃圾,姑苏人爱花,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各色花草,精心打理的花团锦簇,如今也只剩下野草在疯狂的飞长,如一座已经死去的城…… 苏州城内远离城市的地方有座不高的山,山脚下是一座寺庙,因为远离城区,所有患了瘟疫的病人都被集中在了这里,庙前的广场,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躺在草席上的人痛苦的□□着,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有的人已经喝不下药了,被抬在外面只能等死,孩童和妇女的啼哭声被湮没在人来人往的脚步和痛苦的哀嚎声中,蒙了面纱的大夫和一些健康的人往来其间,成排的小风炉上架着药罐子,刺鼻的中药味飘散在寺庙的上空,旁边阴凉的地上一堆一堆的放着各色药材,有些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空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赵天岐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第65章 探寺庙哀声阵阵,游竹屋前路重重 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赵天岐一行人的到来,只以为是前来寻医问药的富家公子,有几个大胆的,还直接用手去推赵天岐“让一让,让一让,没看见这里忙着呢吗?”赵天岐也不理论,只侧了侧身子,让那个人过去,不一会儿,就见他抬着一个蒙了白布的担架跑了出来,赵天岐还愣愣的待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花满云拉到了一边“小心!” “那是怎么了?”赵天岐回过神来,指了指担架。 “人死了,抬出去烧了,以免感染。”皇帝毕竟是皇帝,养在深宫,不曾见识过瘟疫的残酷,更不曾见过死了的人从自己面前一个一个被抬出去的无奈……花满云看着这些人来来往往,莫名的想到了五年前的花府,一时间竟然晃了神……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寺庙依山而建,侧面有一条约三尺宽的小道,不知道通向何方,自小路上走下来三男一女,最前面是一个青衫磊落的少年,仅用一根竹节纹木簪束发,一身青色衣衫连一丝花纹也没有,看起来清爽干净就是他的面色极白,仿佛整个人都被阳光穿透了一般虚无缥缈,几步之后是一男一女,男子身形修长,玉冠束发,淡蓝云纹长袍潇洒俊逸,小心翼翼的牵着旁边带着幕篱一袭白裙外罩鹅黄纱裙的女子,那位姑娘好像很喜欢镯子步摇,光腕上就带了好几只,远远地,似乎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白衣白靴,抱着一把乌鞘剑的男子,浑身上下冰冷的跟雪没有两样,怎么看,这四个人都不会是大夫…… “当真胡闹!”花满云随着赵天岐的眼睛看了过去,气得脸都黑了,只恨不能冲过去把自己那个胆大妄为的弟弟暴揍一顿,哪里有人带着怀孕的妻子上赶着往瘟疫集中地地方凑的! “这瞧着还真有几分四君子的品格。”赵天岐不明就里,只是赞叹着眼前美人美景当真赏心悦目,还不忘拉着花满云旁观“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出行,当真洒脱,好胆量,好气魄。”花满云连生气都要忘了,只说瞪大眼睛看着他,说好的英明神武呢,说好的九五之尊呢,来了趟姑苏脑子被疫症感染癔症了?倒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公公王明淡定至极,显然是习以为常,要知道,他家这皇帝当太子的时候就是个看见美人走不动道的,要不然,也不会和北静王成了莫逆,只是平时伪装的好,旁人不知道罢了,说白了,当今圣上有一个隐藏的花痴属性…… “中间的两位是家弟和弟媳,其他两位,我也不认识。”喂,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见人家是姑娘了?花满云已经连吐槽的*都没有了,径直的走了过去“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了?老七你也太不知道轻重了,怎么能带着弟妹跑到这里来,我看当年你那三天是白跪了!” “三哥!”花满楼只觉得自己头皮都麻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为什么还会被翻出开,还是在黛玉面前被翻出来,第一次,向来淡定的花家七公子知道了什么叫慌张。顶着黛玉疑问的目光,三伏天里花满楼都觉得浑身冒冷汗,自己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啊“三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和……”还没说完就被自己三哥堵了嘴,黛玉似乎也是被吓到了,一不小心踩空了一层,往前栽了过去“玉儿!”花满楼飞快的往后拉了她一把,才幸免于难“三哥!”花满楼无奈的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没事吧?”赵天岐也走了过来,打量了花满楼和黛玉几眼,审慎小心,淡褐色的眸子里藏着海水一般的深沉,即使表面看起来,如此的风平浪静……丝毫看不出来,他就是刚刚那个看起来一脸花痴,如同最寻常人家的公子一般的少年。 “没事,都怪我鲁莽,才累的弟妹刚刚滑了脚。”花满云立刻收了手,一本正经的介绍“这位是赵公子。” “你这个三哥,还真是……”西门吹雪想了大半天,大概也觉得没有什么形容词合适,摇了摇脑袋,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花满楼“特别……”花满楼垂着头笑了出来,特别吗?好像是挺特别的…… “见过赵公子。”花满楼何其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对方的身份,也不挑明,只是抱拳行礼,一如平时。赵天岐看了看已经被挤的上下不通的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 “那就去我那里好了,不过要等一等,我们要先把药材送下去,他们还等着呢。”这时花满云才看见,那个青衫少年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筐“你们怎么不去采买药材,还要去山上找?” “姑苏封城,人出不去,药材和粮食也运不进,更何况,这些东西在江南,已经买不到了。”黛玉的神情里带着伤感,这么多天,见过的死人比她十几年来见过的加起来都多,他们每一个人死前的挣扎她都看在眼里,那是一种不想离开却不得不离开的无奈,父母舍不得儿女,丈夫舍不得妻子,朋友舍不得知己的眷恋,是对这世间的不舍……看着他们,黛玉总觉得有些无力,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当她是林家大姑娘的时候,有父母保护,嫁入花家,除了偶尔五哥刺她两句,上下妯娌都让着她,江湖上凡事也自有花满楼操心,她什么都与用做,自有安稳的人生,可她的骨子里,自有不安分的血液在跳动,她那么拼命的学医,为的何尝不是想有朝一日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可如今,还是如此的无能为力,那种无力的感觉如影随行,让她不能坐视不理,即使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安静的呆在家里,而不是四处奔波,有些时候她都会想,如果她和花满楼一样瞎了,看不见这些,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药和粮食都会有的。”江南的形式比他们预估的要严峻,赵天岐一手摸着袖口,轻轻的捻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王明用眼神示意他们不需理会,花满云兄弟两个舒了一口气,从他身边绕了过去,那个青衫少年也继续往下走,这药材可耽搁不得,总不能和他一起发呆。黛玉一个人留在了山上,倒也不着急,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嘴角边带着软软的笑“你在笑什么?”赵天岐回过神来,往下眺望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呀“你怎么不去?” “明毅不让。”毕竟是有了身孕,能让她出门已经是非常时期,迫不得已,她也总要有些为人母的自觉,默不作声的摸上小腹,黛玉的眼里划过满足的光。远远望去,长歌正在将已经分好类的药材码到柜子里,花满云兄弟照看着药炉,连冷冰冰的西门吹雪也不时的把手搭在病人的手腕上帮着诊脉,虽说是绝望,但各处还是能看到一些希望的,就好像最深沉的黑暗也湮灭不了最微弱的光一样“我在看希望。” “希望?”赵天岐挑眉,林如海的女儿吗?还真是不同凡响“有我在,自然是有希望的。”骄傲、自负,若是旁人说出来,大概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纨绔小公子,不知道何为天高地厚。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由得染上了一分睥睨天下的贵气,果然,龙终究是龙,黛玉没有再言语,龙也好凤也罢,离她如今的生活太过遥远,遥远到她一生都不会想要和他们有什么瓜葛“是要去竹屋吗?我带你过去吧,一会儿,他们也会过去的。”赵天岐无可无不可,点头跟着黛玉往上走,还不忘闲聊两句“他们就放心你一个人?为什么要先去竹屋啊?那两个人是谁……” “还有红袖呢。”黛玉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是个话唠,指了指站在枝头,未曾跳下来的红衣女子,似乎有那么几分不耐“接触过疫症的人,连衣服都是不能留的,他们一定会先回去竹屋换衣服,才来找我们的,青衣服的是长歌,我们在山上采药的时候认识的,白衣服的是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他们走得很慢,回去的时候,花满楼已经在往下走,显然要去接黛玉的,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颜色略深了些,倒有几分刚毅,赵天岐快走了几步,坐到了竹屋外的椅子上“姑苏城里的粮食药品,能撑到几时?” “按这个趋势,撑不过三日。”花满楼也坐了下来,毕竟是花家的公子,对这些东西的计算,生来就带着天赋“粮食还好说,新稻已经下来了,只是无人脱粒,都被晾在了谷场,只要拨出一部分人来做农事,就能解了燃眉之急。” “所以,最难的,还是药品……”赵天岐暗自沉吟着…… 第66章 论爵位胸有成竹,弑亲兄丧心病狂 “他不是那个人。”黛玉从竹屋出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上了马车,才仰头看着花满楼,眼力带着浓烈的疑惑和不解“可是他和我回家时,在江上遇见的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花满楼早就知道,那个人十有*是伪装,没成想,黛玉自己也能分辨出来,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我知道,玉儿,你究竟要给我多少惊喜。” 赵天岐也保持了自己一贯的发呆作风,连进了花府都不知道,花家上下听闻他们回来,即刻开了中门,上下人等,全数在门口跪着,乌压压的一大片,三呼万岁…… “免礼吧。”赵天岐回过神来,伸手去拉了一把花如令“叨扰花老爷了。”他瞟了一眼人群,只有花家上下人等,满意的点了点头“御驾现如今才刚出了直隶,哪里来什么皇上。花老爷,这段时间,我不过是暂时寄住花府的赵公子,不需要太过劳师动众,你可明白?”花如令的额头泛着淡淡的光,应该是冷汗冒了出来,不住的点头“是,是,赵公子请。” “花老爷是主人,自然是花老爷先请。”赵天岐一抬手,毫不顾及自己反客为主的事实“其他人等先去休息吧,我有话要单独和花老爷说,尤其是三公子,陪我颠簸了一路,快些休息去吧。” “是。”看着他们远远的走了出去,快看不到人影了,其他的人纷纷拍胸口的拍胸口,喘气的喘气,花满澜还差一点一蹦三尺高,高呼一声解放了! “玉儿累不累。”花满楼揽着黛玉的肩膀,让她可以靠着自己休息一下“我们回房休息吧。” “休息自然是要休息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跪了三天是怎么回事儿?”不论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他们都能松上一口气了,黛玉忽然想起花满云的话,被压下的好奇心又自己跑回来了。她的眼睛亮亮的,闪着调皮的光,语气里带了淡淡的打趣……花家几个兄弟妯娌并不曾走远,花满山都停了下来,一脸看戏的模样,花满江扫视了一眼四周,就见花满云心虚的低下了头,花满江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花满溪一脸的玩味,花满澜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兴奋的大叫“七弟,你要是不说,我可说了!” “我们回房说去……”黛玉这才发现,花家的兄弟妯娌们一个不落的围在周围,哼!有笑话也不给你们看,黛玉微微嘟着嘴,拽着花满楼就要回自己的院子。大概是觉得有些愧疚,花满云并没有拦着他们,毕竟是自家兄弟,多少还是该留些面子的,至于其他人,花满楼表示,当一众兄弟联起手来看你热闹的时候,逃脱起来确实是想当困难。花满楼抱了黛玉,跳起身来想要用轻功飞过去,却被几个兄弟一起压了下来,你追我赶了好一阵都摆脱不了他们。 “好了,七弟妹该怀着身孕呢,你们这样像什么样子!”花满江一直在看着他们闹,见实在有些过分才叫住了他们“能有什么事,横竖不过是七弟当年年轻不知事,犯了错被父亲罚的,不告诉弟妹,不过是因为是糗事,七弟难为情罢了。”他瞪了周围一众兄弟两眼“也就是他们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四哥,你就当和事佬吧……”花满澜嘻嘻哈哈的拍着花满江的肩膀,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笑话,他家上下,目前数这位七弟妹金贵,要是因为他们有了什么闪失,看花如令不活扒了他们的皮! 黛玉看了他们几眼,狐疑的看了看花满楼,也不再追问,毕竟,她也不是一个特别能计较的人……就算她觉得,他们肯定没有说实话……这一边兄弟之间打打闹闹,轻松惬意,另一边却是如数九隆冬,寒雪连天…… “我这次前来,其实也有求于花家。”赵天岐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不住的转动这,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端坐在上座,肃穆的看着花如令“天下各地的首富,以花家为最,花老爷纵横江湖、商场这么多年,有些事,我也不得不仰仗花家。不过对花家而言,这定然是小菜一碟的。” “老夫年纪大了,花家的产业如今尽数交给了四子花满江,赵公子有什么事,找他商量就可以了。”皇家能看上的,还说对花家小菜一碟的,也就花家的钱了,花如令不在乎银子,可也不能任由他狮子大张口,拿着花家当冤大头“不如赵公子先说说,到底是何事?” “没什么,药材罢了。”赵天岐还真不是趁火打劫,雁过拔毛的主,他恨的是那些大发国难财的黑心东西,而不是本分的商家。花家几代经营才有了今日的规模,他还能伤了人家的根基不成“我想借花家的声望,募集一些药材” “实不相瞒,花林两家在江南的药铺,已经没有药材可用了。”花如令沉痛的摇头“至于其他家,也有人囤货居奇,市面上药价虚高,虽说已经全力采购,还是入不敷出。花家祖训有言,耕读传家,济世救民,花如令是不敢忘的。” “耕读传家,济世救民。”赵天岐的眼里带着几分激赏,也存了几分感慨,几分唏嘘“若是全天下权贵乡绅都能把这八个字学透了,本朝怎能不兴盛。”他又问了一句“当真一点都募集不来吗?” “倒也没这么严重。”花家掌管的,可是天下银票流通的大通钱庄,自然有特殊的商路联通全国,虽然艰难,可也不会收集不来药材“收些药材,还是没问题的。” “好,我想让你把收来的药材悉数捐给官府,以供此次瘟疫。记住,一定要大张旗鼓。”赵天岐嘱咐花如令“到时候,花老爷就不止一个乡绅了,就是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圣上是想以药材换爵位?”花如令大吃一惊“这个弄不好,是要动摇国本的。” “又不是所有人都封爵,这爵位也分三六九等,几个低位勋爵不妨事。”赵天岐依然在不紧不慢的转着戒指“又不世袭,也就一代人的风光,皇祖当年不也封了薛家紫薇舍人的封号吗?能有什么事。”赵天岐很是不在乎“况且这些人家,当真有为非作歹的,寻了错处夺了爵位也不是难事……” 赵天岐跑到姑苏,文武百官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意外,倒是有一个人,看起来异常兴奋…… “他真的去了姑苏?”远在蜀地的汉王府里,一身紫红锦袍,龙纹金丝冠的男子坐在牡丹雕花紫檀太师椅上,脸上的狂喜遮都遮不住“我这个皇兄啊,就是太自负……”他对着对面虚无的墙壁,一字一字,声声泣血“父皇啊,你瞧瞧你最疼爱的长子,就这么把自己玩完了,还真对得起你一片养育教导之恩。”他是皇三子,周贵妃所出,就因为非嫡非长,他一个战功赫赫,手下良臣猛将如云的皇子就要一辈子屈居在他那个连皇城都没有踏出去过一步的兄长之下,他不甘,他愤怒,他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他也想要那个位置,却总是得不到“父皇,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看着谁才是你的好儿子,谁才配坐拥这天下江山,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你选错了人!你的江山,我一定会握在手里!” “来人!”他发泄够了,脑子里略微清明了一些“零,出来!”从房梁上跳下来一个面无表情,黑衣黑袍的男子。暗的如同最漆黑的夜,连星辰都没有的夜……他冷峻如刀削的侧颜看上去有些嗜血的诡异,无端端的,让人害怕“你带上人去姑苏,务必杀了今上。”赵天峻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多找几拨人,一定要那个人死!” 零点了点头,立时退了下去,看着再一次空无一人的书房,随手抄起一个酒瓶就灌进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疼,带着几分决绝的狂妄,灌完了一瓶,就把酒瓶砸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瓶又一瓶……说不出是快意、嘲讽还是势在必得……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既然做下了,接下的事情,就由不得人了……他最初只是放了几只大老鼠进江南的几个州,本想不会这么严重,最多死几个人,透他就能让人参北静王一个监管不利的罪名,把他从江南拔出去,好让自己的人能大展拳脚。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一场瘟疫,横竖追究下来,他也难逃一死,还不如奋力一搏,还有无限生机……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把自己从皇宫里送了出来,还送到了疫情最为严峻的姑苏“赵天岐,是你自己找死的,怨不得我。你还是早早的,和你那个死鬼娘亲,皇后娘娘去天上团聚吧……” 第67章 说相思宫九南行,遇刺客黛玉救急 此时的宫九,也是心急如焚,坐在卧室里坐立难安,江南发生这么大的瘟疫,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多少年了,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焦虑,他以为,所有和人有关的情感,他都不会再拥有了,那种他以为毫无用处,甚至会牵绊着自己走向顶峰的情绪,早已经被他摒弃在了野心和武学之外……躺在地板上,宫九闭着眼睛任由自己思绪万千,初见,她救了自己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在他心上划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干净剔透的犹如水晶,让人不顾一切的想要得到她,看看如果碎了破了,染上了这世界的尘埃污垢,她是不是还能晶莹如昔。他承认,当初在婚礼上,他从未在意过她的感受,真正让他不敢带走她的,是他骨子里的自卑和害怕,即使他的对手,不过是一个瞎子……再见面,他没有想过,他根本不认识自己,于她而言,庙里的那一晚,或许真的只是萍水相逢,转身即忘。随后的一切,不过是越演越深罢了……她聪明,她可爱,她嬉笑怒骂,她肆意欢谑……每一次听到他们夫妻琴瑟和鸣的消息,他都有恨不得杀了花满楼,恨不得,她旁边的那个人是他……原来不知不觉,他真的爱上了她…… 上天终于给了他爱人的能力,却为何不给他一个能爱的人。最纯粹的白和最极致的黑,剔透的水晶和泥塘里的污泥,究竟该怎么办……是折断她的翅膀,把她留在人间,还是放她远走,独留自己一人神伤?宫九知道,温和如花满楼都做不到后一点,他更做不到,那就只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即使,她会恨自己一辈子……地上铺的是大青石条,即使夏天也很冰,宫九浑身沁凉,漫无目的的想着,任由自己的思绪飞回江南,飞到姑苏,飞往她的身边…… “公子……”沙曼托着托盘,进了屋子,看着他还躺在地上,眼睛不由的有些发热“这都好几天了,你吃点东西吧。” “我觉得,我和她,隔着生和死……”宫九没有睁开眼睛,也不像几天以前赶沙曼走,只是哑着嗓子,轻轻松松一句话,让沙曼止不住的难过“公子,如果想,就去见她吧,我带你走。” “你带不走我的,何必再害了你……”看守他的小老头是他的授业恩师,他被灌了药,内力全无,四肢无力,和废人无异,沙曼,赢不了他。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宫九的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吧,我要去见父王。” “公子想通了?”沙曼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该忧,这段时间她冷眼看着,他仿佛是一个人了,可现在看来,似乎又变成了那个鬼…… “没什么想通不想通,我只是想去江南。”他承认,他曾经对沙曼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喜爱,只是后来又遇上了她而已“最起码,离得近些……”花满楼能与你并肩作战,而我,只能和你的愿望背道而驰时,才能期许再见你一面……宫九理了理衣服,换上了一件极淡的天青色外套,将所有的无奈痛苦,都藏在了这淡淡的烟雨之中…… “王爷,世子来了。”太平王府位于平安州,最是草寇横行的地方,无一丝平安可言,整个王府的院墙很高,显得处处都不够亮堂,仿佛能滋生出一切的罪恶与黑暗。书房尤其如此,天气不好时,连白天都要点蜡烛,太平王上次和世子吵了一架之后,就呆在书房里不出来了,在书房伺候的小丫头们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让他进来。”宫九闻声走了进去,一个花瓶直直的朝他飞了过来,躲闪不及,生生的砸在了脑门上,血从额角冒了出来,经过眼睛,蔓延了半张脸,仿佛索命的修罗一般狰狞“几日不见,退步了不少。”太平王也不看他,坐在书桌前,显然是余怒未消“你来做什么?” “孩儿想去江南。”见太平王又想拿东西砸他,宫九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听说,皇帝也去了江南,这是个好时机。” “不错,还记得你要做什么。”太平王也不是笨蛋,思索了片刻,他就笑了起来“好,不愧是我的儿子。”拿出一方素帕,他站起身小心的帮宫九擦去脸上的血迹“刚刚打疼了吧,不是为父狠心,只是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还是有主的草。当初你闹也闹了,为父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还想把她带出来,平白得罪了花家不说,你以为你真能如愿?她可是林如海的女儿!等到将来大业得成,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必在那支残花败柳身上吊死。” “孩儿……知道了。”宫九的手握紧又松开,压抑着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怒火,看着太平王难得作出一副慈父的做派的给自己整理衣服“让你师父跟着你,路上小心些,快去快回。” “是。”宫九的眼眸暗了下来,你终究,信不过我…… 长歌住的竹屋就在山腰,想去庙里看看病患也很方便,时间久了,连赵天岐也喜欢过去坐坐,只是单纯坐在外面的竹凳上喝口竹叶茶,似乎也是一件特别惬意的事情。 “你怎么也来了?”赵天岐过来的时候,黛玉和花满楼已经坐在了他们惯常做的地方,捧着杯子在聊天了。 “我前两天查了医书,找到了一个方子,可能对治疗瘟疫有作用。”黛玉放下杯子,双手搭在一起“就来找长歌看看,可能之前我们的思路有问题,先凉血止创,消热化於,然后才治疗腹痛下痢,应该反过来先调理肠胃,再治其他病症。” “是吗?如果真找到了方子,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赵天岐听说有了进展,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那你们快试试啊!” “西门庄主和长歌去了,我陪玉儿在这儿等着。” “我说,你一定要走到哪把她带到哪吗?”赵天岐每天看他们出双入对,似乎有些明白花家人那副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了。 “习惯了。”别看他现在和他们一副哥俩好闲话家常的模样,可毕竟是九五至尊,花满楼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分寸之间,他总是把握的很好。 “这个习惯挺好。”赵天岐扭过了头,不愿再看,生在皇家,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奢望,不过是用光鲜亮丽的外表和世间最尊贵的权柄去遮掩着不堪的人生罢了,或许,他活得连眼前这个瞎子都不如,他偷偷的瞄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人,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黛玉着了恼,拉着花满楼的衣襟不放,一下一下的揪着衣襟上的穗子,笑得宛若一个孩童……他慌张的低下头,狠狠的喝了一口竹叶炮制的茶,没有往昔的清香,只剩下大片的苦涩在他心里如滚水冲烫的竹叶沉浮…… 恰在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远处的小树林里飞过来了几个黑衣人,快速的掠过竹枝,往竹屋的方向飞了过来…… “玉儿,快回去,把门堵上。”花满楼一把握住黛玉的手,想要把她送回屋子里,却是来不及了。十来个黑衣人将赵天岐团团围住,堵住了所有的生路。 “你先别管我!”黛玉见赵天岐被围了起来,立刻把手抽了出来“保护他!”赵天岐有个闪失,花家满门都得死,相较之下,只能先顾他“我带了防身的东西,你别担心。” “不行!”花满楼算了一下时辰,西门吹雪和长歌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这应该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刺“抓住我的手,无论如何,不准放开!”花满楼左手紧了紧,将黛玉的手握紧了几分,右手往前送,银白色的袍袖和蛇一样灵活,直直的朝着那些黑衣人飞了过去,他就那样站在原地不动,把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黑衣人送了出去,跌在了地上,没有了知觉。黑衣人停了手,中间那个人使了个眼色,就有几个人转而围攻黛玉和花满楼,因为害怕黛玉有事,花满楼始终站在原地,不曾挪动半分…… 赵天岐打斗之余,也不忘朝他们看,见他们无事,便放了心,专心对付眼前的几个人…… 黛玉见有人离花满楼越来越近,立刻从怀里抽了一包药出来,便往那个人身上砸,她的准头还不错,正好打在了那个人脸上,那个黑衣人立刻觉得,四肢麻痹,手上软软的,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杀人了…… “七哥哥,我们去屋子里,带上赵公子!”黛玉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日恰好带了一包特制的花粉,立刻拽住了花满楼往里跑。花满楼没有思考,就被她拉着往屋子里跑,还不忘用流云飞袖把赵天岐也带进来“快关门和窗!”黛玉从窗户里扔了一个瓷瓶子出去,立刻把窗户关上,拿背死死顶住“这是什么东西?” “招蜜蜂的……” 第68章 竹屋外野心难言,凉亭内情意初现 麻沸散,花露,她究竟还有什么没拿出来?赵天岐默不作声的往外挪了一步。他收回他之前对这个林师妹的评价,探花郎家的女儿,也不一定是大家闺秀。林如海知道他姑娘这模样么?是不是搞错了“你确定他们不会烧了屋子?” “不会。”花满楼话没落地,外面就响起了一片嗡嗡的声音,透过细细的缝隙,赵天岐能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黄蜂成群结队而来,仿佛一片乌云压向了那群黑衣人“前几天我们在山上找药的时候,发现这附近有一个很大的马蜂窝。” “这都行?”赵天岐冷静下来,捡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抖了抖衣襟,四处打量着不大的屋子,一桌一床衣柜,两三把椅子,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门三窗,占了两面墙,剩下的两面墙悉数做成了书柜,垒了满满的书,四书五经,地括图志,农医杂学,应有尽有……要不是光线太暗,他都想去翻翻那些书…… “只是拖延时间罢了,长歌和西门庄主应该快回来了。”黛玉背对着窗户,靠在桌子边,微微仰着脑袋。盘着头发的翡翠镂金蝴蝶步摇对钗微微颤动,发出泠泠声响,金质胡须上镶了细碎的金刚石,透过微光,闪耀着五色的光芒。淡青色对襟纱裙上绣着五色蝴蝶,一水的天青水碧,亭亭玉立,宛若一株站在崖顶风高处的桃树“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脱身吧,万一他们来不了,房子就真被烧了……” “不可能吧!”外面还能清晰的听到刀剑的铿锵声,夹杂着阵阵的惨叫,显然是被折腾的不轻“那些马蜂听起来挺厉害的。”习惯了身边无数护卫,偶尔一次没有带他们,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赵天岐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父皇以前让钦天监给我算过命,不会这么早死的。” 难道现在不应该想想行刺的事是谁干的,或者怎么逃生吗?黛玉支着脑袋看花满楼,他也是一脸莫名,或许只能说,今上有些时候,也是一个很心大的人“有人来了!”花满楼的耳朵动了动,忽然笑了起来“是陆小凤。” “他傻了吧?”黛玉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姑苏城也敢来!” “他有不敢去的地方,不敢做的事,不敢得罪的人吗?”花满楼提起陆小凤也是有些无奈,担心,可最多的还是见到好友的开心“也不知道事情解决了没有。” “他会过来,肯定是没问题了。”黛玉不担心案子,促狭的笑了起来“就是不知道,他的灵犀一指能不能夹住马蜂!” “我若是夹住马蜂,那我的手指也该废了!”陆小凤清亮的声音自屋外传来“不过懿宁你要失望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马蜂了。”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松了一口气的黛玉小脾气又冒了出来“马蜂扎在他的嘴上才好!” “呵呵……”赵天岐笑了起来,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你们平时,也是这么有趣吗?” “这是谁啊?”门外的人自知今日行刺无望,迅速的撤退了,陆小凤松了一口气,推开了竹屋的门,就看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哈哈大笑的男子。 “事情解决了?没有留下活口吗?”花满楼没有回答陆小凤的问题,他没有在院中听到任何有人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看来,是找不到行刺的人了。” “横竖就是那么几个,逮到了,也不过是一具尸体。”赵天岐笑够了,依然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冷血帝王“父皇在的时候,也是受够了我那些皇叔的气,到了我这里,少不得也得忍着。”他能这么说,他们三个可不能这么听,都是低着脑袋,一个字都没听到的模样…… “行了,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赵天岐斜钎着身子,浑身的邪气止不住的往外冒“你们以为,装着没听见,就真听不见了?”他有自己的考量,当太子的时候,他不敢放手培植自己的势力,一年的时间,连皇位都坐不稳当,还真是失败……他需要花家的财富,林家的宝藏和陆小凤的能力,那他就得让他们知道一些实话,可怕的实话…… “果然有用……”西门吹雪和长歌回来的晚了很多,一进门,长歌甚至都来不及擦擦手上的汗,就说了起来“有几个轻微些的,已经控制住了。”他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汗,因为兴奋,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像往日那样苍白,青色的棉布外袍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却无损他半分颜色,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来山上找草药的两个人意外的发现了这座小小的竹屋,黄昏的阳光柔柔的照在屋前正在弯腰翻晾草药的白衣少年身上,薄薄的汗水亮亮的挂在脸上,听见有人来了,他才抬起头,把手在帕子上蹭了蹭,丝毫不在意被泥巴染了衣角“你好好,我是长歌。” 最终拯救姑苏的,是一场连绵数十日的雨,天气转凉,再加上雨水,传染的概率大大降低,施救的难度也大大的减弱了,黛玉也不再往庙里跑了,每日里不是和几个嫂子学着如何照顾婴儿,就是做一些简单的针线,和一般的世家夫人无异……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黛玉以前很喜欢李煜的词,不过后来嫁人之后,眼界开阔了不少,心境开阔舒朗,也就不看了,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忽然就想起了这首词。放下手里的针线,黛玉想伸出手去接亭角落下的雨水,身子往外探了几分…… “我早就说过,林师妹不大像世家女子的。”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黛玉一下子冷了脸,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见过皇上。” “起来吧,你怀着身孕呢,这些俗礼能免就免吧。”赵天岐的心情格外好,有了花家的带头,不止江南,全国各处的富商巨贾都争相捐银捐粮,各色药品也送至了江南,燃眉之急已解,他心里的大石头,也稍微松动了些“你也坐下吧,林大人对我有教导之恩,咱们也算不得外人。” “我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女子,也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世家女子,这并不矛盾。”黛玉淡淡的看着赵天岐,意料之中的疏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自己的称呼从七夫人变成了师妹,亲切?也许吧,但更多的无所适从的戒备“就想皇上一样,既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也是一个温和儒雅的帝王。”更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帝王…… “有点意思。”黛玉是一个藏不住眼神的人,爱恨皆写在脸上,花满楼曾说,她的性子,太过于清透,一眼就看得分明,赵天岐更是看得分明“你觉得杀人是错的?” “爹爹说过,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黛玉第一次直视赵天岐,他长得并不出众,放在人群里,多半也是泯然于众,只是在他严肃起来,周身的肃杀之气才会隐隐的冒出来。在黛玉看来,他很能忍,也很善于控制自己,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像是一副面具,在遮挡着他最真实的情绪。这样的人即使是在狂欢的时候,恐怕也不是真正的高兴“圣上杀人,自然是要成旁人不能成的事的。” “可你并不认同。”赵天岐拿起小篮子里鲜红的肚兜,上面绣着一只小小的燕子,自由自在的飞翔“你很有主见,也敢于说出来。”见惯了动静皆宜,连撒娇扮痴都带着分寸的女子,赵天岐承认,这种清丽天然,敢说敢言的女子,似乎对他更有吸引力。 “是他让我有了这样的勇气。”黛玉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笑意,浓郁的化不开的幸福“他把我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让我知道,女人不是只能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她们也因该有梦想,有自己的生活,明毅和我说过,我的人生,主角因该是我。” “林大人会欣慰的,他找了一个好女婿。”赵天岐忽然站了起来“林师妹,外面凉,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我先走了……”赵天岐不会承认,他刚刚看到了光,从黛玉眼里冒出的光,星星点点,比繁星璀璨,也没有太阳的灼人和月亮的清冷,赵天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是会旁人怦然心动……初见她,即使周围有那么多同样出色的男子,她依然惊艳了,现如今,就是惊讶,惊叹,遗憾,是他四平八稳,毫无波澜的人生中,最大的那个浪花。赵天岐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晚走一步,或许会沦陷……缘何让我遇见你,在这个时节……多年后,已经扫清宇内的帝王看着殿前跪在他面前的少年,不自觉的就会想起那个夏天,讷讷不能言语,甚至不能问他一句“这么多年,你娘可好?” 第69章 论情长孰轻孰重,说未来谁梦谁醒 杭州将军府,白幔还未撤下,多日没有人往来,徐青藤的棺材依旧摆在灵堂里,散出阵阵的腐臭,连浓重的檀香都遮不住这种味道,一重一重的纱帘很长时间没有清洗,落满了灰,靠近墙角的地方甚至生了大片大片青色、黄色的霉斑,透着沉沉的死气,徐青藤的夫人跪在堂前,蓬头垢面,衣衫上斑斑点点,全是泪痕,她的身边依偎着一个□□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甚至不知道死亡是何物,或许在她眼中,父亲也不过是在一个盒子里睡着了,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迷茫的看着这一切,无辜的,让人酸楚…… “徐夫人,这么多天了,也该让徐将军入土为安了。”水溶弯着腰,耐心的充当一个劝解者,冷汗几乎要湿透他的单衣,穿堂风从他脸上划过,带着莫名的阴冷……徐夫人这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态度让水溶伤透了脑筋“若是徐将军还在,定然不愿看夫人和大姑娘这么伤心的。” “费这么多话做什么,还不抬出去埋了?”赵天岐大步的走了进来,甫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说话都有些瓮声瓮气“北静王可是越发婆婆妈妈了!”几个侍卫立刻有条不紊的进到大堂,抬起了棺材“你们要做什么!”徐夫人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迸射出强烈的波动,蹦起来朝着侍卫们扑了过去,极力拉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我不准你们动他!”凄厉的宛若厉鬼,生生将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吓的不敢动手。徐夫人哀哀的趴在徐青藤的棺木上,瘦弱的躯体只能遮挡住其中的一小部分,可她还是用尽了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即使只是一口棺材“我说了,一日不能让凶手在夫君面前自杀谢罪,我夫君就一日不能入土为安!” “是朕让埋了他的,你是想要抗旨?”赵天岐被大堂的气味熏得快要晕过去了,心情差到可以“把她给我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夫君,我来陪你了。”听到赵天岐的呵斥,徐夫人笑得凄迷,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的轻糯,长长的头发被风吹散,遮住了大半脸庞,苍白的脸上,只有漆黑的眸子看得分明,在昏暗的大堂里,黑与白对比交错,互相缠绵,如同魅惑人心的妖精“皇上,妾身求您,让我的夫君不要含恨九泉!” “快些拦住她!”水溶终究是迟了一步,徐夫人已经一头撞到了棺木上,血水四溅,染红了所有人的眼……耳边响起徐姑娘哇哇大哭的声音,吵得赵天岐没有办法思考“徐夫人怎么样了?” “还有气。”水溶推过了侍卫,蹲在徐夫人的身边“看着厉害,可也没那么凶险。”毕竟这么多天食不下咽,身上哪能有什么力气“让大夫过来瞧瞧吧。” “这是什么情况?”徐青藤死了,徐家上下虽说不至于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也颓败了许多,赵天岐对美总是挑剔的,看着衰败的园子,连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不由得,就想起前不久落脚的百花楼,同样是多日不曾打理,却没有一丝和徐府一样的衰落气息,潺潺流水,绿意盎然,一花一叶,一水一石,皆可看出主人的用心,特别是晚上,枕着一弯圆月,烛光点点,微风带起飒飒的声音,静谧的不似人间“之前可没听过,徐将军和夫人鹣鲽情深。” “她其实早就想死了,不过是舍不下女儿。”再怎么样,女人都是女人,水溶的眼睛慢慢放空,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徐夫人是续弦,膝下仅有徐大姑娘一个女儿,先徐夫人也没有孩子,倒是一个小妾养了个儿子,如今已经十五了。” “那怎么现在舍得了?徐家是世袭的的杭州将军,她害怕我为了平息事端,下旨让那个庶出的孩子袭爵。”情深不假,算计也是真,这世上,终究找不出第二个如水清澈的女子,赵天岐的眼睛幽幽的泛着光“就徐青藤的那个草包儿子,真让他当了杭州将军,我怕杭州就和如今的徐府一样,连个立脚的地方都没有。徐家的这两个东西,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倒是你,以前可真没见过你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在其位,谋其政罢了。”避过了赵天岐对徐梓良恨铁不成钢的切切,徐府的孤寒映在水溶的眼里更显萧索,一年了,他来江南已经一年了,毫无进展,毫无用处……究竟是他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可是怨我把你送到江南?”拍了拍亭外的栏杆,赵天岐嫌恶的收回了手,一股子的水味儿夹杂着木头*的气息,这徐家,当真是和这水泡过的木头一样,快要烂透了。 “江南是个好地方。”水溶敛下眼底的光华万千,沉默的站在赵天岐的身后,小心的掩饰着自己的野心和渴望,他想过剑带吴钩,收取关山,肆意纵情,高歌塞外,可异姓王的身份阻断了他的去路,那做一个治世能臣,也未尝不能一展胸中抱负…… “好吗?”赵天岐不置可否,对他来说,江南太温柔了,温柔地足以消磨掉一个男人的意志,变得沉迷,失去男子骨子里的血性“倒教的你越发滑头了。” “应该说是臣成熟了。”成熟,多么讨巧的字眼,又是需要多大的代价,失去多少东西,那是把心深深磨平了的痛,纵然鲜血淋漓,也要咬牙把最柔软的地方,放在粗粝的大青石上,一遍遍的打磨…… “以我老师的能耐,一年也不可能稳住江南的局势,你如今这样,也不差什么。”赵天岐拍了拍水溶的肩膀“慢慢来吧,来日方长……” “对了,在姑苏行刺你的人,可有眉目了?”水溶低着头,遮掩住这几日的疲惫倦怠“这个时候跑到杭州,就算是巡防军务,也不该这么莽撞。” “可我也不能再呆在花家,毕竟,他们一次不成功,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人家家孕妇孩子一堆,出了什么事,也不太好。”赵天岐偏着头,浅浅的笑着,勉强遮掩着眼里的落寞,略显苍白的脸更淡了一些,看起来比平时难看了不少。 “巡防军务也是大事,好在最近倭寇收敛了不少,安定公主和亲之后,瀚海国也消停了很多。南边暂时乱不了。”这明显是在姑苏出了什么事儿,林大人变成了老师,七夫人变成了师妹。要是说这里面没有什么事,水溶把自己打死都不信。回想起那位已经嫁为人妇的林家大姑娘,他眼里尽是了然,乖觉的一个字都不提,不说他与花满楼的交情,就算为了赵天岐,他也得烂在肚子里,君夺臣妻,总是不光彩的,他心在天下,自然是知道分寸的,可知道和办到,也是不同的…… “做得不错。”赵天岐的行程不是很赶,干脆在校场很是体验了一把和将士们共同训练的苦楚,浑身上下滚得全是泥巴,外面看不出来,可水溶觉得,他的身上,定然摔青了不少。水军新进了一批战船,外面覆着钢板,双排炮口,船型小巧,即使在水浅的地方也能运行自如。赵天岐兴奋的站在船头“有了这样的战船,我迟早有一天要把那些倭寇打回老家!” “圣上英明神武,自然是万邦来朝,恭贺我朝国运昌盛。”王明适时的拍着马屁,脸上笑得分外灿烂,底下的将领也是人精,不知道是哪个人起得头,万邦来朝,国运昌盛的呼声越来越响,一浪盖过一浪,响彻人心,豪气冲透云霄,直直呐喊进人的心里…… “连我都听得有些飘飘然了。”赵天岐最大的优点就是理智,最初的得意过后,他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说这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就连开国的□□,朕都不及其万一,哪里来得英明神武,不过是赖着各位将士开疆拓土,文武大臣安定朝纲,才有了今日的清平盛世,至于以后,也得仰仗诸位才是。我朝男儿皆勇猛,镇守边疆,抵御外辱,才换来海晏河清,说到底,这国运昌盛,是你们带来的。” “那也得圣上慧眼识英,领导有方才行,要不然我们这些粗人,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一个将领憨憨的挠着脑袋笑了,带着几分傻气,倒是让所有人笑了一场…… 军中的午饭简单,不过一大碗七成糙米搀着三成精米的饭,或者几个馒头,就着杂菜炖粉条,没人一块肉或者骨头,用过午膳,就在帐子里睡了下去,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浑身难受,时而热的想被丢到了热油中,时而又像被扔进了冰窟里,反正就是万般的不适……摇摇晃晃的想起来,才发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重重的摔在地上,喉咙火烧火燎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眼睛半睁半合,不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第70章 入虎穴老仆救主,出军营天地茫茫 水溶围着帐篷不断的打转,偌大的中军帐篷,除了躺着赵天岐的床和他旁边的桌子还算完好,其他的东西都被踢翻在了地上,下面的人并不敢收拾,一个个垂着头恨不得水溶注意不到他们,王明绞了帕子,敷在赵天岐的头上,虽知道没有什么用处,可也不过是图个安心。桌上堆着各色的奏折,皆是杨阁老从内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每一页都等着他看过之后批复。水溶攥着拳,抵在额头上,嘴巴抿成了一条缝,太阳穴突突的往外冒,还能看到上面暴起的青筋。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军营里发生的异状,军队哗变,受牵连的,何止这小小的扬州城。到时候江南大乱,整个天下,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怎么样?”水溶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那场瘟疫,太医院医正郑文本恰好就在军中,他亲自端了中午赵天岐用的餐具,眉头皱的死紧,看水溶望着他,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发现,圣上每一膳皆有人偿膳,想来也不可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那其他地方呢?可曾彻查过?只要有一丝药味儿,都不能放过!”察觉到水溶望着他,王明的手顿了片刻,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机械的,宛如朱停制造出来的木头人,不言不语,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水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问郑太医“皇上的脉象如何?还能坚持多久?” “臣才疏学浅,并未见过圣上这样的脉象。”郑御医拱了拱手“圣上的脉象滑且沉,但并未有其他地方,像是睡着了一样,若是圣上清醒过来,或许有办法医治。”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医理!”水溶烦躁的摆了摆手,要是赵天岐能醒过来,他用得着在这里听他们唧唧歪歪的吗?他进来的时候,赵天岐已经躺在地上了,也不知道那些近侍是干什么吃的,人都躺在那儿了,居然还一点都察觉不到“你只要好好的治,要是圣上有一点闪失,本王饶不了你,你就等着带着妻儿老小去黄泉底下侍奉先帝吧!”做太医就是把命别在了裤腰上,做了这一行二十年,郑文本深知其中利害,立刻拱手站到了桌前,斟酌着药方…… “还有,这件事,不准其他人知道。”水溶补充了一句“王爷,朱将军求见。”外面传来通报声,水溶的侍卫如风黑着脸瞪视着五大三粗的副将军朱平,死活不让他靠近帐篷。 “不见!”水溶压低了声音“圣上今天累了一天,已经乏了,现在不见任何人!” “臣朱平求见圣上,请圣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朱平是武将,声音像洪钟一样,传的整个大营都听得见,已经有不明就里的人渐渐往主帐观望,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朝这边走了过来。水溶像一阵风一样从帐篷里闪了出来“朱副将好大的胆子,惊了圣驾,你担待得起吗?” “末将只是想和圣上请安,并无冒犯,倒是北静王爷,三番四次阻挡我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本王安的什么心?自然是忠君爱国之心!”水溶冷笑一声“圣上口谕,不准旁人打扰,朱将军要想和本王辩驳,这边请,如风,传我的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帐篷,否则,杀无赦!”水溶的语气里杀气腾腾,让人忍不住害怕,朱平脑子简单,忍不住抖了两抖,又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并无过错,梗着脖子跟着水溶到了旁边的帐篷。 其余的几个副将闻讯都赶了过来,挤在小小的帐篷里交头接耳,见水溶进来,立刻噤了声,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如同一只只锯了嘴的葫芦。场面静的可怕,朱平见所有人不说话,蒲扇一样的手朝水溶挥舞着“北静王爷,我是个粗人,只想问王爷一句,圣上可是龙体不适?为什么都不肯见我们?”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了水溶身上,如果圣上真在扬州的水军营有了什么闪失,他们谁都活不成,还不如反了,或者投靠了其他人,好歹还有条活路。 “究竟是谁,胆敢在军营重地造谣,还是中伤当今圣上!”水溶坐在上手,轻轻拍了拍扶手“圣上不过是乏了,想休息一下罢了。” “既然如此,那王爷为何拦着不让我们面圣?”一个白面皮,细长眼的谋士捻着细长的胡须跳了出来“不见今上一面,我们如何安心?” “龙体贵重,也是能由着你们窥探?”水溶现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但还要强逼着自己说些什么,面前的几位,都是浴血奋战,沙场里拼出来的,智谋武功样样不弱,一旦落了下风,就难以收拾了。 “圣上口谕……”正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尖细的嗓音带着刻意拖长的腔调,一个年过六旬,一身暗红银线绣如意纹的老者走了进来“你们,吵死了!” “戴相!”水溶简直是喜出望外“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自然是圣上召见的。”戴权小小的撒了个谎,他来扬州水军营,并没有奉谁的命令,而是听说水军营一半将领都是汉王的人,担心赵天岐吃亏,才赶来的“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吵吵什么呀,把圣上都吵醒了,正发脾气呢!”说着,还扶住了水溶的手,笑得格外亲切“你是知道的,咱们皇上呀,什么都好,就是这起床气忒大了些!先帝在的时候,还常常琢磨,圣上这毛病,不知道随了谁……” “天子之威,自然是像先帝。”水溶顺着戴权的话,也笑了起来“圣上今儿兴致好,在演武场上与将士们对打取乐,还去了船上看看,乏的厉害,睡熟了,谁叫都起不来,王公公没办法,才找到了我跟前。”说着,就斜着眼睛看了那些将领们一眼“这不,他们以为圣上出了什么事,吵吵着要见圣上,我本说拦着的,到底没拦住。” “诸位将军忠君爱国,才会着急,不打紧。”戴权翘着兰花指,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过圣上在气头上,谁去都不好使,现在吵着要走呢,北静王爷,劳烦您让御撵准备好,咱们准备走?” “知道了。”水溶低着头,掩饰掉嘴角的笑“我这就让人预备着,毕竟圣上生气起来,可是不看人的。”起床气就起床气,任性别扭就就任性别扭吧,总比把命丢在这儿好吧。 “那我们可否去拜见圣上?” “不怕死的话就去吧!反正一会儿出来就见着了,着什么急呀?”戴权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他们“咱家是伺候过先帝的,怎么,你还不信咱家?”几个人连声说不敢,跪在地上垂着头,就看见圣上明黄色的衣角消失在了视线里…… “出来时出来了。”戴权松了口气“不知道接下来,王爷怎么打算的?” “我们去花府。”江南数州,无数的封疆大吏,到了最后,他居然只能信一户商家,或许,连这户商家,他都是不能完全相信的“递信给花七公子。” 丝毫不知道马上有一个天大的麻烦从天而降的花家依旧一片宁静,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被花满天救下,今上金口玉言,留在了花家的那个孩子。被带回来了很长时间,狗儿都没有办法融入花家,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忙,除了下人,一个大人都看不到,小孩子们也不喜欢和他玩,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狗儿讷讷的拿着手里五颜六色的锦球,连脸上沾了的泥都没擦,木木的留着眼泪。忽然感觉脚底下毛茸茸的一团,一条纯白色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脚边,讨好的围着他打转,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五彩斑斓的球“你是想玩儿球吗?”他抬了抬手,锦球咕噜咕噜的掉在了地上,喜得晏晏跑跑跳跳的追了上去,整个人都扑到了球上,撒着欢的玩耍。晏晏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耳朵动了动,朝着狗儿大叫了起来,房梁上同时想起来呼噜呼噜的声音,一只很大的猫趴在屋檐上,朝着他眯起了眼睛…… 小小的孩子,一脸的无措,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小狗,会忽然之间朝着自己狂吠不止。拐角走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一个姑娘站在她的身侧,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晏晏,小白,不许胡闹!”那个夫人的话很管用,听到她的声音,立刻不叫了,晏晏连球都不要了,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你是三哥带来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大概是觉得没那么危险了,小白自屋檐上轻轻的跳到了黛玉的脚边,尾巴高高的竖起,还带着戒备,黛玉轻轻的拍了拍它的脑袋“这两个小东西被惯坏了,你别介意啊。” “狗儿”狗儿低着头,嗫嚅了半天,才如蚊咛一般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狗儿?”黛玉掩着嘴,轻轻的笑了,大概是知道黛玉有了宝宝,晏晏和小白已经很少蹭到黛玉身边,大多数时候,它们喜欢自己去玩,很少这样蹭在自己身边“我是花家的七儿媳妇,你就唤我七婶吧。” 第71章 情难堪不伦不类,再起意非兄非弟 黛玉打量了一下四周,坐在了廊下,朝他招招手,示意狗儿歪着脑袋,缩手缩脚的看着黛玉,也不坐下,只是傻愣愣的站着,惜春急了眼,这孩子无声无息的,也不知是要做些什么,莫不是傻了?她往前迈了一步,想去拉他的手,狗儿立刻退了一大步,睁着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惜春,惜春同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已经平静下来的小白又眯起了眼睛,晏晏也龇牙咧嘴的要往前冲,一副想要咬人的模样…… “你们也不怕吓着了他。”黛玉弯下腰,摸了摸晏晏,又轻轻的拍了拍小白的脑袋,看着它放下尾巴,从容的跳上了院外的一棵树上,眯着眼睛往下看,“这是我娘家的四表妹,前些日子才接过来。”黛玉笑眯眯的指着惜春“最是古怪不过的性子,比你还孩子气!” “林姐姐!”惜春顾不得旁边还有人,抬着手佯装要掐她的嘴,又想起她有了身孕,怏怏的放下了手,小声的嘟囔“你就会欺负我,我要告诉林姐夫!” “告诉你林姐夫也没用!”端过雪雁送来的枸杞水,温温的正好喝“他也得听我的!”弯弯的嘴角,止也止不住的笑容,眼角眉梢写满了幸福。惜春也忍不住笑出来了,无论怎么样,总有一个姐妹是好的啊“好好好,你最大,我们都争不过你!我不理你了,找云姐姐去,前些日子画了新的花样子,就是绣不出来,姐妹里,除了林姐姐,也就属云姐姐了。”说着就走开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你也过来坐吧,不用拘泥。”黛玉见狗儿一动不动,伸出手拉了他一把“给这孩子端杯蜂蜜水。”黛玉实在说不出这么或许是即将为人母,黛玉对待孩子多了不少耐心,尤其是花语浓和花语露两个姐妹,时常到她的院子里过夜,如今见了这个孩子,也免不了有几分怜惜。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问了些吃什么玩什么的事,亲切,可也不会过分,倒是让狗儿心里舒服了不少。 “雪归公子!”远远地传来春香的声音,黛玉发现,狗儿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倦怠,还有略微的厌恶,她想了想,让雪雁过去,将春香带了过来“春香,你这么着急,是找谁啊?” “七夫人。”春香敛下眼睛“夫人让我来请公子回去。” “雪归?”黛玉咬了咬嘴唇“你是说这个孩子?是三哥改的?” “不是。”春香低着头,不敢去看黛玉“是夫人说原来的名儿不好,才给改的,三爷说,等过了这段时间,开了宗祠。告了祖宗,再正式取名。” “原是这样。”黛玉点了点头“既然三嫂叫你,你就快去吧,别让长辈等急了。”她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了花满楼过来,扶着雪雁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有空来七婶这儿玩。”狗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最终还是被春香拉着离开了…… “这个孩子,在花家怕是尴尬了。”黛玉幽幽的望着狗儿拿着球不断的挣扎,最后干脆甩开春香的手越跑越远,三嫂没有孩子,寻医问药多年都不见效果,如今一个捡来的孩子,却因为一道圣旨,就要接受一个乞儿做孩子,即使只是养子,她也接受不了。 “能不能挣出来,全看他自己了……”花满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黛玉的身边,对于这个孩子,他也无能为力“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三嫂做的,终究是过了。”想到这个孩子的由来,一向平心静气的他都有几分埋怨,就因为一时兴起,可曾想过别人因了他水深火热“对了,皇上要回来了。” “我们到了哪儿了?”水溶微微挑起御撵的一角,心里依然如同火烧一样。大疫过后,江南依旧没有恢复原来的繁华,走出了这么远,还是看不到人影,成片的庄稼地已经有了一些枯败,甚至有些地方杂草比庄稼还高出不少,却连一个耕作的人都没有,偶尔看见一两座茅草屋,也是颓败的模样,大门洞开,像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透着凉凉的寒意……江南各处,衰草连天,早已不见了昔年的繁华模样…… “应该是还有一段距离。”戴权擦了擦额角的汗,虽说快入夜了,他还是觉得汗一阵阵的往外冒“这一路快马加鞭,走了好三个时辰了,如果晚上不休息,明早就能到。” “通知下去,快马加鞭!”禁军头领都是皇帝的心腹,水溶并不担心“明早之前,务必赶到花府。” “你信送过去了?可有回应?”戴权坐在一边,花家又不是冤大头,再忠君爱国,侠肝义胆,这么大的事,搞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花老爷能平白担这么大的干系不成“七公子虽说乐善好施,可毕竟是江湖人,轻易不会趟这趟浑水,倒是两位花大人简在帝心,更为可靠些。” “我宁肯信任花满楼。”水溶不曾多言,戴权却看到了他的决心,也不再多言,只是合上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头儿,圣上这是怎么了?”随行的四位禁军头领中,殷羡年纪最轻,也最沉不住气,骑在马上也不老实,只一个劲儿的捣着魏子云的胳膊,一面哈气连天“这都丑时了,也不说让人歇歇。” “不该问的别问!”魏子云面容清癯,因为严肃,整张脸绷得紧紧的,连平时清晰可见的鱼尾纹都少了不少,他的目光如炬,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现在正是最黑的时候,人也容易打瞌睡,不少禁军都乏了,速度慢了不少,警惕性和灵活度大大降低,人困马乏,月黑风高,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往往更容易出事。殷羡苦笑着做了一个鬼脸,往两边看了看,屠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只是稳稳的坐在马背上而已,丁敖抱着胳膊,正在四处打量,他的眼力最好,夜间视物如同寻常,打探周围情况正好。 “停!”丁敖忽然拉了缰绳,大喝一声,屠方闻言,不自觉地握住了刀,如鹰一样的双目缓缓睁开,灼灼的让人不敢逼视。在路中央,一排黑衣人突然从两边冒了出来,杀气腾腾的盯着后面的御撵。这么晚了,不是刺客,难道还是站在道上喝茶的不成?魏子云也不废话,抽出剑就飞了出去,和他们对打了起来。 那几个黑衣人显然有备而来,武功不逊于魏子云,很快他们就缠斗在了一起,远处的草丛里,站起来两排人影,人人手里提着一把精钢连环弩,也不管魏子云,只是朝着禁军一顿猛射。不过一刻钟,禁军就被密集的箭雨冲散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赵天岐所在的御撵很快就暴露在了他们的面前。一支箭射到了马上,马儿受了惊,不顾一切的往前跑,纵然车夫是个好手,也被颠了下来,水溶一手扶着车门,想去控制惊马,一手伸得长长的,将戴权和王明护在身后,他们两个紧紧搂着还在昏迷中的赵天岐,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摔出去,还要当心不要磕到赵天岐,辛苦至极。戴权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肠子都绞在了一起,冲击的他想吐,根本分不清在哪里。 水溶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够到缰绳,被冲散的禁军从两边把刺客围了起来,依然抵不住密集的箭雨,密密麻麻,几乎要把人吞噬。金九龄沿着官道飞奔而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一个纵身,几次点地,就拉着缰绳坐在了车夫的位置,手起刀落,将中箭的马斩杀,紧紧勒着缰绳,他会相马,自然也会御马,缰绳一松一紧,张弛有度,慢慢的,马儿就随着他的节奏跑的平稳起来,不一会儿停了下来,在原地踏着步,低头打了几个响鼻,安静了下来“王爷,你们没事吧?” “没事。”水溶舒了口气,从御撵里钻了出来,打量着战局,魏子云他们四个联同禁军,仗着人多,倒也,胜券在握,就是那些□□手,他眯着眼睛,想对策的时候,忽然发现弓箭稀疏了很多,一队穿着捕快衙役衣服的人从两边跑了出来,带头的赫然是苏州知府,他手里提着剑,朝着黑衣人砍了过去“留下活口!”眼见着最后一个刺客也要被杀,金九龄急忙阻止,还是晚了一步…… “臣苏州知府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苏州知府跪倒在地,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大人哪里是救驾,分明是杀人灭口!”金九龄一肚子窝火,接了花满楼的信,他千里迢迢从姑苏赶了过来,恰好遇上有人行刺,连想都没想就先救驾,这苏州知府倒好,也不知哪来的消息,乌泱泱的带了一群人来也就罢了,还将这些人杀了,连一个活口都没留,真当他这个六扇门总捕头是瞎子呢! “金捕头,你怎么能,怎们能信口开河,血口喷人!”苏州知府急得汗流浃背,听到金九龄的话,立刻辩解“圣上明鉴,臣不过是救驾心切,匪徒凶恶,怎可留情,与圣上的安危相比,其他的,皆是小事!” “哦,那我倒是要赞一句大人忠心为主了?” 第72章 说神医情病难治,论情爱欲颠还狂 忠心?水溶扯起嘴角,只觉得想笑,什么时候,忠奸之间,辨别起来这么简单了。戴权稳住了心神,示意王明开口,这么大的事,皇上还不开口,怎么都说不通。王明只垂着眼,也不搭腔,置身事外,仿若无人。 “圣上!”戴权忽然大叫一声“北王爷,圣上刚刚撞到了桌子角,昏过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晕过去了?”苏州知府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起来比秋末的落叶还要可怜。衙役捕快们依地跪下,深蓝的布袍几乎与夜空融在一起,只能看见一张张脸,如鬼火一般飘在空中,看起来格外恐怖…… “这附近有座别院,原是花家所有,名医叶星士云游到此,恰好住于此地,要是王爷不嫌弃,不妨请圣驾到别院暂作歇息。”金九龄知道花家的顾虑,单独辟出别院虽说有失礼仪,可也总好过将全家人的安危置于困局。 “如此甚好,夜深了,我们就去别院休息一段日子吧。”水溶连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知府大人也来吧,明早去姑苏花府,还得大人护驾呢。” 花家别院里,花如令、花满云和花满楼在大堂里坐着,花如令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一手托着脑袋,鬓边的白发星星点点,说到底,他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花满云较之花满楼多了几分急切,不住地往外望,几番比较之下,倒是闭着眼睛,一手微微握拳,搭在椅背上,一手摩挲着腰间的平安扣的花满楼最为淡然。 “来了来了!”花平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被门槛绊倒在地也不在乎,趴在地上大声呼喊“御撵已经到门口了。” “我们出去看看。”花满云立刻跳了起来,越过花平就往外跑,花满楼也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没有一丝睡意“来了啊,我们去看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花平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怡怡然的花满楼,有些摸不着头脑,圣上驾临是喜事,怎么老爷和公子们都是一幅要命的模样? 魏子云兄弟四人抬了一顶软轿,直接往后院走了过去,在花家父子两人的注视下将赵天岐放在了床上,郑文本一路随行,背着一个药箱子,低着头走了进来,把手搭在赵天岐的腕上,不断的摇着脑袋,只差直接说没有办法治了。水溶差一点就一脚踹了过去,将郑文本踢翻到榻前。 “叶神医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外面进来一个须发花白,五十多岁模样的老者,后面跟着一个小童,十七八岁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盒子。花满楼紧随其后,向水溶介绍“这是叶星士叶神医,医术高超,悬壶济世,不妨让他看看赵公子的病。”水溶沉默了片刻,就让开了身子,和花满云站在了一起。 叶星士为江湖四大神医之一,果然名不虚传,把脉之后也不开方子,直接从一个素面紫檀盒中拿出一把金针,进行针灸。针灸时间很长,叶星士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金针几乎插满了赵天岐半个身子,水溶几次想要阻止,都被花满楼拉了下来。 赵天岐的手指忽然动了动,接着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又昏了过去。叶星士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赵天岐身上的针偷偷拔去,走到另一边,在铜盆里仔细的把手洗干净,铜盆慢慢变成了黑色,泛出绿幽幽的光,叶星士抬了抬眼皮,继续洗了片刻,确定干净了之后,抽了毛巾擦干净手,不急不缓,仿若闲庭信步。水溶也大大缓了口气,对叶星士的态度好了不少,逐渐恭敬了起来“敢问叶神医,我这位兄弟,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没什么,中毒了而已。”叶星士走到桌边,提笔开始开方子“这种毒叫断肠,中了之后起先腹痛如绞,继而昏迷,与人昏睡无异,慢慢的,人就会虚弱至死,死时艳如桃李,但也好看,这断肠之毒,犹如爱情,生的时候能摧人肝胆,然后就趋于平淡,直至湮灭,和爱情很像,也叫情毒。在江湖上也不常见,很难根治,我也只能拖着,你们要尽快找到金色娃娃鱼的心脏做药引,或许还有希望。” “金色娃娃鱼?”金九龄摸了摸下巴“可是逍遥山上的金色娃娃鱼?那我们就要去天宗的地盘了。”他的眼里浮现出层层忧虑“逍遥侯可不好对付。”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金色娃娃鱼,我是要定了。”水溶扣了扣桌子“只是不知道,叶神医能拖多久?” “最长半年。”叶星士说完,就将药方子递给了花满楼“派个人看着他,其他人都可以休息了。” “这人到底是谁?”从房间出来,叶星士就发现多了很多禁军,他不是什么好奇之人,可是花家上下戒备如此森严也是第一次,里面躺着的人,定然是身份尊贵,地位显赫。 “这是我妻子的师兄。”花满楼把手背在身后,看着叶星士“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只是今晚圣驾在此,难免戒备森严,待明日圣驾启程,也就好了。”这是他们定好的声东击西的法子,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前来行刺…… 花满楼去了别院,黛玉也没有多想,她被看得牢牢的,什么事都不能干,差点要闷死,过了这段日子,本来很乖的宝宝也不安分了起来,日日清晨都要呕吐,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你好好吧。”刚刚用过早饭,黛玉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忍不住趴在床沿吐了起来。一个杯子递了过来,她刚想接住,就觉得哪里不大对劲,顺着杯子往上,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九公子?” “你记得我?”宫九几乎可以说是喜出望外,惊喜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你还记得我,太好了……我,我太高兴了……”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忘记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黛玉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的戒备如同冰块砸在他的身上,又冷又疼,几乎麻木了的难受“你怎么会在这儿?红袖呢?你把她怎么了?” “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而已。”见黛玉没有拿杯子的意思,他讪讪的放下了手“你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对别人那么好,只有对我,横眉冷对。” “如果你不是存了心害死我,我或许会对你好些……” “害你,我怎么会害你?”宫九往后退了一步“我这么爱你,怎么会害你?” “你爱我?”黛玉只觉得可笑,爱的恨不得自己死吗?如此自私,还敢说爱“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爱的,不过是当年你看见的那个影子罢了……不对,你爱的也不是影子,只是你自己!” “那花满楼就爱你了?”宫九的脖子冒出一条条青筋,眼睛瞪得很大,红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睛“他还不是把你放在了瘟疫横行的姑苏?” “你错了……”黛玉森然的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眼睛,一望到底,没有一丝愤怒怨怼“姑苏是我的家,生于斯长于斯,我注定也要死在这里,埋在这里的,不是明毅不让我离开,是我不愿意离开,他只是陪着我罢了……他能陪我于险地生死,又何须你来指摘?” “我也能!”宫九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可我不愿意!”看吧,爱情就是这么可笑,即使掏心掏肺,不爱,就是不爱…… “我要杀了他!”宫九咬牙切齿的看着黛玉,眼里压抑着怒火。仿佛能席卷一切…… “你杀了他,不过是他生我生,他死我死。黄泉碧落,天上人间,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之地,便是仙界天国,极乐世界。”黛玉的话一字一句像是针一样扎在宫九心上,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花府动粗,却怎么也忍不住,他飞身跳到了院外,生怕自己一怒之下伤了她,只能像一个逃兵一样跑出花府……雨点纷纷而落,像一张网,怎么也逃不开…… 带着微微的涩,宫九执拗的站在街口,任凭雨冷冷的拍在他的脸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花家大宅,万家灯火,灯明灯灭,却没有一盏是为自己而留。单薄瘦削的身子,在疏疏的雨幕里格外寂寥,倔强的如同一个孩子……他拒绝了沙曼递上来的伞,只是看着,院子里的灯灭了,窗户空洞洞的,就像他心上的那个洞……鲜血淋漓,痛不欲生……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原来,他也有这么可笑的时候…… 这么多年,原来你从不曾爱上我……沙曼举着伞,远远地看着宫九绘着江南烟雨的淡黄伞面,隐隐有做旧的气息,如烟熏一般,仿佛还沾染着淡淡的松香烟熏味,清雅的不似她的喜好……我到底是该庆幸,还是悲伤,爱情把你从地狱拉到了人间,但你爱的,从不是我…… “我不想这么做的,你们都在逼我!”她远远地听见宫九轻声的呢喃,无奈,痛苦,还是绝望?可该怪谁呢?谁都没有错,但结果,为什么错的离谱…… 第73章 查天宗揭开前朝事,谋帝位狸猫换太子 逍遥侯?花满澜表示他宁肯得罪皇帝。花满江也是连连摇头,显然这是一个难题“要不要找找连庄主,最近他和天宗打的正凶,应该知道些什么。” “消息?”花满楼划了一下折扇“我们可以去找大智大通,江湖上,数他们兄弟消息最为灵通。” 找大智大通就要先找到龟孙大爷,这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规矩,不过现在,他应该是一个龟孙子了。魏子云一脚迈进青楼,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高呼着救命,险些让屠方一刀飞过去,要了他的命。龟孙大爷被五花大绑的挂在了房梁上,看起来更像一只乌龟了,浓妆艳抹的老鸨手里拿些一把弯月形状的匕首,在他的脸上比划着“好你个龟孙子,连你老娘的豆腐都敢吃,你真当老娘是豆腐做的呀!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把欠下的银子还上,我就割了你的鼻子下酒!” “他欠你的银子,我替他还了!”一袋银子被甩在了老鸨的面前,同时飞出了一把匕首,割断了绳子,牢牢的钉在柱子上,龟孙大爷啪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疼的他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诶呦喂,摔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诶呦,龟孙大爷,早说您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呀,下次可一定得再来捧场。”老鸨一把抓过钱袋子,眼睛里都是谄媚的笑,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个锦袋,鼓鼓囊囊的,她今儿可是赚大发了“我让蝶梦姑娘亲自招待你!” “现在我们能走了吗?”屠方一把揪起躺在地上的龟孙大爷,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可以,可以,大爷您慢走,我就不送您了。”老鸨连眼都没抬,挥了挥手,就让他们离开了,仿佛晚了一步,魏子云就会把银子抢走似的。 “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龟孙大爷使劲的挣扎了两下,还是解不开那个结,只能被反绑着手往前走“你们快放开我!” “放开你容易。”魏子云个头比龟孙大爷高了一个头还多,他往下瞥了一眼,冷冷的眼光又看向了远方“只要你带我们找到大智大通就行了。” “我当是什么事,好说好说。”龟孙大爷连连点头,如同绿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不过大智大通有一个规矩,一个问题五十两白银。” “没问题。”现在这种情况,别说五十两白银,五十两黄金他都给“带我们去吧。”大智大通似乎很喜欢藏在一些诡异的地方,他们一行三人越走越荒凉,别说人烟,连庄稼都看不见几棵,野草长的有齐人高,几欲灭顶,锯齿状的草叶划在□□的皮肤上,生疼生疼的,屠方几次想要动怒,都被魏子云拉了下来“大哥,他把咱们往这种地方带,是不是故意忽悠咱们呢?” “他不敢。”魏子云用手拨开了杂草,就能看见一个破旧的洞口,用枯草遮的严严实实的,龟孙老爷把枯草挪开,露出黑洞洞的洞口“大智大通就在这里,你们在外面等着,记住啊,一个问题五十两。”说着,就猫腰钻了进去。 “魏大爷和屠二爷来找我,是为了何事?”里面传来大智的声音,魏子云把一锭银子丢了进去“断魂之毒,谁能解?” “断魂?”大通的声音从破旧的窑洞里传出来,带着嗡嗡的声响“即使在江湖,这种毒都很少见了,相传出自明教神医胡青牛的妻子之手,他们夫妻死后,这毒和解药就失传了。后来不知为何被华山剑派得了去,在华山剑气之争的时候,华山掌门就死于这种毒,之后,他的解药也失传了。不过江湖传说,逍遥山上的金色娃娃鱼的心脏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能解百毒,或许可以解了断肠。” “果然得去逍遥山。”屠方抱起了胳膊,右手指一弹,又一锭银子落在了洞中“那逍遥侯究竟是何人,有何弱点?” “逍遥侯又称天公子。”这次回答的是大智“原名哥舒天,是安西哥舒部的后人,武功深不可测,和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或可一战,应该不下于西门吹雪。至于他的弱点……”大智顿了一下“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你!”屠方差点冲进了洞里,却被魏子云拉住了,又一锭银子落了进去,大智心满意足的接着说了起来“不知道,不过他很忌惮无垢山庄的连城璧连少庄主。” “如何请动连庄主?”魏子云丢了一锭银子进去。 “连庄主最近正在找萧十一郎和连夫人的下落。”大通嗡嗡的说“不过也不用这么麻烦,连庄主虽然侠肝义胆,可也极具野心。无垢山庄是武林第一世家,可比起书香世家,公侯仕宦,还是矮了一截……” “多谢。”魏子云终于露出了笑容,带着屠方离开了,他还真怕连城璧完美无暇,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打动的,比如西门吹雪,只要有野心,那就什么都好说…… “你是说真的?”南王欣喜若狂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他真的中毒晕过去了?好,好,不知道是哪个人下的手,真是天助我也!快,雷霆,快把征儿叫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听师傅说了。”穆征一脸的喜气洋洋,身后跟着一袭白衣的叶孤城和一个干枯瘦弱,身材矮小宛若侏儒的老头子。如果黛玉在这里,一定会告诉花满楼,这个男人,就是两年前的害了自己和语岚的那个人…… “叶城主和公孙先生也来了!”南王穆铭微微颔首,带着一股倨傲“这位是苏州知府杨问道,还有,那位是顺公公,专程来报信的。王公公说,皇上中了剧毒,非金色娃娃鱼的心脏不能解,那金色娃娃鱼,可是长在天宗的地盘里。这下,他可死定了!”任谁也没有想到,堂堂苏州知府,居然是南安王爷的内应,连皇帝近侍也被收买了。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昏迷,死亡,也有新帝继位。”叶孤城摩挲着剑身上的花纹“皇后虽然无子,贵妃却有,再不济也有汉王,怎么也轮不到征儿。” “师傅错了,先帝登基,就是杀了自己的亲侄子,亲兄弟,今上死了,他的兄弟们,肯让一个抱在怀里的奶娃娃登记不成?”穆征暗笑,果然是江湖中人,脑子简单的很“圣上不能死,我们也不用造反,我们只需要,狸猫换太子……” “狸猫换太子?”叶孤城看着长年累月模仿圣上的穆征,长的相似又如何,浑身的气度截然不同,还真是可笑,狸猫就是狸猫,就算成了太子,也有被打回原形的那一天,他究竟哪里来的自信,就没有人能拆穿他?画虎不成反类犬,才是大笑话。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预祝你成功。” “诶……”公孙先生一把拉住了叶孤城,叶孤城眸子一暗,右手轻轻地一抖,就将公孙先生推出去三丈,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 “倒是我忘了,叶城主不喜人触碰。”见叶孤城面无表情,南王父子也不敢说话,尴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说起来公孙先生也是个奇人,复姓公孙,名讳就叫先生,五短如同武大郎,却聪明异常,熟读史书,心思也是诡谲难测,自视甚高,却被南安王爷招入门下,做了谋士,后来又去教导穆征……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哪里要这么见外?”南安王爷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公孙先生的肩膀,将所有的不愉快,都掩饰在了笑声之下…… “要我做什么?”叶孤城的眼睛里,总是有层层的寒冰,如同被冰封的深潭,将所有的波涛汹涌掩映在平静之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你永远也无法估测他的下一步,究竟是什么? “世子是先生的徒弟,自然该送他一程。”公孙先生笑的分外奸诈,怎么看都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那副嘴脸,还真是令人作呕“如何调开禁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个人对调,就要看叶城主的本事了。”他看着叶孤城,贪婪而狠鸷“听说叶城主约了西门庄主决战,剑神与剑仙的旷世决战,想来有不少人都不愿意错过的。” “你是想借决斗,引走禁军。”平平板板,没有一丝起伏,他想借决斗杀了皇帝,为先人报仇雪恨,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他倒是真想和西门吹雪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以命相搏,生死相酬,才是快意至极…… “那比武?”穆征希冀的看着叶孤城,生怕他不答应,毁了自己的心血……换来了他一个白眼“我是个剑客,能和另一个高手一决高下,即使是死,也无遗憾,这是一个剑客的最高荣誉。”叶孤城抱着剑,翩然而去“听说西门吹雪就在姑苏,我也该去找他了……” 第74章 恨难休对手再约,入山庄夫妻又见 叶孤城出了南王府,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从少时开始,他就习惯了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这一身的国仇家恨,他早就忘了,该怎么心如止水……皇帝是个好皇帝,他却不能心软,忠孝之间,他只能选择孝……不知不觉,他居然站在了百花楼前,大门开着,能隐约看到几个人影…… “这位公子可是来找花七公子的?”叶孤城正欲进去,就被门口卖阳春面的大叔叫住了“因着瘟疫,七公子回花府去住了,还没有回来,你要找他,沿着河走,就能找到花府了。” 叶孤城听完,顿了半晌,就抬脚离开,忽然又折了回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怎么在这里卖面?” “瘟疫过了,总得养家不是。”那个大叔看起来颇为健谈,他似乎觉得叶孤城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拉着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如今瘟疫过去了,码头上也有了两条船,好歹还能卖几文钱。”他的鼻子尖有些红,也不知道在风中站了多久“和之前是没法比的,可好歹还活着不是,比往年强多了,圣上都亲自来了,好人啊。” 叶孤城开始还听一些,见他一个劲的猛夸赵天岐,忽然生气起来,不耐烦的丢下一块碎银子,快步走了。 百花楼主人已去,只有几个下人偶尔来打扫一下,修剪花木,虽说不寂寥,却也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惜春几次说搬出花府,哪怕是去百花楼帮他们看房子都行,都被黛玉拒绝了。花家人多,对惜春也很是客气,难得她那性子被掰了一点,黛玉说什么也不放她一个人了…… “林姐夫,你和林姐姐说说,让我回百花楼吧,你们以后不也要回去的吗?我住进去还能帮你们收拾一下呢。”见说不动黛玉,惜春转头去找花满楼,就见他拿了一幅竹简,摸索着在读书。都说花七公子虽然目盲,但不输常人,可多少人知道,他付出了比常人多多少的努力。花满楼放下竹简,专心的听惜春的话“我倒觉得你姐姐做的没错,你一个姑娘,总不好一个人在外面,我们都不放心。” “姐夫!”惜春跺了跺脚“你也太听我林姐姐的话了吧!”花满楼但笑不语,站了起来往院子里走“我去看看玉儿,你要一起来吗?”说着,又看了看惜春“你且安心住着,不必想要走什么的,玉儿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花满楼估计着到了黛玉喝药的时间,进来的正正好,黛玉刚拿起药碗,端起又放下,一手捂着胸口,仿佛随时都能吐出来,小脸煞白,满满的都是不情愿。 “你别再喂我了。”黛玉皱着鼻子,见花满楼进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咕咚咕咚就把药灌了下去,弯着腰几乎吐出来。 “喝慢些。”花满楼轻轻的拍着黛玉的背,有些哭笑不得,前些日子,她闹脾气不喝药,花满楼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喂给她,往往一碗药下去得半个时辰,大概苦到不行,最近她见自己进来,就立刻乖乖喝药“来,吃着蜜饯,喝了这么多年药,现在倒是怕苦了……”黛玉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一个盘子里琥珀色的透明糕点。花满楼捻了一片,放在黛玉嘴里。黛玉总是说口苦,什么都吃不下,只想吃酸的,花满楼特地托人从云南运过来了一种叫做罗望果的东西,取了果肉做成糕点,她吃着倒是很是开怀“这东西太酸了,还是少吃些好。”花满楼又拈了一片糕,放进嘴里,只觉得满口酸味,难以下咽,几乎被酸出了眼泪“这里面没有加蜂蜜和麦芽糖吗?” “之前的我吃着有些甜,就让他们少加了些。”黛玉给花满楼递了杯水“孙姐姐也说吃着不错,就是你和西门庄主吃不下去,对了,他去哪了,怎么今天都不见他啊?” “西门庄主去看长歌了,应该也快回来了。”花满楼估计得不错,就是没估计到,西门吹雪居然遇上了叶孤城。 “当日你改了比武日期地点,我也改一次如何?”叶孤城见西门吹雪迎面而来,鬼使神差的拉住了他。 “好。”西门吹雪点头,一人一次,公平的很。 “重阳日,华山之巅……” “宋时江湖高手齐聚华山论剑,评出五大高手。如今剑仙和剑神,也在华山决战,妙极,妙极。”听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又推后了,花满楼笑得很是开心,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玉儿虽然嘴上没说,心里也是着急得,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每每夜里不是辗转难眠就是半夜被恶梦惊醒,虽说还是没有取消,可中间也是可能有变故的,总能想到办法。 魏子云问过大智大通,立刻马不停蹄去了扬州无垢山庄,连城璧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归家了,自从被萧十一郎掳走之后,沈碧君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一个女人不会武功,还怀了身孕,他怎么也不放心……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消息,他连夜赶回了庄里,就听说有不速之客前来找他。 “魏大人?”连城璧有些疲惫,脸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想来是刚回来,还没有收拾就赶了过来“你能来无垢山庄,当真是稀客。” “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事想要求连庄主。”魏子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中毒者的身份“逍遥侯忌惮庄主久矣,如果能得连庄主帮忙,定然事半功倍。” “既然如此,我就陪魏大人走一趟。”连城璧清冷的眸子倒映出魏子云的影子,如同一簇簇的火苗,点燃了那双很少有情绪波动的眼睛…… 逍遥山名曰逍遥,其实也不过是一座荒山,杂草丛生,树木林立,进山的路都是黄泥,也未曾夯实,倒像是猎户打猎、砍柴时走出来的。山上地形并不复杂,只是树太多,路太杂,常常要走些冤枉路。连城璧和魏子云走在进山的路上,一前一后,半天也没有一句话,只能听到偶尔的鸟鸣声…… “听说连少夫人不见了?”魏子云这次带来的是丁敖,最是闲不住的性子,他也不知道该和连城璧该说些什么,只是为了不想气氛太过尴尬,只能搜肠刮肚的找些话题“你别担心,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连城璧扭头看了一眼丁敖,他立刻捂住了嘴巴,只是没一会儿,就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其实说真的,要是单看你,还真没觉得,你有多担心夫人,你不会早就想找个由头休了她了吧?” “城璧很是担心夫人,只是连某以为,这世上,总逃不过一个礼字。担心夫人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是因此而事事挂在脸上,岂不是无礼?也失了君子之风。”罕见的,连城璧居然回答了丁敖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且像是思考了很长时间,回答的很是认真。 “如果是七夫人丢了,花满楼肯定不会和你一样……”不自觉的,丁敖心里想的就溜了出来“他一定会急死的。” “花七公子?也许吧。”连城璧没有再搭话,由着他喋喋不休的说些没有营养的话,林子越来越黑,越来越暗,他们已经越走越靠近天宗的大本营,居然没有人来阻止他们,任由他们一路高歌猛进,走进了洞里。 “这里还真是诡异。”丁敖不像他们两个,只管闷头往里走,总是喜欢东摸摸,西碰碰,说不出的好奇“你最好别乱碰,这里有很多机关,你这样很容易触动,到时候,我们都得死!”连城璧的话未说完,一块石头就塌了进去,丁敖被惯性带着,直直的扑了进去,顺带进去的,还有想要拉他一把的连城璧…… 连城璧只觉得眼睛一阵阵的发黑,空气中飘荡着某种熏香,香甜细腻,马上,他就晕了过去……再起来,就已经在一个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的房间里。房间很大,除了一张床躺着他和丁敖,就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庄园的模型,制作的甚为精巧,也就鲁班神斧门的手艺可以媲美。里面还放着几只人偶,一白一青两位老人在下棋,他们旁边有一个女子正在沏茶,赫然就是消失了一个多月,他苦寻不到的妻子沈碧君,不过在她的旁边,有个男人在垂钓,也有一个连城璧很是眼熟的人,萧十一郎! “我从没想过,救我的人会是你!”丁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坐在床上伸懒腰。 “我也从没想过,我的死法会是被个蠢货拖累至死。”连城璧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但是沈碧君的出现,打乱了他引以为傲的脑袋,他打开房门,往外走了几步,果然和桌子上的模型一模一样,他轻车熟路的走进花园的凉亭,远远的,就看见了沈碧君,对方应该也看见了他,缓缓地放下了茶壶“城璧,你怎么也在这儿?” 第75章 情敌现刀剑相向,空城计设法离开 沈璧君有些无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看着连城璧,觉得心里热热的,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要和他说,没有哪一刻,她是如此想念他。可是看见他的眼睛,平静、安宁、包容,没有一丝紧张和兴奋,仿佛失踪这么久的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陌生人,或许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至少,他听到江湖上有什么事的时候,平静的眼睛里,都会冒出火焰一般的光芒。 沈璧君的心慢慢的凉了下来,滚烫的脸颊艳艳的红晕逐渐退了下来,转为粉色,最后定格成了一种白,像是憔悴的贵妇敷了厚厚的铅粉,苍白,却遮不住内心的苍凉…… “璧君!”萧十一郎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想要扶她一把,却被一个更快的身影抢先,连城璧一把扶住沈璧君,手上的剑宛若游龙闪出,让萧十一郎躲无可躲。 “城璧,不要啊!”沈碧君牢牢的拽住了连城璧的手腕,她连武功都不会,却让连城璧觉得手腕生疼“是萧十一郎掳走了你。” “不是的,是逍遥侯,十一郎是救了我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沈璧君急切的解释着,丝毫没有顾及连城璧越来越冷的面容,自顾自的解释着“他是一个好人,你放了他吧!” “十一郎?”连城璧只觉得好笑,这才几天,她倒是能断定对方是好人了,真不知道是单纯,还是太蠢“是不是误会我自有明辨。但萧十一郎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我也不会轻饶了他。” “诶诶诶……”丁敖立刻跳到了他们两个人中间,隔开了连城璧的剑“你们俩要打架,什么时候不能打,现在大家还是想想怎么出去比较好。” “出去?”那个绿衣服的老头挥了挥手“老头子被呆在这玩偶山庄多少年了,见过的人来来往往,哪个不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他们要是能出去,早就出去了!” “不过也有一个出去的办法。”他对面的老人说话有些雌雄难辨,尖尖细细,像是一把缺了弦的二胡,吱吱哑哑的响“那就是死!” “你们是红缨绿柳?”连城璧收了剑,江湖上传言,红缨绿柳,天在杀手,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他们是最顶级的杀手,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已久,没想到,也会被围困在这里。 “好小子,有点见识。”绿柳把棋子丢到了一边,拍了拍连城璧的肩膀“不像这个臭小子,不识货的很!” “前辈谬赞。”连城璧礼数周全,并不焦躁,仿佛并不是被困山庄,而是前往别人家做客“你来了多久了?” “有十多日了。”沈璧君轻轻的放开连城璧的胳膊,刚刚情况紧急,她都忘了,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不太喜欢他们这么亲密“我们找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出口。” “我们这是被变成玩偶了吗?”丁敖想起那个放着山庄模型的屋子,只觉得毛骨悚然。 “世上哪来鬼怪,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连城璧不信鬼神,也不信苍天,只有手里的剑、心里的人是他最为相信、相守一生的东西。 “我也这么觉得。”萧十一郎抱着臂,摸了摸鼻子“那就劳连大庄主找到出口喽!” “不劳你费心!”连城璧已经收了剑,站在亭子以外,仿佛萧十一郎的挑衅并不存在“你还怀有身孕,先回房里休息吧。这些事,该是男人来做的。” “好。”无论怎么样,沈璧君都是相信连城璧的能力的,当下心来,当真觉得有些累。这段时间,她竟然很少想起腹中的胎儿,沈璧君羞愧之下,不由的摸了摸腹部,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花园。 “每日里,食物和水是从哪来的?”既然他们能在这里住这么长时间,食物和水定然是必不可少的。 “我也不知道,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从食物来源找出口,要是这么简单,他早就出去了。萧十一郎不屑的带着连城璧走到一块大青石台边“每天到了饭点,这里都会冒出来水和食物,还有水果和酒之类的东西。” “凭空冒出来的?”连城璧绕着石台转了几圈,间或用手这里摸摸,那里敲敲,整块的条石如同长在了地上,推不动,搬不起,底下还长了青苔和杂草,看起来已经很久没被动过了,石头边只有一脚宽的黄泥裸地,应该是来取饭的人踩出来的“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发现。” “我就说了,这里没什么发现的。”萧十一郎懒洋洋的靠在石头上“幸亏你没说守在这儿之类的蠢话,要不然我会笑死的。” “既然你已经守过这里了,我还白费这个力气做什么。”连城璧看了一眼萧十一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里,萧十一郎指着自己的鼻子,怎么也不明白,明明是打算嘲笑他的,为什么自己会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怜悯? 这样接连了七八天,连城璧行走坐卧都与平日无异,仿佛这里就是无垢山庄,他还是无垢山庄的庄主,天气好的时候,他甚至会扶着沈璧君在院子里散步。倒是丁敖,每天恨不得扒在大青石上吃饭睡觉“乖乖,这还真是奇了!”丁敖伸了个懒腰,明明自己不困啊,怎么还是睡着了?看着旁边已经放好的食篮,丁敖捂住了眼睛,这样下去,他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吃完了我们离开吧。”连城璧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说,就像他有时候早上和沈璧君说自己要去书房处理事情一样轻松。 “什么?”丁敖嘴里还塞了一根青菜,咬不断吐不掉的,急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搞得脸红脖子粗,嗓子如同被麻布用力的搓过,刺啦刺啦的疼“我们怎么出去啊?“你不是已经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吗?”连城璧整了整袖子“这几天,你还没弄明白?” “弄明白什么?”丁敖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是说那块石头,有机关?”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找到了机关?” “没找到。”连城璧理了理袖子“你不会让他们自己给我们打开密道吗?” “我?”丁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没搞错吧?” “龟息*,你不是会吗?”连城璧看着丁敖“你还没发现自己被下药了吗?这么多年大内,你没死真是一个奇迹。” “这不是有大哥么。”丁敖讪讪的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那里装死?我说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觉得他们会来送饭?”连城璧不置可否,将盘子通通放进了食篮里“和往常一样,去送盘子吧。” “知道了,和往常一样。”丁敖拎起篮子,晃晃悠悠的往外走,把篮子一丢,就绕着青石台走走停停,将已经摸过的地方又摸了一遍,然后才躺在了青石上,舒舒服服的晒起了太阳,整个人像一个章鱼一样,牢牢的扒在石头的,连一丝空隙都没有,任何人来了都会惊动他。不过一个时辰,周围就升起了淡淡的雾气,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清晨草地里散发的水雾,带着凉凉的清爽的气息…… “被我抓住了!”从青石台的一边伸出了一只细腻白皙的手,小心翼翼的往外探,却被一把抓住,拖了出来“你就是把我们关起来的人?” “是又怎么样?”一个身材娇小,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公子哥打扮的人,嘻嘻哈哈的看着丁敖“反正你也离不开这里!” “现在能出去了。”连城璧和沈璧君还有萧十一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和我们几个相比,阁下应该更喜欢自己的命才对。” “哦?可是我觉得我更喜欢美人儿,是不是啊,连少夫人?”他嘻嘻哈哈的看着沈璧君,一脸得意,还带着几分轻佻“你快和你夫君解释解释啊,咱们好歹也是患难一场,你真舍得让他杀了我?” “一个姑娘家,不呆在家里,偏要抛头露面,做杀人的勾当。”沈璧君的脸白的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带着微微的颤抖,连城璧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还扮作这不男不女的模样。” “小公子是个女的?”沈璧君惊呼一声,她居然是个女的! “今天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们都是要走的,识相的,赶紧让开!”萧十一郎率先往洞口走去,一点也没有在意沈璧君苍白的脸色。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刀刃朝着小公子的脸“我知道你不惜命,可你珍惜不珍惜你的这张脸呢?就算你不在乎,你觉得,你的心上人看到你不人不鬼的模样,会怎么样?” “好啊,那你们就试试,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怕了萧十一郎的那股狠劲儿,小公子嘻嘻哈哈的让开了,露出了黑洞洞的洞口。 第76章 密道外痛失爱子,潭水边恩断义绝 事情太过顺利,顺利到连城璧觉得不可思议。但比起能摆脱这个囚笼一样的地方,他宁愿赌这一把,玩偶山庄的生活平静如水,可以算作这么多年,他唯一的一段安宁日子,但他更喜欢江湖的波云诡谲,骄傲如连城璧,他怎么会甘愿困在这囚笼一般的地方。地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连城璧打头,带着沈璧君和丁敖,萧十一郎独自走在最后,两侧的廊壁上,隔着很远才有一盏昏黄的小灯,勉强能看清前面的路。 沈璧君一路走的跌跌撞撞,还不时的往后张望,萧十一郎的脸在灯下看的并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但就是让她觉得安心。直到两队黑衣人从洞口的方向冒出来,她才回过神来,记起这里依然危险。 连城璧带着沈璧君,但依然很轻松,她和丁敖一前一后,沈璧君被夹在中间,最是安全不过的地方,她连连的回头,心不在焉的厉害,甚至连剑刺到了她脸前都不知道。 “十一郎!”黑衣人是从两边冒出来的,腹背受敌,萧十一郎首当其冲,和后面的黑衣人打了起来。他惯用的武器是刀,在狭窄的地道里根本耍不起来,受到的局限颇多,眼见着一个黑衣人已经划破了萧十一郎的大腿,朝着他的面门又要补一刀。沈璧君立刻挣脱了连城璧的手,朝着萧十一郎飞奔过去,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撞到了一块岩石上,左膝狠狠的摔在地面,半跪在了萧十一郎面前,用身体挡住了那一剑。 “璧君!”连城璧猛地回过身子,凉后背整个暴露在了眼前,一个黑衣人趁机砍了过去…… 一道红影突然从外面飞了进来,仿佛一团火焰,又如同一把红色的利刃劈开了如潮水般涌入的黑衣人,替连城璧把他身后的人解决掉。 “你怎么来了?”连城璧回头,就见到一片艳艳的红色,站在他的身后,和他背靠背,并肩而战!连城璧是惊喜的,他一把拉起沈璧君,回身一剑刺进了靠近红袖的那个人的胸口,她一身红裙,在昏暗的地洞里格外显眼,不少人都开始往她身边涌。 “公子不放心。”将连城璧和丁敖跌进机关消失的消息传回了花府,花满楼担心这里的情况,也担心尚在孕期的黛玉,就请了红袖过来接应“出了这一段就好了,陆小凤在外面。” “他?”连城璧心里松了口气,陆小凤在的话,事情就容易多了。 “城璧,我肚子疼。”沈璧君脸色煞白,一手捂着肚子,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连城璧的脸渐渐的紧绷起来,一把抱起沈璧君就往外走。 刀剑相接,发出铿锵的声音,在地洞里回声阵阵,震的人耳朵都生生的疼。连城璧只觉得耳边嗡嗡一片,让人头疼的厉害。袖里剑也被他用了出来,不求杀人,只求离开。 “你快走,我断后!”红袖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沈璧君裙子底氤氲的红色,凄艳宛若彼岸花,摇曳在忘川的两岸“出去以后立刻离开,去找大夫!”连城璧来不及推脱,就抱着沈璧君往外冲,下巴绷得很紧,几乎能看到底下跳动的青筋。 “你怎么来了?”抱着沈璧君一路往前,连城璧果然看见了一个披着大红披风,蓝色衣服的陆小凤站在那里。 “当然是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金色娃娃鱼。”陆小凤本已经离了花府,半道遇到红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一起过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却在下一秒凝固在了嘴边,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怎么了?” 连城璧低下头,红色的血迹蜿蜒了一路,手掌心温温的,黏腻的血迹沾满了他的手,连他都清楚,这个可怜的孩子,大概要命丧在此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第一次,那双冷静的眼睛里有了茫然、痛苦、悲伤等等的情绪…… “你快下山,或许还有救。”陆小凤知道,怎么可能有救,这么多的血,连城璧的半边袍子都被染透了,黄色的地上,也已经汇聚了小半片血迹,浸到了土里,变成了黑色…… “别……”沈璧君强撑了一口气,微微的拉着连城璧的袖子“别管我,救救他们,救救他……”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眼不错的盯着山洞,眼角还挂上了晶莹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你到现在还记挂着他?”连城璧有些不可思议,她即使不把自己当做丈夫,难道也不顾念腹中的孩子吗?没有理会沈璧君的哀求,他抱着她就往山下跑去。沈璧君停滞了片刻,又挣扎了起来“放我下来,求你了城璧,放我下来……” “连庄主!”红袖他们过来的很快,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们夫妻二人“夫人可好些了?” 连城璧也不言语,只盯着萧十一郎,眼中恨意不绝,几乎能把人吞噬。红袖接过沈璧君,让她半躺在地上已经铺好的衣服上“有什么事以后再解决不迟,你们先去找些水来。” 逍遥山都是荒山,哪来的水,几个人分头寻了半天,才在一个小小的悬崖边找到一弯活水。几个人都没有装水的工具,不得已,又把沈璧君带了过来。红袖已经帮她换了干净的衣服,也止住了血,沈璧君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的,倒是正常。 “连庄主,夫人,节哀。”红袖收拾完了,扶着沈璧君,她见过花满楼夫妇对腹中孩子的珍视,也知道失去的痛苦,不自觉的,声音低了不少“以后还会有的。” “多谢。”这么多天,足够一个男人心凉如水,更何况今天为了萧十一郎,他们甚至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连城璧连难过的力气都没有了,丧子之痛,他却只能忍着,连一个能说的人都没有…… “那是不是金色娃娃鱼?”丁敖去取水,忽然看到潭底有一抹金色摇曳,仔细望过去,应该是一尾鱼在潭底,他惊喜的叫了起来“你们快看!” “金色娃娃鱼!”饶是连城璧平日里淡定自持,现在都忍不住惊呼,太美了,均匀的金色撒在碧波粼粼的水上,折射出如水晶一般的金色光芒,光晕一层层的荡漾开,就像神奇的符文摇曳…… “我去看看!”丁敖率先跳了进去,高声向上疾呼“我没事,你们也下来吧!”陆小凤和萧十一郎接连跳了下去,连红袖也跟着一起下去了,独留下连城璧和沈璧君在上面,尴尬无言…… 远远的观望永远美过近距离的观察,身处潭底的几个人注定是要失望而归的,潭底游着的,并不是金色娃娃鱼,而是一尾黑色的娃娃鱼。 “这只是普通的娃娃鱼。”红袖仰着脑袋望向圆圆的潭口,阳光透过潭口恰好洒进了溪里,点点的金色均匀的浮在水面,如同金色的鱼鳞,附在娃娃鱼的身上,自外面往里看,就与金色无异。 “也许本来就没有金色娃娃鱼这种东西。”陆小凤抱着臂,遗憾万分“看开要找别的办法了。” “那圣……公子的毒怎么解!”丁敖急的跳了起来,来了一趟逍遥山,被困在玩偶山庄几天,又跳进了潭里,最后还是无功而返。丁敖的急切显得那么真实而又为难,萧十一郎倒是无所谓“既然这样,我先走了!” “等等!”连城璧喝住了萧十一郎“你就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交代?什么交代?”萧十一郎看向沈璧君,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你是说这个吗?”他扬了扬手机的刀。 “我也正有此意。”连城璧抽出剑“生死之搏,一死一活,听天由命!” “不要啊,城璧!”沈璧君站了起来,挡在中间“你不能杀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连城璧笑了起来“真的只是救命恩人?而不是亲密爱人?” 沈璧君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红晕,连城璧只觉得如置身冰窖。两年夫妻,旁人是恩爱缠绵,他们却是夫妻离心。原本的相敬如宾成了现在的相敬如冰,所有的恩爱昨日都变成了笑话一场,兀自凉…… “好,好,真好!”连城璧从她的表情里读懂了一切,不禁仰天大笑,眼角甚至泛出微微的泪花,晶莹如碧,宛若水晶“你我夫妻,自此恩断义绝。”连城璧几乎咬断了牙,一字一句,看似平静,实则剜心剔骨“待我回到无垢山庄,自会出具和离文书,嫁娶再不相干。 “城璧!” “走!”连城璧咬了咬牙“要不然我会杀了你们!”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作出这样的做派?”红袖看着他们走远,又看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揪着一根枯草,怔怔的发着呆的连城璧,觉得这人也够矫情,要留要走,还不是一句话,既然说出了口,又何必做出这种做派? “我只是心疼那个孩子。” 第77章 姑苏城歌舞升平,南王府风云涌动 山外山,楼外楼,丝竹管弦,轻歌曼舞,堆砌起了江南的繁华如梦,纸醉金迷。午后的瘦西湖,连水都是温温的暖,三层画舫驶于水面,船头描龙画凤,泥金彩塑,华丽非常。船上飘来乐声,隐隐的还能看到一群身着纱裙的舞女伴舞。周围有百姓路过,指指点点,摇摇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有官兵朝她们看过来,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散去。 近来有流言,说是圣上流连江南风光,不思朝政,整日带着一班舞女,游山玩水,一班文武大臣都见不到他的踪影。依稀记得,扬州琼花的美丽葬送了大隋王朝如日中天的国运,西湖的歌舞升平将大宋的如画江山送到了蒙古铁骑的脚下。如今,是不是也要重蹈覆辙,用江南的温软为整个王朝挖掘一个华丽而腐朽的坟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站在画舫上,水溶颇有些自嘲的意思,这种事,何止是拿命来搏,一世清白,生前身后,或许都会断送在这里“拖累了你们,真是对不起。” “如果他不来江南,花家,不会鼎力帮他。”一个能够在疫症横飞的时候,不惜己命,走入江南的皇帝,一定是个一心为民的皇帝。 “花家大义,圣上不会忘了的。”不止一次,水溶觉得可惜,这样的人,竟然无法同殿相较,齐头并进“到时候指不准圣上格外加恩,花家就不止两位花大人了。” “庙堂之高,还是让有能耐的人去坐吧。花满楼不过林间一鹤,山中一木,最是普通不过,守着妻儿,闲时游走江湖,清茶淡饭,闲云野鹤,也乐得自在。”花满楼的需要很少,一世、一人、一儿、一女,或许还有一张琴,一院花、一座小楼,足以安然度日,快意人生…… “你当真不曾想过荣华富贵,封妻荫子?”水溶之前觉得是可惜,现在却觉得佩服,甚至有些羡慕,这样的生活,或许是他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得。 “没想过。”花满楼摇摇头,他很容易满足,所以快乐对他很简单,或许是因为,他生来拥有的太多,以至于很多东西于他,并不是非要不可。 “北静王言重了,花家是生意人,这泼天的富贵,自然值得冒这样大的险。”花满江经营商场多年,自然是知道,无欲无求的人是最不让人放心的,别看他现在嘴上说得漂亮,到了时候,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卦。在商言商,总归是有它的道理。 “四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花满楼性格阔达,淡泊名利他知道,要是花家人人都是这样,他倒是觉得奇怪了“总之这次拖累了花家,就是不知道,其他公子,可有微词?” “有或没有,都是花家的事,王爷不必挂怀。”花家上下只是兄友弟恭,又不是铁板一块,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人有反对意见“目前最主要的,是金色娃娃鱼。” “根本没有金色娃娃鱼?”黛玉和沈筠、惜春一起带着花语浓和花语露两个姐妹俩在院子里玩,见红袖远远的过来,沈筠立时让人将两个孩子带了进去。听红袖说这几日的事,黛玉沉默不语,没有金色娃娃鱼,那毒该怎么办。 “连庄主在这个时候提出和离,想来也是动了真怒。”沈筠叹了口气,世家大族名声总是要的,再没有妻子刚刚流产,丈夫就提出和离的,尤其对方还是六君子之一的连城璧,此事一出,江湖上的议论如何可想而知。 “这连夫人当真是和萧十一郎……”黛玉不知道该怎么说,孩子都没了,想来也是真的了。红袖难以启齿,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点了点头。 “连夫人还真是……”沈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世家夫人和江洋大盗,居然走到了一起“太傻了。” “快意江湖,远走天涯,自由自在,多好。”惜春一手托着脑袋,眼睛里带着憧憬“要是我,也想要这样。” “你想都别想!”黛玉点了点惜春的额头,半天才说了一句“不般配。” “哪有那么多般配不般配,般配的未必过得好,就好比宝哥哥和宝姐姐,都说是金玉良缘,可结果呢?倒是别人看着不般配的,那真叫举案齐眉,琴瑟和谐,你和林姐夫不就是这样吗?”惜春拽着头发,嘻嘻哈哈的说。 “你可是说反了,宝二爷才是配不上宝二奶奶,倒是她们俩,那是真般配。”所谓般配,可不单单看家世,才智、品貌、性情、志趣,甚至是待人处事都得旗鼓相当,一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一个最是厌烦仕途经济,满嘴的国贼禄鬼,哪来的契合“你林姐姐嫁给七公子,林大人看中的就是这份简单自在,淡泊出尘,和你林姐姐很是相似。” “他们俩好像是越来越像了。”惜春摸了摸有些疼的额头“这你可别和我说,我还要赖着林姐姐呢!” “赖不了几天了。”黛玉佯怒,瞪着惜春“等这事了了,我是定然要把你送出门的!”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说是此间事了,可是什么时候,事情才能了了呢? “林姐姐,林姐姐?”惜春推了推黛玉“你怎么又发呆了?” “我只是在想连夫人,虽说没见过,可一个女人,没了孩子丈夫,也是可怜。”黛玉将担心埋在了心底“也不知以后,她会不会后悔。” “连庄主这么做,倒也能理解。”北静王他们也收到了消息,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哪个男人都受不了“既然没有金色娃娃鱼,我们就不得不另想办法了。” “这毒既然是当年明教的人研制的,或许明教里有解毒的法子在。”虽说希望不大,花满江觉得,还是要试试“这装作昏君不理朝政一时能行,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 “明教张教主走了之后,就分裂成了如今的日月神教和西域明教两家,西域明教倒是不清楚,倒是日月神教邪乎的很,听说教主东方不败养了个面首,由着他把日月神教弄的乌烟瘴气,一日不如一日了。”魏子云一直密切关注江湖的动向,这些事,不过是信手拈来“听说日月神教的圣姑是原来任教主的女儿,连同恒山掌门令狐冲如今带着一帮人打算推翻东方不败,我们也不妨派人过去,浑水摸鱼。” “这日月神教居然让一个女人当教主?”原谅北静王,他以前再胡闹,也没这个喜好,更不可能让一个面首大权在握。 “东方不败是个男的。”魏子云无语“不过好像杨莲亭来了,东方不败就很少出现了。”朝堂上有一个男女不忌的忠顺亲王最大的好处就是听到这类事,他们已经能很淡定的接受了“有人说,东方不败可能被杨莲亭控制了。” “这个无需理会。”水溶一挥手“派人偷偷潜进去,务必找到解药,注意隐蔽些,不能让人察觉。” 这一边,水溶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该怎么解毒,那边厢,南王府里,却是一片寒霜“你为何擅自更改比赛日期。”从七月十五改到八月十五,又到九月初九,从紫金之巅、紫禁之巅跑到了华山之巅,这两位当世绝无仅有的剑客,就这样将整个江湖的人耍的团团转,如同两个调皮的孩子,任性的按着自己的心意,决定着,又更改着…… “我乐意,他值得。”说到底,比武也好,决战也罢,都是他和西门吹雪两个人的事情,即使曾经的动力不够纯粹,也不是他们能来指指点点的。 “叶城主,这比武终究是小事,要是这件事顺利,你可就是帝师了,什么西门吹雪,万梅山庄,只要你一句话,立马就能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公孙先生一脸的故作高深,一番自觉苦口婆心的话让叶孤城一阵厌恶,他当年脑子里究竟进了多少水,才会和这样的人合作?他不由的检讨了一下自我,鸡鸣狗盗出于门下,安能得士乎?看着这一屋子精怪,叶孤城不能不相信,古人诚不欺我。几个男人喋喋不休,统统都是在质疑他的决定,叶孤城烦不胜烦,只觉得耳朵边一阵阵的发麻,男人唠叨起来,真是比女人还烦!一群俗人,怎么会懂剑法的精妙,棋逢对手的兴奋和尽力一战的渴望…… “现在清静了。”叶孤城一剑就要了公孙先生的命,血自颈间冒出来,喷了穆征一脸,他呆若木鸡的站着,不可思议的盯着公孙先生,他的嘴还张着,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叶孤城!”南王气的拍案而起。看到他那双眼睛,冰冷,没有生机,不由的有些气弱“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很吵。”叶孤城在擦自己的佩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南王“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他们只是合作,他给他们面子,他们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叶孤城满意的看着手里的剑,直接离开了南王府…… 第78章 说大计小丑跳梁,思前事身份暴露 叶孤城向来不是别人能勉强的了的,南王父子即使气得恨不能杀了他,也不得不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离开。公孙先生的血尚未凝固,慢慢的蔓延到了穆征的脚下。猩红色开始加深,逐渐变成了黑色,乌陈黏腻,穆征厌恶的往后退了一下,脚使劲的往地上蹭,全然忘记了,地上躺的这个人,可以称为自己的老师。 “哼……”南王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他以为他是谁,没了他,本王照样能成事!”他看着地上眼睛睁得滚圆的公孙先生,闭了眼睛“让人把他抬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 “知道了,可他知道我们这么多事?”穆征有些犹豫“以他的武功,我们怕是动不了他,如果他说出去……” “他什么都不能说,要不然,他就是共犯。”南王满不在乎“等你彻底控制了朝堂,别说一个叶孤城,就算皇帝活过来了,你想再让他死一次,不比杀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这倒也是。”穆征拍了拍额头,笑了起来“我都是皇帝了,我怕什么!” 叶孤城这个时候,也懒得管他们又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接下来,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去华山,完成那场一拖再拖的决战…… “叶城主?”八月风高,却是难得的爽朗,临近中秋,天气也一天好过一天,花满楼看天气不错,带了黛玉出来走走,倒没曾想,遇见了叶孤城。 “花满楼?”叶孤城微微一笑,往楼上望去,果然见黛玉坐在楼上,旁边坐着陆小凤,正在一颗一颗的把花生往嘴里丢,旁边还坐着一位并不认识的姑娘“你倒是好兴致。”皇帝性命危在旦夕,一个不好,花家就完了,他居然能如此自在,叶孤城倒有些不明白,他心里,究竟装了多少笃定…… “我不该兴致好些吗?”花满楼笑了笑,往旁边让了让身子“既然遇上了,不知道叶城主肯不肯赏光,一起来喝一杯?” “你请的酒,自然是要喝的。”叶孤城也不推脱,跟着花满楼进去了“怎么不见西门庄主?” “西门庄主最近遇到了一桩喜事,无暇理会我们,也是有的。” “哦。”叶孤城点头“怕是和西门夫人有关的吧。” “叶城主好眼力。” “他这样的人,愿意成亲,本来就是件奇事。”两个人说着,就走到了二楼。这间酒楼的景色不错,远远的能够看见寒山寺,就是不知道,寒山寺的钟声,能不能传的了这么远……桌子上摆了四色点心和两壶茶,并着几碟子干果。陆小凤见他上来,也不吃花生了,只是盯着他瞧。 “你看我做什么?”叶孤城对这类目光熟悉的很,每次他出门,即使什么也不做,单单坐在那里,就有无数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不过,盯着他的人变成了陆小凤,但是让叶孤城有了几分兴趣。 “我在看,我的赌有几分赢面。”看见黛玉看着他,陆小凤摸了摸鼻子,立刻停了下来“我是说笑话的,笑话,笑话……”黛玉现在最听不得人家说比武的事,他这嘴巴最近太欠了点,好端端的,提赌局做什么? “叶城主。”花满楼将手里拎着的东西交给了店小二,走了过来“内子和陆小凤是之前见过的,这位是我的妻妹,金陵贾家的四姑娘。” “贾四姑娘?”叶孤城的脸冷了下来,能让花满楼说一句妻妹的,除了姑苏林家,也就京里在押的宁荣二府了“在下叶孤城。” “见过叶城主。”叶孤城眼里的轻蔑灼伤了惜春仅存的自尊,她的背绷的很直,带着几分倔强,犹如一个受到伤害,又死活不愿低头的孩子,直直的盯着叶孤城“叶城主,我们之前可曾见过?” “不曾。”叶孤城摇头,他是前朝之后,义忠亲王的后代,与当今皇室血脉相连,宁荣二府算来也曾效忠义忠亲王,按理叶孤城不该排斥至此的,偏偏,她是宁国府的姑娘,为了向新帝投诚,不仅折辱他妹妹,还生生逼死她的贾珍的胞妹。 “那叶城主为何如此看我?”世家的女儿,为了家族常常被置于联姻的位置,如同牛马一般付出,也未见得能享受这个姓氏的荣耀,却需要背负家族所有的屈辱和肮脏,多么不公平,有谁会去扒开这层姓氏的外衣,关注一下这个人,究竟如何? “你姓贾,宁国府的姑娘,这就够了!”叶孤城孤傲却不刻薄,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重了,说是尖酸刻薄也不为过。惜春的脸色通红,黛玉忍不住想要回嘴,却被花满楼拉住“叶城主此言差矣,四妹妹性格淡泊,心性良善,从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宁荣二府的事,与她无关,她也不应该在这里,无端的被你羞辱。”花满楼话音未落,惜春强忍着的眼泪就落了下来,黛玉将帕子递给她,上好的湖丝,吸水性并不好,泪水顺着帕子的纹路,氤氲了一脸“我带四妹妹去收拾一下。”说着,就带了惜春往外走“叶庄主,没有人需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无端被羞辱,这一次,你真的错了而且,错的很没有风度!” 风度?叶孤城狠狠的看着黛玉的背影,如果风度能换回来妹妹,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风度的人,可是不能!可这些话,他该和谁说呢?在她们眼里,自己或许真的是一个以家世论人的俗人了。 “林姐姐!”出了门,惜春立刻放声大哭,痛快而又放肆,黛玉由着她抱着,无声的安慰…… “其实,今天该谢谢林姐夫的。”惜春哭够了,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要不是因为林姐姐,姐夫不会给我出头的。” “谁遇到了不平事,他都是要管的,不独是因为我。”花满楼的性子黛玉还是了解的,只是笑着,很是满足。 “那也不一样。”惜春握着黛玉的手“姐夫是真的很爱很爱你的,我看的出来。” “我知道。”黛玉点头“我一直都知道。” “陆小凤今天的话,倒是少了不少。”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冷,叶孤城自知是因为自己这个煞风景的人,也不多言,捡了个银质梅花自斟壶并黄绿碧玺蕉叶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有这两位姑奶奶在,我哪敢说话。”陆小凤摇摇头,把杯子举在嘴边,也不喝酒,只是看着叶孤城“你今天可真不像你。” “是吗?”叶孤城放下杯子“那我像谁?” “细看之下,叶城主倒是像一个人……”黛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返了回来,惜春也在一起。她仔细的打量着叶孤城,一只手握着帕子,轻轻地抵在嘴边,小心的措辞“倒有几分今上的风采。”不过,更像另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她曾常常在宁国府见到的,小蓉媳妇——秦可卿。联想起宁荣二府下狱的真实原因,黛玉只觉得周身似乎有冷气往外冒,没有这么凑巧吧? 叶孤城也不说话,但他的剑比话还要快,一剑刺出,竟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好快的身手!”陆小凤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叶孤城的剑,还是花满楼的扇子。花满楼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他的扇子牢牢的夹住了叶孤城的剑,用身子把黛玉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打不过我的。”叶孤城并未使出全力,他的目的,不过是让黛玉闭嘴而已,她太聪明,也足够敏锐,用不了多久,他的秘密,在她面前,将永远不会是一个秘密。 “打不过也要打。”花满楼一手握着扇子,一手往后让黛玉可以握着他的手“至少,在我面前,没有人能对我夫人动刀动枪。” “是吗?”叶孤城收了剑,有些遗憾,被花满楼挡下的那一剑他仅用了三分力,所以,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他用了全力,花满楼究竟能不能挡住。 “果然如此。”黛玉握着花满楼的手,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挪到了他的身上,她是真的觉得,有这累了“刚刚是我们误会了,很抱歉。” “没事。”果然,她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猜出了个大概,叶孤城坐了下来,狠狠的把壶里的酒灌进嘴里“你会保密吗?” “你会杀他吗?你的仇人?”如果叶孤城真的是义忠亲王的后代,那他的仇人,只有今上。 “我不会杀他,可我也不会帮他。”叶孤城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可他这次觉得,女人,还是别那么聪明比较可爱。他承认,他是个好皇帝,就算放不下你仇恨,但他的道义,也让他没有那么坚决。 “这就够了。”这么深的仇恨,如果叶孤城能放下,他就真的成仙了,可他是个人,最普通不过,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凡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79章 花园里细说兄弟,黑木崖意外惊魂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至少他们都能猜到你话中的未尽之意,可也是一件很舒适的事情,最起码,没有人会有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你,追根究底的问下去。陆小凤全当没听到,他一向喜欢自找麻烦,不过这种麻烦,还是算了吧,他举着杯子,眼睛盯着栏外青山,满山的枫叶已经开始泛红,绿色、黄色、红色交织成一片,由淡到浓,宛若粗放的泼墨,淡妆浓抹,染红了半边云天…… “倒是不知道,叶城主也有心事。”皇位相争,成王败寇,即使时隔三十年,也能闻到弥漫的血腥味,即使那个时候的叶孤城也不过稚童,依然避免不了被裹挟其中,撕裂拉扯,直至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用陆小凤的话说,不知道前世做了多少孽,今生才会投胎帝王家。花满楼并非事中人,也无从判断其中对错,他可以原谅铁鞋,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要原谅自己的仇人。 “人都有心事。”叶孤城被称为“剑仙”,在武林人心中自是超凡脱俗,单一座白云城,端的就是傲然物外,自带一股清高。很少有时候,他会承认,自己不过是普通的一个人。 “林姐姐!”惜春的脾气来得快,去的更快,挽着黛玉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我忽然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胡闹!”黛玉笑着扭头,觑了一眼惜春“这段时间,越发没规矩了。”说着,又看向叶孤城“我家四妹妹惯是个淘气的,倒是让城主见笑了。” “哼。”叶孤城偏了偏头,不言不语,可也没再为难。席间的气氛很是安静,却不显尴尬。黛玉和花满楼都是喜好清净的人,平日里,就是没有言语,夫妻俩也能在楼里各干各的,消磨半天时光,惜春淡漠,叶孤城冷冽,两个人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一个拿了自斟壶独自喝的起劲,一个端过几盘点心细细品尝,就是苦了陆小凤,他一向是个坐不住的,就算是吃饭,也喜欢把气氛弄的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这种安静的气氛实在不适合他,他宁可现在遇到司空摘星那个老猴精,再给他挖九百六十条蚯蚓! “啊!我想起来了!”陆小凤忽然跳了起来“懿宁你不是说想吃六如斋的芙蓉糕吗?我去帮你买!” “明毅已经买来了啊。”黛玉心里好笑,也知道他坐不住了“你忘了吗?” “啊,这样啊。”陆小凤尴尬的摸了摸胡子,看着小二刚刚端上来的嫩粉色点心,做成了芙蓉花形,放在青色的瓷盘里,宛若怒放的芙蓉花“我没注意。” “不过我忽然又想吃玉芳楼的鲜肉月饼了。”黛玉用扇子遮着半张脸,吃吃的笑着,她今天带了一只珍珠小钗,梅花银钗头上镶了一颗大珍珠,调皮的在头上晃来晃去…… “我这就去!”不等黛玉说完,陆小凤就跳了起来,跑了出去。惜春掌不住,直接笑了出来,连叶孤城都忍不住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忍得很是辛苦“真是难为他了,也罢,时间不早了,我也先告辞了。” 黛玉和花满楼自外面回来,就见花满溪站在廊下,本来说说笑笑的两个人,笑意慢慢的消了下去。黛玉握着花满楼的手略微紧了两分。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就能看见难得清闲的花满江坐在石凳上,旁边几株菊花开得正好,花语浓姐妹俩正在不远处的秋千架上玩耍,离得稍远的地方,沈筠坐在那里,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都挂着笑,看起来很是开心。 “五哥和四哥?”黛玉声音很低,也就花满楼听到了她在嘀咕什么“自小五哥就看我和六哥不顺眼,倒是喜欢黏着四哥,整天叽叽喳喳的,不过长大之后,他们之间也很少有交集,五哥也越发沉默了。”花满楼是花家兄弟里最为敏锐细腻的一个,别人的一举一动尚逃不过他,更何况是自家兄弟“我猜,五哥就是嫉妒。” “嫉妒?”黛玉不由的笑了起来,声音也略大了几分,把花满溪引了过来。 “五哥怎么在这儿?”花满溪平日里并不在这里出没,要说不是因为四哥,花满楼都不相信,也没有拆穿他,只当真的是巧遇,就是嘴角的笑,泄漏了他的意趣“不过这里景色一向很好,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没错,这里的景色不错,我就是过来看看,看看!”花满溪看花满楼他们过来,有些尴尬,几乎是落荒而逃“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和弟妹慢慢游玩,我就不打扰,不打扰了。” “呵~”黛玉捂着嘴笑了起来“我还没见过五哥这个样子呢。” “七弟,你又欺负五弟了。”花满江听见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怪不得他这么不待见你。” “如果四哥能关注五哥比关注我多一些,我想五哥会很待见我的。”自家兄弟,说起话来总是随意的,花满楼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我何尝不想。”都是弟弟,哪能真的不管不顾“就是他这心思,越大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那边可有消息?” 花满江说的那边,就是日月神教,听闻五岳山上五个剑派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五岳剑派,共同讨伐日月神教,禁军就派人潜了进去,希望能浑水摸鱼,找出解药,只是到了今日都没有消息。 黑木崖底,三教九流的人真可以全是来了个齐全。蜀中的天气,即使进了九月,也是热的很,还喜欢下雨,湿热的难受。令狐冲、任盈盈父女和几个有头有脸的帮派头领坐在茶寮里,其他人三三俩俩的找了地方坐着,喝口水,嗑嗑牙,就算做休息了。 “这个鬼地方,就是黑木崖?”一个身着黑青布袍,皮肤蜡黄的人坐在树荫下,眼睛滴溜溜的转,打量着四周“看着果然是鬼气森森的。” “你可别胡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任大小姐可是在黑木崖长大的,还有那个任我行,毕竟是教主,让他听见了,小心你的命!” “有那么厉害吗?”那个人擦着汗“大叔你也太小心了,我又没说错,他还能真杀了我?” “这可说不准。”那个老头子搓了搓手“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帮派的?” “我叫黄老二,原来是海沙帮的,后来出来了。”黄老二指了指令狐冲“这不是仰慕令狐大侠,才特意跟来的嘛。” “黄兄弟啊。”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都叫我老孙头,你也这么叫吧,既然碰到了,你就放心,我肯定会罩着你的!” “多谢孙大哥。”黄老二呵呵的笑了两声,搓了搓手“那我以后,也就要仰仗孙大哥了。” 进入黑木崖比想象中快了很多,人多且杂,日月神教的所有力量都用来抵抗他们了,黄老二畅通无阻的进了大殿,一路摸爬滚打,他还以为要有机关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没有!黄老二撇了撇嘴,他们的目标是东方不败和教主宝座,他才不会傻到现在去东方不败的院子里呢!外面隐隐的能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他无暇顾及,只是翻箱倒柜,将柜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件一件的寻找。 “你来我的房间做什么?”推门而进的是一个红裙绣金色流云纹,发髻高挽,以两根金钗束发,妆容精致华丽的女子。她的武功很高,就仿佛一瞬间,她就飘到了黄老二的面前,纤细洁白的手涂了大红的寇丹,如同玉器一样莹润,仿佛是半透明的,此刻,却紧紧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别!”黄老二立刻叫了起来“我是跟着令狐掌门和任掌门一起来的,你不能杀了我,他们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我连任我行都不怕,你以为我会害怕你?”她的手又紧了两分“说,你到底为何而来?” “我,我……”黄老二脸憋的通红,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撕扯的沙哑“我是浑水摸鱼跟进来的,我就是想找一个地方,借些东西玩玩。” “早说啊。”那个红衣女子松开手坐了下来“说吧,你都找到了些什么?” “哪有什么宝贝,我才刚进来,不就有被抓了吗?”黄小二谄媚的笑着,带了两分讨好“女侠可千万饶了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中有怀孕妻子,下有两个孩子,一家子人都需要吃饭啊,您说是吧?” “是吗?”那个女人笑了笑“你说,你是跟着令狐冲一起来的?那你就给他带句话,要是成了,我既往不咎,还另外满足你一个愿望,要是不成,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是是是,别说一件,时间都成。”他把头凑了过去,听那个女人说的,连连点头“好,好,没问题。对了,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那个女人勾了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着“我叫东方不败。” 第80章 欲消愁酒入愁肠,义难舍情亦难断 东方不败是个女的!黄老二只觉得内心的震荡不亚于来了一场地动,说好的男的呢?那群怪人能服一个女人,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个老变态?黄老二的眼神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起来。这是个女人没错吧? “看什么看?”东方不败一脚把黄老二揣在地上,踩在他的胸口上“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信信信,我信!”黄老二趴在地上,两只手摊在地上,掌心朝下不断挥舞,发出一阵阵的惨嚎“东方教主,劳您松松脚,松松脚,小的不值当您脏了鞋,不是。” “算你识相。”东方不败收了脚,坐在中间的贵妃椅上“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黄,家中行二,所以就叫黄老二。” “有点儿意思。”东方不败右手轻轻一弹,就有一粒弹丸一样的东西飞进了他的嘴里,不由自主就咽了下去“这是三尸脑魂丹,半个月之内,如果你不来找我,你会知道后果的。” “一定来,一定,一定。”黄老二哼哼唧唧的站了起来,慢慢的往后退“我这就把令狐冲给您找来。” “这个老娘们儿是变态吧!”出了房间,黄老二一路嘀嘀咕咕,不断的用手抠喉咙,想把那颗药丸弄出来,却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老二,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黄老二摸着鼻子退了两步,看清楚来人,立刻说了起来“别提了,我不小心闯进了东方不败的屋子里,她居然是个女的!还给我下毒,让我带令狐冲去见她。” “东方不败找令狐冲做什么?”令狐冲和那日月神教的圣姑任盈盈的事天下皆知,为了她不止叛出华山派,还和任我行联手讨伐东方不败,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不简单啊。 “鬼知道他们怎么回事。”黄老二挠了挠头“可是,东方不败在这儿,那令狐冲他们打的那个是谁?” “行了,我们也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拿到解药就行了。”他们这一次来了十个人,搜遍了黑木崖的每一个角落,丹药不少,可哪一个会是解药,他们却不得而知“不过这么说来,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你只管把令狐冲引过去,剩下的,就简单了。” “令狐冲会来吗?”不论他们是什么关系,如今都是敌人,让令狐冲独自来见自己的敌人,只要脑子没问题,他肯定是不会来的。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黄老二的那张嘴他还是信任的,忽悠人的本事最是厉害,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让令狐冲来见东方不败,应该比这个容易吧…… “我……”黄老二见继续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大哥,欲哭无泪,伸出手瞪大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站了半晌,才慢慢的如同乌龟挪动,一步一挪的去找令狐冲了。 “令狐掌门。”见令狐冲一脸挫败,灰头土脸的独自一人走在黑木崖窄窄的小道上,连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任大小姐都不在身侧的时候,黄老二暗暗叫了一声天助我也。他一路小跑,连跑带跳的到了令狐冲面前“令狐掌门,您怎么在这儿?” “我?”令狐冲看了看四周“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您自然是不认识我的,可我见过您呀!”黄老二充分发挥了自己胡编乱造,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的技能“那时候您还是华山派的大弟子呢,当时武林大会,你代表华山派出战,那一场可真是漂亮!可惜我当时还是海沙帮一个无名小卒,别说上台比武了,就是远远的看着,那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哦……”令狐冲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他陪师父师娘参加的武林大会多了,比武也不是一次,想来是哪一次见到过也未可知“倒是我忘了,你既然是海沙帮的,怎么来了这儿?” “这不是我这人武功学了几年没长进不说,还喜欢喝酒。”黄老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巨大的酒葫芦“就被赶了出来,独自在江湖飘了两年,听说令狐掌门召集天下豪杰讨伐东方不败,我就一起来了。对了,令狐掌门少年英雄,怎么愁眉苦脸的?” “嗨,别提了!”令狐冲很是烦躁,一把夺过了黄老二的酒葫芦“你这里面有酒吗?咱俩一起喝一杯。” “有有有,上好的女儿红!”黄老二咧开嘴笑了起来“还是前段时间我在绍兴的临江仙买的!” “临江仙的女儿红!”令狐冲笑了起来,咕咚咕咚就灌了好几口“好酒,好酒!名不虚传啊!唉,我说兄弟,怎么称呼啊?” “令狐掌门叫我黄老二就成!”黄老二弓着背,笑得异常灿烂“这算什么呀,比这还好的酒我也喝过,听说过百花楼吗?花七公子的百花酿,啧啧,只要尝过一次,大罗神仙也迈不开腿。” “真有那么好?”令狐冲嗜酒如命,听到好酒就走不动道“那我可得见识见识,黄老哥,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啊。” “好说,好说!”黄老二连连点头,又有些为难“不过,恐怕我是没那个命陪令狐掌门了。”他见令狐冲神色一变,举着葫芦的手停在半空,不自觉的顿了顿“今儿我遇见一个女人,说自己是东方不败。” “你说什么?”令狐冲丢下酒葫芦,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她长什么样子?她在哪,在哪?” “很漂亮,红裙子,就在后山……”黄老二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令狐掌门,松,松松……”没等他说完,令狐冲就把他甩在了一边,往后山跑了过去。这也太容易了吧?白瞎了自己想了那么多。从地上爬起来,今天两次被人摔在地上,他只觉得自己委实无辜,不过为了解药,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令狐冲冲到了后山,果然见一个红衣蒙面女子站在假山前,风吹起衣袂,艳红如血,刺伤了人的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我难道不该在这儿?”东方不败用面纱蒙了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锐利的如同一把剑,生生的能把人的心剜出血来“听说你和任盈盈在一起了?” “她救了我,我不能辜负她。”令狐冲避开了东方不败的眼睛,有些人,注定要辜负,正邪不两立,如果,她只是东方姑娘,该有多好。 “她救了你,有就不曾救过你吗?什么时候,连你也会找借口了?”变了心就是变了心,哪有那么多理由。东方不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失望,看看,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大盈若冲,你合该和她一起。”东方不败笑得妩媚异常“可我偏偏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她的话锋陡然而下,犀利而又尖刻“这世上只有我负人,没有人负我,你既然敢负我,就得承受代价,无论是谁,敢从我手里抢东西,我都要斗上一斗!” “这女人太强势了,就不可爱了。”蹲在假山后面的洞里的老三耸耸肩,乖乖,令狐冲和东方不败居然有一段情,说好的小师妹呢“东方不败是赢不了任盈盈的。”她太强势,太霸道,武功高绝,不仅有才有貌,有勇有谋还有权有势,这样的女人,任何男人在她面前都矮了一截,爱上她,那得多不要自尊啊。 “别说话!”老大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接着听下去。 “你要做什么?”令狐冲的神经立刻挑了起来,那一天的血仿佛还在他的面前,每一滴都戳着他的脑子“如果你敢伤害盈盈,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我?”东方不败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放过我?你能把我怎么样?如果不是我愿意,你以为,你伤的了我?”面纱遮盖了东方不败的脸色,也让令狐冲摸不准她的心情“令狐冲,过去的事情,你忘了,我不会忘,既然招惹了我,就不是你说停就能停的了。” “我没忘!”令狐冲脱口而出,说到一包,又生生改了口“我只记得东方姑娘,从不认识东方不败。” “迂腐!”东方不败冷哼一声“东方不败就是东方姑娘,你要怎么把他们割裂开?”她的手抚上令狐冲的脸“我们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你是躲不开我的!” “躲?”令狐冲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躲,从知道她就是东方不败开始,他忽然忙碌了起来,他要接手恒山派,要救任我行,要请师父原谅自己,要管师妹和林平之,要和盈盈一起弹琴唱歌,笑傲江湖,他已经容不下东方不败的身影了,他把这个人,那些事摈弃在了自己的生活之外,却忘了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忘了,还是在逃避她,逃避那段过往,逃避和她有关的一切…… 第81章 番外:没有东方不败的日子 令狐冲很少质疑过自己爱谁的问题,他爱过小师妹,爱着任盈盈,唯独,不爱东方不败,他一直很清楚这点,清楚到,任何一个人以任何一种方式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答案,不带一丝拖沓。 “你知道吗?一个人过快的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往往不是因为笃定,而是在逃避。”说这句话的人是花满楼,他后来认识的一个朋友,酿酒技术一流,也很喜欢招待朋友们到他的百花楼喝酒,但他本人却是罕见的从不贪杯,‘玉儿不喜欢’成了所有的理由。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身量娇小,笑容明媚,不带一丝阴霾的女子,他们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那就是他口中的玉儿,他的妻子“那么说,如果有人问你,你爱不爱我,你也会考虑一下啊?” “当然不用考虑。”花满楼说得很缓,让人觉得很可靠“这是我最不需要考虑的一件事。”对于这对夫妻时时刻刻都要虐狗的架势,令狐冲早已经习以为常,只要有酒,他什么都好说“但我也不会说的这么急切。”好像要证明什么一样。爱一个人,就像是饮水呼吸一样平常,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区区人言,什么都抹杀不了。令狐冲握着碗的手顿在了半空中,难道,他真的是在刻意的回避那个人吗? 结交以酒,性命相酬,令狐冲承认,那段时间,是他最为肆意潇洒的时候,即使那之后,数不尽的阴谋诡计,颠簸流离一点点的抹杀了曾经的投契豪迈,卓尔不群,如果,你不是东方不败该有多好?令狐冲喜欢喝酒,酒量也好的惊人,这一次,却真的觉得醉了。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黑木崖,见到了那个红衣妖娆,不可一世的东方不败。 “你这个魔头!”如果知道,这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对话,他会不会说的委婉一点,令狐冲不知道,他只是眼睁睁的,如同上了锈的机器,一点一点的听着自己说些口不应心的话“你杀了盈盈的母亲,囚禁了她的父亲,纵容日月神教滥杀武林中人,今日,我一定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东方不败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她当年何曾不是良家女儿,可不过一夕,家破人亡,往日的邻居家人纷纷惨死,唯一的妹妹也在混乱中走失,如果不是师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我师尊曾言,若想不被欺凌,就得让自己变得更强。我想要变强,想要当教主,自然要囚禁任我行,他们碍了我的路,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何错之有?”东方不败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真小人。杀人篡位,滥杀无辜居然被她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令狐冲甚至忘了反驳,就那么看着她,如同看一个怪物。至少,他是真的没见过谁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么□□裸的表达出来“师尊授我武功,同时也教了我如何在江湖立足,于你是仁义礼智信,于我,不过是怎么活着。”剑意江湖,她最初学到的就不是侠骨仁心,而是弱肉强食,曾直击过这世上最浓烈的黑暗,又该怎么相信光明…… “果然是东方不败会说的话。”令狐冲只觉得自己对她失望透顶,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撕下了往日大气洒脱的伪装。变得如此血腥残忍“我与你,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最好。”东方不败笑了起来,放肆而热烈,灼灼的仿若能刺伤人的眼球“那就拔出你剑,我很期待,独孤九剑的威力……” 被激怒的令狐冲立刻拔出了手中的佩剑,一剑就朝东方不败刺了过去,他听到了铮铮的声音,却没有看见东方不败的剑,令狐冲眯起眼睛,仔细分辨,才能看见,不过是一根小小的绣花针。但在东方不败的手里,这根绣花针却成了武器,制敌的武器……令狐冲今日穿的是一件蓝色的布袍,和华山派的弟子装有几分相似,一蓝一红飞舞在林子里,看起来居然特别的赏心悦目。令狐冲一招一式都是尽了全力,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没办法赢了东方不败的,武林第一高手,终究是名不虚传……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们两个人,居然差别这么大!有些出神的令狐冲没有注意到,东方不败手里的针速度慢了很多,就像刻意引着他一样,一点点的朝着悬崖边走去……东方不败往后一看,就能看到脚下的万丈深渊,她忽然笑了起来,右脚轻轻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便跌到了悬崖之外…… “小心!”她以为自己要掉下去的时候,一双手死死的拽住了她的手腕,拼了命的想要救她……顺着手腕,她就看见了令狐冲,他的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心,东方不败却再也感觉不到其中的温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算是一个路人,令狐冲也会拼死相救吧……我用尽一切,却换不来一个与众不同,该是多么的悲哀…… “再见。”既然无法长相厮守,就让我用我的性命,替你的名满天下,侠义威名铺好最好一段路吧……挂在悬崖边的东方不败依然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脱俗,满满的绿色里,只有这一点红衣分外夺目,东方不败脑子里涌出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问题,这就是死的感觉吗?好像也没什么,东方不败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她狠狠的从令狐冲的手里挣脱了出来,直直的落去了山崖…… “东方姑娘,不要!”令狐冲忽然大叫一声,凄厉的声音穿过云层,直直的充上了天际……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方…… “你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会喝醉酒说胡话。”他醒来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斗篷,烛火明明灭灭,却亮如白昼,也不知那些蜡烛里加了什么,他能闻到榛子的味道和果木的醇厚,很是舒服温暖的味道,不像黑木崖,即使是白天,都带着让人透不过气的晦暗……花满楼站在一边,黛玉挽着他的胳膊,有些恼怒的看着他,刚刚的话,应该就是她问的。 “原来我真的醉了。”令狐冲撑着有些晕眩的脑袋站了起来,两只手软哒哒的托着桌子,一幅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现在什么时候了?”他朝两边张望着“我该回去了!” “快子时了。”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气“这么晚了,你还怎么回去?我让他们把客房收拾出来了,你只管住着就行。” “也好。”令狐冲熟门熟路的走进客房,仰头就倒在了床上,眼睛铮亮,哪里能看出一丝醉酒的模样……他就那样双手枕于脑后,睁着眼睛望着床帐,一动不动……眼睛酸疼的厉害,没有一丝睡意的令狐冲干脆起身,跳到了楼顶,顺手偷了花满楼的好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霜。当年的公子王孙,贵妇淑女皆已不复当年的灵动潇洒,白了青丝,添了皱纹,绿竹巷里的婆婆真的变成了一个婆婆,名动天下的少侠也被后来的人取代,唯一鲜活的,就是那一袭红衣,睥睨天下的女子。 仪琳已经从当年懵懵懂懂的小尼姑变成了别人口中端正沉稳、佛法高深的恒山掌门了。自黑木崖一战之后,她就拒绝再见自己。她把自己关在佛堂里,暮鼓晨钟,怀念着自己的姐姐。佛说放下,可她怎么能忘记,自己世上,曾经唯一的亲人。香火缭绕中,她仿佛还能看见自己姐姐的身影,带着笑,远远的看着她。知道她喜欢令狐冲,便让田伯光把他带到自己身边,担心自己一个人,就强逼着田伯光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后来知道了她和令狐冲的恩怨纠葛,仪琳心中便时时在想,姐姐当年,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把令狐冲带到自己身边的?在她心里,只有自己这一个妹妹,甚至,为了她,忘了自己…… 她不恨令狐冲,可也不想见他,她害怕,她见了他,会忍不住替姐姐质问他。她的姐姐,不能在死后,还成为别人的笑柄了…… 月色正好,做过晚课,仪琳一手慢慢捻着念珠,一颗一颗的拨着,她前些日子翻阅古籍,无意中看到一句与君今生为兄弟,更结来世不了因。姐姐,来世我们还做姐妹可好?不过这次,换我来做姐姐吧…… 她不知道,一样的月色里,百花楼的楼顶,坐着那个她一生都不愿见到的人,而且,他们的所思所想,是那样的南辕北辙却又殊途同归。东方姑娘,但愿来生你我各自安好,再无风雨加身,只是,别再遇见我,毁了你原本的人生…… 第82章 行路远道阻且长,离家难平生相思 真的想死吗?东方不败不知道,那一时,是冲动还是深思熟虑,是痛苦还是解脱,只是觉得,听到那个人撕心裂肺,摧人肝胆的呼喊,终究,是值得了…… “你醒啦?”黄老二蹲在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刚刚醒来的东方不败,摇头晃脑语重心长,“我说你小姑娘家家的,没事干学人轻生做什么?这世上,值得你轻生的人是不会让你轻生的。” “滚!”东方不败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骤然见到一张枯瘦干黄的脸,在那里喋喋不休如同一个苍蝇,忍不住挥了挥手,却觉得更加难受,半天才能吐出这一个字。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要不是我把你背出来,你早就喂狼了!”黄老二愤愤不平的嘟囔着,手上也不得闲,从桌上的粗瓷茶壶里倒了一杯温水给她“你说你也是,令狐冲和任盈盈都……”他倏地闭上了嘴巴,东方不败寒意森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这哪是才入秋,分明就是寒冬啊!黄老二用手碰了碰鼻子,得,当自己没说! “你真是为了救我?”东方不败喝了些水,觉得有些力气了,就慢慢地坐了起来“你上黑木崖,去我的房间,恰好救了我……我可不信巧合……” “我也是受人之托……受人之托啊……”黄老二摆着手,一脸的无可奈何,那个女人,即使身受重伤、内力全无,依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势压迫着他,无法直视“花七公子的表兄中了断魂,需要解药,听说……” “听说断魂出自明教神医胡青牛之手,而日月神教,就是明教的一支。”东方不败自然的接过了黄老二的话“花满楼?”名满天下的少年英豪总是会引起各方关注,更何况,他还是最特殊的那个“江南花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重要的表亲。”果然是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了他的身上,连江湖上的事都疏忽了。东方不败撑着脑袋,无力的摇了摇头。 “是七夫人家的表公子。”黄老二期期艾艾的说,果不其然收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倒是真心疼夫人。”东方不败原是不信那些江湖传言的,如今想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你这么拼命,可不像只为了那几吊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花林两家皆有重赏,我自然得拼命一些。”黄老二心头一凛“更何况”他坐在一边,眼神里带着神往“林大人对我有恩同再造,我虽不能效仿一二,也当尽力为林氏后人尽一份心力。” “倒没想到,你也是重情重义的。”自己拿三尸脑神丹控制了他,他救了自己,虽有私心,可也不是恶人“日月神教并没有这种药的解药。”一句话,东方不败就打破了黄老二的所有希冀“胡青牛和他的夫人一人擅医,一人用毒,倒是阴差阳错给明教研制出不少□□,其中,断魂是最不露痕迹的一种。”东方不败似乎没有察觉黄老二脸上的呆滞“不过能够诊出是什么毒,这个大夫也是不错了,我让平一指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姑娘醒了?”沉默之间,自门外进来了一个女子,她端着木盆,腾腾的蒸汽将一身浅碧色罗裙熏出淡淡的,朦胧的水印。她收拾的整洁干净,正是在逍遥山和连城璧分道扬镳的沈璧君。一根金簪挽发,不华丽,却自有风韵,唯一不足就是衣裙腰身的地方松松的,显然并不合身。东方不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并不像一个乡野村妇,可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夫人,想来是家道中落,才避居于此,东方不败不觉生出几分同病相怜“劳动夫人了,不知道夫人怎么称呼。” “我姓沈。”沈璧君有些难堪,说起话来不自觉停顿了几次“我……我和好友游历至此,见到姑娘重伤,就……就……让姑娘住下了。”曾经的连少夫人,纵然面对天下英豪,也能言笑晏晏,却对这个问题为难了。明明嫁为人妇,却要用自己的姓氏,自幼学的就是三从四德,妇道女戒,沈璧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不去…… “我叫东方白。”东方不败直觉里有些奇怪,可也不是多事的人,倒是让沈璧君有了几分轻松“东方姑娘不必客气,叫我璧君就是。” “沈璧君?”济南沈家的姑娘,无垢山庄连城璧的夫人,怎么会这么狼狈?东方不败有些玩味的思索着,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带着胡茬,浓眉大眼,一脸英气勃勃的男子,颇为爽朗的看着她“璧君,这位姑娘醒了吗?我猎了野兔,正好能加餐。” “哦,东方姑娘,黄大哥,这是十一郎。”沈璧君见萧十一郎进来,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在等你呢。” 十一郎?东方不败看着他们两个,有些讽刺的笑了。曾经的伉俪情深,不也抵不过一个路人吗? “我去做饭,东方姑娘等一下,马上就好。”沈璧君的脸依然有些黄,却很是满足,江湖浪子,虽说没有那么妥帖,可也胜在自由自在,总是值得。 四个人吃着饭,沉默,无尽的沉默,萧十一郎有些不自在“我说两位,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可有想去的地方?”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有一股逐客令的味道,沈璧君自桌底踢了他一脚,他才后知后觉看着东方不败他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可以结伴而行,如果没地方去,我们去华山如何?”萧十一郎性格豪爽,和令狐冲颇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东方不败见了他,总是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听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重阳节在华山之巅决战,这次决战一拖再拖,这一次,应该是不会改了。” “华山之巅?”她不自觉的想起了另一个被称为剑仙,独居华山后山的人,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决斗,应该很有意思“好啊,那就去看看吧……” “这次去华山,怕是要费些时日。”黛玉指挥着雪雁听竹收拾东西,只觉得什么都要带上才好“娘说过,入了秋山里冷,华山又在北地,还是带件大毛的斗篷吧,还有衣服,厚的、薄的都要带,干粮我备一些,其余的你路上遇到村镇再买,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能不能遇上荒郊野地,露宿山头的时候,干粮要多买些。” “哪里就要这么多了。”花满楼哭笑不得,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桌子上堆了多少东西“简单准备一些就行,我不冷的。”习武之人,只要内力还可以,都是不惧严寒酷暑的,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用不上的,轻轻的脚步声在屋子里不断回荡,一声一声,夹在在黛玉的声音里,有一种别样的心安。 “要不然,我干脆留下?”花满楼一把握住黛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本来我就说不去的,你一个人在家,我怎么放心。” “怎么是我一个人?”黛玉的脸颊微微发烫,成亲这么久,她似乎还是很容易害羞“不是还有各位嫂嫂呢吗?这么多丫头,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看着外面,还有两天,花满楼就要去华山了,除了大金鹏国那次,他们还没分开过呢“路途遥远,你也别急着回来,我不急的。” “当真不急?”花满楼轻轻抚上黛玉的嘴角,有些干干的,越是临近重阳,她越是着急上火,性子比以前急了不少。这次坚持让花满楼过去,说到底,还是不放心。 “你净欺负我!”黛玉被他打趣的不行,红着脸撇到了一边。死活不肯看他,手里拿着的帕子被揉成了一团,狠狠的撕扯着。 “你想让我去欺负别人?”花满楼低着头笑了出来“不过两天我就去华山了,你还真要和我置气啊?” “你去试试啊!”黛玉瞪了他一眼,才不要上他的当“我在你包袱里放了好些药,有雕花的都带着毒性,是防身用的,素面的是金疮药,彩瓷的是解毒丸和补充体力的,你可别弄混了。” “不会……”花满楼用脑袋抵着黛玉的头“我不在的时候,自己要小心,尤其别太急,有什么事,我回来了再说。” “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不过两天时间,她怎么忍心和他置气“你在外面,别担心家里,横竖,一两个月,不会出事的。” “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担心,心在这里,他该如何安心…… “九公子,花七公子后日就会离开花府,前往华山。”宫九躺在临床的软榻上,手枕在脑后,两条腿搭在一起,翘起来二郎腿,一幅无所事事的模样。听见沙曼推门进来,朝着她望了过去…… “去华山?”宫九从榻上跳了起来,差点没蹦到房梁上,自觉有些失态,立刻坐了下来,不露痕迹的整了整衣服“传我的令,不惜一切代价,击杀花满楼!” 第83章 行长亭十里送别,过酒楼半路截杀 天才擦亮,还带着几分黑,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洒扫的人甚至都没有起来,彻夜长明的更蜡只剩下一滩蜡油,花满楼的院子里已经是分外热闹,灯火通明,格外显眼。黛玉正在指挥丫头们看东西带的够不够,这一次他们打算走陆路,骑马过去,不少东西都带不得,精简又精简,依然有满满三个包袱。沈筠早早的就过来了,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阵头疼。玉儿还是年轻,出门在外,一个人哪里能拿这么多东西。她干脆抖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拿走了七七八八,规整出一个小包袱,才满意的交给花满楼“你这丫头,他出门和你不一样,哪里能带这么多东西,倒是银票和药品得多备些。” “沈姨!”黛玉看到自己收拾的东西被拿出来,有些不乐意,抓着花满楼的袖子,不依不饶的摇着“这些东西,行吗?” “已经够了。”花满楼反手握住黛玉“沈姨,玉儿就拜托了。” “你放心。”沈筠点了点头,就看见惜春从外面跑了进来“林姐姐,我来和你辞行了!” “四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惜春拿着幕篱,一身出远门的打扮,她身后绣橘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苦着脸看着黛玉。倒是让她有些摸不到头脑。 “陆小凤邀请我去华山,我答应了。”惜春笑得很是灿烂,几乎是蹦蹦跳跳的走到黛玉面前“昨天才说的,我只顾收拾行李了,没来得及说。” “怎么没听陆小凤说起过?”黛玉看着花满楼,陆小凤邀请惜春,怎么听都不太可能。 花满楼右手握着扇子,轻轻地敲在手掌上,带着几分探究式的无可奈何“他一向是这样,指不准是一时兴起呢。”感受到惜春的兴奋,花满楼也不知道该不该说陆小凤那个家伙太过兴奋,昨天晚上就兴冲冲的跑出去了“罢了,你还是跟着我吧,也好照顾一些。” “这个家伙!”惜春咬了咬嘴唇,也知道大约陆小凤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有些不甘心,气得连眼眶都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睛里滴溜溜的打着转,好像一眨眼就会落下来“不要让我再碰到他。” “没关系的,明毅带你去也是一样的。”黛玉看着惜春倔强的不肯落泪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个孩子啊……毕竟是自己看大的,沈筠也不忍心她失望,可终究于礼不合,这万一“四姑娘要是想去,不妨多带些人跟着,也安心些。” “我是去看比武的,又不是比武的,怎么会有危险。”惜春朝着沈筠笑了笑“不是还有姐夫吗?那就拜托姐夫了。” “罢了,让她去吧。”黛玉拉了拉沈筠“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柳永一句话写绝了离别。如今站在长亭,黛玉真的有无语凝噎的感觉,不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害怕一开口,就再也忍不住千行泪下,伸手挽留。一手拉着花满楼,一手拉着惜春,死死的扣着,抿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透过他们两人,黛玉看到孙秀青穿着宽松的衣服,风吹动衣角,勾勒出微微凸起的小腹,她正在和西门吹雪话别,见她望过来,西门吹雪微微颔首,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轻松而惬意,无形的宽慰着她。 “你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天气热了起来,再不上路天黑就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花满楼忽然一把抱住黛玉,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或打趣,或奇异的目光。 “快放开我。”黛玉觉得脸烫的可以,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带着戏谑,甚至还有低低的笑声。她难为情的挣扎了几下,却觉得他抱的似乎更紧了。 “别动。”花满楼的下巴抵在黛玉的头顶“让我抱抱。”闯荡江湖多年,这是第一次,他尚未出家门,就已经开始思念。 “好了,你们俩别肉麻了。”孙秀青强自笑着“不过两个月,花满楼还能跑了不成?若是她真敢跑,就让西门吹雪把他抓回来。” “那可说好了,你一定得把明毅带回来。一起回来。”黛玉抹了抹眼睛,看到西门吹雪颔首,立刻接过孙秀青的话“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西门吹雪平静的看着黛玉,目光锁在孙秀青的脸上,自从有了她们,他便知道,自己的命轻慢不得…… 长亭送别,十里复十里,终有告别的时候,看着他们几个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孙秀青觉得,她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的退出西门吹雪的生命“七夫人,如果今日,决战的人是花满楼,你会让他去吗?” “我不知道。”黛玉轻轻握着她的手,细瘦的身子支撑着这个看似坚强,实则已经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女子。花满楼与人决战,这是世上黛玉最想不到,也不敢想的事情。她和西门吹雪并无血缘,可心里,他与兄长无异,心知他此去可能再不能归来,已经是煎熬,如果换成了花满楼,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面对。 回花府的路上,黛玉并没有坐马车,扶着孙秀青一同走在街道上,两旁的芙蓉还带着露水,红的浓烈,白的清纯。瘟疫过去,姑苏城有些死气沉沉,花满楼特地从园中选了怒放的芙蓉移栽到百花楼外的街道上,后来又从各地购入了芙蓉,遍植姑苏大街小巷。初时也不过是细细的枝,瘦瘦的叶,不过月余,没成想,不但生根发芽,而且花团锦簇…… “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黛玉忍不住停在一株红芙蓉面前,指尖沾了露水,凉凉的带着柔软的花瓣的触感,之前所有的不快和担心好似化在了芙蓉花里,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花开的真好。” “是七公子的用心更好吧。”孙秀青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说到底,她终究是坚强的,嫁给了这个人,她也就会接受这样的命运“这芙蓉,衬极了姑苏。”也衬极了你…… 烈日当空,空气都扭曲了起来,在秋天,这样的天气很罕见,酒楼里坐满了人,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坐在二楼的大厅,周围挤挤挨挨的,店小二已经忙的脱了形,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才好。好不容易上齐了菜,懒洋洋的趴在柜台边,环视着四周,总觉得今天有哪里怪怪的。 “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倒是觉得比在家里有意思多了。”曾经颠沛流离的太久,惜春觉得现在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怕添麻烦,她还想学骑马呢“自由自在的,多好。” “外面有外面的自由,家也有家的好处。”花满楼拿着一杯茶,也不往嘴里送,他觉得周围的眼光太过热烈了,比外面的阳光更厉害,尤其是他端起茶杯的时候。 “姐姐在家,姐夫当然觉得家里更好些。”惜春早就把陆小凤丢到了脑后,也不生气,夹了些酸酸甜甜的蜜汁海蜇皮就往嘴里送。 “我确实是这么觉得。”花满楼得筷子微微一动,惜春只觉得手腕处有些疼,筷子应声掉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西门吹雪并没有动桌上的东西,闭着眼睛坐在凳子上小憩。 “太安静了。”花满楼静静的放下杯子“欲盖弥彰。” 店小二直起身子,惊慌失措的转到了柜台后面。他终于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在哪里,酒楼里惯是人声鼎沸,不可能这么安静。 “杀气挺重。”西门吹雪连眼睛都没有睁“你猜是冲着你还是我?” “估计是我。”花满楼苦笑了一声,那些目光可全是钉在自己身上的。他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了哪路人马。 花满楼话音未落,就听到铿锵的声音,刀剑擦着桌子被抽了出来。一群人瞬间化作了恶徒朝四个人扑了过来! “姑娘!”绣橘一下子扑过来,把惜春护住了,紧张的盯着四周的人,花满楼和西门吹雪倒是镇定,坐在凳子上,连挪都没有挪,一手拿着扇子,格挡着朝他们刺来的刀剑。 “不自量力。”西门吹雪缓缓睁开眼睛,乌鞘剑都没有出鞘,就把周围的人挡在了一丈之外。见近不了他们两人的身,那群人转而围攻惜春,刻意绕开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招招都是杀意。 “姐夫!”惜春被绣橘护在身后,只能看见刀剑的残影,朝着她的胸口面门而来。害怕的拉着绣橘不断往后仰。 “坐着别动。”花满楼看不见她们,凭借着感觉帮她们抵挡,一手流云飞袖如行云流水,密不透风,严严实实的护住了身侧的惜春。 惜春安定下来,也不出声,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他是一个瞎子,过多的声音对他而言,只是干扰。直到她看见花满楼身后冒出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姐夫,小心!” 第84章 明往事姐妹决裂,回花府黛玉消失 花满楼扭过头,右手轻轻一夹,那把剑就再也无法移动分毫。那个人恼怒异常,却奈何不了花满楼,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犹自嘴硬“放开我!花满楼,有本事和我堂堂正正的单挑啊!” “你自己背后偷袭都成功不了,还说什么堂堂正正单挑!”惜春翻了个白眼,这个人的脑回路太清奇,她是理解不了。 “是谁?”西门吹雪懒得废话,言简意赅直切正中。 “是九公子。”没有丝毫的怀疑,如吃饭喝水一样的笃定,花满楼放下手,那个人抽回自己的佩剑,却也脸色煞白的僵在了原地“你怎么知道?” “除了他,我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谁。”如果爱一个人也算是得罪的话,那就算是得罪了他好了。 “滚!”花满楼才刚出花府,他就迫不及待的想置花满楼于死地,西门吹雪可没有花满楼的好脾气“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用剑,我就杀了你?” “担心了?”那个人落荒而逃,西门吹雪连看一眼都嫌多余,却发现花满楼的脸色很是凝重,带着掩饰都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担心玉儿。”不祥的阴云铺天盖地的笼罩着花满楼,如果早些想到九公子会有所行动,他定然不会离开玉儿半步“西门庄主,我想先行回花府一趟,如果无事,我也能心安一些。” “去吧。”西门吹雪点头“这里的事不用担心。” 送了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黛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想躺在床上睡上一觉,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躺在了床了,由着雪雁她们帮自己把衣服换了下来,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雪雁,林姐姐还没醒吗?”午后十分,湘云就带了翠缕过来“我炖了燕窝,让林姐姐尝尝。” “云夫人,我家姑娘还睡着呢,这燕窝粥怕是吃不着了。”平日里不见你来献殷勤,我家姑爷刚走,你就跑了过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雪雁腹诽着,打定了主意不让湘云进去“要不您先回去,等我家姑娘醒了,我再和她说?” “这都多长时间了,林姐姐怎么还睡着。”湘云面不改色,只当听不懂雪雁的话,只要过了这一关,宝哥哥,宝哥哥就有救了“这万一走了困,晚上怎么办,况且林姐姐午饭也没用,她受的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受不住了,雪雁你且进去瞧瞧,若林姐姐真生气了,也有我呢!” “姑娘,云夫人来了。”雪雁有些为难,思考了片刻,还是觉得湘云的话有几分道理,犹犹豫豫的走了进去,把黛玉叫了起来。 “嗯?”黛玉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脸色潮红,带着微微的迷蒙,反应了半天,才明白雪雁说了什么“云妹妹来了?快些请进来。” “林姐姐。”翠缕端着一个白瓷小盅,亦步亦趋的跟在湘云的后面走了进来,见黛玉刚刚睡醒,还穿着寝衣,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蚕丝被,立刻乖觉地拿了件外衣帮她披上“姐姐如今是双身子,可是万万冻不得的。” “可不敢劳动你。”黛玉一手握着湘云,牢牢的抓在手里,走到了梳妆台边“雪雁你也是,这些活怎么让云妹妹做了?该罚!” “是林姐姐你见外了。以前在大观园,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也长和姐姐一起坐卧的吗?”雪雁正要解释,就被湘云拦住了,她被黛玉拽着,坐到了梳妆台边,见黛玉似乎恼了,急忙解释“这如今嫁了人,反而生疏了。” “哪里的话,不过是长大了,很多事,再不能这么肆无忌惮罢了。”黛玉拿着一把碧玉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满头的情丝柔顺的披散在肩头,挡住了她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色“倒是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前儿不是说梦见了卫公子,要在佛前好好拜拜的吗?” “人死如灯灭,我如今也想明白了,人哪能总活在过去呢。”湘云叹了口气“以前倒是我误了,这不今日林姐夫也出门去了,想着好久没来,就过来看看林姐姐。” “你能想开最好。”黛玉直直的看着湘云,好半天没有说话,湘云尴尬的低着头“我是说真的。” “我什么说你说假的了?”黛玉歪了歪脑袋,见翠绿还端着东西,就让她放了下来“这是什么,刚刚就闻着了。” “听说林姐姐近来胃口不好,我炖了些清淡的燕窝粥,你且尝尝,看看合不合口。” “好啊。”雪雁拿开盖子,将燕窝粥盛在小碗里,给黛玉端了过来,黛玉拿了勺子,搅动着碗里莹白的米粥,米粥软糯,一颗颗的米粒都炸开了花,燕窝已经煮化了,揭开盖子,暖暖的米粒清香夹杂着雪花洋糖的甘甜就扑鼻而来“好香的粥。” “林姐姐喜欢就好。”湘云见黛玉喜欢,忍不住催促起来“姐姐快尝尝看,合不合口。” “云妹妹,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黛玉放下勺子,定定的看着湘云“你背后那个人,究竟为什么把你安插在花府?” “林姐姐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湘云跳了起来,无辜的看着黛玉“若不是林姐姐出手相助,如今怕是没有湘云,要说有目的,也是报答姐姐的恩情。” “在遇到我之前,不是已经有人帮你了吗?”黛玉不知道该怎么伪装这一份姐妹情深了“那块玉佩,痕迹太重了,宫九的主意?”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碗“这里面,你倒搁了不少好东西。” “我真的没有啊,林姐姐,之前你牙尖齿利也就罢了,可是不能红口白牙的冤枉人!”湘云退了两步,手背在身后,悄悄的把藏在袖里的金簪握在手里。 “冤枉?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云儿,卫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黛玉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湘云“别告诉我和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你知道了?”湘云的脸扭曲了起来,刚才的冷静和沉稳荡然无存“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黛玉沉痛的看着湘云“云妹妹,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他逼我的!”湘云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如果没有他,我和爱哥哥早就在一起了!叔叔婶婶居然把我许配给一个病秧子,凭什么!凭什么湘霞她们就可以嫁给如意郎君,我就要守活寡,还要受那个死老太婆的气!”她抽出手里的金簪,朝着黛玉刺了过去“居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对不起了,林姐姐,你别怨我。” “红袖呢?红袖!”黛玉往后撤了一步,躲开了史湘云,大叫了起来“雪雁,快去叫红袖进来。” “红袖姑娘大概在房顶上睡觉呢,不过醒不醒得过来就不知道了。”窗外应声飞进来一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拉住了史湘云“别忘了主子的交代!”不等湘云和黛玉问话,她就劈手打晕了雪雁,一把抓住了黛玉“七夫人,委屈你了。”说着,那个女人一个手刀砍在了黛玉的脑后,接住她就往外飞了出去…… “哎呦,哪个不长眼睛的,连大爷我也敢撞!”花满楼回了花府,只顾着匆匆往前走,正撞上了大管家花安,他只觉得鼻子酸酸的,连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看来人是谁,就揉着眼睛骂骂咧咧的叫了起来。 “抱歉。”花满楼不得不停下步子,扶住花安“花安,你没事吧?” “七公子?您怎么回来了?”花安只觉得自己花了眼,这不是早上才走了吗,怎么半下午就回来了“没事,没事,是老奴冲撞了七公子,公子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七夫人呢?”花满楼没空听他絮叨,直接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话“她可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现下应该在院子里休息呢。”花安的话没说完,花满楼就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他在原地,絮絮叨叨的说着“应该是累了,连午膳都没有传……” 院门虚掩着,花满楼轻轻一推就开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院子里本来负责看门的婆子正趴在门边的走廊上呼呼大睡,几个低等的丫头横七扭八的躺在院子里,花满楼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跌跌撞撞的往屋子里走,一向行走坐卧如常的花满楼居然不止一次被地上的水桶花锄甚至是昏迷的人绊倒。磕磕绊绊的进了内室,一丝人气都感觉不到,房间空空洞洞,花满楼只觉得心都空了,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门,花满楼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连一丝宣泄口都没有的绝望…… “终究是来迟了!”花满楼狠狠的砸向芙蓉雕花的门棂,精致的门棂破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带着毛刺的木屑狠狠的扎进了花满楼的手背上,鲜血不断的涌出,滴在地上,一滴一滴,宛若凤凰泣血…… 第85章 失分寸拔剑相向,不名地身在何方 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花满楼慢慢的往里挪,一步一步,宛若走在刀剑,刀刀见血,比骨肉分离更痛“玉儿?玉儿!我回来了,玉儿。”声音由低到高,又渐渐低哑,带着无尽的焦躁与悲伤…… 他在房间里不住的摸索,被桌角凳子绊倒了不止一次,最后干脆跌坐在了黛玉惯常坐着的罗汉床边,像一个真正真正陷入了黑暗,再也爬不起来的人…… “七弟,这是怎么回事?”听说花满楼出门不过半日就回来了,花满江便过来看看,没曾想,下人们七扭八歪的躺在院子里,却并不见他家弟弟弟妹。他走进屋里,就见花满楼扶着罗汉床上的小桌,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弟妹呢?” “玉儿,玉儿不见了!”花满楼紧紧的抓着花满江的手,如同握住了希望“四哥,玉儿不见了!” “什么?”花满江环视了一圈,雪雁躺在梳妆台边,已经昏死过去了,房间依然整洁,只是有几张椅子倒在地上,应该是被花满楼带翻的,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梳妆台上还放着一碗凉透了的燕窝粥。他走过去拿着银针搅动了片刻,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没有毒,弟妹应该没事。” “是迷药。”花满楼有些呆滞,思路却很是清晰“应该是只想掳走玉儿,不过……”他指了指大开的窗户“玉儿没上当……” “没事就好。”花满江本想叫人,却忽然想起,这院子里,哪还有人“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 花满江不放心花满楼,直接在院门口叫了一个恰好路过的洒扫丫头让她叫了花安过来。 “今天有谁来找过七夫人?”让人弄醒了躺在外面的春纤听竹几人,花满江劈头盖脸的问了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在里间伺候?”不等他问完,本来呆呆的站在一边的花满楼忽然跑了出去,眨眼间就没了方向。 “七弟!”花满江顾不得管他,有些焦躁的问她们“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不,不知道。”知道事情严重,听竹也不敢疏忽“姑娘回来觉得累了,就歇下了,云夫人来看过,之后,我们就不知道了……” “史湘云?”花满江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听竹“护主不利,你们都该死!”说着,他就吩咐花安“把七弟院子里的人通通拖到地牢里,让人看起来,逃了一个,死了一个,我让他们偿命!” “是……”站在一边的花安低垂着头,连一句求情都不敢,弄丢了主子,打死都不委屈,他还不至于傻到把自己陷进去…… “姐夫!”史湘云自回来就坐卧不安,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让大姐带自己离开。‘你要是走了,别人一眼就知道你和这件事有关联,花满楼能放过你,花家上下能饶了你和你的宝哥哥吗?’湘云的脑子里不断的回响着她姐姐的话,安慰着自己‘林姐夫性子温和,连害他失明的铁鞋都能原谅更何况是我,他们没有证据,凭什么诬陷好人。’没等湘云做好心理建设,一秉泛着银光的剑就朝她刺了过来,略带着颤抖,停在了她的颈间。 “你把玉儿弄到了哪里?”花满楼很少用剑,以至于别人忘了,他也是一个剑道高手。剑法之道,唯快不破,每一个绝顶的剑术高手出手都很快,但也有各自的特点,西门吹雪的冷,叶孤城的傲,连城璧的疾,练剑如练人,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持剑人的品性。不同于西门吹雪的冷冽,花满楼的剑法也是温柔优雅,如三月江南绵绵的杏花微雨,温柔细腻,却也可以将人密密麻麻的网罗其中,再也逃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姐夫你在说什么。”湘云忍不住退了一步,花满楼的眼睛太黑了,因为目盲,没有一丝神采,更显得可怖,黑压压的如同漩涡,将人吸入其中,粉身碎骨。 “你以为,我需要和你废话?”花满楼的剑如同鬼魅一样如影随形的跟着史湘云“只要一剑……”他的剑尖移到了湘云的脸上,锋利的剑尖已经刺入了湘云柔嫩的脸颊,有血丝冒了出来“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不要!求求你!”湘云是真的害怕了,也后悔了,她不该招惹他的,她该早早的跑掉的,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花满楼的手,却被他侧身躲开了“姐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毁了我的脸,别毁了我……”湘云自恃美貌,如果没有了这张引以为傲脸,爱哥哥,爱哥哥还会看她一眼吗?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她就觉得心脏被人挖出来一样难受“我说,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林姐姐在哪……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的,一直是姐姐联系我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她第一次模模糊糊的有些明白,和花满楼做敌人其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的温柔,他的宽容,他的豁达是因为他的简单,需要的很少,所以简单,可当你触碰到他在乎的人和事的时候,那份简单就会变成利刃,彻彻底底的伤到自己。这样的人,爱恨都是如此的分明纯粹,因为纯粹,所以无畏,他从不缺少与天下为敌的勇气! “七弟!”花满江撩起袍子闯了进来,拽住了花满楼,不意外的,收到了史湘云饱含感激的眼神,他立刻恶寒的扭过了脸,说出了让史湘云更加害怕发抖的话“要收拾这个贱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方法多的是,别脏了你的剑。” “我冷静不下来!”花满楼手里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发出脆响,史湘云闻声如同兔子一样,跳到了一边,抱着脑袋远远的躲开了…… “你必须冷静!七弟妹还等着你呢!”花满江握着花满楼的肩膀,力道大的可以捏碎他的骨头“别忘了,七弟妹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等不得,府里内在的流言蜚语也等不得!” “我知道了……”花满江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将这个聪明睿智,冷静绝伦的弟弟从暴躁的边缘拉回来,看惯了他云淡风轻的嬉笑怒骂,温柔周到的照顾着身边的没一个人,记忆中那个在梦中都要紧紧抱着自己,哭的撕心裂肺却又无声无息直至醒来脆弱的弟弟,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学习那些他早就熟练却不得不重新学习的倔强的弟弟,那个把自己摔得浑身是伤,还咬着牙安慰他们自己没事的乐观的弟弟……一个一个都浮现在他的眼前,甚至愈加清晰…… “我不会有事的。”花满楼把手搭在花满江的手上,玉儿不见了,他怎么会没事,可他只能没事,只要玉儿还没回来,他就一定要没事! “玉儿不见了?红袖呢?她不是保护玉儿的吗?怎么会不见了?”花如令早就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了儿子们,没想到,本该安享晚年的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居然比之前还要多,七儿媳妇怀了身孕,眼看着他最心疼的小儿子就要做了父亲,本是天大的喜事,居然横生波澜,花如令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红袖没了踪影。”花满江见花如令进来,心又提了起来“恐怕是凶多吉少。跟着史湘云的人,也不见了。”湘云身边除了翠缕,里里外外,甚至还有暗中监视的人,都是花满江亲自安排的,忠心自不必说,不可能不把这么大的事报告,事情一发生,花满江就调了那些人问话却一个人都没发现“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们了。” “还要让人去查查穿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的女人。”花满楼朝史湘云的方向略略示意,她依偎在角落里,白着脸蛋,止不住的发抖,脚上正是那双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这双鞋子,不止她穿,上官飞燕也有一双,我怀疑,这是一个组织的标志。” “去查。”花如令到底是纵横江湖商场多年,心思深沉缜密远胜于两个儿子“将家里的下人再查一遍,凡是有一点不清楚的,通通关起来仔细审查,或者辞了,或者卖了,绝不能再出现在花家。还有,让沈先生暂且住进七童院子里,再去请了扬州城最有名的稳婆大夫来,给西门夫人请脉,但要说是玉儿胎位不稳,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记着,闹得越大越好。然后暗地里派人找玉儿。” “嗯?”花满江不太明白花如令的意思,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糊涂!难道你要让全姑苏的人都知道你弟妹被人掳了去?”花如令狠狠的拍着红木椅子的扶手“那玉儿该怎么做人?一人一句话也得逼死她了。让下人机灵点儿,如果有一丝口风漏出去,一人一百大板,打不死,就扔到惠州采燕窝去,一辈子别想回来!” 第86章 梦前世情定三生,说今生生死相随 眼睛被大团大团的迷雾遮了个严严实实,隐隐约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黛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轻飘飘的,不断的往上浮,周围冷的厉害,凉气就像毒蛇一般,滑滑腻腻的钻进她的四肢百骸,灌进她的脑子里,窒息感灭顶而来,意识却越加清晰,整个人就像浸泡在水里,随波逐流,直到被冲到岸上,如浮萍一般无依无靠…… 黛玉觉得害怕,不由自主的叫起了花满楼的名字,画面随着她的呼喊转动,一个白衣飘飘的背影跪坐在河边,身边放着花锄铲子之类的东西,应该是在种东西,银白色的袍角沾染了些许黄色的泥土,却一点无损于他的身姿气度。黛玉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万分熟悉,她的脑子里闪过花满楼三个字,又自觉不可能,不仅是那个人,还有这周围的景色,碧绿沉静的河流,倚天而立,平坦光滑的巨石,就仿佛她生长在这里一般,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了然于胸。最熟悉的,却是那粒刚刚被播种在青石之下的种子。 黛玉不由自主的呆在那里,看着那颗种子发芽,在那个人悉心的呵护下,嫩绿的草芽开始抽条,细细的叶子翠绿喜人,叶尖有一抹红,和兰草有几分相似,却并不开花,却在叶片中央结出了一颗赤红的朱果……黛玉看着它不断长大,也看着那个男子日复一日的陪伴,眼角眉梢,具是从容。偶有微风拂过,细细的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好似在撒娇玩闹……她甚至能听见男子时常的自言自语,轻声呢喃,时不时夹杂着绛珠二字。黛玉不自觉的笑了。绛珠,应该是那株小草的名字吧…… 一日,他外出不在,不知为何多日不曾归来,绛珠草日益委顿,渐渐开始泛黄,有了萎靡不振之感,恰好一位抱着玉瓶的侍者路过,见它草叶枯黄,便取了灵河之水灌溉。可怜纤瘦的小草被兜头而下的河水淋的浑身上下湿哒哒的,低垂着脑袋半天直不起腰来,等到那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他大概在说什么,黛玉却忽然听不见了,只见他把绛珠草捧在手心,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纤纤细细的小草在他的手心中幻化成一位姿容绝世的仙子…… 是自己吗?影影绰绰,黛玉觉得有一股吸引力吸着自己往那绛珠身上靠,一个梳着高髻,满头珠翠环绕的仙子不知从何而来,轻轻的拍了黛玉的肩膀一下“绛珠,可是看清了?” “这位姐姐,不知你所叫之人,可是小女子?”黛玉回头,眼睛直视着她“你又是哪家女儿,为何我从未见过?” “尘世走了一遭,你也是糊涂了。”那个人捂着嘴轻轻的笑出了声“我本太虚幻境警幻仙姑,当初你欲报神瑛侍者灌溉之恩,还是在我这里挂了号呢。” “神瑛侍者?”黛玉想起了那个抱着玉瓶,差点浇死绛珠草的侍者“他差点害死了绛珠,又有何恩可报?若要报恩,不是该报那位养了绛珠草的仙人的恩情才是吗?” “凡尘一遭,妹妹当真长进了,我本还怕你搞错了对象,反而再添因果。神瑛侍者虽说差点办了坏事,可也是因了他的那一瓶水,绛珠仙子才能这么早修成仙身,自然是有恩的。”警幻仙子含笑点头“至于你和句芒,就是另一段因果了,三生石畔忆三生,自是够妹妹还的,真成了正果,也是可喜可贺。” 甘露之恩可用泪水为报,救命之恩,再造之情呢?或许只有这一世的相知相随,可报得万分之一。三生石畔,三世相随,始终不负的,是初见的惊艳…… 眼前的雾逐渐散开,一切都清晰起来,黛玉看着那个被称为句芒的人,越发熟悉,除了花满楼,她此生再也不曾将一个人刻的那样深…… “七哥哥!”黛玉猛地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晕的厉害,梦里的一切清晰的刻在她的脑子里,仿佛前世的相遇,注定了今生的纠葛……就在她想细细想下去的时候,那些记忆却又不停流失,只有花满楼的脸在她脑子里越发深邃…… “你醒了?”宫九本是坐在床边,看着她陷入睡梦之中,时而展眉而笑,时而冷汗直流,口中心里,心心念念,只有一个花满楼。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是因他而生,为他而动……嫉妒蚕食着他的理智,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却又只能隐忍不发,眼睁睁的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了眉头,上了心头…… “是你?”黛玉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腹部,脸上写满了不信任与防备,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与她在百花楼的寝室一模一样,只是少了花满楼惯常放在窗下的春雷,一应花草皆换了模样,原本青浅葱郁的兰花芙蓉,都换成了浓烈至极的玫瑰牡丹一类,仿佛要冲淡一切属于花满楼的痕迹“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们家。”宫九急切的往前靠了靠,几乎贴到了黛玉脸前,黛玉立刻往后靠了过去“离我远一些!”她皱着眉头满身的不自在“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家在姑苏林府,在孟河畔的花府,在百花楼……”在每一个有花满楼的地方。 “那些都不会是你的家。”宫九只觉伤心,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从此之后,你的家只能在这里。” “那这里是哪里?”黛玉心知,他能不动声色的把自己从花府掳走,凭她自己的力量,定然是走不出去的。 “这里是江南,琅環山庄。”宫九知道黛玉在套他的话,可不相信,这一个弱女子能消息带出去“你且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带你去海外看看。” “我不去。”只要在江南就好,花满楼一定可以找到自己。黛玉纤瘦的手在被子里紧紧的绞了起来,只要几天,几天就好“我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这一生除了江南,我哪都不去!” “如果是花满楼要带你去呢?”宫九脸色古怪起来,只觉得,他不想每一次都在花满楼的事情上输的这么惨,这么不留余地,这么不甘心,即使他知道,这一次,很可能还是失望。黛玉颇为古怪的看着他,这与花满楼,又有什么关系。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是花满楼,天涯海角,她都会陪着他,只是现在,就算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不能轻易得罪了他,除了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你才会爱我?”最终败下阵来的,依旧是宫九,三分自嘲,三分 “我连你是谁都不清楚,何来倾心?” “七哥哥不会放过你的。”黛玉抬了抬头,让自己冷静片刻,才缓缓地说“它一定会找到我的。” “花满楼?”宫九讥诮的看着黛玉“他不可能来救你,也救不了你,因为,他已经死了!”他用脚点了点地“可能,现在在这里哭呢。” “你胡说!”黛玉本性并不是全然的温良,被人逼的紧了,属于林氏家族的倔强和骄傲都涌了出来“七哥哥不会有事!”她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作为医者,黛玉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强忍着不适,她抬起手指了指门“出去,滚啊!” “我自然会出去,你也放聪明些。”宫九理了理衣服,看了黛玉一眼,毫不客气的走了出去“我们来日方长……” 第87章 生灵犀两地相思,遇故人一处而行 黛玉能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透雕芙蓉的窗子从外面锁了起来,黛玉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一般,腹部犹如针扎一样隐隐作痛,黛玉勉强抬起右手,搭在左手的腕上,冷汗一阵一阵的往外冒,黛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除了冷静,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救自己的孩子了。 随着她情绪的渐渐舒缓,腹部的疼痛也逐渐减弱,黛玉躺在床上,外面的人来来往往,窗户的纱屉开着,她能看见阳光透过树叶射到屋内的斑驳,带着窃窃的声音,黛玉把头转到了内侧,听惯了旁人说她才华横溢,诗词冠绝,可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居然没有一样能够帮到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落锁声,门环和锁链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黛玉应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江姑娘?”她看见沙曼拿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放在了桌上,见她起来了,就把里面的东西摆在了桌上“夫人起来了,时候也不早了,九公子吩咐我送了晚膳过来,都是你喜欢吃的。” “他有心了。”黛玉瞟了一眼桌子,暗自心惊,自从有孕之后,她的口味变了不少,原先喜欢的,现在一概是不碰的,桌上放了的几道菜品,不仅有自己近来爱吃的西湖醋鱼,也有往日里常吃的白灼菜心。如此看来,很久以前花家就快成筛子了,全是旁人安插的人。 “你且安心,他不知道的。”沙曼见黛玉没有动筷子,以为她是顾及腹中的胎儿“这消息要是告诉他,他大概会发疯。”刚刚他从黛玉屋里跑出去,立刻就像发了疯一样,拿了一把匕首,将手臂划得鲜血淋漓,接着又拿针往自己身上扎,都是颈间膝盖这些痛的厉害的地方,他愣是咬牙忍了下来。跟在他身边久了,沙曼也渐渐清楚,他习惯用身体上的疼痛来缓解内心的真实想法,开心的,激动的,痛苦的,情绪波动越大,他就自残的越是厉害,真是变态! “本来就是疯子,还能更疯吗?”黛玉一针见血到近乎伤人,冷情如沙曼,也不觉有些惋惜“夫人何须如此横眉冷对,他,并无大错……” “无错?”黛玉看着沙曼,蝶恋花步摇斜插鬓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玫红长裙,紫色绫子小袄,绣着墨玉蝴蝶,端庄大方,依稀有些宝姐姐的风姿,却很不一样,或者说,清冷如宝姐姐也做不到这么冷情“可他的无错差点害得我家破人亡,恕我实在无法对这样的人笑脸相迎。”更何况,黛玉始终觉得,若是不爱,一开始就不该给他希望,得不到的痛苦,再痛也痛不过得到之后再失去…… “夫人若是无聊,我帮夫人送把琴来如何?”沙曼被黛玉抢白的无言以对,不自觉就带了几分疏离,有些干巴巴的问黛玉。 “是他让你这么说的?”黛玉的眼神明澈,不带一丝审视,沙曼只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撒谎,当真困难“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 “不需要了,他不会让我弹琴的。”黛玉不相信花满楼会出事,宫九这么做,无非是试探。花满楼对她的琴声太过熟悉,只要有一丝声音飘出院墙,他就有找到自己的可能,宫九还没那么蠢。为了孩子,她也不会冒这个险“只有一件事,还请姑娘如实告知,七哥哥,当真……” “有或没有,夫人心里不是有数了吗?”沙曼眨了眨眼睛,难得的有一丝调皮“其实沙曼也很想知道,夫人和七公子,是不是当真如此心有灵犀。” “七夫人不见了?”金九龄是被强行拉去花家的,陆小凤这个家伙也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到了花家,来了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夫人不见几天了?可有线索?”黛玉养在深闺,连外人都没见过多少,花满楼更是与人为善的性子,要说是仇人所为,他还不如相信陆小凤再不喜欢多管闲事了“会不会还是与那件事有关?” “或许吧。”宫九行踪诡异,身世成谜,对那个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宝藏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感兴趣也不一定“总之,要尽快找到玉儿才行……”花满楼的眼底尽是疲惫,显然是一直不曾合眼。 “人海茫茫,我们连一点线索都没有,该往哪里找?”金九龄只觉得焦头烂额,赵天岐还躺在那儿呢,现在又横生了一个波折。 “玉儿一定没出姑苏。”花满楼带着满满的笃定“我能感觉到。” “……”金九龄无语望天,直觉这个东西,真不是这么用的啊“最近姑苏并没有出现尸体,那些监视卫史氏的人下落何处,或许是一个线索。” “我们先把红袖找到比较靠谱吧。”陆小凤心里大叫完了完了,花满楼这么理智的人都开始相信直觉了,黛玉要是再找不到,花满楼会做出什么事,他还真不敢想“以她的性格,不会放任懿宁就这么被人带走的。” “偏偏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找。”金九龄双手扶着桌子,带了一丝咬牙切齿“宫九最好别被我抓到!” “你抓不到他的。”花满楼从不曾小看过宫九“从花府里把人带走,还不惊动护院,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花家的防卫比不过皇宫,却也可以比肩一般的王侯世家,甚至借助半个武林世家的便利,有些地方比他们还要好上很多,宫九这么明目张胆的劫人,心智武功,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花满楼站在窗边,外面的银杏树已经全部变成了金黄色,扇状的叶片打着卷随风盘旋,始终不能落入地面,不由自主的随风飘散。叶落归根尚有秋风作梗,玉儿呢,你是不是也想回家…… 红袖离开花家不过一天,却是狼狈的彻底,她寄身在一座破庙里,倚着一根斑驳了朱漆,被白蚁蛀食的摇摇欲坠的粗大柱子下,一手捂着肩膀,低垂着脑袋,束在身后的发丝悉数落在了两侧的脸颊上,遮住了大半张的脸。 本来静静休息的红袖忽然跳了起来,一个纵身跳到了房梁之上,警觉的盯着走进破庙里的一队人。 “庄主,这里离姑苏城已经很近了,我们是不是到了城里再休息。”无垢山庄的侍卫长褚兰芝斜着眼打量着这处破庙,怎么看也不像自家庄主该呆的地方“既然到了姑苏,是不是该去老宅看看,那里的东西一应都是俱全的,很是方便。” “不必,赶路要紧。”连城璧淡淡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褚兰芝口里的老宅指的是连家祖宅,如今的无垢山庄其实是连城璧的爷爷所建,开始只是别馆,只是他父亲喜欢无垢山庄,长居于此,渐渐的,武林上,便只知道无垢山庄了。姑苏的连家祖宅和扬州的无垢山庄遥遥相对,格局却大不相同,连城璧倒是更喜欢祖宅一些,一年有半数的时间都呆在老宅。 原来是连城璧,红袖稍稍放松了片刻,只听到利刃出鞘的声音,剑气朝她面门而来,虽不强势,也逼的她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剑刃相碰,发出铮铮的声响,红袖只觉得双手发麻,好不容易稍稍愈合得伤口也震开了,汩汩的鲜血又一次开始往外冒。 “红袖姑娘?”看清楚是谁,连城璧就收了剑,翩然落在了地上,恰恰好在红袖的三步之外“姑娘怎么在此,可是遇到了难处?” “连庄主。”红袖微微颔首,手臂疼到不行,她不由自主的捂了上去“恕小女失礼了。”她惯常一身红衣,连城璧还真没察觉到她受了伤。见此不由上前一步“姑娘受伤了。” “小伤而已。”红袖退了一步“不知连公子打算去哪,是否可以带小女子一程?” “我们要去姑苏。”连城璧见她并没有向自己说明情况的意思,料想有什么难处,当下也不再追问“红袖姑娘可需我通知花家人来接?” “不必了!”红袖立刻叫了出来,见连城璧漆黑的眸子淡定如水,又不好意思起来“连公子只需带我进姑苏城即可,如果公子不赶时间,红袖还有一事,要劳烦公子。” “姑娘请说。”连城璧不假思索的点头答应“可是让我带信给人?” “不愧是连庄主。”红袖挤出一丝笑意,轻轻往前迈了两步,现在的她,除了相信眼前这个人,无路可走“如果七公子回来了,请你转告花七公子……”红袖想了片刻,她忽然笑了起来“罢了,还是不用了,公子那么厉害,未尝不知道的,还是请连庄主告知公子,只要公子呆在姑苏,自会有转机。还有,烦请庄主,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姑娘的行踪。”连城璧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很有意思,有意思到,他居然这么干脆的答应了她所有这些荒诞的请求…… 第88章 事繁芜何妨一醉,谋生路旗鼓相当 江南花家意外的迎来了很少登门的连城璧,尤其,他找的人还是花满楼。花安难为的看着已经坐了大半个时辰的连城璧“连庄主,七公子真的不在,他去华山了。有要紧事的话,还请庄主告知,老奴自会转告,或者,其他几位公子也行啊。” “那七夫人呢?华山路险,七公子不会把夫人也带了去吧?”连城璧低低的垂着眼睛,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碧绿的茶汤上,淡淡的香气窜进了他的鼻子,初闻清洌,慢慢的开始有清甜的回味,甘洌的茶香充斥着鼻腔,舒服至极“和七夫人说也是一样的。” “夫人动了胎气,正在卧床修养,如今是不见人的。”花安陪着笑,只觉得脸都要僵了“况且,夫人毕竟是女眷,也不方便。” “如此说来,倒是连某来的不巧了。”一杯茶见底,连城璧终于抬起头“请转告花公子,日落后,武林中,或可如愿。” 花满楼回来已是日暮,听了花安的转达,思索了片刻就又往外走去,丝毫不顾及在他身后大呼小叫的陆小凤。武林春,姑苏城里一座很不起眼的小酒馆,因为老板是杭州人,他便用了杭州的旧称做了酒馆的名字。酒馆外面凌乱的堆着几个大酒缸,遮住了外面人的视线,里面的人已经被连城璧清了出去,他坐在大堂中央的桌子边,茶水点心都已经没有了一丝热气,小二犹豫了好几次,也不敢过来帮他把东西换了…… “连庄主。”花满楼赶在了连城璧打算离开的前一刻赶了过来。 “七公子?”连城璧抬头,却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这般狼狈,可是出了什么事?”话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自己失言,本就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何必多嘴。 “来的匆忙,让连庄主见笑了。”花满楼低头看了看自己,衣饰尚可说是整洁,只是出来见客,就差了一点。若他能看见自己的脸,便会知道,连城璧为何脱口而出狼狈二字。他的脸色青白了不少,眼底青黑色的眼圈写满了疲惫,人虽然站在那里,却好像随时会倒下去,摇摇欲坠,身心俱疲…… “这里的自酿的桂花酒正当时,要不要尝尝?”连城璧招呼小二端了两坛子酒过来,邀花满楼坐下来一起喝。 “不必了。”花满楼依言坐了下来,却并没有碰酒坛子“连庄主此来,不会是专程找我喝酒的吧。” “连某也是受人之托。”连城璧拔了塞子,甜腻的桂花香气就飘满了屋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尝尝“红袖姑娘让我告诉你,留在姑苏,方可如愿。” “果然。”花满楼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仔细看还有一丝放松“她在哪里。” “我不能说。”连城璧摇了摇头,亲手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到花满楼面前“闻起来不错,尝尝吧。”连城璧端起另外一杯,喝了一口,就放了下来“新酒就是新酒。”与馥郁的花香味截然相反,酒体虽然清澈,入口却是苦涩难当,若不是教养使然,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把那杯酒砸了。 “我觉得很不错。”花满楼如同感觉不到苦涩一般,一口就干了杯里的酒,还不忘给自己添了一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一坛酒已然是尽了。他向来克制,饮酒也是如此,从不贪杯。如今,他倒是真的想要一醉了……花满楼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又一次拿起桌子另一边那一坛酒。 “别喝了。”连城璧默然的伸手抓住了花满楼的手腕“夫人会没事的,你也该冷静一些。” “你知道?”花满楼知道连城璧定然会看出端倪,也不惊讶,只是看着他,乌黑的眸子所有人都叫他冷静,可没有人关心,他真的能冷静下来吗“当初连夫人不见,连庄主可曾冷静?” “不曾。”从来都是说旁人易,说自己难,连城璧静默了片刻,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不过都过去了,夫人吉人天相,会平安的。” “抱歉。”花满楼真的醉了,以他的性格,从不会说出这么戳心窝子的话,他一手扶着桌子,又拿起了酒瓶,给自己和连城璧又倒了一杯“我先干为敬!” “没关系。”连城璧默默的干了一杯“要是醉了好受些,就醉了吧。”他拿着空杯子把玩,好像,他还没遇到过,能让自己放心一醉的朋友…… “我忽然觉得,你有点像一个普通人了。”酒到微醺,连城璧的话多了起来“以前你给人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像是……神,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甚至……有时候我以为,你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他摊着手,右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我有些佩服七夫人了。” “我?”花满楼眼神有些迷离,他眼前似乎出现了黛玉,在朝他微微的笑着,他不自觉的把手伸出去,想要和往常一样,握着她的手。指尖透过了她的脸,花满楼才惊觉在梦中,是了,他何曾看到过她的脸呢“我从来都不过一个凡夫俗子。”花满楼不会自认为神,更何况,比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他更愿意做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 “林姑娘,公子让我送来的。”小丫头手里捧了厚厚的两叠书,多是前朝的孤本,珍贵至极,却也换不来佳人回眸。宫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用书把这间屋子淹了,经史子集搜罗了个遍,还有不少市面上时兴的话本子。旁的黛玉不知道看了多少,倒是那几本话本子,还算吸引人。 说不尽的才子佳人,道不完的悲欢离合。可生活终究不是故事,黛玉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故事里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了看了笑话去。她很安静,安静的如同这里真的是百花楼,每日里一日三餐,行走坐卧,自有规矩。至于一般女子惯用的寻死觅活,不说会不会激怒宫九,林家女子,绝不能这么狼狈。 此时黛玉正在刺绣,湖蓝色的缎面绣着艳红如血的牡丹,千娇百媚,国色天香,就是和那上好的绣缎极不搭调,也不知她想用在什么地方。听见丫头的话,她也不抬头“要不然就让他自己来,每次都打发你们过来,有什么趣。” “姑娘找我?”宫九听说黛玉找他,总觉得有些惊讶,实话实话,连他自己都没有底,可还是欢天喜地的过去了。 “是夫人。”就像宫九总是称呼她姑娘,黛玉也不厌其烦的纠正,像是一种无形的坚持“你打算把我关在这儿多久?” “我没有要关着姑娘的意思……”宫九的声音越来越低,忽然又高了起来“只要你答应我……” “我不答应。”黛玉依旧淡淡的,可其中的坚持,不言而喻“来看看这幅牡丹图。” “很漂亮。”宫九不知道黛玉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她的话,看向了那一幅牡丹图,绣工精湛,牡丹仿佛真的活在了绣布上,即使是宫九这样不懂绣件的人,也赞叹了一句“比我之前见过的不少绣品都好。” “美则美矣,可惜了,不般配。”黛玉随手拔下发簪,刺啦一声,刚刚绣好的牡丹图就成了两半。 “那你和他就般配了?”宫九看着断成了两半,落在地上的牡丹,半天回不过神,他的眼睛有些红,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你从来没和我一起过,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般配?”他恨恨的握着拳头“想当年,花满楼为了拒绝林家的亲事,可是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宫九看着黛玉,有些期待,也有些说不出的痛快“只可惜,当年花夫人病重,硬是逼着他,他才答应了下来。” “那又如何?”黛玉承认,听到宫九那么说,她心里还是有些震荡,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当年我和他并不相熟,他会拒婚,实属正常。”她好像有些明白,兄嫂们常常打趣花满楼时,总是说他何必当初是什么意思了,想起他每次岔开话题的模样,黛玉不由的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信任他?”宫九见黛玉居然笑了起来,不由得往前倾“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死了……很快,我就会从你心里,把他的影子彻底抹掉……” “休想!”黛玉收敛起了笑意,盯着宫九“你敢指天发誓,明毅不在了吗?” “姑娘还是好好休息吧!”宫九盯着黛玉,最终败下阵来“过两天,我们就该和姑苏说再见了……” 每一次和宫九对峙黛玉总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他直接摔门而去,黛玉才坐在了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连手脚都不愿再动弹了……真好,你还在……房梁上传来几声猫的叫声,黛玉缓缓地抬头,眼睛定格在了房梁东北角黑暗的一隅。模模糊糊,她能看到一个胖胖的橘色影子“小白?” 第89章 离姑苏相隔万里,说往事世事无常 天下肥猫一样胖,黛玉偏偏能认出小白。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怎么跟过来的,居然让它跑进了屋子里。黛玉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看着,才悄悄的走过去“小白,下来!” 小白眯着眼睛,慢悠悠的从房梁上跳到了桌子上,又眯着眼睛跑到了黛玉的脚边,围着她不停的打转。 “小白,你怎么会跟过来?”黛玉伸手想要抱抱它,却被它躲了过去,就那么站在她的身边三步远,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竖直的瞳孔看起来分外有威严。 “你能回去吗?”黛玉不知道她是怎么跑进来的,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是一只猫,于她而言,也是亲切,更是希望。小白也不叫,只是跳到了屋子对面的矮桌上,笔墨早就被收了起来,只有孤零零的几页纸并着一摞摞的书,为了防止她和外面联系,宫九也算下足了本钱,只可惜,漏掉了不知道怎么跟过来的小白。 黛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姑苏城自古繁华,找起来费力的紧,她随手抽出一本书,又放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花满楼自己没事。小白也不着急,两只爪子轻轻的搭在桌上的凤穿牡丹金熏球上来回拨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黛玉从不用熏香,这个熏球不过是摆设,黛玉也就随着它闹腾。思忖了片刻,便将书页裁开,用尖尖的指甲在纸上划着…… “夫人!”沙曼推门而入,吓得黛玉立刻站了起来,脸色红的能透出血。她故作镇定的移动了一下桌上的书,将裁下的纸笺握在手里,走向了沙曼“江姑娘怎么来了?”黛玉能感觉身后还有冷汗一阵一阵的往外冒,她下意识的往屋子里瞟了一眼,小白这个小家伙,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手里已经全是汗,黏黏腻腻,浸透了她紧紧攥着的纸笺“姑娘倒是清闲的很。” “听说这里演了一出好戏,我特地来看看。”沙曼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牡丹图,拿在手里把玩着,坐在了对面的榻上“一幅牡丹,就把他气成那样,夫人好生厉害。” “和牡丹图无关。”黛玉低垂着头,不动声色的把纸笺挪到了榻上的软垫之下“宫九离经叛道惯了,自然受不了仁义道德,礼俗伦常。”她承认,她在故意激怒宫九,他的愤怒会给她提供线索,但她也不会越线,以免他伤害到自己。 “夫人在乎吗?”沙曼一直都知道,黛玉很聪明,嬉笑怒骂,恣意而为,却也不失分寸礼数,这本身就是极难的,她却是游刃有余,沙曼自问,她是做不到的“总觉得夫人并没有那么在乎这些东西。沙曼忽然想知道,如果今日是七公子这么做呢?” “明毅不会。”黛玉摇了摇头“他永远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她看着沙曼,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仔细的打量着“江姑娘不必揣测我,懿宁不过普通的深闺女子。反而认识江姑娘这么久,倒是不知道,江姑娘是哪里人士,为何明明不喜欢宫九,却还要跟在他身边。” “夫人想知道?”沙曼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不一定想要听的。”她的眼里有着淡淡的苦涩“七夫人,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幸运吗?”黛玉不点头,也不摇头“其实,外祖母在时,常说我可怜。”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如果不是父亲拼着最后的一口气替自己定下了这门亲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应该,也是幸运的吧。”公公宽容,兄弟妯娌大多也很和谐,还有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这些朋友,不用像一般世家妇人一样囿于院墙,比很多人已经是好了太多,尤其是,还有他,一路风雨,一路相随……每次只要想到他,黛玉都会不自觉的,眼角眉梢,染上笑意…… “其实,我是个妓。”沙曼看她笑了,就知道她的答案“就是你知道的那种,倚门卖笑,做皮肉生意的那种妓,比清倌差远了,是我哥哥把我卖到那里的。”她是真的恨,恨不能杀了那个男人,甚至她曾经发誓,只要有人梦杀了他,她就和他睡一个晚上,报答他的恩情“后来遇上九公子,他替我赎了身,我就一直跟着他了,说起来,遇到夫人的时候,我跟了他,也不过十多天。”以为遇见了恩人,却哪知出了火坑,又入了狼口…… “我很抱歉。”黛玉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手足无措,一手轻轻握了杯子,又放下,来回了好几次,脸也渐渐红了起来,她从来不知道,居然会有这样的兄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巧姐,她心里不觉又紧了几分。 “没什么,我已经不恨了。”沙曼抚着长长的头发,柔顺的长发在她的指尖缠绕,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在亲吻涂了红色蔻丹的甲片,色彩浓郁,强烈的让人不能忽视“因为他死了,被一个你很熟悉的人杀了。” “陆小凤?”黛玉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沙曼真的点了点头“确实是他,我可不会恨一个死人,我现在,只想让宫九死!” “他不是救了你吗?”沙曼眼里隐隐约约有光彩流动,看起来有些疯狂,黛玉看着她,依然觉得害怕“江姑娘不像恩将仇报的人。” “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把你当猫狗一样对待的人。”沙曼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黛玉,灼灼的火焰能把人燃烧“我不想和那些男人睡觉,他们让我恶心。可我更不想和宫九!他就是一个魔鬼!”沙曼轻轻的挽起袖子,拥雪凝霜搬的臂膀露了出来,如雪,如霜,如玉。膀子上密密麻麻有很多伤口,鞭打刀刻,针刺火燎,多是旧伤摞新伤,青紫红肿,惨不忍睹…… “这是他打的?”微微颤抖的右手捂住了嘴巴,黛玉竭尽全力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来,冷傲如月,冰沁雪凝一般的沙曼,原来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为什么?” “为什么?”沙曼也很想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有什么为什么,他不开心呗,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变态!”沙曼放下袖子,遮掩住了伤口“他对自己更狠!”沙曼一把握住了黛玉的肩膀“我知道的,除了你,没人对付得了他,只有你才能杀了他!” “江姑娘抬举我了,懿宁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杀的了宫九。”黛玉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逃脱她的桎梏“何况我不过是一个阶下囚。” “你不是。”沙曼脱口而出“他很喜欢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而且,陆小凤一定会帮你,他那么厉害。” “这不是我杀他的理由。”黛玉看着沙曼,长期的压抑让她几近疯狂,却还是执拗又偏执的做着自己的事,自私又可怜“江姑娘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到底,你来是为了什么?” “九公子说了,我们马上出发,去平安州。”沙曼愣了片刻,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终于放开了黛玉,退到了自己的位置。 “平安州?”黛玉随手拽了拽腰间和玉佩挂在一起的玉质平安扣“那里可不太平的紧,这位九公子倒是胆大。” “平安州对旁人自然是不太平的。”沙曼意有所指“可对九公子,那还不是简单的很。” “是吗?”黛玉依旧在把玩平安扣,也不说话,只是那么坐着,直到平安扣上的绳子渐渐松了,落在了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黛玉才回过神来“我不去。” “这事可由不得夫人的。”沙曼叹了口气“平安州向来暴匪横行,鱼龙混杂,总比姑苏安全。” “看来他是想到万全的办法出城了。”虽然很少有交集,黛玉也还是能摸出一些他的脾气,狂妄偏执,骄傲自大,掳了自己来,就一定不会安于姑苏。他按兵不动了这么久,黛玉便知道,应该是他根本出不去姑苏城。 “办法自然是有的。”沙曼理了理袖口头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花家人再厉害,请动了北静王爷封锁姑苏,挨个盘查,也不能查死人棺材吧。” “他想躺在棺材里出城?”黛玉脸色有些白,她不在乎棺材,可腹中的孩子却是忌讳这些东西,就算她不信,也不会拿孩子冒险“还真是百无禁忌!” “我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放心,既然有求于夫人,我就不会什么都不做。”沙曼怡怡然的起身“接下来的事,就看我的。” “小白,小白?”沙曼一离开屋子,黛玉就找起了小白。就看毛绒绒的一团跑到了脚边,看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小白,叼上了落在地上的平安扣和半幅牡丹轻巧的跳上房梁,消失在黑暗里,连她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难道说,宫九千防万防,最该防的,其实是这只灵巧的肥猫? 第90章 知下落欣喜若狂,轮武功难分伯仲 “姑爷,姑爷,寻到了,寻到了。”黛玉失踪,花家上下瞒的死紧,便是兄弟们知道的也少,下人们更是大半不知底细的,花满楼手上得用的,也多是林家旧仆。多亏前段时间将林恒从京里带了回来,倒是方便了不少。 “林恒?”花满楼身上趴着连着几天不肯吃饭,不肯回院子的晏晏,本来恹恹的它听到林恒的声音,竟然跳的比花满楼还快些,朝着林恒不住地摇尾巴,亲热的仿佛见到了黛玉。林恒尴尬的抱起了晏晏,任由它伸出湿漉漉的舌头疯狂的舔舐着自己的脸,甚至想要攀到自己的肩膀上“姑爷,照您的吩咐,我查过了姑苏城所有的住宅情况,确实有一处,陈设布置,和百花楼有些仿佛。” “果然如此!”花满楼站了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带我去看看。” “是。”林恒拔了拔趴在他身上的晏晏,呃……拔不下来,晏晏好想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女主人在哪,死活抱着他的脑袋不肯撒手“不过,那家似乎在办丧事……” “丧事?”花满楼已经在往外走,听到林恒的话,扭过身子看着他“倒是很有九公子的作风。”他现在一刻都等不了,只要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不会放弃,已经两天了,无休止的担心和焦虑连醉酒也减免不了分毫。 院子坐落在姑苏城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里,巷子既深且窄,两侧是高高的院墙,有水从黛色的瓦上低落,在青石砖上砸下一个个的小坑,叮叮咚咚,带着醉人的愉悦。如果是往常,花满楼肯定会驻足聆听,安静的享受这片刻的美好,但今日,没有任何景色可以挽留他仓促的脚步。 “出来!”花满楼忽然顿住了脚步,站在一处院墙之外,抬头看着上方窄窄的,像一条线一样的天空。天色有些灰暗,没有了阳光穿过,更显压抑苍凉。随着他的话声落地,一道红影破开这暗沉的小巷,如彩虹骤落,带出一片亮色,惊艳了人的眼球。 “公子!”红袖自墙头跃下,带着几分惭愧“是红袖没有保护好夫人。”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散在脑后,有几丝甚至绕在了束发的玉簪之上,胳膊和胸口都有伤,有的已经包扎过,有的还很新,血一点一点的往外渗着……艳红色的长裙沾了血和泥土,脏成了一片,狼狈的宛若 “你受伤了。”浓烈的血腥味儿缠绕着花满楼的鼻尖,还有淡淡的金疮药味“有人在追杀你?” “是。”红袖低着头,闷闷的并不开口说话,花满楼已然猜出了几分,真相太过伤人,花家上下,即使猜到,也不会轻易开口,说到底,是不可置信,更是不能因此毁了整个花家…… “委屈你了。”花满楼叹了口气,眼里带了几分歉疚。红袖颔首,向来如雪般冷寂的脸上也有了动容“公子太客气了,都是红袖应该的。”明明知道花满楼看不见,她还是忍不住将沾了血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就在前面的那个宅子,夫人应该是没事……” “那里的情况怎么样?”花满楼抬头,眼睛准确无误的盯着那个挂满了白幡的院子,犀利的如同鹰隼,旁人分毫看不出,这是个瞎子。 “夫人被软禁了,除此之外,并无异常。”红袖刚刚摸到这里,打探出的情况同样少的可怜“至于其他,我没打探出来。” “已经够了。”只要知道她平安无事,剩下的事情于他,都不重要了…… “汪……汪汪……呜……呜……”被林恒抱在怀里的晏晏忽然大叫了起来,对着墙头止不住的叫。林恒手忙脚乱的想要捂住它的嘴,又害怕伤到它,抱在怀里瞪眼睛,压低了声音,像训斥,也像拜托“小祖宗诶,别叫了!你是想把周围的人都招出来不成?” 一只大猫从天而降,落在了花满楼的肩上,压的他差一点没提上一口气,呛住了自己“小白?”花满楼闻到熟悉的味道,不由的浮起极淡极浅的一抹笑意,他抬起手,轻轻的摸着它的下巴“你这两天跑去哪里了?”他的手僵了僵,顺滑的丝绸拂过他的指尖,带着熟悉的味道,他伸手取下被小白咬在手里的半块丝帕和平安扣,止不住的摩挲“是玉儿给你的?” 小白摆着尾巴,歪了歪脑袋,大概是察觉到自己一点都不轻,终于从花满楼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围着他的脚不停的转圈圈,晏晏也不叫了,摇着尾巴弓下身子,对着小白止不住的吐舌头。小白拿嘴叼了花满楼的袍摆,一个劲儿的往前拉“好了,好了,我知道。”花满楼被拉着往前跑,也不见不耐,很快就走到了那家人门前。 窄门深院,标准的苏式住宅,两侧还有已经枯萎的爬山虎,门前的芙蓉有些枯瘦,却很是名贵,显然是有人特意移栽过来的。小白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花满楼想上前扣门,一只手却拍到了他的肩膀,生生的打断了他的动作“我说花满楼,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热闹也不叫我!”陆小凤双手抱臂,站在他的身后“我陆小凤,从来不会让朋友孤立无援。”陆小凤摸了摸他的两撇胡子,率先一步推了推门,大门吱吱呀呀的响,居然真的开了一条小缝,陆小凤皱着眉头,又试了试,这一次,大门干干脆脆的开了,里面跑出了两排手持三指粗的木棍的家丁,把一行人团团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是一个颧骨突出,双眼无光的男人“怎么敢乱闯我家?” “这是你家?”陆小凤歪了歪脑袋,直接飞起一脚,将那个人踹翻在地“告诉宫九,我陆小凤来了!”那个人揉了揉胸口,站了起来,挥一挥手,后面的人就自动朝着他们挥起了木棍……花满楼心里着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就重了不少,连长剑都不曾出手,只用了手里的折扇,不过片刻,就撂倒了他们,一路过关斩将,直接进了内院…… “花满楼?”堂上放了两口棺材,燃了香烛,点了纸钱,果品祭礼齐备,宫九就躺在其中的一口棺材里,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仿佛他真的是一个死人。听到花满楼走到他的面前,他慢慢的张开了眼睛“你来的真快!” “我只觉得太慢了些。”花满楼四下打量,都不见黛玉的踪影“你挟持了我的妻子,我自然要早些来,要不然,玉儿会害怕。”提起黛玉的时候,花满楼总是比平时还要温柔两分。宫九终于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一身白衣,没有丝毫刺绣花纹,也不见装饰,用一根白玉素簪就挽了头发,这么直愣愣的站起来,还真像人起死回生。当然,陆小凤是想不到这么文雅的词语,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诈尸啦?” 宫九也不理他,仿若无人的自棺中拿出一把剑“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今天,我们就来个了断。” “好。”花满楼已经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冷香,是黛玉的味道。 “七哥哥!”沙曼扶着黛玉,走得很快,两日不见,却仿若度过了两年,甫一见面,他却要和别人一决生死。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花满楼看向黛玉的方向,笑了起来“你安心等着,我带你回家。” 花满楼的所作所为直接刺激到了宫九,也不等花满楼拔剑,就飞出一剑刺了下去,花满楼不敢大意,左手甩出流云飞袖抵挡,右手自腰间抽出薄剑,朝着宫九的脖子刺了出去,宫九侧身,险险避过,又提剑砍去,两剑相交,磨出了青色的火花,哧哧嚓嚓的声音夹杂着噼啪声,如同春雷一般。几轮过后,宫九的剑被花满楼自手腕处挑起,飞了出去,直直的钉到了墙上…… “七公子好快的身手!”宫九摸了摸手腕,变剑为掌,和花满楼继续缠斗在了一起…… 沙曼将黛玉交给了红袖,站到了宫九的身后,笑得诡异,眼见着宫九和花满楼两个人打不落下风,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根牛皮鞭子来,抛给了陆小凤。陆小凤下意识的接住了那根银色的鞭子,愣在了当场。宫九的眼神有些诡异,立刻转头攻击陆小凤,他一个不察,宫九的掌风已直劈面门而来。 “陆小凤!”花满楼的剑法很快,转瞬之间,就拦住了宫九的掌法“你发什么呆!” “我!”陆小凤无语的指了指鼻子,又看了来看手里的鞭子,不出意外的收获了黛玉的白眼,他敢肯定,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指不准还会被黛玉那张厉害至极的嘴问候。实话实说,沙曼美艳绝伦,爱美人,更爱案子里的美人的陆小凤自问见过的美女无数,可也没有几个比得过这位姑娘花容月貌,如冰山雪莲,孤傲出尘。 “姑娘是想让我用这柄鞭子对付他?”陆小凤抬了抬鞭子,很有兴趣的问沙曼。宫九见攻击陆小凤失败,又是一掌,直接朝着沙曼胸口袭来“姑娘小心!”来不及多想,陆小凤的鞭子就飞了出去,宫九的面容有些扭曲,掌势慢了下来。借着这个空档,沙曼灵巧的转身,居然躲过了宫九的攻势,立在院前的亭子一角,一件一件的脱起了衣服…… 第91章 落神坛不过了了,求生机前路难难 “天!”林恒立刻捂住了眼睛背过身子不敢再看,陆小凤和黛玉也是目瞪口呆,一个姑娘,居然光天白日的脱起了衣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更让他们震惊的还是宫九,随着沙曼一件一件的褪下衣服,他的表情也从隐忍变成了兴奋,脸色潮红,红光满面,近乎贪婪的盯着沙曼,忽然在地上滚了起来,一边滚一边撕扯自己的衣服,拽住了陆小凤的衣服,竟是要求他用鞭子抽他! 哇的一声,黛玉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两天不曾好好吃东西,她的胃里面东西少的可怜,一会儿就被她吐干净了,到了最后,吐出的东西都变成了黄色的胃液和胆汁……陆小凤也有想吐的冲动,不过他动作更快,直接挥鞭抽了上去,宫九兴奋地大叫了起来,不断的翻滚抽搐,兴奋到了极点……不得不停下剑法的花满楼低头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等他好些了接着打还是该现在一剑刺死他…… 一个矮个子的老头忽然飞身而出,抓起地上的宫九就飞了出去,瞬间就没了身影。凭花满楼和陆小凤轻功之高,也追不上他“还好西门吹雪不在。”陆小凤停下脚步,回了院子,看着地上破碎的布块,不住地摇头,还以为是个对手,没想到是个变态。之前所有关于他的幻想和刚刚升腾起的忌惮都像阳光下的泡沫逐渐破碎,留下像皂角水一样的漆黑难看的真相,这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还是最卑劣的一个“要不然,他肯定能和懿宁一样。” 黛玉此时吐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抓着红袖,几乎要倒下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捂着肚子,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花满楼收了剑,绕到她的身后,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可好受了点?”见黛玉不再呕吐,他接过林恒不知道从哪端来的水递给她“来,漱漱口。”连续吐了好几口水,黛玉才觉得嘴巴里不是那么苦了,一瞬间,这两天所有的委屈和难过,担惊受怕与疑虑重重都被卸了下来“七哥哥!他说你死了!” “没有,没有,我不是好好的吗?”花满楼反手抱住黛玉,轻声的安慰,待她哭声减弱,一把就抱起了她往外走,这个鬼地方,他不喜欢,很不喜欢,甚至连一刻钟也不愿意多呆…… “别看了,他走了!”林恒神奇的很,不但帮黛玉寻了一杯水,还帮沙曼寻了一件披风,看也不看,兜头扔了下来,把她遮的严严实实的。 “可算是回来了!”花满楼一路抱着黛玉回了院子,沈筠已经等在了院门口,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远远的见了他们两个,就跑了过来,丝毫不顾及往日的形象,拉着黛玉止不住的打量“没事吧?有没有事?” “我没事的,沈姨。”黛玉挣扎了两下,红着脸看花满楼,他抱的太稳当了,路上不是没挣扎过,可就是下不来“你快把我放下来!” “你是不知道,差点没急死他。”沈筠见黛玉没事,放下了大半的心“快些进去吧,大夫已经等着了。” “先看大夫。”花满楼径直抱了黛玉进去,小心的放在床上。内室遮的严严实实的,孙秀青坐在桌边,见了黛玉,也是惊喜万分“我就料定是没事的,如今可是佛祖显灵了。”她站了起来,拉着黛玉的手“好妹妹,可是急死人了,那个黑心烂肺的贱人,就该一道雷劈死她!” “好了,先别说这么多。”沈筠带了大夫过来,示意孙秀青别再说了“这云夫人……”她对史湘云是半分好感都没有,更别说惋惜“想见明毅,不过被四公子带走了。” “你是想见她?”花满楼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心眼里,他是不愿意让黛玉再见到湘云的,实话实说,上次还真是第一次,他想要杀人,而且,到了现在,他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四哥这次,应该是要处理这件事,如果你想见她,倒是可以,不过其他的,就不用再说了,这一次,就让我来处置……” “她?”黛玉想了片刻,还是摇头“算了,让四哥全权处置吧。”再热的心也经不起一次一次的泼冷水,当初大观园里,以为她不过是率真直爽,口无遮拦,总以为,即使被人当了刀子,她也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谁成想,就成了今天这般模样。爱情,真的能让人变得这么可怕吗?她林黛玉不会再不会做那个糊涂的东郭先生,更不会把蛇养在花家的地盘“我和她,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花满江从地下的密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刚刚的场景于他已经习以为常,但依旧不喜欢,这种司空见惯之后的麻木让他的呼吸都有些沉。与幽暗的密室相比,外面的阳光实在刺眼,照的人不但眼睛生疼,连头都是晕晕的,很不痛快“七弟呢,找到弟妹了没有?” “七公子刚刚出去了,应该是找到了。”花琅站在他身后,微微垂着头,不多说一句废话“云夫人想见七公子。” “史湘云?”花满楼现在忘了她,花满江可不会忘了,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闹出这么大动静,很难不让他映象深刻,没想到,他还没收拾她,她就自己找上门来了,还真是嫌自己死得不过快“带过来。” 花满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就近捡了一座平日里赏景的水榭走了进去。水榭临着湖,三面凌空,没有做墙,而是用可拆卸的木雕花门做间隔,方便人观景。花满江让人把门移走了几扇,阳光洋洋洒洒的大片洒落了过来,花满江眯住了眼睛,江南的秋天很长,今年格外如此,这种凉不凉,热不热的天气他是最不喜欢的,觉得拖泥带水的,不够干脆爽利,也不够刺激……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轻轻的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他敛起了思绪,坐在上首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史湘云开口…… “四公子!”史湘云自走进来,就看见他在闭目养神,到底是被吓到了,她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站着,水榭三面透风,她穿的轻薄,不一会儿就冻得瑟瑟发抖,连脚都发麻了“我想见七公子。” “你想见我七弟?”花满江倏地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神淬出寒意“你不怕他杀了你?”史湘云当然害怕,但她还是想赌一把,林黛玉和花满楼的性格如何,她还是摸得清楚,定然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可花满江,他绝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说到底,她不过是在利用旁人的心软“他不会的!” “他不会,我会!”自家弟弟弟妹的脾气花满江还真是清楚不过,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和良善,虽无妇人之仁,可以不是会动手伤人的人,不过这次,怕是她的算盘要落空了,人人都说花满楼的百花楼长年门户大开,连野狼进去了,他也会极力救治,可一旦涉及到骨肉至亲,花满楼可以比任何一个人都狠“七弟没空见你,这件事,我自会处置。” “你要把我怎么样?”史湘云手有些抖,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活着的机会“堂堂花家四公子,不会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吧?” “把你怎么样?”花满江摇了摇头“我还真从来不对女人动手,虽然你也算不上哪门子弱女子,蛇蝎女子还差不多。”他恶劣的看着站在面前,稍微松了口气的史湘云“所以,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十倍报复给你的那位宝哥哥。” “不行!”湘云瞪着眼睛,几乎要扑过去“你不能,宝哥哥,他,他是无辜的,你不能和他说!”她想要他记忆里的云妹妹永远干净美好,纯粹娇憨,而不是现在被生活逼迫的面目全非,风霜憔悴,满腹心机的模样“我和他没什么的,他已经到了牢里了,他什么也没做,你不能!” “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花满江站了起来,花琅适时的递上来了一双鞋子,血红的,绣着猫头鹰的鞋子“红鞋子,青衣楼,江湖人的想象力越来越好了,除了你和你那位公孙姐姐,还有谁?”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骗你!”史湘云不自觉地望向了脚底,艳红的鞋子上猫头鹰的眼睛孤寒的盯着她,似嘲讽,也似警告“我只知道公孙姐姐,其他人一概不知道的。大家的任务各不相同,也从不联系。” “有点儿意思。”倒是和那个女人交代的一样“算你识趣,那,你是怎么把跟着你的人无声无息的杀掉的?” “我没有!”史湘云脱口而出,似乎是想证明自己的话是实情,她飞速的抬起了脑袋,一动不动的盯着花满江。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花满江冷笑着,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温暖,反而让史湘云打了个寒颤,瞳孔微微收缩,靠在身后的翠缕的身上,没有了什么力气“花芜,把东西带上来!” 第92章 姐妹离呼天不应,夫妻分情缘如冰 花芜托着一个盖了红绸的红色漆木万字回纹的木盘子进来,站在史湘云的面前“云夫人,打开看看吧。”他的声音机械冰冷,带着自然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得毛骨悚然,背后冒出一阵阵的冷汗。 湘云身上大红色撒金牡丹长裙已经被冰冷的汗水贴在了身上,柔软的湖丝浸了汗水,黏在她的身上,像条蛇盘在背后一样,阴森黏腻,带着几分恶心、几份恐惧。她觉得背后毛毛的,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手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怎么也抬不起来。 “云夫人,打开看看吧。”花芜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蛊惑着她去揭开那层薄薄的红绸,翠缕紧紧的攥着湘云的袖子站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眼尖的她已经看到了红绸上暗红色污渍,并不显眼,却足够诱惑,她几乎要瘫在地上,眼睛撑不住泪水的重量,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伸手拉住了已经抬起手的湘云“姑娘,不行,不能揭开呀!”她侧过了身子,挡住湘云的视线,一只手攀着湘云伸出的右手,使劲往下压“姑娘不能呀!”湘云挣了挣翠缕,避过她的视线,带着视死如归的神色,轻轻的扬手掀开了那块艳丽的红绸,红绸很轻,轻飘飘的在天上飞舞,丝毫没有落在地上的意思,仿若死不瞑目,又如有无数清愁,始终不愿沾染尘土的轻灵……史湘云脸色猛地变成了灰白,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一只手往上举着,红唇不断抖动,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挤出了几个字“你们……禽兽!” “比不得夫人,连自幼长大的姐妹都要害。”花满江视若无物,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湘云目瞪口呆,只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托盘。那是一双脚,被人沿着脚踝齐齐的砍了下来,依然是如玉般晶莹剔透的皮肤,被血沾染的格外妖娆,脚上的鞋子也是红的,绣了一只猫头鹰,漆黑的眼睛盯的人毛骨悚然,脚腕上还有一串银色的铃铛,闷闷的响着“公孙大娘剑器舞惊艳了盛唐,也逃不过红颜寂寂江湖老,到了今日,公孙家的剑舞,再也舞不起来了。”花满江的眼里,带着几分戏谑,还有森然的冷漠和让人畏惧的寒冷“现在,夫人可以说了吧,要不然,我不保证,你下次看见的,是谁的手或者脚。” “你想知道什么?”她终究是败了,一败涂地。败在了这一家人的手里,再多的不甘,也不得不认命,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我知道的,可能没有公孙姐姐多。” “你是怎么调开那些人的?”公孙大娘阴险歹毒,极其喜欢改变形容,滥杀无辜,骨头硬的很,一双脚,也不足以撬开她的嘴巴,倒是敢作敢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悉数承认,却拒不说出背后的人是谁“那个女人说,这些人,不是她杀的。” “一个女人,想要杀一个男人,总是有办法的。”史湘云被翠缕扶着,坐在了圆桌边的鼓凳旁“知道卫若兰怎么死的吗?” “你故意在他的汤药里,加了微量的大黄粉。”史湘云有他不曾见过的阴狠决绝,花满江被她摆了一道,如果再让她钻了空子,那他花四公子就不用再管花家的生意了“因为直接加在了汤药里,太医查了好几次药渣,都没有查出来异常。”史湘云此时尚可以淡定的听着,越往后,越是坐立难安“至于公孙氏给你的药粉,你把它给了贾府三姑娘贾探春,也就是安定公主。她把这种药,用在了凤凰王子的身上,云夫人,我说的可对?” “对。”湘云咬着唇,狠狠的点了点头“林姐姐也知道,我以为她是乱猜的,她一直很聪明,从再次见到她我就知道,她不相信我,可她,可她不该,不去救宝哥哥他们。”她有些激动,忍不住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跌倒“那是荣国府,她从小长大的荣国府!她能冷心冷情,狼心狗肺,由着他们在牢里受苦,我不能!” “果然是疯了。”黛玉听闻宁荣两府入狱,无论做了多少,总归是力所能及,她这样害了旁人,还振振有词,说自己是要救人的,他还真是闻所未闻“你诱惑了他?”花满江身体往后仰,靠在了椅背上“他不容易被美□□惑。”若真是如此,那他死的也不亏“那些药,不是公孙兰给你的吧。” “是……”史湘云偷偷瞄了一眼,接着说“她说只是普通的迷药,只要掳走她就行了。” “果然不是一伙人。”花满江叹了口气“那不是迷药,是□□,无色无味,连银针也测不出来。”幸亏七弟妹没有喝下去了,要不然,花满江微微闭了眼,拒绝去想这个后果。 “□□!”史湘云的眼神复杂起来,看着血红的托盘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断的反思,从遇到公孙兰开始回想,她本就聪明至极,只是被后来的不如意压的她喘不过气,对宝玉不可遏制的爱情和已经嫁为人妇的现实矛盾重重,逼迫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直到蒙蔽了她的理智和思维…… “送去疯人塔吧,这个丫头也跟着一起去伺候主子。”花满江由不得她去考虑前因后果,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今后的人生…… “别!”湘云听出了绝望的味道,疯人塔是关疯子的地方,正常人去了,不过半个月,也会被生生逼疯“我,我……林姐姐不会同意的!” “公子”花琅闻言有些犹豫“毕竟是七夫人的表妹,要不要等七夫人定夺?” “沈先生传过话来了,七夫人说让公子全权处置。”花芜的声音依旧冷硬,冷硬的让人绝望“她不会见云夫人的。”话音未落,外面就进来几个婆子,拉扯着主仆二人就往外拖。 “不可能!”湘云几乎是声嘶力竭,拼命挣脱着来抓她的人“你在撒谎!撒谎!”翠缕已经软软的瘫在了地上,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湘云的胳膊上,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仿佛灵魂被抽掉了,呆呆傻傻如同木偶。 “真吵!”花满江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花琅立刻会意,让人拿了汗巾子堵住了她的嘴巴。 “公子,把云夫人关在那里,您不怕有人来救了她?”见婆子拖着史湘云渐渐走远,花芜眼神黯淡了几分,不大明白花满江为什么这么做。 “来了正好。”花满江不以为意,又带了几分怅然“我倒更希望,他别来。”收起心里的失望,他还是那个不动如山,掌管花家生意往来的花四公子“五弟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五公子说自己风寒未愈,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院子了。”花琅性格直,一向是藏不住话的“不过前几天看着,五公子并没有什么事。” “多嘴!”花满江狠狠的瞪了一眼花琅“既然如此,今儿也没什么事,咱们就去看看五弟。” “四公子!”花芜忽然叫住了花满江“七夫人刚刚才救回来,要不要先过去看看七夫人?” “不必了。”花满江不假思索否定了花芜的建议“七弟妹刚回来,他们还指不定有多少话说呢,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听说花满江要过来,瞿娇早早的遣了丫头们出去,院子里清静的很,她站在廊下,穿着一件青色交领长袍,白色的腰封束腰,当下流行的丝绦配饰一样都没有,头上也不过是一枚赤金小凤钗,简单到了极致。 “劳烦五弟妹了。”花满江忍不住多打量了瞿娇几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五弟可曾好些了?” “本来已经好个差不多了,偏偏今儿早起来,被冷风扑了一下,又病倒了。”瞿娇还是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仿佛卧病在床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大夫刚刚来过,开了一贴药就走了。” “那我去看看,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七弟妹也病着,倒是忽略了五弟。”花满江含笑和瞿娇寒暄“也难为弟妹了。” “这是应当的。”瞿娇脸色有些勉强,但还是支撑着,礼仪也是一丝不乱“七弟妹毕竟怀有身孕,是该小心些的。” “好了,咱们去看看五弟,弟妹看起来精神可不大好,要不要请大夫瞧瞧?”花满江边说边往里走,花满溪的院子和他的院子离得很近,格局规模也差不多,花满江走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熟悉的很。 “哪有这么娇气了。”瞿娇打起了帘子“四哥先进去吧,我让人给你们准备茶水。” “劳烦弟妹了。”花满江并没有拒绝,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室。花满溪的屋子并不小,可能是塞了太多的东西,偌大的屋子居然有了拥挤的感觉。花满江径自走到了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起来吧,我知道你醒着。” 第93章 互试探兄弟难解,相见欢夫妻同乐 “四哥这是做什么?”花满溪躺在床上,半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端了一盘子龙眼吃的津津有味。就差没有翘起二郎腿气死花满江了“虽说你一向不喜欢我,可也不用这么对我一个病人吧?” “病人?”花满江上下打量了他足足半刻钟,仿佛要把他扒皮剔骨,仔细研判。花满溪被他盯得不自在,脸上闪过一阵阵的红晕,几乎要恼羞成怒“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看看你,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花满江云淡风轻犹如闲庭信步,更衬得花满溪此时窘迫异常“那你看出来了吗?”花满溪气哼哼的扭头,恶声恶气的问他。 “看出来了。”花满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脑门“脑子!” “你才脑子出毛病了!”花满溪本来想加一句你全家脑子都出毛病了。转念一想,他的全家,那不是也包括自己吗?只能怏怏的咽了下去,半天不曾言语,过了好半晌,才半是赌气,半是恼怒的讽刺“七弟妹不是回来了吗?四哥一向疼七弟,怎么这次不去瞧瞧?难不成,七弟有了媳妇,就不要四哥了?” “七弟妹不过是动了胎气,怎么到你嘴里,就像是被人掳了去一样?”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歧义略大呀。不过花满江倒没在意,而是眼睛暗淡了好几分“五弟,我不记得有人说过七弟妹离了家里。” “这……”花满溪砰的一声把红玛瑙盘子摔在床头的小几子上,盘底崩开了三寸来的一道裂缝。他几乎是立时从床上蹦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花满江“好啊!我说四哥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我这里,合着是兴师问罪来了,可就算是问罪,也得有证据吧,这红口白牙的,四哥是打算为了一个外人,栽赃自己的亲弟弟?” “七弟妹既然嫁进了花家,自然是花家人。”花满江忽然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能够平视花满溪的眼睛“五弟还是慎言,爹听见了,你怕是躲不过一顿好打了。” “你是在关心我!”花满溪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不过片刻,又低下头扭到了一边“他一向如此,又不是第一次了,有本事打死我好了!” “哼!”花满江揉了揉脑袋,退了两步坐到了圈椅里“那是你的亲兄弟!你就这么恨他!” “他只是四哥的兄弟。”花满溪依旧倔强,只是眼角隐隐有什么在闪烁“自从有了他,你什么时候把我们当兄弟了!” “七弟自幼目盲,自然会偏疼一些。”花满江看着他,第一次,他们兄弟之间,如此开诚布公,毫无隐瞒“可都是一样的,都是自家兄弟!” “你胡说!”花满溪自床上跳了下来,他站在花满江的面前,眼里说不清的复杂“你敢说你偏疼他只是因为看他可怜,而不是他对你毫无威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花满江还是那幅不为所动的模样,气的花满溪想狠狠的揍他一顿,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花满江一个没注意,花满溪的拳头就砸了过来,恰好落在嘴角,一霎那,他就觉得满嘴都是血腥味儿,似乎连牙齿都松动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花满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家人。他立刻扑了上去,两个加起来早已经过了半百的人,就这么像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人的动静太大,只是可怜了花满溪院子里的下人,按说主子们打架,他们应该拦着的,可偏偏花满江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到进去。真是恨不得自己聋了才好!没一个下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你们都傻呆着做什么?院子里的活不用干了吗?”瞿娇站在院子里,冷眼瞥了一眼屋子,转头就把下人们都打发去了别处。 “是谁指使你的?”兄弟两个打累了,双双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花满江虽然年长,可武功却不怎么样,身上挨了不少下,他随意的用手抹了抹嘴角,一抹鲜红的血渍出现在指尖。 “我自己愿意。”花满溪无所谓的看着房梁“你知道的,我看不惯他们很长时间了。”花满溪不喜欢花满楼,很不喜欢,因为从他出生以后,花家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虽说不至于忽略他,但他就是知道,父亲、母亲、甚至哥哥们,对他的注意都没有以前多了。尤其是那一件事以后…… 花满楼被挟持瞎了眼睛那天,恰好是他的生日。他这一生,最后一个生日……他至今还记得那天,本来一家人是要准备给他过生日的,他那天很兴奋,起的很早,却忽然被奶娘告知,今天的生日,取消了……因为花满楼的眼睛看不见了,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甚至,为了不让花满楼伤心,他的母亲,居然下令,从此以后,那一天,再也不能举行任何庆祝活动……所以每一次,他看着花满楼和父亲母亲说,他没有事,根本没必要因为他而取消自己的生日宴会,每一次替自己准备的各色礼物,他就觉得,这个人虚伪至极……尤其,一向对所有人冷心冷情的四哥,他曾经最亲近的四哥,居然也对他那么好的时候,他心里所有的不平衡都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所有的针锋相对,不过是想引来那个人的注意,就像幼时一般无二……多么可笑……可最终,还是成功了不是……虽然,是这样的方式…… “可你不会无缘无故伤人。”花满江摩挲着指尖,血迹一点一点被消磨,渐渐变淡,直到再也看不见。对于兄弟之间的针锋相对,花满江总是不大明白的,他生来冷情,为数不多的亲情还要分配给六个兄弟,还真是难为他了“从小你们争的就很凶,可没有一次,你做过伤害他的事……” “是吗?”花满溪不置可否,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他无话可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让我给那个女人赔罪?” 大夫已经看过了,早有机灵的丫头一溜烟的跑下去煎药了。孙秀青坐了片刻,见黛玉着实累着了,也回了自己房里,让她好好休息。花满楼出去看药熬的怎么样了,沈筠亲自拿了篦子,也不假手他人,亲自帮她把头发一点点散开。 “七哥哥!”黛玉看着花满楼端过来的一碗黑漆漆的药,只觉得嘴里净是苦味儿,忍不住拽住花满楼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清丽的眼睛还有一些刚刚残存的泪珠,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脑袋轻轻的摇晃,带着头上的步摇也动了起来。正在帮她拆头发的沈筠忍不住拍了拍黛玉的额头“玉儿安分些,发簪要钩住头发了!”正说着,真有几缕头发勾在了精致的镙钿之上,扯的黛玉皱起了眉头,泪花一下子冒了出来“沈姨,疼!” “我来吧。”听见黛玉喊疼,花满楼把药碗放在了桌上,闪身站到了黛玉身后,接过了沈筠手里的发簪,松松的拿着,小心的把绕住的头发一一解开。 “你的头发细,这些金呀,银呀的,做的再精致,也免不了钩住头发。”沈筠看着黛玉,眼里带着笑,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毕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知该怎么过自己这关“来,快些把药喝了。”见黛玉抬头看着自己,她也忍不住扭过了头“你这招用多了,对我可没有用,听大夫的。” “沈姨!”黛玉颇有些幽怨,还是端过了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还不等她抱怨,嘴边就冒出了一颗腌好的青梅,黛玉顺势咬了上去,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就冲散了嘴里苦涩的药味。黛玉伸手又拿了一颗送进嘴里,只觉得满口生津,倒是比市面上卖的好了不少,忍不住还想要再吃。 “这东西太酸,不能多吃。”不等黛玉伸手,花满楼就将盘子递给了身边的小丫头“放心牙疼。” “再吃一颗行不行啊!”黛玉敏感的发现,自从她回来,花满楼对她,似乎又严了几分,事无巨细,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甚至很多都要亲力亲为。这样的患得患失,说到底,他是怕了,生怕自己不小心,黛玉又出了什么闪失“好了,好了,我不吃了。”见花满楼看着自己,黛玉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不自觉的,就是不想让他失望。 “最后一颗了。”还以为自己是不能贪嘴了,没想到,花满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盘子里拿了一颗递到了黛玉嘴边。黛玉也不客气,一口就吃了下去,笑意盈盈的看着花满楼“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你要是再磨叽,洗澡水该凉了。”花满楼失笑,一下一下的点着黛玉的额头“还是说,夫人想让为夫伺候你洗漱更衣?” 第94章 抚忧伤黛玉心安,恨不平花父教子 这货究竟是谁?宫九,快把我温雅正直的七哥哥还回来!黛玉捂着脸,简直不忍直视啊,为什么每次七哥哥遇到宫九都跟变了一个人一样!黛玉立刻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匆匆的跑到了浴室,啪的一声把花满楼关在了外面,自然没有看到,他在自己关门之后,忽然消失的笑容。 “四哥去了哪儿?”花满楼收了笑,难得严肃起来的他,脸上甚至带了几分肃穆。 “去五公子那里了。”沈筠有心说些什么,却也没有立场“史湘云被四公子送到了疯人塔。” “疯人塔?”花满楼沉吟了片刻“过上半个多月,就让史湘云出来吧,等荣国府的案子结了,再把她送过去。” “是。”沈筠心有戚戚然,手心里全是冷汗,花满楼的这一步走的不可谓不狠,一个正常人在疯人塔呆上半个多月,足够把她逼疯,但又没有到神智完全模糊的程度。还要送回到她那么在乎的宝玉身边,史湘云的痛苦,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原来,不是他不够狠,而是很少有人能触及他的底线。 “这段时间劳烦沈先生了。”花满楼朝着沈筠作了一揖,算是感谢“如今玉儿回来了,沈先生也先回去歇歇吧。” “好。”沈筠并没有拒绝,黛玉回来只是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问题,接下来,只怕有心人还有后手,她也确实需要休息,来打接下来的仗。 “沈姨走了?”沐浴更衣完毕,黛玉拿了一个大毛巾裹了头发,换上了柔软的寝衣,裹了件披风,快步走了近来。 “回去了。”花满楼听见声音,快走了几步到门口,把她拥了进来“这么冷的天,怎么穿的这么薄?” “不过就几步路而已。”黛玉坐在床上,拉开了被子躺了进去,丫头们早就灌好了汤婆子放在被子里捂着,被窝里暖洋洋的,舒服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我都有些困了。” “困了就赶紧休息。”花满楼把黛玉和被子一整个抱在怀里,也侧身躺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七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被劫走的?”嘴上说着困了,黛玉的眼睛却睁的大大的,黑亮的眸子一直盯着花满楼。仿佛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出了城,我不放心你,就返回来看看。”花满楼说的轻描淡写,刻意的忽略了自己在酒楼遇到歹徒的事情。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晏晏和小白的声音,不知道在打闹些什么“不过这次真的是多亏了小白。” “小白真的很聪明。”想起小白三番两次的找到关键的线索,黛玉抿着嘴笑了起来“都说猫能成精,我也是见识到了。”虽然花满楼没有说,但从宫九的只言片语之中,她还是知道,花满楼曾经遇到过致命的危险,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也当做不知道好了“七哥哥,雪雁她们呢?”从她回来到现在,院子里的丫头们她一个都没有见过,只是外人在场,她一直不好问。 “她们没护好主子,自然要受罚的。”花满楼的手顿了顿,又轻轻的拍打了起来,黛玉失踪,并不是她们的过错,可花满楼还是坚持撤换了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 “让她们回来吧,宫九要来劫我,他们也是拦不住的。”毕竟是从小在身边伺候的,黛玉也不忍心,让她们因为这件事无辜被罚“如果你不想她们留下,正好那几个丫头也大了,前几日沈姨还和我说,要不要把她们嫁出去呢。” “不过是罚了一遭,倒像我会吃了一样。”花满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怀疑院子里有内鬼,让她们查一查,过段时间就回来了。”黛玉的陪嫁丫头,花满楼自然是不会动的,只是担心,里面混了别人的人罢了“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丫头们大了,是不能耽搁了,问问她们,若是有合适的人,就嫁了吧,只是到时候,你别舍不得。” “只怕是有人舍不得吧,偏要编排到我身上!”黛玉想要扭过身子,奈何花满楼抱的太紧,她连挣扎一下都困难。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黛玉猛地就要坐起来。 “怎么了?”花满楼把手紧了紧,不让她乱动,黛玉偏偏要挣扎,急的在被子里不停的推他。 “我还没有去见父亲!”她失踪的事,能瞒的过所有人,可也瞒不过花如令,如今回去了,怎么能不去见他。 “睡起来再去,父亲不会怪罪的。”花满楼轻描淡写的回答,父亲肯定是知道黛玉回来的,刚刚已经派了花平过来,看看怎么样了,还交代不必太早过来,休息好了再说“花平来过了,说是让咱们不用着急,你先歇着。” “七哥哥,我差点以为我见不到你了,他说要带我去平安州去,我什么也不能做,我怕如果我做了什么,会伤了宝宝,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还好你来了。这次我被劫了去,府里……”黛玉还是睁着眼睛,说着她的害怕,她地担心,她的想念……一个女人,被人劫走了两天,如果让人知道了,她大概也没有活路了…… “不是,你做的对,只要你平安,什么都无所谓,你也不用害怕,等着我就行了。所有的一切,有我在呢。”花满楼知道她的顾虑,满心里全是心疼,他一手扶了黛玉的脸,眼睛注视着她“所有的风雨,我给你挡。” 听了花满楼的话,黛玉没有言语,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好,她很快就进去了梦乡,只是双手还紧紧的攥着花满楼的衣襟,睡熟了也不愿意撒手。 花满楼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黛玉的背,直到感觉她沉沉的睡了下去,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松了不少,才停了下来,轻手轻脚的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轻手轻脚的坐了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花满江已经站在了院子里,也不坐下,就是那么站着,定定的看着小白跳在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晏晏,眯着的眼睛写满了鄙视“来了。”听见脚步声,花满江回头,带着几分笑意“七弟妹可好?” “已经睡下了,大夫说没什么事,就是这两天忧思过甚,不思饮食,有些失眠,将养几日就好了。” “那就好。”花满江自言自语的叨咕着“父亲叫我们过去呢。” “五哥也过去了?”花满楼揉了揉鼻梁,他也是两天不曾好好的休息,可还是得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 “去了。”花满江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却没有躲过花满楼的耳朵。伤你的人是你的兄弟,任谁也会无措,可他却是心头清明,难得的坚定。 “你也别……”花满江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说什么呢?让花满楼不追究,不计较,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路上气氛有些沉默,这是他们兄弟两人之间,少有的情形。 花如令是在小祠堂等着他们的,花满溪已经跪在了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花满江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爹!”花满楼快走几步,站在了花满溪一步远的地方,也跪了下来,半分没有起来的意思。 “楼儿,你这是做什么!”花如令被花满溪气的头疼,没成想,一向最为乖巧的小儿子也来了这么一手。 “孩儿想替妻子讨一个公道。”花满楼说的很稳,听不出喜怒,花如令却是知道,他这个儿子,是动了真格了。 “你先起来。”花如令揉了揉脑袋“我自然会给玉儿一个交代,定然不能容这小子胡闹!” “不能容我胡闹!”花满溪冷笑了一声“那就能容他们拿花家上下几百条性命来胡闹了!父亲,你偏心!” “我什么时候让他们拿花家上下胡闹了?”花如令简直被气乐了,立时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好半天才转过弯来,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那件事和他们无关,是我允许的,忠君报国,也是花家的本分。”他怔了片刻,指着花满溪的鼻子,手都有些抖“你怎么会知道?你,你是不是,你!”他抄起供在桌子上的扁担,就往花满溪身上打“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敢!与其等着你害死花家,我还不如打死你,九泉之下,也好和列祖列宗交代!” “爹,不能再打了!”花满江心里着急,可也不敢拦着,花家是挑货郎出身,最初就是靠着走街串巷贩卖货物发的家。那根扁担就是家法,一旦祭出来,是没人敢拦着的“你真要打死五弟不成!” 花满溪也不躲,也不叫,就那么硬生生的扛着,很快,身上就渗出了一道道的血迹。 “爹,你就是打死他也没用了。”花满楼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拦住了那根扁担“事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你呀!糊涂!”到底是亲儿子,花如令清醒过来,也没再打下去。他把扁担扔到一边,气的跺脚“还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95章 思退路亡羊补牢,觅佳人有苦难言 花如令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没想到他精明一世,却有一个这么蠢笨的儿子。脚踏两只船是这么容易的吗,还是这天家的两条船!心头火起,他恨不得再打两下,抬了抬手,又无力的放了下去“你好好的,干嘛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 “今上如何,爹难道还不清楚吗?为什么要死守着老一套不放?”花满溪也有自己的考量,赵天岐明显的没有解药,活不了几天了,他花家凭什么一棵树上吊死“今上还有几天活头,小皇子才多大,最有可能的继承者是谁一目了然,爹就算不替我们兄弟考虑,我要替花家上下考虑吧。” “汉王,果然是他。”定向思维到了怪圈的程度,只要今上有事,所有的人都会想到汉王,听着可笑,却是真的可怜……本是最亲的兄弟,却恨不得对方死而后快,比仇人还不如……花如令想笑,五十步笑百步,说的可不就是他……兄弟嫌隙已生,再说弥补已是晚矣,可手心手背皆是肉,他这做父亲的,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你也不能,联合外人,把你七弟妹……这要是有个闪失,九泉之下,我也没脸见亲家了!”花如令痛心疾首,为的不是花家,只是他们兄弟“还有你,你有什么面目见你七弟!” “我没有挟持七弟妹,我只是帮忙,把跟着史湘云的人解决掉,还……”花满溪看了一眼花满江,他也恰恰好看向了他,微微的点头“还把公孙兰放了进来。” “公孙兰不肯说幕后主使是谁,按五弟所说,应该是汉王或者是九公子。”花满江皱着眉头,除了这个不知真假的姓名,他们对这个神出鬼没的九公子了解的并不多,他就像是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汉王就罢了,不过九公子,敌暗我明,怕是难对付了。” “平安州有什么显贵的人家吗?”想起黛玉说明自己差点被送去平安州,花满楼就觉得后怕,宫九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藏起一个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平安州?”花满江沉吟了片刻,眉头皱了起来“那是太平王的封地,不过这几年,那里盗匪横行,局势乱的很,花家几次想把生意延伸到那里,都是无功而返。朝廷年年都会拨大笔的银子用来平叛,可也不见效果,如今的平安州,倒是和一个小朝廷无异了。”平安州局势复杂,难以控制,花满楼既然提起,可能也有把握“你是怀疑,宫九和太平王有牵连?” “那就差人去平安州看看。”花如令年事已高,退居花家多年,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虽说没有消磨殆尽,也平添了几分老人家的迟暮,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其乐融融才是他现在生活的渴望“无论怎么样,这个隐患,必须要除去。” “爹,我想,花家有没有办法,把生意做到平安州?”一向最不热衷家族事务的花满楼居然也会插手这样的事情,花满江抬了抬眼睛,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他并没有搭腔,只是看着花满楼,想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端倪。 “楼儿,花家之前不是没有尝试过,就算勉强立住了脚,也多是入不敷出。”花如令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在平安州做生意的好时候。” “可是……”花满楼还想再说,就被花如令止住了“好了,你先起来,既然老五……”花如令想了半晌,还是摆了摆手“江儿,回头你把老五带着,还有小六,好好管管他们。” “为什么不管七弟!”花满溪并不服气,抬着头倔强的盯着花如令。 “你七弟接手林家这么多年,该历练的早历练出来了,倒是你,这几年除了家里的杂事,也没见你做了什么。”花如令瞪着他,头晕到不行“江儿,请了家规,责五十,跪在祠堂反省。” “是。”犯了这么大的错,不被赶出去已经是万幸,花满江也没有低着头,不去看其他人的脸色,退出去吩咐了小厮拿了家法,就没再进来。 “这几日有些累了,孩儿也先行告退了。”不等花如令说话,花满楼就起身出去了。花如令也没心思深究,想再说两句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江儿和我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花满溪死扛着一声不吭,咬着牙,红着眼睛,就是不愿意低头…… 黛玉醒来的时候,花满楼恰恰好进门,听见帐子里窸窸窣窣的,便挽起了纱帐。 帐子里很暖,热的人脸上红扑扑的,几缕头发沁了汗,黏在脸上,花满楼替她拨到了一边……黛玉懒懒的靠在引枕上,傻呆呆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头发黏到了脸上。”和多年前那个在姑苏林家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花满楼轻轻的扣了扣黛玉的脑袋“什么时候能长大些。” “你比我大七岁呢,当然觉得我小……”黛玉小声的嘀咕“我还没嫌弃你老呢……” “我比你大,也没什么不好。”花满楼听了,也没生气,只是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只是,有一天,怕又要留你一个人了……”花满楼一直希望,在他看得见的地方,黛玉能一点点长大,学会面对风雨,即使有一天,他不在了,她也能好好的活着,他们从未讨论过生死年龄的问题,可不代表,他就真的能不去思考她以后的平安喜乐…… “不准你这么说!”黛玉捂住了花满楼的嘴,她最怕别离,却要一次次的面对,这一次,她宁肯自欺欺人,也不愿再去尝试“我再也不说你年纪大了,你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别怕……别怕……”花满楼没想到黛玉的反应这么大,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拽着花满楼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我怎么舍得呢,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再让你尝到亲人离开的滋味…… “也不准再说这种话……” “不说了……”花满楼用指腹轻轻的替黛玉揩去眼角的泪水“旁人看见,该笑话了。” “笑话就笑话……”黛玉显然是不买花满楼的账“他们才不会看见呢。”新选的这批下人乖觉的很,见花满楼进来,早早的就躲了出去,把空间就给了花满楼和黛玉两个人。 “说起来,陆小凤不是和你一起去的吗,怎么不见他?”黛玉伏在花满楼肩上,下巴抵着花满楼的肩,轻轻的蹭着。她的心情平复了,又好像恢复了往日的性情“四妹妹没有回来吗?” “他啊……一般情况下,应该是和美人在一起。”花满楼有些语塞,这种话,好像怎么说都有歧义啊“我也是临时起意,就没让四妹妹回来,你失踪的事也没和他们说,免得西门庄主担心,反而对他不好。”, “这倒也是。”黛玉点了点头,尖尖的下巴一下一下的戳着花满楼的肩膀,有些微微的痒。她忽然笑了起来“陆小凤和江姑娘走了吗?”黛玉眉眼弯弯的打趣他“他可别不小心栽了进去,到时候,薛姑娘要咬掉他的耳朵,你可不许管。” “他若是听见了,又该和你掐了。”黛玉语气里淡淡的戏谑花满楼还是听的出来的,只怕这小姑娘又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坑他呢,说来两人也有趣,明明一见面就掐,偏偏喜欢往一起凑,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友情了…… “我说沙曼姑娘是吧,你是打算去哪里啊?”陆小凤自宫九那里出来,也没送黛玉回去,而是追着沙曼跑。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沙曼姑娘身上,有很多他感兴趣的东西。 “关你什么事?”沙曼换了一身月白底绣紫藤罗纱长裙,外罩浅紫色的轻纱外衣,乌黑的秀发用玉簪挽了一半,剩下一半服帖的垂在胸前,怎么看,这都是夏天的装扮,陆小凤看着都觉得冷,再配上沙曼清冷如霜雪的表情,陆小凤只觉得今年冬天早早的就来了…… “沙曼姑娘此次想来是把九公子得罪绝了,又孤身一人,万一有什么意外,岂不是可惜?”陆小凤还是那幅嘻嘻哈哈的样子,嘴角轻轻挑起,自然带了一股风流,勾的街上不少夫人小姐频频往他这里看,偏偏有人不待见的很…… “这么说来,陆公子是担心我了?”沙曼忽然笑了起来,往陆小凤的身上靠了靠,柔软如水蛇的身躯缠绕在陆小凤身上,馥郁的香气飘进他的鼻子里,陆小凤觉得自己仿佛到了云端,浑身上下都轻了几分,便是现在死了也不亏“沙曼姑娘救了我陆小凤的朋友,我自然也要担心姑娘的……” “没想到,你还是个正人君子。”沙曼靠在陆小凤的耳边说话,呼吸洒在陆小凤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一直窜到陆小凤的后背……不等他说话,沙曼忽然下次抓住他,叫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公子……公子不要……饶了奴家吧……” 第96章 说武器是仁心仁义,口难言却离心离德 什么!这个女人在唱哪一出?陆小凤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在他的周围,不断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饶是他的脸皮厚的堪比城墙,也顶不住这么大的压力,这姑娘比林懿宁还不讨人喜欢! “我说沙曼姑娘,你这到底要做什么呀!”陆小凤欲哭无泪,看着抓着他的衣襟,埋着头只管假哭的沙曼,他能把她扯开自己走了吗?偏偏这时候还有人不识趣,硬是要往上凑“这位公子相貌堂堂,没想到还会欺负一个弱女子!” “这位姑娘,别害怕,若是这混小子欺负了你,大娘给你做主!”街边一个卖菜的老大娘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迈着细碎的步子凑了过来,一手拉着沙曼,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还不忘恶狠狠的瞪着陆小凤“我说你看着也正派,怎么能调戏人家姑娘,小伙子,听大娘一句劝,年轻人啊,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都看着呢!” “我……”窦娥都没有这么冤的吧!陆小凤瞪着沙曼,只见她拿帕子蒙了脸,露出些许眼角,在不经意的瞅着他,还有几分得意,不用看都知道她嘴角已经翘了起来,不知道怎么讽刺自己呢…… 从没有这么丢人过的陆小凤无奈的看着人群,心下一横,飞身跳到了酒楼的屋檐上,不多时,就没了踪影…… “多谢大娘了……”沙曼见陆小凤没了踪影,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失落。轻轻的动了动衣袖,沙曼就从大娘的手里脱了出来,轻巧的消失在了街角…… “你回来了,四妹妹呢?”黛玉裹了一件西洋过来的羊毛披肩,奶白色的毛线勾成出花样,地下还缀了几个毛绒绒的小球,衬着黛玉的脸,看着倒是可爱乖巧了不少。她拽着花满楼坐在罗汉床上,取了剪刀矬子,说是要帮他剪指甲。 “暂时托付给了西门庄主,本来我只是猜测,就没让她担心。”花满楼被她拉着坐在床沿边,伸出手由着她折腾“这件披帔倒是好,现在用正合适,也不似平时的西洋毛毡那么硬。” “可不是,也不知四哥是从哪里弄来的。”黛玉握着银白色的小剪刀,一手抓着花满楼的手,抬起来迎着光翻来覆去的看,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他“还巴巴的以五哥的名义送过来……”说到这儿,黛玉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再言语,默默的剪着指甲。 “花满楼,懿宁,你们在吗?”房间里很安静,只是偶尔有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陆小凤没有压低声音,浑厚的声音在空空的屋子里格外的大。 “陆小凤?”花满楼和黛玉挨得很近,几乎贴在了一起,想要往外看,就必须整个上半身往外倾,花满楼倒是没有这样的困扰,但是架不住黛玉好奇啊,她一手举着小矬子,一边把身子往外探,花满楼伸着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防止她不小心摔了“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说你们俩,一天不腻在一起会死啊。”黛玉平安,陆小凤是打心眼里高兴。忍不住调侃了起来“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还得看着你们俩恩爱。” “你不是去找江姑娘了吗?”花满楼失笑,忍不住摇头“若是真羡慕,早些成家不就成了。” “我早就说了,无往不利的陆小凤,也有败北的时候。”黛玉放下小矬子,笑眯眯的看着正要说话的陆小凤,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这里全是灰……” “你……”陆小凤指着自己,噎在那里不上不下难过的紧,他早就说过,他一点都不待见女人的好不好……尤其是以林懿宁为首的那一群,也就花满楼喜欢给自己找虐。 “你……你……你……”陆小凤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两步就窜到了黛玉面前,夺下她刚刚拿在手里的小剪子,翻来覆去的看,恨不得把眼睛都粘到上面“你居然用这个做剪子!暴遣天物也不是这样的吧!” “我的剪子……”黛玉忽然被人夺了剪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可是纯钢的,纯钢的!”陆小凤一脸痛心疾首“知道花满楼那把剑吧,就是纯钢打的。” “哦,怪不得我觉得这个剪子用着比之前的好用了不少。”黛玉看了两眼花满楼的指甲,觉得满意了,才从陆小凤手里把剪刀拿了回来,和矬子放在一起,好好的收了起来。 “比起铸剑,我宁肯这些东西都做成了剪子锅勺之类的。”花满楼收了手,微微握拳,背到了身后“如果你哪天也想要纯钢的剪子,送你一把又何妨。”多少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铸剑材料到了这对夫妻手里,还不如一颗大白菜,陆小凤郁闷的盯着那一套精巧的剪刀矬子,如果真是自己的,他肯定化了炼剑! “你这么想我一点都不意外。”陆小凤摆了摆手,看向了黛玉“懿宁,你知道沙曼姑娘一个人会去哪吗?” “不知道……”黛玉摇了摇头“听她说,她在这世上。大约是孤身一人了。”她看了一眼陆小凤,忽然笑了出来“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吗?怎么来问我?” 街上的事,陆小凤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他可不想让黛玉嘲笑他整整一年!他瞟了黛玉一眼,就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这个不是好奇吗?” “江姑娘应该是没什么亲人了。”黛玉想了想,一手托腮,带了几分伤感“就算有,她也定然不会去找他们的,你也不必找她,我总感觉,我们还是能遇到她的。” “只是有些奇怪,她似乎,很想摆脱我们,有时候我都觉得,让我们找到你,是不是也是一个局。” “不会的。”花满楼握了握黛玉的手,仿佛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宫九在江姑娘拿出鞭子的时候也很惊讶,我能感觉到,什么都可以伪装,感觉却装不出来。” “这背靠大树好乘凉,她背叛了宫九,也拒绝了花家,我还真搞不懂她是要做什么了。”陆小凤揉了揉眼睛,他是真有些累了,猛地轻松下来,连眼睛都有些花“花家里面的人找着了?”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花满楼避开了这个问题,模棱两可的态度显然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也罢,你有分寸就行。”花家的事陆小凤并不方便插手,也没有多问,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麻烦他沾惹不得“我去歇会儿,还得去看华山之巅的旷世决战呢,再不走就真迟了。” “我就不过去了,不过有一件事,还请你帮忙。”花满楼是打死也不会放黛玉一个人在家,除了陆小凤,他一时还真想不起有谁能托付。 “我知道,懿宁的四妹妹嘛,放心放心。”陆小凤摆了摆手,一幅哥俩好的样子“我肯定把她好好的带回来。” “就是你才不放心的好不好。”黛玉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陆小凤,想想她就来气,惜春就是被她拐了出去,结果倒好,这人自己倒跑了路“其实,我倒是挺想去华山看看的。” “你可别!”花满楼尚未说话,陆小凤就叫了起来“别说你现在,就是平时,你也是上不去华山的。”自古华山一条道可不是说着玩的,华山之险自古闻名,任你武功高强,到了华山也得乖乖的一步一步爬上去,没见那华山派的都轻易不往后山上跑嘛,那是嫌爬山麻烦! “七公子,七夫人,红袖姑娘在外面求见。”几个人说笑了两句,就有小丫头踌踌躇躇的挪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害怕,想来这次大换血也是吓到她了。 “红袖?快些请进来。”黛玉急急的坐正了身子,重新撤换了蜜水点心,就见红袖走了进来“不是让你好好养伤,不急着过来吗?”红袖还是穿了惯常的红衣,恢复了往日的飒爽,如果不是苍白的脸……色和近乎透明的唇色,旁人也看不出端倪。 “一点小伤,夫人不必挂怀。”红袖走了进来,忽然就跪了下去“红袖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公子夫人答应。” “有什么话起来再说。”黛玉被红袖这一跪,差点没有懵了,花满楼手快,还不等红袖跪到底,袖子轻拂,就把她托了起开“华山路远山高,你还有伤在身,有什么事,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四姑娘独自一人上路,我想去看看。”红袖低着头,始终不肯和黛玉对视,她总是害怕,在那双清透的眸子下,她所有的心思,都会暴露无遗…… 照顾惜春?黛玉狐疑的看向了花满楼,发现对方也朝自己看了过来,这个理由,确实是有些牵强了……花满楼思索了很久,忽然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我让账房给你多支些银两,有什么要准备的,尽管和我说,尤其是药材,你身上有伤,还是多备一些好。”花满楼已经同意,黛玉自然不会有异议“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千万要小心。” “红袖谢过公子,夫人。” 第97章 说婚事道阻且长,生口舌弄巧成拙 “红袖还没好呢,怎么能去这么远的地方。”红袖出去之后,黛玉偷偷的掐了花满楼一下,嗔怪着他。 “你不在的时候,红袖曾经传了消息回来。”黛玉的力气小,花满楼还真不觉得疼,反而觉得痒痒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连庄主帮着带回来的。” “连庄主!”黛玉惊叫了一声,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掩住了嘴巴,同为女子,猜测红袖的心思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可他已经有妻室了呀!” “已经和离了。”自上次玩偶山庄之后,连城璧便正式向官府递交了他和沈璧君的和离书,闹得整个武林沸沸扬扬,听说沈老太君一气之下也病倒了。江湖上一时流言四起,有说连夫人可怜,也有说连庄主薄情寡义,还有人揣测他们夫妻二人可是出了什么事。世人总是同情弱者,和连城璧相比,同情沈璧君的不少,无垢山庄的声望也跌了不少,甚至有人扬言连城璧已经不配位居六公子之一“听说连庄主也去华山了。” “就算这样,怕也是难。”黛玉叹了口气,到底是按世家标准养出来的姑娘,考虑的事情,远远不止江湖那么简单。红袖很好,却是犯官之后,注定是嫁不得他的,便是做妾也不是良妾,更何况,红袖定然是不愿意做妾的…… “好了,你也少操些心,多思多虑对身子不好。”黛玉正在胡思乱想,就觉得额间有微微的痛,花满楼曲了一根手指,轻轻的弹在她的额头上“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指不定最后就峰回路转了。” “你有办法?”黛玉的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仿佛有温度,灼灼的,带着熨帖…… “没有……”花满楼眼里闪过促狭,和黛玉在一起,他的年龄仿佛也小了不少“不过连庄主如果有意,他自然是有办法的。” “说的也是。”黛玉忽然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不住的摇着脑袋“真真是愚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黛玉把手搭在脸上,从指缝里露出的光往外偷偷的瞧花满楼“我都变笨了,怎么办?” “那我陪你。”花满楼强撑着一本正经的说道“或许我该试试,往柱子上磕磕看,或许……”还未说完,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嘻哈打闹之间,倒是把刚刚的一点不快消了个七七八八…… “你能原谅他,但是我不能。”笑过闹过,过了好半晌,花满楼才停下来,冒出了这句话…… “你们毕竟是兄弟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黛玉偏偏听懂了“父亲不会愿意看到你们这样的。”花满溪与她,针锋相对多过了和平共处,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只是不忍心看花如令一把年纪,还要为了他们兄弟操心“其实我总觉得,五哥是在故意引起家里人的注意……尤其是四哥的注意,他大概是嫉妒四哥对你好。”她还记得刚刚嫁进花家的时候,四嫂病重,花满溪是去的最多的人,也常常代替四哥陪两个孩子玩耍,还有好多次,遇见他,似乎都是在四哥常呆的地方,所有的细节被串联起来,黛玉才在蓦然间发现,原来,他是那么深切的依恋着自己的兄长“娘亲刚有了弟弟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样子,大哭大闹,无缘无故的发脾气,还装了好一场病,后来被爹爹发现了,还被罚了好大一碗药呢……” “你呀,一向这么淘气!”花满楼哭笑不得,点了点黛玉的鼻尖“再怎么样,也不该装病的。不过以后,你可以不许装病,那些药汁子,喝多了也不好。”终归,他还是心疼她…… “我知道的,不会了……”黛玉翘起了嘴角,撒娇的扯着花满楼的袖子,轻轻的摇晃着“那你也不能不理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花满楼漆黑的眸子看向黛玉,像暗淡的星星,即使是好奇,也看不出分毫变化…… “就是刚刚!”黛玉理直气壮的控诉着花满楼的行为,颇有几分誓不罢休的气势。 “好好好,我的错,以后不会了。”花满楼不由的举起了双手,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刚刚,吓到你了吗?”他有几分内疚“我们别再提这些事了,玉儿,这件事,你就由着我吧……一切都有我呢。” “七哥哥,将来我学好了医术,一定帮你治好眼睛。”黛玉看着花满楼,他的话听在耳朵里,总是那么安心,她却没有办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分毫光彩和情绪,他的喜怒哀乐,她只能通过他的语气,他的表情来猜测,眼睛忽然酸酸的,她猛地扑进花满楼因为举着手而张开的怀抱里“以后你一定能看见的!”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花满楼被黛玉猝不及防的扑了一下,赶紧伸手抱住了他,轻声细语的安慰她“现在这样也很好啊,难不成,你嫌弃我是一个瞎子?” “才没有!”黛玉的声音提了几分“只要你是你,怎么样我都不嫌弃!” “谁要你多管闲事!”书房里,花满溪拍着桌子,硬是把正专心查看账本的花满江拽了起来,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把他逼在书架和书桌间小小的角落里,一字一顿的说“我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花满江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逼仄的空间感让他有些厌烦,抬手就把花满溪推到了一边“你来就是质问我这件事?” “没错,谁让你以我的名义送东西到那里的!”花满溪回家听瞿娇说花满楼派人送了东西来感谢自己送的那条西洋披帔,立刻就明白了是谁搞的鬼,二话没说就找到了花满江面前。 “七弟妹最是心软不过,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花满江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角,看他的表情如同一个白痴,让花满溪不舒服的动了动“如果七弟妹松了口,你或许,还有办法……” “不需要!如果还有下次,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花满溪并不领情,他生性倔强,做出的选择,轻易不会改变“就算是被父亲活活打死也一样!” “你!”花满江冷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这些烂摊子,就由你来解决吧!”为了这个烂摊子,他已经好久没有休息过了,没成想,对方居然这么不领情,那他也没有任何帮他的必要了“大不了,不就是如了你的愿吗?你且好自为之吧。” “我看四哥才是该好自为之的人吧!我可是听说了,父亲打算让你迎娶沈先生!”恼羞成怒的花满溪梗着脖子,嘲讽的看着花满溪“啧啧啧,我早就说父亲偏心了,他花满楼能迎娶姑苏林家的姑娘,还带了大笔的绝户财,你只能娶她的教书先生。要知道,这么多年,可是你在替这个家当牛做马,却还是比不过他这个瞎了眼的黄口小儿。我真替四嫂伤心,她在天之灵知道要和七弟妹的先生称姐道妹,怕是能气活过来!” “按制,妻亡,夫守其丧一年。”花满江本来已经打算出去了,听见他的话,又扭过了头,挑拨离间吗?他玩味的想着,当年弟妹未嫁时,不是说弟妹嫁了一个瞎子,就是说自家七弟只能娶一个落魄的官家小姐,难听的话海了去了,也是后来看他们夫妻恩爱,才渐渐没了踪影。如今,又要来说自己了不成,还真是,没有新意……不过有些心思,他没有知道的必要…… “七弟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外间。”出了书房,花满江就去了花满楼的院子里。房间的隔板被尽数拆了下来,院中的景致便一览无余,临窗的小几上摆了两只茶杯,花满楼听见花满溪过来,便将其中一只杯中蓄满了水“四哥来了,快些坐吧,玉儿去红袖那里了,她有些事情要交代,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对了,还没多谢四哥送来的东西。” “看来七弟是怪四哥了。”花满溪苦笑一声,都多少年了,他好像从未做过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是担心,弟妹难做。”家长里短,本不是一个男人该说的,只是家中的女主人太少,有分量劝花满楼的,更是少到可怜,他也是不得已。较之一般的世家,花家已经称得上兄友弟恭,可照样出了老五的事,如今父亲正在气头上,不轻不重的发落了,就是不想伤了和气,如果以后他们兄弟还是如此,花如令再明理,也都被消磨了,到时候,他可能不会怪儿子,但少不得得埋怨儿媳妇了,他以五弟的名义示好,何尝不是在袒护花满溪,也难怪花满楼要生气了。 “所以我今天请四哥过来,便是有句话想对四哥说。有我在,花家上下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逼她!”花满楼的茶杯被他放在桌上,震起一圈圈的波纹,如同花满江此时的心境“七弟如此良苦用心,四哥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七弟妹可明白?” “她的顾虑我都明白,可我的心意,她还是懵懂……”花满楼有些无可奈何“可我真想,她就这么懵懂下去……”至少每一天,都能这么无忧无虑…… 第98章 遇高人比武难继续,见故交死里求生(上) “西门庄主。”跟着西门吹雪走了一路,惜春心里的忐忑总是有增无减,花满楼无缘无故遇刺,然后就行色匆匆的走了,她总是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没事。”西门吹雪抱着剑,打量着远处崇山峻岭间的一条羊肠小道,窄窄的小路一眼看不到尽头,直直插入了云霄之中,同传说之中的天梯,绝顶之处,便是云巅之上…… “就算有事,你也帮不上忙。”大概是看惜春垂着脑袋的样子太过可怜,西门吹雪很好心的安慰了她一下,不过在惜春听来,大概还不如不安慰她呢…… “你不担心吗?”惜春咬着唇,有些气闷的看着他,这人一幅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华山现在塌了他都不会变脸吧…… “之前担心,现在不担心了。”西门吹雪率先走到了小道之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你最好快点跟上,掉下去摔死我可不会管你。”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惜春可是不怕他,这人面上看着冷,心肠其实很软,不过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比剑,她就不得而我已经“把我摔死了,林姐姐可是会和你要人的!” “不论你问的是哪个方面,我都不担心。”惜春所问,不过有二,一是比武胜负,二是懿宁安危,能与叶孤城一战,他的愿望已经满足,生死又有何遗憾,他本担心秀青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但有懿宁照顾,他也是放心的。至于懿宁的安危,如果花满楼没有本事护她的话,也不配娶了懿宁。 “我说你们这担心不担心的,还要不要走路了!”自身后传来飒飒风声,裹挟着落叶,如果在夜里,还真有些让人害怕,不过陆小凤的声音太过欠揍,一传出来就让惜春有打人的冲动,再多的气氛也要被他破坏干净了。 “陆小凤!”惜春见了他,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脱口而出“你去花家了?林姐姐怎么样?林姐夫呢?怎么会不来了,是不是林姐姐出什么事了!”说着就又往回走“算了,我还是回去看看吧!” “我说妹子,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陆小凤扯了一下惜春的袖子,又立刻放开了,一脸尴尬的看着瞪着眼睛的惜春“意外,意外啊!”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让你负责任……”惜春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羞愧,好像出了荣国府以后,自己的性子也被带偏了不少…… “四姑娘放心,夫人无事。”红袖是跟着陆小凤一起来的,不过她轻功不好,跑的慢了些,就被他甩在了身后。 “红袖姐姐!你怎么也来了?”惜春见到红袖,立刻就笑了起来,还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林姐姐和姐夫没来吗?” “公子和夫人在花家呢,有些事过不来,特地派了红袖过来保护姑娘。”红袖说的也不算错,临出门的时候,黛玉又特特嘱咐了她,对外说是自己请她去保护妹妹的就可以,红袖乖觉,自然是点头应了。 “这样啊……”惜春聪明不下于黛玉,这来回一番折腾,她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想来是真出了什么事,不过应该是解决了,想来是不想她知道罢了“那这段时间就劳烦红袖姐姐了。” 许是同病相怜,惜春和红袖处的一向不错,两个人说说笑笑,倒是也到了半山腰……天色渐晚,几个人寻了一片空地,点了篝火,团坐在一起,很是惬意…… “最近这华山派可是热闹的很。”因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各路英雄豪杰齐齐跑来了华山,不少和华山派有旧的,还专程跑了过来,只是华山派自前段时间那场变故,接连死了掌门夫妇,出众的几个弟子也多数折损,终究在气势上短了一截,颇有些自顾不暇的味道…… “不是还有个令狐冲撑着吗?听说他的独孤九剑玄妙非凡,可惜无缘领教一二。”西门吹雪靠着一棵树打瞌睡,听见陆小凤说话,才会搭一句腔,让人知道他没睡着。 “我还以为,你对辟邪剑法更感兴趣……” “那种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玩意儿谁会稀罕……”西门吹雪白了他一眼,继续闭起眼睛,他还真没那么多功夫搭理他。 “明天,就是重阳了吧……”火星子炸开,发出噼啪的响动,夹杂着陆小凤偶尔用粗壮的树枝挑开零星的火光,掰断枯枝的咔咔声,格外的静谧…… 重阳节已至,天色清了许多,连一丝云彩也不见,山青水碧,可见今晚也当是个好天气,月黑风高,应该是非常适合比武,或者说,非常适合杀人……道路上匆匆前行的人比昨天多了不少,不过多数都坚持不到华山顶的,能观战的不过寥寥,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轻功高绝,自然不在话下,就是红袖和惜春艰难一些,不过有他们两个帮助,也勉勉强强的到了,只是路上耗费的时间多了很多罢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华山顶上。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如果陆小凤现在就能知道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狗血的话,现在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离比武还有一段时间,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红袖打量了一下四周,草木已经开始凋落,也没有什么房屋瓦舍,只有一个八角凉亭,朱红的柱子,碧绿琉璃瓦,格外醒目“就在这里坐一下吧。” “嗯。”西门吹雪微微颔首,率先走进了凉亭里,走近才发现,已经有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在凉亭中闭目养神“真巧,叶城主也在。” “约了比武,自然会相见。”叶孤城缓缓地站了起来,眼神深邃辽远,一直望到了尽头“花满楼花七公子没和你们一起吗?” “花满楼?七夫人有孕,他自然是在家陪夫人了。”花满楼什么时候和叶孤城关系这么好了?陆小凤纳闷的思索着,要知道,花满楼性子虽好,可也倔强的厉害,能和西门吹雪如此相熟,还是因着他救了懿宁,又传她医术的缘故。 “果然又是因为她。”叶孤城若有所思,他幼年学剑,唯一的羁绊就是剑,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剑就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爱人,他所有的情感都给了剑,自然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可以牢牢的牵绊住花满楼,他的所为,在叶孤城眼里,倒有些婆妈了“今晚唯一的遗憾,就是花满楼不在。”叶孤城是有些失望的,他今生难得视为朋友的人,居然在今天缺席了,原来,他也有了遗憾的感觉。 “你遗憾不遗憾有什么打紧,姐夫又不会遗憾。”叶孤城的神情让惜春非常不舒服,直接干脆的堵了他的话“止不准姐夫还觉得,来看你们比武还耽搁了他陪林姐姐呢!” “这位姑娘倒是有趣,颇有乃姐之风。”惜春早早拿了幕篱戴在头上,叶孤城还真没认出来对方是谁,听她所言,应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花七夫人的娘家妹妹。叶孤城对黛玉没什么印象,唯一依稀记得的,就是她那张挤兑起人相当要命的嘴巴。在他眼里,花七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嘴巴厉害一些的世家千金。 “我是林姐姐的妹妹,自然是相似的。”惜春真心觉得,这个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气的白云城主比自己还孤高,难道自己当年也这么讨人厌不成?惜春摇了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了出去,不再理会叶孤城。 “这都是来看热闹的吗?”惜春耐性颇好,也觉得和这两座冰山在一起太过伤神,干脆站了起来四处走动,从山顶往下望,人群熙熙攘攘,但能上来的也不过寥寥,倒有些她当年随贾母到清虚观打醮的模样…… “呃……”陆小凤一脸的生无可恋,这姑奶奶真是懿宁的亲姐妹,虽说除了当事人,在其他人看来,还真是看热闹,可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的,还真就这么一个“诶?那不是萧十一郎吗?”陆小凤本来只是四处张望,没想到还真让他看到了有趣的事情“怎么和连庄主在道上对峙起来了?” 红袖听到陆小凤的话,忽然坐立不安起来,连叶孤城都看了她一眼“连庄主和七公子有旧,我自然是关注的……”红袖讪讪的低着头,这解释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 “怎么令狐掌门也来凑热闹了!”陆小凤的搅局相当及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并肩立于亭边,只一眼就扫到了山边小路旁的景色。三队人马将道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连城璧清俊,萧十一郎粗狂,两人只是站着,也不说话,也不让路,就那么无声的对峙着,倒是后来过来的令狐冲十分激动,一个劲的往前冲,连华山派新任掌门梁发和魔教圣姑任盈盈都拉不住他…… 第99章 爱恨交织皆因情,人神莫测总关心 三路人马针锋相对,仇人相见分外脸红。令狐冲脸皮涨的紫红,如初生的牛犊一般就要往前冲,反倒是站在一旁的东方不败气定神闲的厉害“多日不见,令狐掌门意气不减,怎么,还想再杀我一次!”她的嘴角勾勒出轻浅的笑意,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她的愉悦“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令狐冲被激的眼见就要冲破理智,任盈盈忍不住喊了出来“冲哥!你冷静一点!”她面红耳赤的抱着令狐冲的胳膊,眼睛却忍不住看向东方不败“大家都看着呢!”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少数几个人听到“你难道想让所有人知道,她没有死吗?”道上人多,他们几个又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早就有人看过来了,江湖中人八卦起来一点都不比街边的妇人威力小,甚至有人干脆停在了路边,借着说话的由头指指点点,一脸的兴味。这样的情景,如果真让他们知道,眼前的红衣女子就是东方不败,好不容易略微平静的武林,还不知道要翻出怎样的风浪……令狐冲忍了再忍,终是平静了下来“好久不见,你来做什么?” “我来,自然是看西门庄主和叶城主比武的。”遇见他,本是东方不败预料中的事情,心里建设做了无数次,她以为她能平静的面对这一切,可紧握的手心和黏腻的汗水却在一遍遍的告诉她,她终究,是逃不过他,输给了他,也忘不了他…… “既然如此,我们就好好的看这场比武吧,有什么事,随后再说……”任盈盈笑得有些勉强,恨了那么多年,第一次,面对她,她有了心虚的感觉…… “连庄主,好久不见!”陆小凤的出现解决了所有人的尴尬,有他在的地方,总是不会寂寞,就算是再尴尬的气氛,也会夹杂上欢乐的气息。 “陆大侠也在,想来事情是解决了。”连城璧见他们一行人过来,也把眼光从萧十一郎和沈璧君身上挪开了,他自问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也不会宽宏大量到原谅她,甚至,形同陌路都尚且做不到“红袖姑娘可曾好些了。” “托连庄主的福,我来时花满楼还说,等庄主回去了,他定然要再次登门拜谢的。”陆小凤笑得一脸诡异,带着浓烈的看热闹的意趣“这儿人这么多,连庄主怎么只问候红袖啊?”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连城璧看了一眼笑得和一只猫一样的陆小凤,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和这样的人说话,纯属对牛弹琴“花七公子客气了。” “你们再客气下去,天都要黑了,他们两个也就不用去山巅了,直接在这里比武就好了。”东方不败冷冷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越聚越多的人让她很不舒服,尤其,多半都是她所讨厌的人…… “这位姑娘是?”陆小凤打量了东方不败两眼,喜欢红衣,和红袖有几分仿佛,不过气质上看,更加妖娆了几分,应当是一个美人。 “在下东方白。”东方不败自是听过陆小凤,见他行事有趣,虽说放诞,却也有分寸,本该很是讨人喜欢,不知为何,竟然生了几分厌恶,也不多话,竟是一马当先往山上走了…… 夜色浓郁,不见一丝月光,居然连星星都没有,纵是武林中人目力过于常人,也只能看见些许影子,影影绰绰,连周围人都看不大清楚……忽然华山四周亮起了火把,乌压压的人忽然从四面八方拢了过来,打头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裹着玄色裘毛斗篷,衬得脸色极白,带着几分病态,火光之中越发贵气逼人“两位大侠比武,乃是当今武林一大盛事,怎么能少了我呢?” “只要不少了叶孤城,少了谁都行。”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分站在两边,叶孤城相当无语,差一点想要翻个白眼,西门吹雪大概是跟着黛玉的时间久了,张嘴就是气死人的架势,好好的一场决斗,硬是被人搞成走江湖卖艺,搁谁也不痛快…… 场面有些冷,大家面面相觑,不敢接话,过了好一会,忽然听见噗呲一声,竟是惜春笑了起来“西门庄主,你这张嘴,比姐姐还厉害了!” “确实……刚刚我还以为她在呢。”陆小凤也笑了出来“不过她要是在,把谁气死了,还不一定呢!”陆小凤笑眯眯的看着西门吹雪“为了这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可真不像你。” “哼…”西门吹雪冷冷的瞥了一眼陆小凤,便不再理他“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好。”叶孤城抱着的剑比他的声音还要快,纯白的身影如月光划破天际,旁人还未看清的时候,他和西门吹雪已经缠斗在了一起。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一个是剑仙,是白云城里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纯粹,一个是剑神,是万千梅花凝练如冰雪出尘的高旷,无论陨落了哪一个,都将是无尽的遗憾…… “糟了。”陆小凤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也自带几分紧迫“西门吹雪怕是……” “叶孤城的剑是神的剑,西门吹雪的剑,是人的剑。”连城璧就站在陆小凤的身边,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空中飞舞的两个人,他的袖里剑被称为当世第一,于剑术一道,也是眼光犀利老道“西门庄主心有挂碍,连剑术也有些凝滞了。” “人的剑不好吗?”山风凛冽,红袖不自觉紧了紧衣服,听见连城璧和陆小凤讨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剑术,也不自觉的插了进来。 “没什么不好。”连城璧从侍从的手上接过一件披风,递给了红袖,和他们二人相比,连城璧是入世的,他有野心,有*,也有情感,所以他注定成不了叶孤城,但也是独一无二的连城璧“只是,西门庄主怕是要输了。” “若神就是冷心冷肺,毫无情感,倒不如做人。”惜春倒是看不出谁会输,只是既然他们这么说,她也就信了“我不想西门庄主输。”这场决战,关乎生气,她不懂得江湖纷争,却对成王败寇有着刻骨的记忆“西门庄主不在了,西门夫人和孩子怎么办啊!” “你呀,还好意思说旁人冷心冷肺。”红袖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不知道是谁天天喊着绞了头发当姑子去,那一幅铁石心肠,真真是让人害怕。” “这不是……”惜春少有的被说得哑口无言,多久了,久到她都快要忘记宁荣二府,忽然被人提起来,她才发现,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那里了……空中又有一道白影闪过,两个人的决斗变成了三个人,一个须发皆白的青衣老者,空手就握住了他们两个人的剑,生生的把他们俩震退了三步“两位小友尚且年轻,以命相搏,无论谁死,都是一大憾事,不如你们先与我比一场如何?如果老夫侥幸赢了,两位以后,再不可与人比武。” “阁下是哪位?”叶孤城收了剑,眼睛里闪出点点光芒,他仿佛听到了自己手里那把剑在阵阵轻吟,那是棋逢对手的喜悦,他相信,西门吹雪也有同样的感觉。 “老夫风清扬!”风清扬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了窃窃的私语声,令狐冲在风清扬出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兴奋了起来,脸上的欣喜遮都遮不住,听到风清扬要和他们两个比武的时候,他紧张的握住了双手“风师叔……” “冲儿来了。”风清扬看了一眼四周,笑了起来“东方姑娘也来了。” “风前辈,好久不见了。”对于风清扬,东方不败还是有几分尊重,显得十分客气。 “一代剑仙风清扬?”早在叶孤城成名之前,武林上就有一位剑仙了,只可惜,早在几十年前,就隐退了江湖,没曾想。今日居然有机会让他遇到了这位前辈。风清扬年纪虽大,看起来却很年轻,鹤发童颜,真的很有谪仙的气质。连那个神秘的中年人也忍不住挺了挺腰板,带了几分不着痕迹的敬重。 “居然是风老前辈。”西门吹雪的眼睛里有幽幽的光闪烁“那就按风老前辈的提议来吧。” “如此甚好。”叶孤城也没有反对,刚刚的交手不过一瞬,就激发了他的兴趣,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好,好。”风清扬笑得相当和蔼“那咱们就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站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之上,风清扬一手撩起了袍角,一手微微前伸“你们两个,谁先来?” 叶孤城一马当先,施展绝世的轻功,,轻盈的如同蝶翼,风清扬以手为剑,攻守自如,轻轻松松,已是拆了百余招,直至风清扬的手指点中他的胸口,才停了下来“前辈武功高绝,是我输了。”说完也不等风清扬说话,就径直下了山,留给大家一个小小的背影…… 第100章 平决战虎头蛇尾,得解药绝处逢生 “前辈剑术当世无出其右者,我也输了。”见叶孤城落败,西门吹雪沉默了片刻就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这就结束了!西门吹雪败的痛快,一众看客可就不痛快了,或者有连城璧这般看得分明的还好说,只是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他们只知道西门吹雪不战而败,并不曾和叶孤城比武,多多少少有些怨愤,若不是碍于当世几大高手都没有说话,为了表现自己也是极有修养很有眼光的,早就跳出来骂娘了! “你还年轻,老夫赢的,不过是年龄。”风清扬并没把周围人的眼光放在心里,本意就是要阻止他们,他在暗处观察多时,实不忍心两个绝世的天才就此陨落,才仗着年龄出头,等他们到了自己的年岁,谁输谁赢,就又不得而知了“如今年轻气盛,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老了老了,就知道后悔了……” “前辈多虑了。”西门吹雪不置可否,不反对,可也不同意。 “罢了罢了,我年纪大了,话也多了。”风清扬并不在乎西门吹雪的态度,反而笑眯眯的看着东方不败“我说丫头,既然来了,陪我这老人家喝一杯吧。” “这有何难,恰好,我也有事想请教风前辈。”东方不败应声而笑“不过我可没有带酒。” “不错不错,这一遭倒是有礼貌多了,就是又小气了。”风清扬摇头,一脸的惋惜“这后山可没有好酒。” “想要好酒有何难。”陆小凤向来无酒不欢,哪里有好酒,哪里就有他“我这里正好有一坛好酒,不知道前辈肯不肯赏光。” “有酒自然是什么都好说。”风清扬性子散漫,可也惜才,否则当年,他不会传授令狐冲独孤九剑,也不会在今晚横生枝节。对陆小凤,他骨子里还是带着几分欣赏的“冲儿,你替我送送各位英雄,我和这些小兄弟们好好喝一杯。” “风师叔,你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冲儿了。”令狐冲哑然失笑“罢了,那我就替师叔走这一遭,不过这好酒,可要给我留点……” “放心放心,少不了你的!”风清扬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山的另一边走去“你们还不快跟过来!” 陆小凤西门吹雪和东方不败一行自是不提,连城璧居然也跟了过来,陆小凤眼中诧异不减,只是也不好多问。风清扬安身的地方是一个石洞,进门有一个火堆,火堆上架着一个锃亮的铜釜,有几块竹炭还冒着火星,紧挨着火堆的地方有一个石台充当了桌子,还有一个矮矮的石凳,靠近洞口的地方,放了一块平坦的青石,上面铺满了稻草,灰色的被单棉被泛着淡淡的白,石洞很潮湿,再往里还有水滴滴落,间或有滴答的水声,格外的清脆响亮……一代剑仙最后的栖身之地居然如此简单,甚至是简陋,陆小凤不由想起万梅山庄的漫山梅花,也许,他们能登临绝顶,就是因为他们*太少,需求太少,心无旁骛,即可成神……所以陆小凤只能是第一流的高手,永远成不了神…… 风清扬坐在唯一的那张石凳上,用内力从角落里吸出了几块条石,稳稳当当的放在石洞中,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扬起“都坐下吧,我说丫头,我只请了你们两个,没想到这人可真不少。” “如今比不得从前,谁出门不拖家带口的?”东方不败瞅了一眼陆小凤“陆公子家大业大,自然比不得我们这小门小户。” “我说东方姑娘,跟着你来的,可不比跟着我来的少。”陆小凤苦笑,他最近到底在走什么背运,遇见的姑娘都独的可以“这姑娘出行,谁不带个丫头护卫的。” “原来西门庄主和连少庄主是你家姑娘的护卫啊。”东方不败倒也没有不依不饶“你带的好酒呢?” “呃,在这儿。”陆小凤相当自觉的从背后的大包袱里掏出两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酒坛子,莲花纹青瓷透着微微的光,如玉一般温柔,封口的红蜡越发娇艳了起来“这是百花酿。” “你什么时候又把姐夫的酒给偷出来了?”惜春看了瓶子就知道是什么酒,偷偷的笑了起来“当心姐姐回去饶不了你。” “我这可不是偷的……”陆小凤白了一眼惜春“是你姐姐让我带来的。” “原来不是陆姑娘。”东方不败坐在风清扬对面,把玩着一个深棕色的粗瓷阔口碗“那就该是两位贾姑娘了。” “姑娘猜错了,我不过是花家的一个下人而已……”红袖微微挑起眼角“奉夫人的命令来照顾姑娘。” “即使是下人,也是有故事的下人。”东方不败话里有笃定,也夹杂了连片的羡慕“有些时候,真是羡慕七夫人。”令狐冲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了这句话,僵硬的呆在了原地,羡慕吗?东方不败居然有羡慕的人…… “好了你们几个,酒还没喝,你们就都醉了。”风清扬看着如同呆头鹅一般的令狐冲和他身后有几分紧张局促的任盈盈,暗探了句可惜,事已至此,他已无能为力……就手拔了蜡封,还没凑过去,就闻到了冷冽的香,浓郁却不惹人讨厌,甚至有几分清爽“确实不错,不过这么好的酒居然也堵不住你们的嘴巴!也就……”风清扬随手指了指西门吹雪和连城璧“西门和……和……这位是……” “风老前辈,晚辈连城璧。”连城璧起身拱了拱手“晚辈不请自来,叨扰了前辈,只是有要事想要请教前辈。” “要事?”不止风清扬,陆小凤他们都看向连城璧,沈璧君也忍不住打量着连城璧,她从未见过,连城璧这么着急的打听一件事,这么直白的,毫无避讳的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晚辈想问,断肠。” “断肠?断肠……”风清扬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黄老二在听到这种□□的时候,就猛地抬起脑袋,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东方不败用手拉了拉他“巧了,我也是想问这个东西。” “你们怎么知道这种□□?”风清扬的眼里有着无限的回忆和深深的自责“我以为,这世上,还没有这种害人的玩意儿了。” “害人的东西从来少不了,旧的去了,新的也会来。”陆小凤也不由的认真了起来“风老前辈很熟悉这种药?” “如何不熟悉。”风清扬闷闷的喝了一口酒,当年他的师父不就死在了这上头,只可惜,当时他被人骗去了江南,否则,何至于……风清扬只觉得心里激荡,腹中翻滚,怔怔然几欲落泪“到什么程度了?” “不过是拖着,如今只是昏睡,不过每日都会腹痛,生不如死。”陆小凤记起他有一次前去,恰逢赵天岐毒发,明明是昏死过去的人,硬是疼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因为一直咬牙,牙龈都成了紫色,血丝一点点的从嘴角渗了出来。 “看来还有救。”风清扬叹了口气“解药我有,可也不过一粒,你们这么多人跟我要,倒是让人为难了。” “盈盈有一事想问,不知道是谁种了这毒?”任盈盈把手背在身后,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精明伶俐,却不惹人讨厌。 “是花家七夫人的表兄。”陆小凤看了一眼连城璧,见他默不作声,就自己开了口“连公子所为,应该与我相同。” “巧了,我要帮的也是同一个人。”东方不败灼灼的看着风清扬“看来,风老前辈不用头疼了。” “这花家七夫人的表兄来头可当真不小。”任盈盈一手搭在令狐冲的手上,笑意盈盈,人如其名“居然能请动这么多高手帮他。” “我和花满楼夫妇是朋友,朋友有事,我当然会帮忙。”陆小凤心里有些不舒服,又说不出来,和懿宁调侃他时那种无可奈何不同他是真的觉得有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来的难受“连庄主也是一样吧。” “正是。”连城璧自来知道分寸,陆小凤已经搭了梯子,他可没有不下的道理“为了朋友,不足挂齿。” “我早就说了,还是七夫人让人羡慕。”东方不败似笑非笑瞟了一眼有些尴尬的任盈盈“除了有一个好相公,还有一堆好朋友。” “小丫头以后也会有的,何必如此匪薄。既如此,那就简单了。”风清扬自腰间拿出一个小玉瓶扔给了东方不败“那就接着吧,丫头。”当年与他有过婚约的女子就是江南人氏,江南花家的名头,可是没人不知道。这小丫头已经不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了,如果能让江南花家欠她一个人情,将来她无论干什么,都会方便一些…… “多谢。”东方不败如何不知道风清扬的意思,虽然见了不过寥寥几面,他却是真心对自己好,如家中长辈一般,可笑自己掏心掏肺的恨不得杀了她,萍水相逢的,却几次三番救了自己,真是,不值得。 第101章 踏回程偶生龋齿,欲出门忽有归意 华山一行虽然没有看成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战,不过得到了解药也是意外之喜,尤其打心眼里来说,陆小凤也不希望他们其中之一有什么闪失,况且,如果西门吹雪真的输了,想到大着肚子的孙秀青和脾气一天比一天坏的他的倒霉损友林懿宁,他简直不敢想啊!总的来说,他还是相当满意的,不过……偷偷瞄了一眼身后跟过来的一堆人,他能不能自己跑路啊…… “这次你休想自己跑了!”惜春相当眼明手快的捕获了一只准备逃跑的小凤凰,得意的差点没飞起来“上次你就跑了!” “真是怕了你们姐妹了……”陆小凤简直想翻白眼“话说这么多人,你们都想去姑苏吗?” “不是说解药很着急吗?”东方不败把手里的小玉瓶抛来抛去,看的黄老二一阵心惊胆战,姑奶奶啊,这旁边可是万丈悬崖! “是这样没错……”陆小凤默默的退了一步,算了,让花家人自己应付吧,如果他们还有精力的话。 “东方姑娘……你……”令狐冲站在车辕前,本以为死了的人,忽然冒出来,最开始的激动过后,心里最多的,仍然是欣喜,只是理智依然占据着上风,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也是寥寥……期期艾艾的,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接下来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自然有我去的地方。”东方不败比以前平和了很多,只是那一身傲然还可看出是当年黑木崖上红衣烈烈,骄傲矜贵的东方教主“这一次,没有人能困住我的步伐……” “一路顺风……”令狐冲本该高兴的,可是他忽然很难过,如同当年知道小师妹嫁给了林平之一样“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你不怕任大小姐吃醋?”东方不败勾起嘴角笑得肆意“好不容易走出来,我不会傻到再掉进来。”这江湖,我拱手给了你,至此,令狐冲,我对你,已经一无所求……东方不败最后看了一眼华山,扶着车辕钻了进去,毫无留恋,也无一丝牵绊…… “东方姑娘,在想什么?”花家派来接送姑娘的马车自然不会小气,外边看着不起眼,内里却舒适至极,五位姑娘坐在一起也不觉得挤,东方不败上了车,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阖着眼眸不言不语,任凭其他几个姑娘叽叽喳喳,也不会参与分毫。忽然觉得有人在扯她的衣服,本能的,她就要反手一掌拍过去,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是日月神教教主,现在她是在花家的马车上,而不是黑木崖,才生生停了下来“做什么?” “陆公子说,现下已经到了午时,想寻个地方歇息一下,问一下各位姑娘的意思。”伸手拉她的是惜春,回话的却是绣橘,对于东方不败,她总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害怕,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如果不是东方不败耳力过人,当真是听不清…… “我都可以,各位自便。”东方不败少年颠簸惯了,即使后来锦衣玉食,她也不会忘了,曾经风餐露宿的日子,对于吃食衣物,倒是毫不讲究。 马车停在一个繁华的酒楼门前,绣橘拿了幕篱,给惜春戴好了才走出去“大家都不带,独独我要带,好生没有意思。”惜春压低了声音轻轻的抱怨,惹来沈璧君一阵轻笑,她原也是不带幕篱不出门的,对于惜春的抱怨,她倒是理解的很。沈璧君将将要进门,恰好红袖也走了过去,酒楼的门大的很,两个人居然在门中间生生对上了。 “红袖姑娘,请。”沈璧君自持身份,本是不想让的,忽又想到,这个红袖,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因为红袖武功不错,而且那天,她和连城璧的互动让沈璧君对她印象很是深刻,能得花家倚重,又得连城璧青眼……她眼里闪烁了一下,便往旁边退了半步,下巴轻轻的抬了起来,倨傲而矜贵,虽说是请,可神态举止,并没有半分亲切。红袖低了头,并不看沈璧君“红袖不过一个下人,自然是沈夫人先请。” “如此,就多谢红袖姑娘了。”一切都如沈璧君的意料,她缓缓地笑了起来,便要往里走,斜下里,那个带着幕篱的姑娘居然也撞了过来“我说沈夫人,这门这么大,你们两个怎么偏偏过不去了。” 沈璧君面上微红,这么多年,她从未被人如此下过面子,不自觉的带出了火气“还不是这个丫头,路这么宽,却非要走这里,这才阻了路。” “开了门自然是让人走的,沈夫人走得,红袖也走得,如果夫人觉得红袖不该,自去告诉我姐姐就行了。”惜春扶了绣橘,嘴巴和刀子似的,堵的沈璧君张不开口“这是我姐姐的丫头,该怎么发落,也是我姐姐的事。” “四姑娘,你们怎么还不进来?”陆小凤他们早就进去了,就站在楼梯上,把刚刚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莫不是你光靠在门口喝西北风就能饱了不成?” 惜春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搭话,扶了绣橘走了进来“红袖还不快进来,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在这门口,餐风嚼露,羽化登仙不成。” “见过几位公子,姑娘。”店小二是个爽利的,圆圆的脸上带了喜气“今儿店里新进了上好的菊花,正是应景。” “那就来一壶吧。”连城璧见在座的有女眷,菊花茶倒也合适“再拿几碟上好的茶点,有什么招牌菜,也尽上来。” “还有好酒,这可是不能少的。”陆小凤早就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原本不过有三分饿,现在倒成了十分。 “知道,大掌柜吩咐了,特意备了咱们这儿有名的杏花汾酒,就等着各位公子呢。”小二笑嘻嘻的回答“小的这就给各位上菜。” “这也是花家的产业?”陆小凤仔细的打量了店面,花家产业遍及全国,遇到还真不稀奇,他不就是在一家客栈里被花满楼算计到,然后交了这么个朋友的么…… “是林家的。”惜春指了指招牌,陆小凤果然在招牌底下看见了一个不起眼儿的篆书的林字“乖乖,原来林懿宁也很有钱啊!” “阿嚏!”远在姑苏的黛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手很凉,激地她止不住又打起了喷嚏。 “可是病了?”花满楼闻声走进内室,手臂上搭着一件雪白的狐皮毯子,轻轻的搭在黛玉身上,握住了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黛玉反握住花满楼的手,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抓紧,她娇俏的小脸儿皱成了一团“肯定是陆小凤说我呢!” “那他回来可要倒霉了。”花满楼失笑,黛玉虽然这么说,可他还是不放心,似乎从有这个孩子开始,黛玉的手就越发凉了,他的另一只手微微下垂,松松的扣住了黛玉的手腕,花满楼研习过医术,虽比不过四大神医和西门吹雪,但也比一般的大夫强了不少,似乎确实没什么问题啊,花满楼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七哥哥?”黛玉听见身后没了动静,下意识的转过身,就见到花满楼眉头紧锁的模样“可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没事,玉儿,你不是说想去看看长歌吗?我明天带你去吧。”花满楼微微侧过身“这段时间你一直窝在家里,也该出去走走。” “我想回百花楼。”黛玉有些闷闷的,攥着花满楼的衣服“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在花家不好吗?”花满楼伸手拿过黛玉旁边的绣篮,里面放着一件做了一半的小衣服,鹅黄色的如意回纹云锦上绣着一个嘴巴长长,憨态可掬的小鸭子,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这件小衣服,黛玉应该花了很多心思。 “不是不好,只是……”黛玉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明明家里人对她很好,可她总觉得,在花家没有在百花楼自在“总觉得,有些闷闷的,人太多了……” “他们又来了?”花满楼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兄长。 “这倒没有。”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些天一直陪着我,他们来没来你还不知道?”花满楼行事向来温和,这次却是坚定,连黛玉都未见过他这样“说来也奇怪,之前四哥还会过来描补一二,现在也不来了。” “四哥对弟弟们,终归是心软的。”花满江在外呼风唤雨惯了,唯一放在心上的,便是这一片兄弟父子之情,即使和花满溪再不对付,兄弟,也终究是兄弟“不过这次五哥,也真是把他气的狠了……可也不是这么简单”毕竟是花家教养出来的儿子,花满楼也是标准的世家公子,对于家中的事情,他同样洞明,只是不太喜欢这样罢了“等聪儿出生了,我们就回去。” 第102章 情难舍怎生抉择,伤渐愈向死而生。 长歌依旧住在寺庙后的山上,因着那场瘟疫,来这里寻医问药的人渐渐多了,已经是晌午,还有人断断续续的往山上走着,竹屋前搭了一个小小的棚子,下面放了一张桌子并两个条凳,长歌就坐在那里诊脉,有时也会问一两句,多半时候,却是诊过脉就提笔写方子,行云流水的顺畅。花满楼牵着黛玉站在远处的树荫下,长歌知道他们来了,也不理会,连看诊的速度都没有变化,只是嘴角一直带着笑意,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直到最后一个病人走了,长歌才站起来,舀了水净手,缓缓走了过来。 “玉儿闷在家里无聊,我带她出来走走。”花满楼一手执杯,腾腾的热气遮住了他的面孔,竟然有几分不真切“你这里好生热闹。” “还好。”长歌坐在他们对面,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茶到嘴边,却没有入口“还没恭喜你,快要当爹了。” “何止是我该恭喜。”孩子的话题总是能让花满楼打心眼儿里愉悦“还有其他人呢。” “还有谁,西门庄主?”长歌抬起头,难得的转不过弯“我已经恭喜过了。” “这可真是灯下黑了。”黛玉掩着嘴笑“你既然恭喜了他,怎么不恭喜我呀?” “呵……哈哈……”长歌笑了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趣,那就恭喜七夫人了。” 黛玉只笑不语,一碗茶毕,便去了内室寻几本她上次就看好的医书。花满楼和长歌立于屋外随意的攀谈“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来看我吧?上次我听来寻药的人说,七夫人的胎,不太稳当?” “已经没事了,不过……”花满楼不自觉的望向屋内,他能听到黛玉的指尖翻过书页的沙沙声,安稳的让人不自觉的就平静了下来“玉儿不知怎的,最近手心越发凉了。”他的语气远不如往日平静,就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能听出他的担忧,他的焦虑,他的无能为力“我医术浅薄,却诊不出异常。” “可也不敢告诉她,怕她担心?”长歌很自然的接话,花满楼的情绪太明显了,明显的,长歌想忽视都难……黛玉抱了几本泛黄的书卷,边角有些磨损,一页页的很是分明“长歌,这几本书能借给我吗?” “当然可以。既然来了,我替你诊一脉如何?”长歌当然没什么不答应的,他的嘴角带了几分云淡风轻的笑意“毕竟是有身子的人,小心些也好。” “行……”黛玉爽快的点头应允,夫妻这么长时间,花满楼的打算,她并非不知,只是她自幼见过了太多的大夫,吃了太多的药,久而久之,对于大夫,总是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情绪,她来见长歌,就是默认了花满楼的安排,毕竟,她也是一个母亲…… 长歌的手搭在黛玉的腕上,指尖一片冰凉,似乎连心也要忍不住打哆嗦,他的眉头很紧,几乎拧成一个疙瘩,抿着嘴好半晌都不说话,连黛玉都被他带的不自觉的的紧张起来,想要握紧指尖,才想起自己正在诊脉…… “可是有什么问题?”花满楼站在黛玉身侧,一手搭在黛玉的肩膀上,清晰的感觉到了衣衫之下她紧绷的神经“可是和玉儿的手脚冰凉有关系?” “没事……”长歌沉吟了很长时间,忽然缓缓地笑了起来“你也是糊涂了,七夫人自小体弱,如今有了孩子,于气血上难免不足……平日里多吃些补气血的食物就成了,汤药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太好。” “我就说你太担心了,你还不信!”黛玉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在刚刚,她真的以为孩子会有什么事,还好,只是虚惊一场……缓过来的黛玉忍不住抓着花满楼的手,如往日一般娇俏“你就是太紧张了……” “是是是……是我太紧张了……”花满楼忍不住环着黛玉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你没事怎么都好……” “七夫人,我房里左侧书柜第五格有一本医书,是前段时间来找我看诊的一个药婆送的。”长歌忽然打断了黛玉的话,右手点着桌面,闷闷的响“我看了看,很有趣,你也拿来看看吧,里面记了一些孕妇的保养方子,你应该用得着。” “好,我去看看……”黛玉闻言,立时站了起来,也不客气的又去了屋内。花满楼眉间微拧,没有焦点的眸子习惯性的看向了长歌“你是在故意支开玉儿?” “七夫人年前中过毒。”长歌用的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你……”花满楼拧住了眉头,他忽然明白了,长歌支开黛玉的原因“你是说,玉儿手心冰凉,和那次中毒有关?” “我也拿不准。”长歌摇了摇头“这种□□很是霸道,虽然解了,七夫人的身体也一直不大好,却是不争的事实……实话实说,这个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你究竟想说什么?”花满楼闭上了眼睛,眼为心之窗,他虽目盲,却也习惯如以此来收敛自己的情绪…… “关键时刻,或许还要花公子有所取舍。”长歌说得很轻,仿佛怕被黛玉听到,听在花满楼的耳朵里,却是如雷霆一般,直震得脑袋嗡嗡的响,第一次,在目盲之后,他恨不得自己聋了“没有其他办法?”花满楼心中尚存一丝侥幸,他没办法做出取舍,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黛玉,那是世上唯一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如果孩子没了,他根本不敢想黛玉会怎么样,可如果黛玉没了……花满楼苦笑不得,进退维谷…… “如果西门庄主在的话,我和他倾尽一身医术,或许还可保到夫人临产。”长歌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至于能不能平安生子,还要看天意……” “西门吹雪?”花满楼丝毫没注意到长歌的暗示,只是轻叹一声,西门吹雪,算算日子,他也快该回来了吧…… 远在海外的一座孤岛之上,葱郁滴翠的树木四季常青,掩盖了雕梁画栋,披粉沥金,奢靡至极的宫殿楼宇,宛若陶渊明笔下的桃源仙境,最中间的一座朱红的宫殿中,门扉禁闭,热的吓人,两个人在殿中盘腿对坐,正是宫九和那个救走他的小老头,腾腾的热气从他们相接的掌心处冒了出来,豆大的汗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没一会儿就蒸发掉了,过了约一个时辰,小老头才停了手,尖锐的声音带着沙哑,难听极了“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宫九将双手放在膝上,他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内力在他体内游走,比他之前还要雄厚上几分“接下来,我想去姑苏。” “姑苏?”小老头的双眼忽的就睁开了,浑浊的眼球现在如同鹰隼盯着猎物一般,牢牢的盯着宫九“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要找她。”宫九毫不犹豫的开口,速度快到让自己都害怕,她真的,就在他的心里,扎下了这么深的根吗? “她就那么好?”小老头恨铁不成钢的开口,如果不是顾及着他的伤刚好,他会毫不犹豫的再教训他一顿。 “遇见她之前,我不知道什么算是活着,遇见她之后,我倒恨不能,自己死了……”宫九有些苍凉,甚至是凄惶“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说的没错,我配不上她。” “不过是骗骗你而已,林探花怎么可能把他的女儿教成迂腐之辈!”小老头嗤之以鼻,就算不知道那个林家姑娘如何,可对于林如海,他可是熟悉的很,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颓废,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林如海,我赢不了你,我的徒弟,也赢不了你的女儿“如果林氏女嫁的是你,横插一脚的是花家那个瞎子,她什么都做的出来,哪怕是私奔!” “她不会的!”宫九下意识的反驳,尽管他心里已经清楚,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种不喜欢,与时间没有关系,而是纯粹的,不喜欢自己这个人,即使他先于花满楼遇见她,也于事无补,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在她心里,有哪怕一丁点,他的位置…… “怎么不会?”小老头的声音越发尖利了“你心里很清楚,她会……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也不过是一个快要死了的女人而已……” “你要做什么!”宫九站了起来,又踉跄的倒下,过于激动的心绪扰乱了体内的真气,激地他浑身都疼,他咬着牙,想要抓住小老头的衣襟,却怎么也够不到…… “我什么也不会做。”小老头笑得阴险“怪就怪她嫁错了人。南王想引花家和皇室不睦,故意让穆征出现在花家的官船附近,给当时还是林姑娘的花家七夫人和花家大姑娘下了毒……” 第103章 剖心语旧怨难平,诊奇脉新愁又生 宫九心里一凛, 伸出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南王?”刚刚的激动归于平淡,至少表面上已然是一派云淡风轻, 只是双手握的死紧, 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白,甚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真的很想问问她到底会怎么样,却害怕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悲哀的发现,不论她对他如何,他从没想过要她死,即使是听到她会死, 也不行……你还真是下贱, 宫九在心里狠狠的鄙视着自己,又忍不住竖着耳朵听小老头喋喋不休的训斥。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小老头忽然转了口风,让人猝不及防, 又有几分得意“花满楼是瞎子, 又不是傻子!”而且,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 小老头心下叹气,宫九性子虽阴, 手段却不高明, 真的是他们的对手吗?太平王想谋朝篡位, 至今看来,也仅仅只能是一个想法了,可他怎么也不甘心, 半生奋斗,怎么能半途而废,他不愿意,不愿意就这样轻松的承认自己输了,自己永远技不如人“指不准她的毒早就解了,只是可惜了……”他亲自调配的□□,药效如何他最了解,侥幸解了又怎么样,有些人,让她活着,还不如死了,想到这里,小老头心里就涌上一股快意,如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让沉寂到麻木的心脏急促的跳动起来…… “真的吗?”宫九没有仔细的思量小老头的话,反正,只要她活着,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就有他带走她的一天。小老头狠狠的白了宫九一眼“孙秀青可是明目张胆的住在了花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一旦败了,数不清的仇家都会去找孙秀青母子报仇,这么大的麻烦,花满楼心性再仁慈,也不会拿花家冒险,除非,花满楼欠了西门吹雪一个不小的人情……甚至是整个花家,都欠了西门吹雪的人情,比如,西门吹雪救了花家的七夫人和大姑娘……”小老头颇有些唏嘘,宫家的人向来不拿感情当回事,居然能出这么一个痴情种子,可能,这孩子更像他短命的娘亲吧…… “也就你,傻到了家!”小老头颇有些恨恨不平的意味,他的眼睛转的飞快,本来还略微有些光彩,如今却是半分不剩,像一只老谋深算的乌龟,缩着脖子,随时准备给别人致命的一击“还有,那个沙曼在哪里?” “不知道……”宫九摇了摇头,对于沙曼,当初把从那种她救了出来,说不存了心思,任谁都不会相信,如果不是后来的风雨,他大概会真的爱上她“她既然想走,那就让她走吧。” “太平王府可不会养吃里扒外的东西!”小老头被宫九灰心丧气的模样一激,立时一掌劈了过去,擦着宫九的脸险险的打在柱子上,分毫之间,内力竟没有一丝泄露“包括你!” “我知道了。”宫九能感觉到冷冷的风擦着脸颊飞过的痛,本就黯淡眼睛此时就如同黑洞,比花满楼还无神,仿佛死了一般。 花家别庄的客房外,花满云正紧张的踱着步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屋内,又很快的低下头去,握着剑的手已经汗湿,滑腻腻的一片。房门响起了轻轻的吱呀声,花满云应声抬头,叶星士皱着眉头,低声的和水溶说着什么,见花满云看过来,叶星士摇了摇头“若是宋问草还在就好了。” “可恨!”四大神医中宋问草最擅解毒,却因着铁鞋兄弟无端丧命,先有毒瞎花满楼之仇,后有害死宋问草之事,就是已经杀了他们,也难解花家之恨,花满云之恨! “不过倒也不是无法,我观这位公子脉象,近几日倒是好了些,许是新的汤药有用也未可知。”叶星士百思不得其解,从脉象来看,这几日他日日问诊,总觉得这脉象古怪的紧,几乎是判若两人,可看面相,分明还是那位公子,他虽不是多事之人,看花家上下的阵仗,还是要多问两句“花公子,在下有些事,可否斗胆问一下七公子夫妇?” “自是可以。”叶星士只知养病的是黛玉的师兄,具体情况,自然是要问花满楼和黛玉的,花满云略微沉吟,便应了下来“七弟和弟妹今日应在府内,叶神医请随我来。” 江南极少下雪,即使冬日里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薄薄一层冬雪,落了地,就化作了水,一滴一滴的从屋檐和廊上落下来,叮叮咚咚格外的温润,如玉一般打动人心……黛玉今年似乎特别怕冷,早早的就裹上了滚着狐狸毛的丝棉小袄,抱了手炉和孙秀青坐在屋里,临着窗子看外面几个小丫头和晏晏在院中玩耍。 “晏晏这小家伙,一到冬天,倒是越发活泼了……”黛玉笑着瞟了一眼懒洋洋的打着瞌睡的小白,捂着嘴打趣。 “这小东西聪明的紧,仔细它听见了挠你。”孙秀青的肚子大了不少,坐一会儿便觉得腰上酸困的厉害,背后靠了靠垫,半卧在榻上,手里捻了绣绷子,也不停手,只抬眼看了趴在炉边小床上的小白,强撑起一片笑意“这两个小东西倒也有趣,尤其是小白,连名字也有意思,倒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晏晏本来是要叫雨深的,当年七哥哥刚晏晏送过来的时候,我父亲刚刚去世,满心满眼都是凄苦,晏晏也没了母亲兄弟,总觉得物伤其类,起的名字也凄凉,还是七哥哥说太悲切了些,便改了晏晏,言笑晏晏,总会开心一些。”再提起当年的旧事,黛玉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小白来的时候,想开了很多,起名字纯粹随了本心,反而像我的小时候。四妹妹还笑我,小白这名字可不像林姐姐这样的人物取的。” “我倒觉得,小白比晏晏好听多了。”孙秀青琢磨了片刻,便笑了“世间的东西,大家都好分个雅俗,好像这阳春白雪比阳春面平白高出了几个档次,却不知大俗即大雅,旁人觉得俗,咱们倒觉得好看的紧。” “可不是这个理儿。”黛玉也笑了,她本觉得孙秀青和她师姐妹一样,是个不好相与的,处多了,反觉得她性子疏朗,倒也没有那么拎不清“这绣绷子你攥着有半天了,到底这一针要下到哪儿呀?” “我也不知道……”心不在焉的孙秀青干脆一个用劲儿,把绣绷子抛到了小白的窝里,吓得它立刻跳了起来,橘色的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对着绣绷子转了两圈,就毫不客气的伸出爪子一脚踩了上去,上好的鹅黄锦鲤如意纹绣锻就被它生生毁了“让我舞刀弄枪可以,让我拿绣花针,可真是难住我了。”她自嘲的笑了“和七夫人比,我们全都是粗人了……” “你瞧着我舒服,我何曾不羡慕你。”黛玉歪着头,浅浅的酒窝软软的全是笑“这些日子,越发没有趣了。” “这倒是好办,开了春让七公子带你出去走走,只别到时候,你又舍不得离开家了。”孙秀青的目光落在院门口,不一会儿果然见花满楼走了进来,晏晏直接扑了过去,也不管自己满身的泥水,像猫儿一样在花满楼身上爬来爬去。 “晏晏快下来!”黛玉坐正欲起身,就被花满楼用空着的手按住了“不碍事的,你先歇着。”花满楼轻手轻脚的把晏晏放到了小白身边,小白立刻把头蹭了上去,枕着小白的肚子,毫不在乎小白冰冷的毛皮,还极为舒适的蹭了蹭“西门夫人来得正好,今儿有信传过来,说西门庄主他们还有三日就回来了。” “当真!”孙秀青立时跳了起来,惊得黛玉差点叫出来,她的脸上充满了喜悦的光芒,两只手扶着肚子“宝宝,听到了吗?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了……”她的声音一点点哽咽,眼角也有隐隐的泪花,竟然比知道那场比武的结果还要激动,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多谢七公子,对了,玉儿,我先回去了,他回来了,回来了……” “客气了。”花满楼让人把孙秀青送出去,转身便进了内室净手,换了一件衣服才出来“叶神医想见你,可能是想问你师兄的事。” “我知道了。”黛玉已经让人抱了小白起来,给晏晏擦干净,收拾妥当了,还叫了雪雁过来不知道吩咐什么,也不管花满楼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应了下来。 “你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花满楼走到她身旁坐下,一手扶着黛玉的肩膀。黛玉握了他的手,放在膝上“听到了,叶神医要见我,没事的,不是还有三哥吗?” “听到了就好。”花满楼食指微屈,敲了敲黛玉的脑袋“想四妹妹了?” “嗯,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好不好。” “林姐姐,我回来了!”黛玉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叫她,错愕的抬头,便看见惜春冲进了院子里。 第104章 姐妹南归喜出望外,兄弟猜测胆战心惊 “四妹妹?”黛玉差点跳了下来, 好悬花满楼手快,一把就将她抱在了怀里“玉儿!”花满楼微微用了劲儿, 把她困在怀里。惜春自己掀了帘子进来“林姐姐!” “不是说还要三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黛玉挣不脱花满楼, 也知道自己心急了,缓缓穿了鞋子往外走,红着的脸儿比晚霞还要鲜艳几分。 “这不是怕林姐姐你因着我们回来,劳动着伤了小外甥么。”惜春笑嘻嘻的凑到黛玉身边,好奇的打量着黛玉的肚子“怎么看不出来呢?我可带了好些东西给这个小家伙呢。” “他才多大!”黛玉伸手拍掉了惜春跃跃欲试,向往自己肚子上碰的手“况且我穿的也厚实。” “哦……”惜春怏怏的把手缩了回去“也不知道他以后长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比巧姐更小的孩子呢。”说着, 惜春长长的眉毛如同打了结一般, 盯着黛玉的肚子“宝贝,你可要好好的,别折腾你娘亲, 不然啊, 你爹爹会打你屁股的!” “想起凤姐姐了?”荣国府一向和筛子没有两样,凤姐因了好强, 死抓着管家权不放,将一个好好的孩子流了, 落了满身毛病的事连黛玉都有耳闻, 云姨当时还笑她蠢, 拿着这事好好的训了自己一顿,想来惜春也是有耳闻的“放心吧……他呀,乖着呢!” “也不知京里是什么情况, 若是凤姐姐有个三长两短,巧姐怎么办呀?”惜春坐在桌前,两手托着腮,毕竟是年轻姑娘,就算冷心冷情,也是当年被伤的狠了,时过境迁,终究还是骨肉亲情占了上风。 “旁的便罢了,凤姐姐居然敢放利子钱,还包揽诉讼,手上沾了几条人命,哪是会轻判的。”贾家的罪证,刑部并着大理寺都查了个清楚,黛玉多少也知道些,本以为凤姐只是为人泼辣厉害、掐尖要强些,没曾想,也有这心狠手黑、无法无天的时候。嫁给花满楼久了,也沾染了他的悲悯,于凤姐,她只可惜,巧儿那么小,就要失了母亲,甚至在她对母亲仅有的记忆力,也要多了这一份难堪的印记“就是可怜了巧儿。”黛玉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了,陆小凤呢?” “还有几个人一起来了,他们先去见花伯父。还有几个女眷,二夫人出去接待了,陆小凤和他们在一起呢。” “他可耐不住。”花满楼用手指了指房顶,朗声说到“听了这么长时间壁角,陆小凤,还不下来吗?”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窗外传来朗朗笑声,陆小凤纵身从房顶跳了下来,看起来比走之前轻松了不少“怎么样,懿宁,没想到吧!” “陆大侠要当梁上君子,我如何想得到。”黛玉白了他一眼,嘴角有些抖,可见她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却是激动的“这一路上,可还好?” “还……”陆小凤正要说话,就觉得裤子的一角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是收拾好的小白跑了进来,嘴里咬着陆小凤的衣服,歪着头,肉肉的爪子扑腾扑腾的,就要往上爬……陆小凤伸手一捞,就把晏晏抱在了怀里,小东西不安分的厉害,硬是搭着爪子往他头上爬,还拼了命一般拿湿漉漉的小舌头在陆小凤脸上舔来舔去“晏晏……别……哎呀……”陆小凤招架热情如火的美人自是有一手,可没人教过他,怎么招架一只热情如火的狗呀!陆小凤在心里苦笑,这打不得骂不得躲不得的。闭了眼,心一横,便由着晏晏去了。还没等晏晏发泄完它过分的热情,陆小凤就听见喵呜喵呜的声音,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来了,围着陆小凤不住的打转,琉璃样的眼珠里居然能看到欣喜的情绪…… “小……小白呀……”陆小凤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就见小白把脑袋凑上来,左闻闻,右嗅嗅,眯着的眼睛慢慢得瞪得滚圆,背上的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挠花了陆小凤的脸“懿宁,你家这猫是怎么了?”他可真的招架不住这只猫了呀! “小白等着你的小鱼干呢。”黛玉扶着小几子,笑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好心的提醒他“你忘了,去华山以前,你是怎么说的?”陆小凤一脸尴尬,他真的彻底忘记了,为什么这猫什么话都听不懂,就独独懂了这句,还念念不忘呢?惜春已经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只听黛玉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人自然是信守承诺,难道对猫,就能言而无信吗?” “当……当然不是!”陆小凤急得满头大汗,不住的抹自己的额头“懿宁,你这屋子怎么这么热呀?我……我先走啦!”说着便把晏晏从他身上拔了下来,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惜春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的笑出了声,就差拿手拍桌子了“他……他……小白,干的漂亮!” “你呀!可是野够了!”当日惜春走得匆忙,黛玉来不及数落她,如今有了空,自然要好好说的“就敢这么走了!” “就野这么一次。”惜春见状,立刻收了笑,两手合十抵在唇边,可怜兮兮的看着黛玉“林姐姐,你原谅我吧!” “你呀!”黛玉重重地点了惜春的脑袋一下“下不为例,要不然,有你的好瞧!” “知道了,林姐姐。”惜春笑嘻嘻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林姐姐,林姐夫,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回厢房了。” “小丫头跑的挺快。”黛玉看着惜春跑出去,也是无奈“就是怕我说她,其实她这次出去走走也好,人看着活泼了不少。” “你不是一直发愁四妹妹的性子吗?如今可好了。”花满楼也觉得惜春这次出去回来开朗了不少“玉儿,你说四妹妹和陆小凤,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两个?”黛玉摇头“不合适,我冷眼瞧着,四妹妹和陆小凤,也没这个意思。” “是吗?”花满楼不置可否“叶神医还等着呢,我们先过去吧。” “叶神医等着呢?”黛玉抬头,看向花满楼“你怎么不早说?” “无妨,我来之前丫头说叶神医被三嫂请去了,想来现在正好。”花满楼携了黛玉往会客的偏厅而行,刚刚坐下,果然见小厮引了叶星士过来。 “见过七公子,七夫人。”叶星士进来,只见花满楼坐在一边,他身后架了整幅的落地屏风,影影绰绰有一个人影端坐其中。叶星士心想,许是富贵人家规矩大,也不曾细想“七夫人,老夫有一事想问,您可知令师兄,可有同胞兄弟,尤其是双生兄弟。” “师兄确有兄弟,却非一母所生,更无无双生一说。”黛玉略微抬头,便看见早已藏好的水溶和花满云轻轻的摇着手,沉思了片刻,她又问叶星士“可是师兄有何不妥?” “这……”叶星士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未经证实,老夫也不敢妄言,不过令师兄的脉确实奇怪,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换了一个人?”水溶和花满云听闻此话,都定在了原地,花满楼原本是静坐的,此刻也有些愣“是否是毒物入侵,才导致的脉象有变?” “并非无可能。”叶星士垂首“如此,老夫就先行去别庄,查证之后再下定论。” “有劳叶神医。”花满楼起身,将叶星士送出了大门,转身便有丫头说,花满江找他。 “四哥?”花满天的书房位于花家主院之后,历来是掌管花家生意之人才有资格使用。书房里除了花满江,还有西门吹雪、连城璧、一位紫袍黄衫的年轻姑娘以及她身后站着的一个面容不显的中年男子。 “七弟过来了。”花满江也没功夫啰嗦,干脆的切入了主题“这次西门庄主去华山,巧遇了一位风老前辈,他恰好有解药,赠给了东方姑娘。” “没错,刚刚我已与花老爷谈过,愿意将药赠予花家,已解燃眉之急。”东方不败负手立于桌前,依旧是睥睨天下,刚强的没有一丝温度。 “如此多谢姑娘仗义相助,若将来有用到花某的地方,花满楼万死不辞。”花满楼听闻有解药,悬了多日的心终是放下了“那我们现在,先救赵公子如何?” “我也是这个意思。”花满江和花满楼同时将手放在了靠墙的条几上摆着的两个寿山石摆件上,缓缓地移动着两个摆件,极有默契的转到特定的地方,随着摆件不断移动,整面墙也转动了起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们依次走了进去,墙的另一面与正面如出一辙,竟是调换了位置,也没有知道。 密道里没有点灯,饶是几人武力不弱,我不过能看清三四米罢了。花满楼率先而行,不知饶了多少个弯,一行人才来到一个较为开阔的密室。 105.服解药转危为安,论密事君心难测 </strong>这密室空空旷旷的, 什么摆设都没有,由一块块巨大的条石严丝合缝的垒在一起,居然是不通风的。所有人都在打量密室构造的时候, 忽的觉得脚下一空, 就跌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东方不败和西门吹雪的轻功极为了得, 也攀不住纯钢打造, 光滑如镜的墙壁。东方不败把手覆在墙壁之上, 刺骨的冷顺着指尖就窜到了她的手心儿里。上面的门已经完全闭合,原本轻浅的呼吸在黑暗里无限放大, 不断回响。饶是这几个人胆子大, 若是旁人,早就被吓得乱了分寸。 也不知花家兄弟二人在鼓捣什么,过了小半刻钟,右边的墙壁缓缓的动了起来,成了一个半尺宽的缝隙。有微弱的光从里面透了过来, 花满江率先走了出去“各位请!” “置之死地而后生?”西门吹雪依旧冷然,面对如此精巧的机关,连眉毛都没有动。 “正是如此。”几人依次而过,花满楼断后, 他刚刚过去, 就听咔哒一声,来时的路已经切断了。 “这就是赵公子?”这间密室较之前那件宽敞了不少, 靠墙摆了一张床, 床边设一高几, 上面放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刚刚他们看到的些许光亮就是自油灯中发出。青纱素帐用银钩挽了起来,一个年轻的公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一般安然…… “你家夫人这位师兄还真是金贵。”东方不败仔细打量着赵天歧,从哪个地方来看都不出众,只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被下了这么歹毒的毒物。不过看花家如此小心谨慎,想来对方并不简单,被下毒了也是活该! “小心没大错。”在场除了东方不败,都是知道内情的,连城璧自来小心谨慎,并不觉得花家所作所为有何问题“这里只有你们两个能进来?” “嗯。”花满江挑了挑煤油灯芯,暗室顿时亮堂了不少,西门吹雪沿着床边俯下半个身子,一手搭在了赵天歧的脉上“东方姑娘,请。” 东方不败也不废话,取了瓷瓶把解药倒出来,直接就塞进了赵天歧的嘴巴里,手往上抬,微微用力,赵天歧的喉咙微动,就把药灌了进去。 “这药不会没效果吧?”过了好半天都不见赵天歧有点反应,黄老二有些急了,忍不住叫了起来“是不是时间太长过期了?” “你且等等,别心急。”花满江低着头,眉眼轻轻挑起,幽暗的灯光把他所有的心思都掩埋在了黑暗的角落,无人能够探寻…… “他醒了……”所有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只西门吹雪还是靠在墙上,不知道这昏昏沉沉的密室,究竟有哪里可以吸引他……忽得听到花满楼出声,倒是把大家吓了一跳,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不远处床上的人……果然见他的头晃动了起来,一点点,一点点的睁开了眼睛…… “花满楼,你真是个瞎子吗?”东方不败不可思议的瞪着花满楼“不会是骗人的吧!” “当然不是……我确实是个瞎子……”就在花满楼说话间,赵天歧已经坐了起来,扶着脑袋一个劲儿的盯着他们看。 “我怎么了?”赵天歧只觉得浑身酸的没劲儿,脑子里像堆满了浆糊,好半天才回忆起来,他不是在军营里吗?怎么跑到这么个乌漆抹黑的地方来了?若不是看见花家两兄弟和自己的暗卫,他还真以为自己被什么人软禁起来了。 “公子……你是被下毒了。”连城璧忖度着赵天歧是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是这位东方姑娘救了你。” “多长时间了?”赵天歧用手揉着脖子,他还真有点想念宫里那些宫娥太监了,至少他们见自己这样,绝对不会傻愣愣的戳在那里干看的……他瞪着他们几个,只把他们看毛了为止…… “两个多月。”花满江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天歧只觉得,这段时间,听起来相当精彩呀“所以我现在就是一个留恋美色、醉生梦死的昏君?” “总比在地底下当皇帝好。”西门吹雪似乎刚刚在神游天外,开口就戳人肺气管子,也不知谁得罪了他,憋的赵天歧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一口老血把自己憋死! “我谢谢你啊……”赵天歧这次真的是想翻白眼了……这种看不惯又干不掉的感觉,怎么这么让人牙根痒痒呢…… “你不是花七夫人的师兄吗?”东方不败要是还听不出来赵天歧的身份,她这么多年的教主就白当了“怎么成皇帝了?” “林如海林大人是我的启蒙恩师,花七夫人是林大人的独生女儿,我自然是她的师兄。”赵天歧只觉得现在肚子难受的厉害,好歹给他点水呀,实在不想呆在这种地方泡蘑菇了“我们能出去吗?” “恐怕还要请圣上委屈一下。”花满楼摇头,将早上叶神医诊脉的情况和他的猜测告诉了赵天歧“至少目前,不宜打草惊蛇。” “哦……有人想趁机摸鱼。”可笑他们想着狸猫换太子,却不知花家早已移花接木,偷梁换柱,还自作聪明,委实让人乏味……赵天歧胡思乱想着,却见他们不错眼的看着自己,难道自己又神游了,他摸了摸下巴,看着他们“你们这么多人,就是为了给我送个药?” “……”花满天他们面面相觑,这货不会把脑袋睡傻了吧?是他们要来这多人吗?他们中有谁可以不来吗?花满楼虽说看不见,依然感受到了射在他身上的眼光,他一手握拳,置于唇边,颇为尴尬的咳了一声“陛下好生歇息,我们先告退了。” 你大爷的!什么情况!赵天歧忍不住想骂娘,但皇家特有的隐忍让他狠狠的压下了所有的不快“朕休息的够久了,不需要休息,既然起来了,朕自然要出去看看的,还是说,你们敢囚禁朕?” “花家当然不敢。”花满江“天下没有人敢囚禁皇上。” “还算是识相……”赵天歧有一个相当好的习惯,越是气急败坏,越会冷静了下来,双手背后,不怒自威“那是为何?” “陛下现在确实不便抛头露面。”花满楼自知和皇帝讲道理,有理也要变成没理,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慢慢磨“只能暂时委屈陛下了。” “好说……”赵天歧也知如今敌暗我明,实在不宜打草惊蛇“花家不是武林世家吗?□□总是有两张吧。” “有……”花满江点头,他从不轻看这位年轻的帝王,也不相信那些人能轻易谋嫡,他唯一害怕的,是皇帝卸磨杀驴……在畏缩防守与率先进攻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只是……□□制作不易……” “看来你们是不信朕了……”赵天歧拍了拍床榻“此间事了,朕自会论功行赏,你花家,自是首功之臣。” “天子之言,一言九鼎,自然是信的。”在场之人并无畏惧,花家两兄弟尤其镇定,见花满江如此说,倒让赵天歧笑了起来“你胆子可真不小,花家估计已经被人盯上了,连庄主,朕可否借无垢山庄一人?” “自是可以……”连城璧暗自心惊,他从未面圣,赵天歧却能说得分毫不错“不知陛下想借谁?” “听闻当年老庄主和花老爷交好之时,常遣一位叫同安的小童送信给花老爷,如今老庄主不在了,他便离了连家,去了太湖隐居,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连庄主是不是该接了父亲身边的老人,供奉终老了?”赵天歧一眼就看出了连城璧被狠狠压在心底的**,如同他的那位好兄弟一般,扎的人难受…… “陛下所言甚是……”连城璧抱拳行礼,缓缓弯下挺直的脊梁,没有人看到,他究竟是什么表情“我这就派人去接同先生。” “这路和来时不一样了。”谈妥了一切,赵天歧是一刻都不往这里呆了,立刻跟着他们往外走,只这密道七扭八拐,委实绕的他眼晕,还没等他看出个门道,就听连城璧和花满江聊了起来。 “连庄主好眼力。”花满江点头表示同意“花家的密道错综复杂,如果没有花家人带着,一般人即便进来了,也会活活困死在里面。” “你们居然敢修这样的密道,不怕被人告发吗?”赵天歧忍不住扭头打趣了起来……别说花家,京里的富贵人家,也有爱建密室的,对他来说,这真不算个新鲜事情……不过这么壮观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花家的密道,没有一条通往府外。”花满楼笑了起来“没有人说,不能在府内修密道吧。” “……”花满楼从不撒谎,他既然说没有通往府外的路,便是没有,那你们花家修这玩意儿来干嘛呀?赵天歧无语望天,决定还是不要插嘴了。 106.假做真引蛇出洞,春意融骨肉难亲 “哇……还真挺像的!”赵天歧跟着连城璧来了别庄, 看到床上的人就窜了过去,压根就没有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的自觉,顶着一张妙手朱停特质的□□,眨巴着眼盯着躺在床上的人说“这是什么人?” “该死的人!”如果不是今上,那他便有可能是当年运河之上,害了语岚和黛玉的人, 若是放过他,花满江就不是花满江了。 “也对……”赵天歧很是赞同的点头“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看他自己……”花满澜摇了摇手里的白玉瓶子“这可是顶级的蒙汗药,只要一小勺, 足够一头大象睡十天半个月了……” “那就让他好好睡吧……”赵天歧摸了摸鼻子, 很是哥俩好的拍了拍花满澜的肩膀“花家什么时候这么穷了, 还要你六公子走江湖卖假药糊口?” 真真假假两个皇帝,外带被抓的抓,死的死的好几波死士、杀手, 花满澜无语望天, 这货心大成这样,还真和自己有得一拼,也不知如果那个假皇帝装不下去, 把他当做假的干掉了会是何等有趣“你就让他这么睡着?不怕自己被当成假皇帝被人宰了?” “假皇帝怎么了, 总比满朝不辨真假的大臣好上些许……”赵天歧觉得, 自打来了江南, 他的心也仿佛软成了一汪春水, 很多藏在心里, 没法说也不能说的话, 就那么自然而轻松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这难道就是江南的魔力?还是花家的魔力?他默不作声的把手从花满澜的肩膀上拿了下来…… 花家别院自是暗潮涌动,内院里倒是其乐融融。天气正好,花家二嫂颜芷晴请了家中女眷到玻璃暖阁里赏花,花家的花房里十分暖和,据说四面墙皆是空心的,外面烧了地龙,才能在冬日里养出春天才开的各色花卉。早有伶俐的仆人在暖阁里搭了花架,用厚厚的棉被做成小架子,一盆盆的把开的正好的月季、芍药等端了过去,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两张红木掐丝牡丹几,并几只花凳,茶水点心也是齐备,舒适的黛玉窝在榻上,几乎睡了过去。 “七弟妹,七弟妹?”杜汐手里拿着两支新折的花,踮着脚悄悄地走到了榻边,伸手用花挠了挠黛玉的脸。其他几个人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静悄悄的看着她们两个…… “七哥哥,别闹!”黛玉已经有些迷糊了,只觉得自己睡得正舒服,就被人坏心眼的弄醒了,忍不住一面往后躲,一面挥手驱赶这恼人的痒…… “哈……哈哈哈……”惜春最早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她笑了,花家几个嫂子也笑了起来。黛玉闻得笑声,才想起自己是在温室里赏花呢,霍得一下就坐了起来,却见几位嫂子正在止不住的笑,她的身边,杜汐用手晃了晃花,满脸都是笑…… “真真是七弟和弟妹,好生让人羡慕。”连一向严肃的瞿娇和颜芷晴也忍不住抚掌而笑“这就叫鹣鲽情深,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哼!你们……”黛玉被笑得两颊通红,又羞又气,两手捏着帕子“我是再也不理你们这些坏心眼儿的了!” “不理我们有什么用?”花家三嫂凌斯笑得肚子疼,只叫小丫头来给她揉肠子“咱们七弟妹受了什么委屈,也不用和他理论,只管告诉七弟呀,就成了!” “七夫人,沈先生,四姑娘……”几人正笑着,就见黛玉新提上来的小丫头绮罗匆匆走了进来,她抿着嘴,犹犹豫豫了片刻,一张脸儿通红,见几位夫人都盯着她,不觉更加害怕,好半天才哼哼着说“前头有两位姑娘来访,一位姑娘要见夫人,问她是谁,她也不说,还一位姓薛的姑娘,是和她嫂子一起来的,求见四姑娘,另外……另外……”绮罗看着脚尖,身子往后缩着,仿佛下一刻,就有人来拿她,把她赶出去一般“沈先生的娘家兄嫂也来了,吵着要见沈先生!” “什么?”沈筠手里的瓷杯哐当便落到了地上“他们怎么会来?” “既然是是沈先生的兄嫂来了,还不外院看茶?”颜芷晴眉间冷然,看的绮罗都有些害怕“怎么,还让我们这些女眷招待外男不成?” “是,是,奴婢这就去通传!”绮罗都顾不上听黛玉怎么说,就转了身要往外跑。 “等等”黛玉叫住了绮罗,手里捻着一块芙蓉糕,细细揉着“告诉姑爷,沈先生的哥哥来了,请他出面招待,不是说还有两位姑娘吗?那位不肯说自己是谁的姑娘也就罢了,就说我不大方便,就不招待了,失礼之处,还请她海涵……”黛玉停了片刻,复又说到“至于那位薛姑娘……”她看着惜春“四妹妹,人家既然是来见你的,自然得你拿主意了。” “请那位薛姑娘进来吧。”惜春一听薛家夫人和姑娘,眼睛就亮了起来,自大观园一别,转眼也大半年不曾见那两位姐妹了“林姐姐你回江南的早,不知道,这位薛家妹妹,闺名唤做宝琴,后来还在大观园住了一段时间,人物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便是你见了,也会喜欢她的!” “真有这么好?”惜春这么称赞一个人,还真是头一遭,便是黛玉也有了几分好奇“如此,我陪你去瞧瞧。”说着,她便站了起来“几位嫂嫂,懿宁失陪了。” “快些去吧,如果真是咱们四妹妹说的,是个神仙般的姑娘,你可不许藏着掖着,定是要带过来,让嫂嫂们开开眼的!”凌斯捂着帕子笑“就是可怜了我们,和四妹妹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不曾听她夸夸我们!” “可不是这话!”瞿娇故意点了点头,憋着笑,嗓子都有些抖“可见是个小没良心的!” “林姐姐说得没错!就合该不理你们!”惜春跳过去就要掐瞿娇的腮帮子“看看你这嘴,比林姐姐厉害多了!” “好好……”瞿娇扭着身子便往后躲“五嫂错了还不成,好妹妹,且饶了我这一遭吧!” 几人打打闹闹,自是又耽搁了一刻,且不说惜春见了宝琴和邢岫烟是阿等情状,黛玉与宝琴又是如何一见如故,单说这沈家夫妇,在前厅不知凉茶灌下去了几壶,才见一位身着淡蓝长袍,手冠束发的年轻公子自外间走了进来。 “听闻沈老爷和沈夫人来访,花满楼刚刚在外有要事处理,不能相迎,还请海涵。”花满楼确实是在外面,听说沈家人忽然登门,才赶来回来,虽说不耻沈家这对夫妇为人,他也确实没存什么刁难之心,倒是不曾想,对方见他进来,沈家大哥还好说,沈家的那位大嫂却是发了难“花七公子贵人事多,我们多等些时候也是使得,只是我这小姑子怎 107.剖心语始知真心,亲情断手足绝情 </strong>花满楼自问虽不是见多识广, 也好歹是在江湖上走过几年,这样的女人他还真没见过,这自说自话的本事,当真是一流。本文由  首发虽说他爹是有这个意向, 可结亲向来是结两家之好, 多是如他和玉儿一般, 两家私下里议定了,再遣媒人登门, 如今四嫂去了不到一年,花家自是不会这么着急说亲, 怎么好好的,竟有了这样的传言? “别说你们说的这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就是……”沈筠心里一阵阵的, 全是冰凉, 本就麻木的心更是如同放进了冰水里浸过,复又架到火上烤,一阵一阵的疼“就是……爹娘在天上看着,当年的事他们一清二楚,无论如何, 我沈筠的事, 也轮不到你们做主!这一生是好是坏,也与你们无干!” “沈先生, 我有些话想问令兄。”花满楼见事情有些不能收拾, 便伸手把沈筠和沈老爷隔了开来“沈老爷, 你们从哪听说……沈先生要嫁我四哥?” “难道没有这回事?”沈夫人听了花满楼的话,立刻擦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沈筠“我就说嘛,大姑娘是生的好,可谁家瞎了眼了,要娶这么一个克父克母客相公的丧门星,老爷,如今大姑娘也看了,咱们呀,还是走吧,走吧,走吧!”说着,便去拉沈老爷的袖子,见他犹犹豫豫不肯走,便使劲儿把他往门外推“七公子,你们花家家大业大,您这事也多,就不劳您送了,大姑娘,那我和你哥就先走了!” “你们!”沈筠被气的脸色通红,眼睛雾蒙蒙的,被泪糊住了视线,这就是她的好哥哥嫂子!这不是生生逼着她去死吗? “真不要脸!”后堂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黛玉带了惜春和宝琴走了出来,惜春脚下动作快,几步就走了过来,扶着沈筠,狠狠的朝着沈家夫妇啐了一口“就你们也配做沈姨的亲戚,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王八,晏晏都比你们有良心!” “四妹妹你瞎说什么!”黛玉扶了宝琴,缓缓地站在了花满楼身边“晏晏知道你拿它和这两个东西比,非得气的咬你!” “四姐姐,晏晏是什么呀?”宝琴没见过晏晏和小白,只觉得惜春说的,定不是哪个人,这俩人说话委实让人生气,她乐的整治他们。 “就是林姐姐养的那只西洋点子哈巴狗!”惜春说着,立刻捂了嘴“真真说错了话,和晏晏比,他们也配!” “你们花家欺人太甚!”沈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分外好看“我沈家世代书香,你们居然拿我们和一条小畜生比,简直……简直……” “谁拿你和小畜生比了?”惜春已经扶了沈筠坐下,拿着帕子帮她净面“我不是说了么,你们也配和畜生比?况且……” “况且,就是欺负你,又怎么样?”花满江是和花满楼一道回来的,刚刚沈夫人大闹的时候,几个伶俐的下人就跑去找了他,把他引了过来,好巧不巧,正听到花满楼发问之后的话。 “你……你你……你又是谁?”沈夫人见花满江一副不怒自威的气势,刚刚和花满楼撒泼的勇气已经泄了一大半,她右手攥着沈老爷的袖子,左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花满江“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你们!” “不巧,在下正好是你们说的那个瞎了眼要娶沈姑娘的人。”花满江手持一把乌木扇,啪的一声打开,如同敲在了沈家人的心里。 “你是花四公子!”沈夫人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花家四公子,花满江“你刚刚……是骗人的吧?” “四公子,七公子,贱内莽撞,让你们看笑话了。”沈老爷拱了拱手“今日原是我夫人不是,我们改日再登门请罪。” “你说话倒是比你夫人好听一些。”花满江也不与他们废话“二位并没得罪花家,自是无需赔罪的,倒是这真该赔罪的,二位可莫要忘了。” “是……是……”沈老爷把头压的低低的,连一眼都不敢多看,这四公子看着笑眯眯的,可她就是害怕“筠妹,这次是你嫂子得罪了你,看在大家都是沈家人的份儿上,你就原谅她吧。” “谁是沈家人了?你们是,我可不是!你们也不必来赔罪,我受不起,沈筠十年前能独自一人支撑门楣,十年后自然也不稀罕你们。当年我离开沈家时就说过,沈筠今生没有兄嫂,也没有娘家,便是孑然一身成了孤魂野鬼,也不会去找你追魂索命!”沈筠别过头,死活不看沈家夫妇一眼“只要从今以后,打死不再相见,才是最好!” “筠妹……”沈老爷还想说什么,嘴唇抖动着,怎么也说不出口“罢了,今日筠妹你好生歇着,我和你嫂子,就……就……先走了。” “慢走,不送。”花满江往门边扭了一下身子,便把去路挡住了“只是沈老爷,您还没回答我七弟的问题呢。” “是……是……”沈老爷点头“是我家小丫头去花家店铺买东西的时候,听店里的小伙计说的。” “店里的小伙计?”花满江让出了一条路,让他们过去,不过片刻就有小厮说,沈家夫妇已经离了花府。 “多谢四公子。”沈筠进后堂略微收拾过后,就转了出来“因着我,倒是让四公子撒了慌,还名誉受损,是沈筠愧对四公子。” “我并没有撒谎。”花满江见识过沈筠的知书达礼,刚毅果敢,她是很少花满江会佩服的女人,拥有一个这样的妻子,总比其他莫名其妙的人强了不止百倍,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对父亲的提议并没有排斥,但只有刚刚的脆弱倔强。真正的打动了他“我确实想求娶你做我的妻子。” “我……”花老爷的想法,沈筠模模糊糊也知道一些,她本想着,如果花老爷有一日问了,她拒了就成,可没曾想,因着他们两个,反倒是花满江先开了口,刚刚那个人,那句话还在她的脑子里如烟花一般绽放,这样的男儿,她沈筠何德何能呢…… “这可真是极好。”黛玉如今站一会儿便觉得身子难受,坐着也不舒服,便时时依着花满楼,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花满楼的身上,才觉得舒服了许多“我倒要先恭喜沈姨……啊……不对,恭喜沈先生了。” “玉儿别胡说!”沈筠斜了一眼黛玉,又低下了头“我……我还没想好!” “婚姻是大事,沈姑娘确实该好好想想的。”花满江早料到了沈筠不会立时答应了,如今这样,没有一句话堵死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也不再多提“你过你这兄嫂,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她不是我嫂子!”沈筠恨恨的说,停了半晌,她才又叹了口气“连你们都看出来了。我哥年幼的时候,天下还不安定,有一次他出门玩,就被人掳走了,爹娘只有这一个儿子,自是心急如焚,我娘因着这事,还卧床了很长时间。当时父亲在朝为官,得罪了不少人,竟至今日,都不知是谁掳走了哥哥。后来不知为何,哥哥辗转落入一伙山贼手里,在土匪窝里呆了有一年多,才遇上朝廷剿匪,把他给救了出来。”沈筠眼角的眼泪已经聚成了一大颗“哥哥本来极为伶俐,回来的时候,却如同换了一个人,呆呆傻傻,唯唯诺诺,养了许多年才缓过来,可这唯唯诺诺的毛病,到了也没变。他那夫人是当年把他带出来的县丞的女儿,当年为了报答县丞的救命之恩,自小就定了娃娃亲。他那夫人自小穷怕了,为人扣扣索索的,刚开始,我们常常拌嘴,爹娘总是帮我的,日子长了,她就把我恨到了骨子里。” “原是这样。”花满楼有些同情沈夫人,因为穷,所以才拼命敛财,因为丈夫不顶事,她便只能把自己磨成这一副泼辣的样子“可她总不该,为了这点子钱,把自己妹妹,逼到这步田地。” “谁说不是呢……”黛玉也是无尽唏嘘,她想起自己那位凤姐姐,“太看重钱财,殊不知最后失去的,是再多银钱也换不来的。” 折腾了半日,黛玉早就累了,花满楼扶了黛玉往回走,还未入院门,就听见树上传来铃铃的声响。黛玉抬头,便看见一个一袭红衣的俏丽姑娘躺在枝头上笑,见黛玉看她,一个飞身,就跳了下来。 “你是谁?”黛玉还没见过这么爱笑的姑娘,她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稚气,混杂着成熟的风韵,真让人分不出年龄。 “我是宫主,专程来找你的!”小姑娘把手背在身后,下巴高高的扬了起来,真的很像一个骄傲的公主。花满楼不动声色的把黛玉护在身后,这个自称公主的女人让他觉得很危险“公主?那你应该去找陛下才是。” “我不找皇帝,我就来找你夫人的!”